您当前位置:首页  >  穿越重生

汉阙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七月新番

    三月中,冰雪已经完全消融,成群的野鹅排成箭头式从南方飞回,却有一只忽然哀鸣一声,径直往下方坠落,重重砸在河滩上。

    在河岸上,刘瑶光依然保持着开弓的姿势,见自己射中了猎物,不由打了个呼哨。

    沙漠边缘的动物,比一般人想象中的多,因为它们都集中到有水的地方,反而更容易猎获。不一会,刘瑶光边拎上了三四只野鹅大雁,加上乌孙骑手们打到的兔子黄羊,这便是使团今日的食物。

    在回驻营地的时候,她们还遇上了附近的一户龟兹渔民。

    一家老小都在河边讨生活,父母衣衫褴褛,支着蝙蝠翅膀式的渔网,沉到水中以后,将网并在一起拉起来,捉着的鱼便都在里面了。接着往地上一抖,银鱼乱跳,七八岁大,光着身子的儿女俯身拾鱼塞进芦苇编的小篓中。

    当见到忽然出现的乌孙人,这些龟兹渔民愣了半响,此处距离龟兹城已有两三百里,这些人与龟兹唯一的联系,便是每年有城邑领主来索取干鱼和野鸭羽。

    他们甚至,连当今是哪位龟兹王在位都不知道,更不晓得龟兹已悍然对大汉开战。

    “公主,让吾等杀光他们,以免泄露行踪!”

    乌孙人习性与匈奴颇似,他们对朋友忠诚,对敌人却残忍,乌布抽出刀就要上前,将这一家老小屠个干净,留在芦苇荡里喂老虎,刘瑶光却止住了他。

    “龟兹王和出兵袭轮台的城主是都该死,她们又有什么罪?吾等入夜前就到数十里外了,这家人此生都不会走那么远,将鱼拿走,人不必杀。”

    她的金子全扔完了,本想留下一把短匕作为交换,但看着短匕是乌孙式样,若有追兵来此搜到,这一家怕是要遭殃,便皱了皱眉,收了起来。

    “算了,汝等就当我,是个蛮不讲理的女盗匪罢!”

    她们带着猎物,骑马逆着河流往上游走,这条大河,就是任弘给使团找的新路。

    那一日,在轮台城附近,任弘便与瑶光说清楚了:

    “瑶光公主,情势有变,东去渠犁,走北河到楼兰的路,已经不通了,匈奴派了骑在沿途横断拦截,去了只是自投罗网。但吾等还有一条路,可以走!”

    刘瑶光记得,当时任弘的手在沙地上,画着她从未一览过全貌的西域地图:“我来之前细细研究过路线,从轮台往西南行,沿着溪流,就能抵达计式水。”

    “计式水有条支流,名为扜弥河(克里雅河),它来自昆仑冰川,从南往北,横穿沙漠,一直注入龟兹以南的计式水。“

    “沿着扜弥河,便是一条能从西域北道抵达南道的捷径,名为扜弥龟兹道。”

    这不是什么无人知晓的小路,而是能走大军的坦途,龟兹通过此路,将影响力渗透到西域南道。当年李广利伐大宛还过扜弥,即经过此路,将在龟兹国作人质的扜弥太子赖丹带到长安。

    傅介子当年去大宛,去程时也带着使团走过一次,卢九舌对这条路尤有记忆。

    “虽然路途遥远,足有千余里,要十五日方能抵达扜弥,但西域南道诸邦多已归附大汉,比起冒险从渠犁去楼兰更安全。”

    刘瑶光颔首:“我说过,过了龟兹,是停是留,一切听任君的,任君说走此道安全,那便走此道!”

    她轻轻摸着手臂上的小疤,提醒自己别忘了教训:“其实在入龟兹前,便该从善如流的。”

    这件事就这样定下来了,但使节团人疲马乏,食物即将耗尽,马匹也少了许多,可走不了那么远的路,于是任弘提议,得先去计式水沿岸,袭击几个龟兹人的村落,夺取马匹、骆驼和粮食!

    当刘瑶光她们回到营地时,带着汉使吏卒取袭击龟兹村落的任弘也刚刚回来,又抢到了三头骆驼和两匹马。

    这已是他们沿着塔里木河抢劫的第五个村落了,瑶光瞥了一眼吏士们的刀剑,竟都未沾血,也不知任弘是怎么做到兵不血刃的。

    双方一汇合后,食物已足,而驼马数量也基本能让每个人都有代步工具,事不宜迟,便要启程出发,赶往西方不远处的扜弥河口。

    乌孙人纷纷去准备,但任弘独独叫住了刘瑶光:

    “瑶光公主,我有话要对你说!”

    ……

    任弘本来想钻芦苇丛密谈,但想到在罗布泊附近遇到的新疆虎,便收住了脚,与瑶光在一株胡杨木下说话。

    “瑶光公主,你先前说过,欠汉使团一个人情?”

    刘瑶光一愣,旋即笑道:“任君还怕我食言不成?母亲教过我,一言而非,驷马不能追,一言而急,驷马不能及。瑶光虽非男儿身,但也说到做到!只要任君有命,只要是瑶光力所能及,定当水火不辞!”

    任弘稍稍松了口气,他的计划里,瑶光是至关重要的一环:“那现在,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可解轮台、铁门之困,但需要公主帮忙,公主能否助我一臂之力?”

    在任弘将他的计划说完后,刘瑶光有些发怔,上下打量任弘,良久后笑道:“任君啊任君,我看错你了。”

    “此话怎讲?”

    刘瑶光拊掌笑道:“本以为任君是个做事稳重之人,可现在看,你却也是个疯子。”

    “疯子?”

    刘瑶光看着他:“如此危局,旁人躲还来不及,反正只要完成了主要使命,谁还能怪罪到你头上?但任君,却要主动揽过这天大的责任啊!挟泰山以超北海,何其难也,任君考虑过一旦失败的后果么?”

    “后果?”任弘摇摇头:“没什么后果,若是事败,不过去玉门迟了些,我一个受点罚,怎么也罪不至死。”

    他捏着拳头,不同于往常,这一刻,任弘心里没有动摇:“可若是能成,轮台铁门的上千袍泽,便能活下来!而大汉在西域的经营,也不必中道而止!”

    刘瑶光肃然起敬:“既如此,那瑶光愿助任君,带你去乌孙夏都,但有两件事,还请任君先说清楚。”

    “其一,我走回头路无妨,一介公主而已,被国中显贵数落便数落罢。但吾弟却不行,他是王子,若是使命未达回了头,将会让整个乌孙都嘲笑他是怯懦胆小之人,影响到成年后继承部族。”

    “公主不必担忧。”

    任弘道:“队伍会一分为二,南下北上,齐头并进。我会让最得力的部下护送万年王子去鄯善,公主也大可将多数骑从派去,毕竟你我要去做的事,人少反而更快。”

    刘瑶光颔首:“其二,这件事,对乌孙有何利好,要知道,对面可不止龟兹,还有匈奴!”

    她解释道:“我不是要与任君讨价还价,只是不知,你是否有把握说服昆弥?乌孙国内的情形错综复杂,亲匈奴者亦有不少,可不是我与母亲一句话便能成的。”

    任弘早就想好了:“这件事,对乌孙有以下六点点好处,其一……”

    “任君心中有底就好,不必与我细说。”

    刘瑶光却止住了任弘的话:“瑶光开弓使剑是能手,也能指挥骑从包抄围猎,但那些大势、国运之类的事,我不够聪慧,听不明白,等到了乌孙后,任君自与昆弥去说罢,瑶光或许……”

    她笑盈盈地说道:“能为你做转译。”

    二人谈妥后,任弘转身要走时,刘瑶光却又喊住了他。

    “任君!”

    “我之做这件事,不独是为乌孙的利好,也不只是为了补上我给使团造成的麻烦,为还你一个人情。”

    任弘回头时,发现刘瑶光双瞳里,同样带着疯狂与兴奋:

    “也因为,瑶光喜欢任君这计策。”

    “既然龟兹国胆敢招惹乌孙狼,那就让其,葬身狼腹罢!”

    ……

    “任君你说什么?你不和吾等一起南下,而是要北上去……乌孙?”

    当任弘搞定瑶光这计划最关键的一环后,方才将自己大胆的计划公布给属下们。

    韩敢当等人原本以为,任弘已决定专注于保护乌孙使团去玉门,而放弃被匈奴困住的袍泽们了,颇有些泄气和不甘。

    司马舒更气呼呼地说要回渠犁去,被任弘硬拽着到了这,此刻都大为吃惊,一时间难以消化。

    任弘笑道:“还没听明白么?汝等只管护好乌孙王子周全,绕个远路,抵达鄯善即可,至于轮台、渠犁、铁门之困,就交给我去解决!”

    “任君究竟打算做什么?”众人里,赵汉儿反倒是最镇定的,拱手询问。

    “要做什么?来,来,让我告诉汝等。”

    随着任弘的招呼,所有吏士们都围拢了过来,定定地看着被众人众星捧月的年轻的谒者,今日他身上,似有一种别样的光彩。

    “其实很简单。”

    任弘谈笑依旧,这件在瑶光看来,如同挟泰山以超北海的事,在他话语里,犹如为长者折枝般轻松。

    “我打算……”

    “一人灭一国!”

    ……

    ps:第三章在晚上,求月票,推荐票。




第111章 葬身狗腹
    (为白银萌人在梧桐下加更2/10)

    ……

    五天后,在距离龟兹以西五百里的姑墨城郊,日头正辣。

    刘瑶光坐在草地上,摸着脏兮兮的脖子发愁不已,却诧异地看到,任弘竟在休憩的林子里,绕着一株即将开花的树摸来摸去,兴奋难耐。

    “这真的是苹果树啊。”

    任弘却顾不上旁人眼光了,绕着这几株树走了几圈,瞧那叶片的形状,再闻闻含苞待放的花蕾,确定这就是野苹果树无疑。

    姑墨国便是后世的新疆阿克苏市,以盛产苹果而闻名,糖心极甜,最重要的一点:它是任弘爱吃的脆苹果!

    中原也有原始的苹果,这会称之为“柰”(nai),敦煌郡亦有种植,任弘尝过,但很遗憾,是他毫无兴趣的绵苹果,个头小,味道也不甜。

    虽说这年头新疆野苹果个头也不大,且有些酸涩,但若能引入栽培,也算多了种口味。

    只可惜,现在才三月中,花都没盛开,哪来的果子?只能等日后再说了。

    任弘发现野苹果的兴奋劲很快就过去了,望向远处的姑墨城,他们还有正事要做。

    “其实姑墨国人众也不少,两万多人,胜兵三四千,遵从于乌孙,每年都要给昆弥送些粮食、细氈细褐等物,作为贡品。我与万年去时路过此地,姑墨王对吾等十分恭敬。“

    太阳将刘瑶光的脸蛋晒得跟红苹果一样,任弘给了她一顶毡笠,配上皮服和乌孙人的高帮皮靴,穿戴起来像一位西部女侠。

    “不过按照任君提议,因不清楚姑墨中是否有匈奴使,这城,吾等便过而不入罢。”

    吃一堑长一智,在龟兹吃了回亏,刘瑶光现在倒是谨慎多了,除了他们二人外,还有任弘带的韩敢当,刘瑶光带了一个乌孙女护卫。

    任弘却问道:“公主,那细氈(zhan)是何物?”

    刘瑶光答道:“便是牦牛细毛所织毡布。”

    任弘来了兴趣:“姑墨也有牦牛?我以为只是距离此地两千里之遥的南道婼羌才有。”

    “姑墨便在白山脚下(天山),地势颇高,自然是有的。”

    刘瑶光将手慢慢举高,打着比方:“明日开始,吾等便要顺着河谷和山坡往上走,穿过冰川的缝隙,攀爬天梯,翻过白山山口再往下走,才能抵达乌孙的夏牧场。“

    任弘若有所思:“那公主路过姑墨时,应该见到其国都北郊的小聚落了罢?”

    “确实有个小村邑,不过十多户人家,姑墨人说,那是粟特人聚集之所。”

    姑墨南向可通于阗、疏勒,向西向北可翻越天山到达乌孙,东方则是龟兹,地位枢纽,所以也有粟特人的商站和社区。

    任弘站起身来:“可否带我去瞧瞧?”

    刘瑶光不解:“任君为何要去粟特人的村邑?”

    “那有一位能帮上吾等忙的粟特萨宝。”

    人未虑进,先虑退,多点准备总是好的,这是任弘以为,在西域生存下去的关键。

    他笑道:“吾等出龟兹后,先去轮台,又绕了一圈至此,已有十日,若不出意外,那人已从龟兹逃出来了,正好向他打听打听龟兹国的近况!”

    “顺便……”

    任弘嗅了嗅自己,隔着厚厚的衣裳都能闻到臭味,因为个人卫生太差,这几天被马虱子盯得可惨,那些小东西吸完萝卜的血又吸他的血。

    又看向同样脏兮兮,浑身不自在的瑶光笑道:“明日便要开始翻越白山,吾等也该沐浴休整一番了。”

    ……

    粟特人在姑墨的聚落,建在姑墨城北郊紧靠山脉的地方,十分偏僻。

    崎岖的小路被树林遮蔽,若非任弘知道,他们是穿行西域的商贾民族,还以为这是隐居者的藏身地呢。

    而当四人靠近那村邑时,便明白粟特人为何被赶出城居住,并与其他村邑完全隔离开了。

    粟特人正聚集在村边的一座土丘上,举行着诡异的仪式。

    却见数十名粟特人,都穿着黑叠衣,远远围着土丘绕圈,光脚边走边跳,抚胸号哭,涕泪交流,然后又缓缓向后退,望着土丘下拜。任弘和刘瑶光面面相觑,他们来得不巧啊,莫非是赶上葬礼了?

    但当他们看清那土丘上的情形时,从刘瑶光到韩敢当,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嫌恶表情!

    却见一具赤身果体的男尸被放在土丘上的砖台上,仰面躺着,看上去已经死了很多天,散发出阵阵恶臭。

    更恐怖的是,一群狗,粟特人养的家狗,有黑的也有白的,正围着尸体撕咬咀嚼,不一会功夫,那男尸已皮肉不全,腿骨毕露!

    而那些方才还痛哭流涕的粟特人,大概是男子的家人朋友,面对狗食人尸的场面,却不怒反喜。

    “我想起来了。”
1...7374757677...360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