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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啷当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司马拆迁
然后就朝校门里走,本来就是身高腿长的身材,披着大衣,有种萧瑟的潇洒。
夏柯往宿舍床上一倒,老马和老四呲溜窜到床前。
老马向外张望:“小宝,双儿送你回来的,他回到你身边啦?”
夏柯醉意上来,外套也不脱,睁眼对床顶,说:“双儿要嫁人,不会再回来了。”
语气带着酒后模糊的笑意。
老四摇头不已,眼含泪花比他还凄凉。老马怔了怔,“唉”一声,大发慈悲给他关灯,端着马克思的茶缸出门。
夏柯就继续看着床顶,睁了半晚上眼。
于此同时,本市另一端,某栋楼的一间卧室里,薛朝阳对着小说文档开始一行行删除。
这篇小说叫当年妄,什么当年妄,其实就是取首字母,dnw,逗你玩。
逗读者们玩,也逗自己玩。
她写的全是假的,放飞梦想,在键盘码出的世界里行侠仗义,与人相爱,以前还觉得挺好玩。但今天失恋,发现原来并不好玩。
凌晨时分,某bbs上id为人肉打字机的用户公告撤文。
忠实读者老四次日清晨看到,哭天喊地:“莫要删我的洛阳小孟尝沈白沈公子!”为自己的真爱角色抽噎得险些背过气去。
日子继续往下过,嘻嘻哈哈,总好过哀哀切切。
夏柯被约到周的公寓看猫,小女猫刚捡到那晚,他只当这个猫营养不良,毛蓬松干燥,没别的猫那么油光水滑。没想到蓬松是因为毛细长,洗完澡好吃好喝供着,没多久这猫就养成了一团长毛的毛球,尾巴也从尖尖耗子尾变成毛茸茸的圣诞树。
夏柯逗了一阵,阿珂谨慎地嗅嗅他,然后就讨好地朝他打了个滚,露出肚皮吃得香睡得好,才三个月就长出小肚子。
夏柯搭他肩:“一个女孩子,你是不是该给人家,啊,控制下`体重。”
周小同学严正抗议:“阿珂才不胖呢!这叫原始袋,再瘦的猫都有!”
夏柯就从逗猫变成逗人:“那我给她道个歉?你把她养得真健康。”伸手搔搔阿珂的耳朵。
小女猫显然喜欢他摸,把脸颊凑近前。在他停手时很不满地抖胡子乜他。
周笑起来,但是笑容渐渐变淡。他发了会儿呆,轻轻说:“学长,阿姨……她走啦。噢,不是那个走,是不在我家工作了。”
他身边从此少了一个真正照顾过他,心疼过他的人。
很难受,但要是说给别人听,别人只会奇怪,“走了个保姆有什么好难过的,你家又不是请不起保姆了”。
也有人会非常感同身受,甚至假得像投他所好似的嘘寒问暖,“怎么会这样”,“那你怎么办”。
但是学长呢?夏柯什么也没说,只是揉了揉他看起来很不开心的后脑勺。
第24章
转眼到了三月下旬,一场倒春寒来势汹汹。夏柯前一天听老马慷慨激昂朗诵天气预报,没往心里去。第二天凌晨被冻醒,门没关好,气温骤降,一夜起来外面全是霜。再套上衣服到走廊看,宿舍楼前面树上的麻雀都冻傻了。
夏柯同志不负众望地感冒,他们那剧还得继续排。五四文化季以前,四月有校际演讲比赛,礼堂要给比赛用。一群人就在台阶顶上的空地练。
今天排这场是帝国内讧的重头戏,小王子(周)为救一个侍女,愿意娶她,大王子(商汤)反对,认为卑贱的侍女会玷污王室血统。这对兄弟新仇旧恨,就嗖嗖一人抽柄剑玩起击剑,最终血溅王座阶下,同归于尽了。
夏柯前一晚熬夜,帮导师的研究生赶活,这会儿吃了感冒药,坐在椅子里歪着打瞌睡。
周小同学在他面前斗志昂扬口齿清楚地说完一长串台词,最后一句是,“父皇,您能把她嫁给我吗?”
夏柯处在一种节能状态里,脑子昏沉沉的,表情类似屏保,就等着那声清脆的“父皇”激活系统,然后慈祥地以一个垂暮老人的口吻回两个字:“可以”。
但是周小同学一不小心说错了,话变成“父皇,您能嫁给我吗?”
夏柯眼都睁不开,鼻音浓重地来了句:“好啊。”
商汤猛一下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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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神冻得比霜还冷。
周故意扬脸迎上他,吐舌头:“不好意思,说错了。”
这两个人从这一秒起顶上了。
围观群众都很懵,一直是个小甜心,商会长人虽然高岭之花点儿,但平时心也挺细还会照顾人。他们两个人之间也向来关系不错没有过矛盾。
夏柯困得要死,浑身骨头痛,一个头涨得有两个大,那两个人还吧吧一人一句夹枪带棒指桑骂槐。
夏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撑起一米八几不差肌肉的一百几十斤身板,一手一个拉住:“有完没完!”
“和你无关!”
“学长你别管!”
周和商汤同时一推。
夏柯没站稳,被推得脚底一滑,竟从结冰的台阶上摔了下去!
砰砰砰砰。
头下脚上倒栽葱滚到楼梯底。
全场观众目瞪口呆,商汤和周也一脸震惊,都没有人记得去扶他。
夏柯捂着头,面目扭曲地爬了两次才摇摇晃晃站起来,热血刺啦一下从他手掌下流出来,流进眼睛里。现在的状态就像从地狱爬上来的,满脸是血,神态狰狞:“你们两个小王八蛋啊!!!”
夏柯同志这一摔事后解释可以有很多原因,比如他感冒病毒缠身,脚步虚浮;比如他太过发扬节俭美德,鞋底防滑层早就被磨平了;比如他预估错误,露天楼梯上那一层不是可以踩碎的霜而是坚硬光滑的冰。
说到底他是个天赋异禀倒霉蛋。
惨剧发生得太快,商汤和周还愣在原地。徐栋梁察言观色偷偷发过一条短信,飞快冲上去扶住夏学长。
薛朝阳怒道:“愣什么愣,叫救护车!”
夏柯按着伤口看向徐栋梁:“不用叫。”
他脸上几道血迹,渗得徐栋梁一个激灵,坦白从宽:“我……通知了安副院长。安副院长说他受夏学长母亲所托照顾您。”赔上一个歉疚的笑容。
他们这正兵荒马乱,安老已然驾到。
他老人家匆忙赶来,一句废话不说:“上车。”
夏柯刚挣扎起来要破口大骂,一见到他舅舅就怂了。就像一群小学生玩过头,大人一来,鸦雀无声,全都不敢动。他不记得具体怎么摔的,但一看商汤和周就猜到八成,为那两个小王八蛋勉强找补:“其实我没事……”
安冶脸沉得可怕:“给我闭嘴。”
夏柯咽口口水,他舅舅真动了肝火。屁都不敢放,老老实实被架上车。
架他上车是那两个始作俑者大概这两个小王八蛋的心情类似开车撞人了,一定要负全责认罪加把倒霉蛋送去医院。
商汤坐他左边,周坐他右边。
安老屈尊开车。
他舅舅那低气压让三个年轻人半点声响都不敢弄出。商汤一言不发看向窗外。周担心学长的伤担心得都要哭了,夏柯呲牙咧嘴对他笑,但是脸上血干了没擦,头又有点晕,笑得滑稽又难看。小周同学眼圈眼看着泛红。
夏柯冲他摇头。
趁安老看不到,他沾血的手抓住商汤的手,商汤像碰到蛇往外扯,被铁钳一样用力的手指按住。
黏糊糊的手指在他手腕上一下一下敲,他终于转头看夏柯,血刺呼啦的一张脸上眼睛有些涣散,却对他安慰地笑。商汤把他敲的码解出来,他们有一年办联欢会,用灯光打摩斯密码,所以两个人都背过字母对照表。夏柯敲给他的那两个单词翻译过来是:我,很,好。
又两个单词:别,怕。
第25章
进医院安冶打个电话,一位医生下来陪行,一路绿灯。
夏柯脑子里的东西断断续续,只记得简单弄下手续,被送去清创,剃头,再清洗,缝针。医生是个非常和蔼的中年男人,头顶略秃,剃头前还夸他:“小伙子很帅气嘛!这样,我就让人给你发际线这剃掉一块,很快就长出来了。”
夏柯一想,这剃一块留一块,出来是英伦地中海还是满清贵族还是阴阳头啊?他努力把思路拢直:“劳驾,剃光。”
出来就是一个癌症患者造型。
医生扳过他的光头乐了:“脑袋的形状长得不错嘛年轻人!”
夏柯谦虚一笑:“过奖过奖。”
这会儿笑一下都头痛。
医生给他缝合,手上不停嘴里也不停:“小伙子还没女朋友吧,我看跟你来的都是男孩子。”
缝这种针不打麻药,夏柯嘴上还谈笑风生:“您怎么看出我没女朋友啊?因为她没来?要是我有女朋友,也不能让她来啊,这些血吓着她怎么办。”
医生有点惊讶,又很欣慰:“年纪轻轻挺会疼人的嘛。”
夏柯就看向窗外商汤的身影,心说疼有用?不是你的终究不是你的。
他叹口气,又呲牙咧嘴地痛,医生宽慰他:“不慌不慌,最细的线了,都在发际线上,养好一定不让你女朋友嫌弃。”又笑呵呵说:“哎呀小伙子不要愁嘛,想一想美丽的人事物,你喜欢的女孩子,结个婚,生个孩子,中个票,生活多美好。”
夏柯心说您也知道这年头工作无望,要中个票才能体验一把生活美好了。他装得特别忠厚,特别委屈,像是我国上个世纪经典电影《三毛流浪记》的主角:“您看见送我来那人没?我舅舅,我亲舅舅。心特别黑,手特别狠,您能不能行行好,帮我告诉他我根本没事,放我回去?”
半分钟后,安老敲门:“他怎么样。”
医生笑呵呵打了个招呼:“安律师,这是你外甥呀?不错,活蹦乱跳,生命力顽强,一般人逮不住。刚才一直跟我套磁,说你坏话来着。”
这种尴尬的情况,换个脸皮薄点的人,都得一口气上不来,当场晕厥。夏柯头还晕着,厚比城墙的脸皮上已经摆出一派正直真诚。
医生又问了几个问题,让他握东西,抓东西,评测一番:“没有昏迷,轻度脑震荡,去照个ct看看吧。”
夏柯一听还想砍价,能不能不做ct换个便宜的,ct可好多年前就一千起步了。一看他舅舅,立即闭嘴,心疼如割肉地做了检查。
做完检查他想麻利地滚,他舅舅为保险直接和医生决定留他住院观察。夏柯没有发言权,半天折腾下来头也更晕,刚躺下就听见病房外面,那两个小王八蛋开始承认错误,“是我的错”“不是,是我的错”。
那么大劲帮他们抹平这事,他们转头就把自己卖了。
夏柯简直想揍他们一顿,但是他实在太累,爬不起来。过了几分钟听见商汤和周进来安老走了,他老人家大律师,贵人事忙,等夏柯养好伤再算账。
周俯身说:“学长,医生说你这儿最好有人陪。”
夏柯攒起一点力气,哄他说:“你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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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习,先回去啊,乖。”
周呆呆地看着他,又呆呆地看向商汤,点点头,轻声说:“那,会长,你好好照顾学长。”慢慢地走掉。
少年人的心会碎。心生来就是要碎的。我不愿打碎别人的心,夏柯想,但这种事由不得我。
商汤紧绷地坐在病床边,不说话,不看他。他不想在这里。
夏柯沙哑地说:“你要有事,也早点走。”
他听见商汤不发一言,起身向外的脚步声。
这样很好。每个人的心力是有限的他尽量不让喜欢商汤这件事变得太苦太累,但是这阵子,他真的能感受到心力的消耗。
人的大脑极为脆弱,也许因为脑震荡,夏柯在这一刻希望商汤走出去。他走出去,也许我就能死心。我死心,就能够自由。
他甚至会和商汤开玩笑:喂,你知不知道,我以为我很坚强了,看上你还是把我累个半死。
夏柯躺了一会儿,晕得很。
然后他听见放轻的脚步声,周回来了?不像。
推门时他知道是商汤。
商公子财大气粗,在医院现买个保温杯,都要挑进口大号保温杯,扭开盖子,倒出灌的大半杯开水,居然从内胆里拿出一罐八宝粥。他面无表情,却用纸巾擦干罐身带的水,揭开顶盖,才放到夏柯面前:“吃完再睡。”
夏柯没反应过来,脑子里是空白的,用盖子上扣的塑料小勺搅动杂七杂八的原料。一整罐粥在开水里浸了有一阵,握在手里很暖。这种即食八宝粥用料还算足,红芸豆、赤小豆、半颗的莲子、薏米,加很多糖,热热闹闹炖得软糯。外面倒春寒,冷得刺骨,这罐八宝粥浓稠温热,在这种满世界冰霜的天气里散发出一种香甜的气味。
第26章
“吃不了,想吐。”夏柯说。
“你不吃就等着吐胆水。”
夏柯一想,确实,胃里有东西吐好过没东西吐。一口气往嘴里倒。商汤干嘛买八宝粥,高碳水高糖,能补一点是一点。
他睡过去,醒来窗外天黑了。脑子还没清楚,拿不准睡了多久。商汤早就走了,那个保温杯留在床头,没直接扔垃圾筒里去,旁边纸巾里包着把汤匙。他够到保温杯揭开,里面是满满的皮蛋肉粥。
因为有轻微淤血,夏柯在医院观察了两天,这两天里享受到导师待遇师弟师妹们有空的都来探望。每隔几小时就有人把他戳起来,手拿医生给的单子,一项项问:你叫什么名字,几岁啦,现在几几年几月几日,我是谁你认识不?
手机电脑,那都是没滴。文献资料也不给看。这种养猪日子理论上滋润,但夏柯一想,和几个研究生师兄师姐做的项目做不了,这种债利滚利,还的时候得脱层皮,就甚是发愁。愁得两天里长了几斤肉。
第二晚正迷迷糊糊睡着,忽然不太对劲,直觉有人盯着他看。一睁眼,薛朝阳。
薛导乐了,顺手抄一个果篮:“要不是夏老你秃了,我还真发现不了,原来葛大爷放光头里是一美人,唇红齿白的,比你好看多了。”
夏柯也乐了:“合着师姐你来一趟就为告诉我我没葛大爷好看?”
“不是。”薛朝阳顺手带来个果篮:“估计着献爱心的师弟师妹们昨天起就抛弃你了,我来送温暖。”
这两个人互相看了会儿,薛朝阳拆果篮。拆完递个橘子给夏柯,自己吃香蕉。
薛朝阳说:“那什么,你……商汤哈?”
夏柯也不知道怎么答:“啊。”
“挺伤心。他不来看你,也是因为怕在你面前哭,我猜的。”
“我知道。”
“我能看出来,安老肯定看出来了。他居然是你舅舅。你想好怎么应付没?”
夏柯想耙一把头发,才发现已经是个光头,就拍了把光头:“走一步算一步吧。”
与此同时,公寓里,商汤在和叶澜通视频电话,她在太平洋另一端的街头。三月底白昼很长,阳光明媚,她笑着举高手机:“哎,这样还真稀奇。我上班基本摸不到手机,出差倒是闲得能视频。”
商汤一时没反应。
她走进一家咖啡店,放轻声音,问:“在想什么?”
商汤简短地说:“一个兄弟,摔伤了。”
他没有说的是夏柯带血的脸总在他面前晃,自己连续两晚做噩梦,从没有过,他不信邪。但是这回他在梦里快疯了,全身冰冷,不记得夏柯怎么伤的,不记得他从楼梯上摔下,不记得他把整件事搞得轻松到可以拿来笑。只有自己,伸手去擦那王八蛋头上的血,怎么擦也擦不干净,在梦里咬牙切齿。惊醒更是咬牙切齿,开始抽烟,感觉就像替那王八蛋抽,他在医院里肯定被管得死死的,连尼古丁贴片都没有。
他就这么点着烟,睁大眼睛过一夜,眼角都撑得痛。
叶澜就看见那张俊而冷的脸,眼下有淡淡的青。
第三天,被观察了七十二小时后,安老贵步临贱地。
夏柯感恩戴德,恨不能山呼万岁以表满腔忠心。
他在四面白墙什么都没有的病房里憋得都快抠墙皮了。安冶去办完手续,夏柯特别有眼力见,挺胸抬头护送安老去停车场。
爬上路虎,系好安全带,来了句:“啊对了,那个医院检查床位我过一阵子还您。”
安冶一股尖锐怒气直冲天灵盖,深呼吸。被这小兔崽子气死不值当。
他老人家手一抬锁上车门。
夏柯暗叫不好,汗毛竖起。安老淡淡看他一眼:“你还我?”
这句话的潜台词里一定有“你是不是有病?”
他大律师这大律师三个字不是假的,最拼命入最高的时候,有过一年八位数。现在他姐姐托付给他的儿子跟他说住院要还他,是这小兔崽子脑子有问题还是他做人那么失败?
夏柯在低眉顺眼和实话实说之间思考了一下,说:“您有时候挺恨我的,我能感觉到。”
不光是舅舅,还有外婆。外婆后来脑筋不太好使,老年痴呆了,偶尔的恨表露得更明显。
这很正常,真的。自己是舅舅姐姐的儿子,外婆女儿的儿子,他们爱自己。那份爱非常厚重,非常真实。他们也恨自己身上流着的那个男人的血。
安冶没说话,夏柯又说:“有时候我自己都挺恨自己,所以我觉得,挺合理。”
人的爱恨就是那么复杂,夏柯从没想过把这话题放上台面讲。但现在脱口而出。医生说过脑震荡的症状,这是症状之一。好在过几天就能消除。
他继续说:“还有,我对不起您。”
一个这么大的拖油瓶。安老当年读大学的时候,自己读小学。外公去世,外婆病了,舅舅要照顾外婆,还要供他读书。那几年,哪怕安冶自己也不确定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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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以后真能闯出名堂,不愁吃喝,有外甥这么大个拖油瓶在,安冶和喜欢的女孩就没走下去。
安家的人都遗传情种,女方后来出国了,他舅舅就隔着太平洋单到四十岁。
夏柯觉得他欠他舅舅太多,还不上,就别再接着欠了。
第27章
都是年轻人的执拗。愚蠢的执拗。安冶有一刹那看见二十年前的自己,小兔崽子不愿欠自己就像自己不愿自己爱的女孩为自己吃苦。
主动把爱我的人推开。还自以为是自我牺牲。现在回想,两个人一起打拼,三年下来状况就好了,五年稳定,十年挣个功成名就。
但这都是站在现在的高度回头看,当时哪看得到这些。捉襟见肘,进退维艰,眼光怎么可能放得长远?他在夏柯这个年纪上,只知道前路黑暗,四面楚歌,谁跟他在一起都得倒血霉。
安冶觉得当年的自己是愚蠢的执拗,夏柯在他看来更是愚蠢执拗。
安冶一身平静:“你诓我?我要跟你谈商汤,你就转移话题,这招是我玩剩下的。”
先点破舅舅对他身上他生父的血脉的厌恶,再涉及他舅舅的真爱,哐哐两板砖居然没把安冶打晕。夏柯闭嘴了。
安冶似笑非笑:“你说你不必因为性向对任何人感到愧疚,我问你,要是你外公还在,你妈还在,你敢像对我出柜这么对他们出柜?”
当然不敢。
同性恋双性恋不是错,但是在大多数家庭老一辈人看来,比犯罪还不如。至少自家孩子犯罪,他们会信孩子有不得已的理由;自家孩子喜欢上同性,他们根本不认为这种违背人伦遭人戳脊梁骨的事是有理由的。
夏柯的外公和妈开明,但他们还是会因此痛苦。亲人痛苦,夏柯还是会因此愧疚。
安冶说:“你以为同性恋不再是禁忌,但是社会很大,比学校大得多。你在顶尖学府,你身边都是最顶尖的年轻人,他们观念新,眼界开阔,但是能真正不带偏见地看性少数的,够不够三成?”
他用一种软下来的语气说:“我不敢想象你走出学校,会遭遇什么。”
夏柯知道他的真情流露是一种谈判手段,要是他舅舅真这么感情丰富,他安大律师的金字招牌早砍成柴了。
但不可否认,他说的是事实。
半真半假拿来开玩笑尚可,叶公好龙亦可,坐实同性恋,能不带偏见的有几个?
夏柯唯一能说的话,也就是藏在心里不示人的真心话。这世道真心不值钱,最是真心最不值。他低哑地说:“我很喜欢他。”不好用“爱”,他这样的年轻人胡说八道惯了,总是对一个“爱”字非常慎重。在长辈面前越郑重越难说“爱”,说了反倒怕显得轻浮。
他说:“您可能没这种经历,喜欢一个人,每次实在扛不住,要放弃了,他偏偏做出点什么事,让我重新陷进去,陷得比上次还深。”
他甚至笑起来:“您说这叫什么事。”
安冶沉默,最后发动车:“你要是只对男人行,就随你,我不管了。要是男女都可以,给我老老实实找女的。另外商汤那里,别人父母都在,你非要走你那条路也别把人往路上引,少作点孽。”
夏柯垂着头,扯了扯嘴角:“我知道。”
他光着头走进校门,光头上贴着纱布,套了个四处漏风的网兜,风吹头皮,冷飕飕的。连帽子也没准备,一路被学弟学妹瞪大双眼围观,他老人家脸皮厚,不计较,被议论还会回个忠厚沉稳的笑。
走进房间,揭开被子往床上一倒,接着往下睡。
醒来又是一个晚上,老马和老四不在,老马有个马哲研讨会,老四外院那边介绍他去挣外快。夏柯宿舍那破门至今没修,在他睡觉时老马或者老四轻手轻脚进来过一次,哥几个也没什么好东西,就把方便面火腿肠和几包零食放桌上留给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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