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江山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好大一卷卫生纸
程千仞心想,‘兰庭宴’不是自愿参与的吗?难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事?
“我没去。”他如实答道:“我在家做饭。”
话音刚落,周遭一静。
学院大道上,西风乍起,吹过学子们的广袖与衣摆。
他们的身形也在风中颤抖,不因风冷,而是愤怒。每个人眼里的愤怒如烈火熊熊,迎风燃烧。
张胜意深深吸气,压抑道:“你只是在家做饭,没有其他事?”
这场对峙引人注目,围观者越聚越多,待后面人打听清楚,也都不愿走了。不知何时,医馆门前堵得水泄不通。
有人忍不下去,狠啐一口:“我早就说了,他哪有什么要紧事……亏我们为他据理力争!”
程千仞怔然,我做饭又没动你们家米缸,你们生哪门子气?
其实这件事很简单。
南山后院出过修行者,才思敏捷,学识渊博。却不曾有人参加武试,就像青山院的武修,不会想不开报名文试。
程千仞是第一个。
承受嘲笑冷眼的无名小卒,默默努力,忽然间一夜入道,站在万人之前。成为与‘南山榜首’齐名的天才。
人们喜欢这样的故事。足够传奇,足够威风。
好似从前种种冷眼,不是他们给的一般。
“谁还敢说我南山后院只有书生,今年我们出武修了!当之无愧南渊第一大院!”
尤其是算经班的学生,更觉脸上有光,扬眉吐气。将流传已久的‘刀光剑影青山院,风花雪月春波台,不知寒暑小南山’,改做‘文武双全大南山’。
但程千仞做了什么?
初时成名,他在藏书楼闭关,徐冉替他揽下所有约战。
双院斗法初赛首局,南山后院众学子不去凤栖阁等文试结果,特意赶来骑射场观战,为他叫好助威。他却只出了一剑。初赛第二轮,他签运好,抽到稳胜局,依然站在徐冉身后,只出一剑,便顺利进入复赛。
他把好故事演砸了,谁也不满意。
没有晋级的参赛者不满意。
“那个南山书生,听说本是个胆小怕事的,不知如何得了副院长青眼,什么‘一夜悟道’,八成是催灌出的修为!”
“他哪里会使剑?只会躲在女人背后。”
南山后院的学生不满意。
“昨晚兰庭宴,最需要他证明自己的时候,他在哪里?他居然在做饭!竟不知‘君子远庖厨’。”
“如果不是为了他,我们何须与人争执,受人嘲笑?”
每一道声音,程千仞都听得清楚,他却只是沉默。
旁人看来,便是无言以对的心虚。
张胜意从前觉得,自己学识品格远胜于对方,偏对方际遇传奇入道修行,令人羡妒。此时心情更加复杂,眼神露出几分居高临下的怜悯:你成为修行者又如何,落到这般田地的修行者,太可怜了。
“你先前说过,要夺下双院斗法前三甲,还记得吗?”
程千仞怔了怔:“不记得。”这话又不是我说的,徐冉说的,当时我在藏书楼选剑诀,鬼知道发生了什么。
顷刻间人声沸腾,学生们围拢而来,种种不带脏字的讽刺奚落争先响起,平素安静的医馆前街如午门闹市。
张胜意摇着折扇叹气:“你也听到了,你现在代表我们班,代表南山后院,代表南渊学院。五天后就是复赛,如果你还像之前一样,不如弃权吧。你弃权,对大家都好……”
话未完,意思却足够清楚:不要丢人丢到家门外,给学院带来耻辱。
他认为自己说的很不错。分寸恰当,不失君子风度。说罢便让开道路。
更多人不愿让。只听有人喊道:“你怎能辜负大家对你的期待?!”
程千仞望了一眼,那个人他不认识,大抵未曾见过。
他突然有点想笑。并且不想走了。
平静反问道:“我为何不能?”
虽受惯生活磋磨,心智早熟,毕竟还是个少年人,面对千夫所指,戾气顿生。
‘大家的期待’到底是什么值钱东西?
江上捞尸,饥荒逃难,算账挣钱,我靠什么活到现在,难道靠的是‘大家的期待’?
张胜意不料他有此一问,众人也未反应过来,场间一时寂静。
程千仞抱着剑,冷冷扫过每一张面孔。
“你们寒窗十载,下苦功,花束,过关斩将进入南渊学院,就是为了让别人代表你们?”
“要荣誉,要声名,要全院敬仰,不自己去打,反要我来代表?我算个什么东西,你们又算什么东西?”
他忽然爆发出骇人气势,大步行走在人群中。所到之处,众人不由自主让出通路。
“你们愿意让我代表,我却不愿意。”
“我不愿意做,没有人能勉强我。我不愿意听,便没有人能教训我。”
“我说完了。我就不弃权。现在你们能怎么样?”
在场南山学子不乏辩才出众之辈,却无一人与他对答。只是面皮涨红,愤怒地握紧拳头。
程千仞不想再看,转身离开。
待学生们回过神,开口喝骂“此人简直无礼无耻”,匆匆马蹄与命令呼号声已从四方响起。
“何事拦路?让道让道!”
因为人群聚集,道路堵塞,维持秩序的督查队黑衣来了,南方军部遣入学院的骑兵队来了,身穿金白两色北澜院服的学生也来了,正冲这边指指点点。
众人慌乱难堪,张胜意咬牙道:“大家散罢,别聚在这里,叫外人看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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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
气势汹汹的审判质问,变作一场闹剧。没头没尾散在落叶簌簌的秋风里。
消息却比秋风更快,飞速传遍全院。从医馆到骑射场,从建安楼到北澜学子居住的客苑,无人不晓这场骂战。
傍晚放学南渊四傻碰头,徐冉走在路上听见闲言,抄刀就要冲过去,幸亏程千仞拦住她。
他练剑一日,心意平静,愈发觉得自己没必要生气。不掉钱又不掉肉,何必?
顾雪绛心态更好,对林渡之说:“咱俩也一样,你答全卷,我被叫吃闲饭的小白脸哈哈哈。”
林渡之却不笑,冷下脸色:“谁这般说?”
“嗨呀,这证明我长得好看。”顾雪绛想了想,很不要脸的说:“起码比程三好看。”
程千仞:“……昨晚兰庭宴,发生什么事了吗?”
顾二:“倒也没什么大事。有人开赌局,赌双院斗法武试的决赛名次,没有排你。南山众人受不得气,下大注押你进前十。估计是晚上回去一吹风,酒吓醒了,又觉得你不行,追悔莫及,痛心钱袋。第二天就憋着郁气。”
‘被人期待’听上去很幸福,很美好。周遭有一百种好话捧你上天。此时你一定要小心,不能偏离他们的想象,否则就有一万种指责等着你。
这个道理程千仞尚且不懂,却已隐隐体会到苦处。
徐冉:“话说学院不是禁赌?”
林渡之:“默认规矩,兰庭宴上百无禁忌。”
程千仞觉得这事不太对劲,像有人针对他们:“还有别的吗?”
果不其然,顾雪绛从袖中抽出一张邀请函:“当然。”
夏秋之交,本该是南央城多雨之时。今年雨季却格外短暂。
马球比赛的朱红色邀请函,稳稳当当传到顾雪绛手中。时间就在三日后。
林渡之有些担忧,微微蹙眉:“你打算怎么办?”
顾雪绛忍不住逗他:“当然是买通一位圣人,让他以大神通改天换日,赶紧下雨,只给骑射场下。”
徐冉:“好主意,皇宫、剑阁、慈恩寺、朝光城……你看哪位圣人合适?唉,不要圣人了,请大魔王吧,漫天飞雪不是更好?”
第44章好快的剑好美的人
顾二竟被怼到无言:“你最近词锋见长,脾气也很暴躁啊。”
他起邀请函,取出一本小册子:“先不说烦心事……闲话皇都第二册,今天正式贩卖,我又挣钱了!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走,喝酒。”
顾公子请酒,地方自然也是他定。
他定在明镜阁。领着大家熟门熟路地穿过城南大道,走入一条幽静曲折的长巷。昏暗夜色下,未见阁楼,先闻管弦声,嗅到清淡花草香。
徐冉觉得很新鲜,冲楼上点灯笼的姑娘挥手。程千仞有些不放心:“你别带坏鹿。”
顾公子不服:“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程千仞:哎哟我天感情你觉得自己是正经人啊!
明镜阁虽是花楼,却出乎意料的清幽。不见金玉辉煌,桌椅案几都是古旧的紫檀木,香炉烟气袅袅,琴音泠泠如流水。
珠钗环佩的姑娘在楼中穿梭,步伐轻盈,款款而行,各花各美。徐冉一时目不暇接,刚想说这地方真不错,忽见一行华服公子谈笑下楼,临行前打赏身旁美人,一出手就是三方金锭。
她面色骤变,立刻去扯顾二袖子,咬牙低声道:“大不了马球比赛我替你去,你不要搞得像送死前最后一顿酒。”
这一晚上,够吃五年红烧肉。
程千仞:“别怕,我也带钱了。”
林渡之:“嗯!我也有!”
三人像村民进城,眼神警惕,内心紧张。跟在顾雪绛与两位双髻侍女身后,登楼穿廊,进入一间临窗雅阁。
事实证明,温柔乡不是龙潭虎穴,顾雪绛也安排的恰到好处,不会让朋友觉得别扭。侍女退出去后,有怀抱琴瑟琵琶的姑娘们鱼贯而入,福了福身,慢声细语道句:“顾公子许久未见。”便放下珠帘纱幔,开始弹奏。
他们坐在露台上喝酒聊天,凭栏赏景。重重纱幔外,美人们拨弦抚琴,乐声清远。
露台伸出阁楼,四角置有铜制莲花灯台,又有飞檐上一串串金色灯笼映照,是故十分明亮。最妙处在于此地视野开阔,近看城中车马灯河,远望巍峨城墙。
修行者目力远,程千仞甚至能看见云桂山脉的连绵轮廓。
一道细碎星河光芒璀璨,如半弧玉带,从夜穹落入山巅。
离学院不远,且闹中取静,不如在这附近买宅院,宅中建一座小楼。他认真想着,明天去找掮客打听一下地价。
“日夜苦修,折磨十指,练得一手好琴,不比练剑容易。”顾雪绛瘫在椅子上,点了烟枪,遥望星河:“琴瑟起,西风凉,金樽玉盏白露酿。你们感动吗?”
犹似当年,我很感动。
徐冉给自己倒酒:“不敢动不敢动。碰坏什么东西咱赔不起……嚯,好酒!”
程千仞闻言微微笑了。他举着酒杯,走到栏杆边。
琴音旷远悠扬。今夜星空格外明亮。
好像回到了东川荒野上,天高地阔,沧江水倒映星河。那时没有美酒瑶琴,只有为天价船票发愁的兄弟俩。
“好美啊,逐流你看,像不像满江银子。”
“是啊哥,要是江里有银子,我给你捞。”
谁要你捞啊,傻。程千仞饮尽一杯酒,只要你过的好。
酒过三巡后,林渡之也开始说话。
他神放松时,说的是蓬莱岛家乡话。
“十七岁那年,我读完寺里所有书。师父便让我离岛,乘船去大陆。我当时并不明白。我什么都有,什么都不想要,为何还要入世走一遭……”
“现在想想,大抵是为这一夜星光。”
岛上常年有雾,看不到星星。也没有在星星下一起喝酒的朋友。
“鹿啊,你知道为什么这里的酒贵吗,因为琴声好,你唱什么曲子,都合得上。”顾雪绛拿起烟枪,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桌面,含混轻唱:“……落梅闻笛已三更,更无人处月胧明。我是人间惆怅客……”
徐冉酒意上头,站上凳子:“你唱的什么玩意,我来一个。”她大声唱道:“我也曾赴过琼林宴,我也曾打马御街前,人人夸我潘安貌,原来纱帽罩啊罩婵娟……”
程千仞一把拉过林渡之:“你别理他们。下面由我,程千仞,为大家献上一首《只要你过的比我好》。上酒!”
三人瘫着站着倚着栏杆,各嚎各的。
林渡之很崩溃:“我,我不会唱。我给你们鼓鼓掌吧。”
掌声琴声歌声飘荡在晚风里,顾雪绛没有修为,最先醉倒。
林渡之将他扶正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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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站起身:“我去给你端碗醒酒汤。”
顾二耍赖抱住他的腰:“你不要走……你不要走,我给你换一首《春日宴》怎么样?为我鼓掌!”
林渡之更崩溃了:“你让我走吧。”
其实这种地方,只需招呼一声,立刻有醒酒汤热毛巾端上。但他未曾来过,更不习惯支使别人做事。便拂起帘幕,请一位姑娘指了去楼下后厨的路。
没人鼓掌叫好,唱歌三人大感‘知音少,弦断有谁听’,歌声渐渐寥落。
徐冉跟顾二并排瘫着,掏出他写的‘闲话皇都’第二册,只当看话本。每翻一页,都忍不住骂句‘我去’。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醒时打架喝酒,醉倒大被同眠,谁不知道谁啊……”顾雪绛不以为然:“其实还有更厉害的,给他们留点面子,没写出来而已。”
徐冉兴奋道:“我想听最厉害的!”
顾雪绛是真喝多了:“姓傅的家伙,有问题……大家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谁能‘克己复礼,少私寡欲’,又不是圣人对不对。所以根据我当年的观察,我怀疑他……不举!”
徐冉大惊:“不举?!”
顾雪绛沉重点头:“不举。剑阁大弟子傅克己,他不举!”
程千仞:“你们到底要说那个词多少遍?”
他有些好笑地想,背后说人坏话,简直像小说里的炮灰反派。
顾雪绛端起酒盏:“其实不举这事儿啊,可能跟功法有关系……”
话音未落,露台灯火一闪,周遭俱暗,酒盏里忽映出一泓寒光!
凄厉剑啸声响起,抬眼见一柄长剑斩开夜暮!
这一剑实在太快,自天外而来,他甚至看不清残影,便觉剑意先至,令咽喉灼烧般剧痛。
下一刻就要被寒锋穿过,血溅明镜阁,顾雪绛却醉着,只痴痴笑道:“好快的剑,好美的人。”
“铮!”
两剑相击,惊雷炸响,久久回荡。
被劲风压过的灯火烛光重新亮起,没有断头,没有鲜血。露台上只是多了一个人。
那把割裂夜幕的剑,指在顾雪绛喉间。未能近毫厘。
千钧一发之际,‘神鬼辟易’一剑横来。
轻如雪花飘落,稳如长堤拦江。
重重纱幔翻飞狂舞,奏乐美人以为他们醉酒过招,琴瑟声忽变高昂激烈。
汹涌澎湃的真元自对方剑锋传来,山海般威势当头压下。程千仞气血翻涌,脸色骤白。恰在此刻,金色刀光乍起,直取来者面门!
斩金刀已出鞘,徐冉酒醒了。
劲气纵横,顾雪绛左颊渗出一道细细血线。血珠滑落,他下意识抚上,舔了舔指尖。
像是才知道疼,轻嘶一声,眼神清明些许,终于看清来者:“傅兄?好巧。”
他环顾四周,神色镇定:“你们拔剑做什么?”
程千仞:“……”
世上为什么会有这种朋友?
哪怕你觉得他行事荒唐失分寸,哪怕你也很想打死他。
还是要站在他身前,替他挡刀剑。
***
琥珀色热汤冒着白气,林渡之一手端碗,一手推门。忽然顿了顿,转身问道:“阁下找谁?”
片刻后,阴影处走出一人。竟是那位细雨天骑驴入城的少年。
少年看着他,勾唇轻笑。
林渡之微微蹙眉。他作为医者,不怕见到伤口流血。却厌恶血光戾气。
眼前此人,浑身上下都是令他不舒服的气息。
不笑时显得阴沉,笑起来却很邪性。
作者有话要说:
ps:顾二唱的是纳兰性德的浣溪沙徐冉唱的是女驸马
第45章举目皆敌何必再退?
布衣少年自怀中掏出一本册子:“我找此书笔者。”
林渡之瞥了一眼:“作甚?”
外人面前,他惯来寡言少语。
少年却不怕,谈笑自若:“叙旧。其实我更愿意给他上坟扫墓,那样说话愉快些,可惜他没死,我不得不找来此地。”
气氛骤然僵冷。向这边走来的五六位姑娘与客人忽感压抑,不约而同停下,改道绕开,远远观望。
原上求问:“你要拦我吗?”
林渡之没有动。他手中热气腾腾的汤碗白雾消散,在无形压力逼摧下,微微泛起涟漪。
露台上,顾雪绛话音未落时,徐冉一刀含怒出手,真元磅礴,更因烈酒助豪兴,凌厉不可当!
剑背压力稍轻,程千仞得以喘息,提剑手腕翻转,剑柄猛然后击:“你先走。”
顾雪绛只觉一股大力打在椅背,眼前昏花,便连人带椅飞冲出重重帘幕,又在弹琴姑娘们的惊叫中稳稳停下。
他掸衣袍,正发冠,从容起身:“莫怕莫怕。我送你们出去。”
雕花木门‘吱呀’打开,无形压力轰然扑面,顾雪绛猝不及防,连退两步才稳住身形。
林渡之回头,冷声道:“回去,关门。”
顾雪绛摸鼻子:“那边让我走,这边也让我走,我能走到哪里?”
进退两难,无处容身,举目皆敌。何必再退?
他自林渡之身后站出来,对来者笑了笑:“原上兄,好久不见。”
原姓两兄弟经常同行,为了在称呼上区别二人,大家便称哥哥原上求为‘原上兄’,弟弟原下索还称‘原兄’。
原上求也笑,露出尖利的虎牙:“湖主,别来无恙。”
***
刀势初成,烛火摇曳。
那人正垂目看剑,忽一抬眼,锐意暴射!
徐冉接触到他目光的刹那,心道不好,立刻变攻为守,连出三刀!
“铮铮铮”
被她打散的剑气瞬间将纱幔绞碎,似片片柳絮凌空飞舞。
那人身形纹丝不动,目光又落回程千仞手中旧剑。
周身剑气萦绕,引而不发,广袖猎猎飞扬。
徐冉横刀身前,神情凝重。
剑气凝实如真剑,发自如不需蓄势。
顾二是不是记错了,这姓傅的到底什么境界?
程千仞送走顾雪绛,方才细细打量眼前人。
剑眉、深目,青衣、长剑。身形挺拔,背负剑鞘。
像万仞高峰间一株青松,负雪凛霜,傲视云海。
他从未去过终年积雪的绝壁孤峰,也未见过云海茫茫。但不知为何,此人就给他这样的感觉。
他知道事情麻烦了。
因为刚才不是自己接下对方剑招,而是对方先看到自己的剑,主动势。
傅克己终于看完剑,目光转向他。声音低沉:“你从何处得来此剑?”
这眼神让程千仞感到压力,却不愿避退,直直迎上:“故人所赠。”
“你可知此剑渊源?”
程千仞:“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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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会剑阁剑法?”
程千仞:“不会。”
“你可愿意学?”
程千仞想,副院长曾有教诲,选剑诀应择一而终,最忌贪得无厌。
于是他说:“不学。”
对方声音越来越低沉,徐冉越来越紧张,冷汗浸透衣背,随时准备出刀。
傅克己却静默片刻,忽道:“很好。”
他不是多话的人,因为事关剑阁,事关‘神鬼辟易’,不得不多话。现在话都说完了,当然很好。
晚风起,灯烛暗,云散月明。
清冷的月华照在他身上,压不下剑的锋芒,盖不住人的光。
傅克己道:“我修为比你高,让你三招。请赐教。”
他长剑指地,气势更盛,有赤色火花自剑锋迸射而出,落在地面发出可怕的‘’声。
程千仞一怔,还没互通姓名,说打就打?为什么要打?
这都什么人啊,说服不了就打服,感化不了就火化。
程千仞态度笃定:“不能在这里动手。”双院斗法期间,参赛者禁止私斗,违者取消资格。
傅克己想了想,觉得有理。花楼比斗,不甚庄重,不合礼法。
徐冉想了想,也觉得有理。在这儿打坏东西算谁的?我们宅子还没买,不能先把裤子赔光。于是她刀回鞘。
傅克己却没有剑:“让路。”
遇到拿着‘神鬼辟易’的人,纯属巧合。他来这里,是为了解决另一件事。
但他没能离开,因为一只手搭在他肩上。
不知何时,又一人来到露台,悄无声息,自傅克己身后踱步而出。
他穿着北澜学院服,金衫白面,书生打扮,从头到脚一丝不苟,态度亲切,作揖道:“两位有礼。”
徐冉抱拳。程千仞持剑回礼,心往下沉:对方又来一个人,且修为看不出深浅。今夜怕是难善了。
场间沉默无声,片刻之后,傅克己竟然先剑,退后两步,足尖一点,转身跃下露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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