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江山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好大一卷卫生纸
逐流日夜被囚困寝宫,终于不堪受辱,自断生机。
他抱着逐流冰冷的尸体,往事一幕幕闪过脑海,东川谋生、南渊求学、剑阁修行……
忽然听见有人说:“别回头。回头走错路。”
程千仞悚然惊醒。
清冷的月色,透过菱花窗格照进寝殿,阴影被切割成不规则线条,琉璃砖泛着蒙蒙亮光。
熏香青烟升腾,白色纱幔轻柔地飘飞,四下里极静,只有风声和更漏滴答。
梦魇而已。魔怔了。
第118章相逢何必曾相识
太荒唐。
程千仞无法再入眠,直到天色破晓,第一缕霞光照亮宫城。
无论‘梦与现实是反的’,亦或‘梦是潜意识的表达,投照人内心深处的欲望与恐惧’,到他这种境界的修行者少梦,也有人相信梦境是命运与天道降临的启示。
程千仞来皇都第一日,就做了这样的梦。梦里只有他对竹杖老人所说那番话,是他本来意愿,登基后种种举措,不过冷眼旁观自己走向疯狂。
宫人服侍他洗漱穿衣、用过早膳,他心不在焉,神色莫辨。内侍们便以为哪里服侍不周,东宫人人自危。
太子归京当天,首辅设宴东宫,第二日又来看望太子,对于朝野上下来说,这是一种讯号,也使得以安国公主为首的皇权拥护者感到安心。
程千仞今天这身礼服和昨日不同,内侍长呈给他太子朝服。他听见通传,屏退左右,在正殿与逐流叙话:“你来这么早,是要催我上朝?”
“今天算了,还有点事。”逐流卸下面具,露出无害的笑脸,“我先带你摸清国库账本,再给你讲讲朝臣派系。开国以来几万套账册,我昨夜拣了近五年重要的总账,不过十本。往年积攒了多少宝藏,眼下钱从何处来,每年多少税;每笔支出花在哪里,是赈灾还是平叛,等你看完,都一清二楚。”
程千仞仔细打量着他。
“然后是人事,朝中派系比党争时期简单太多,一夜我便说得清楚。但我只能说过去和现在,未来向哪里去,用谁废谁,还要你自己慢慢考量……所以只剩最后一件难办的事,你正式监国理政之前,起码得和圣上吃顿饭吧。”
程千仞:“我也想见他。他在哪?”
“没人知道他在哪儿。皇宫这座阵法,大部分还掌握在他手中,这是他的主场。除非他想见你,才会出现。”
程千仞点点头,欣慰地看着逐流。
逐流知道他在想什么,叹气道:“最要紧的合籍大业你不愿意,我只能操心一下这些闲事了。你是仗着我喜欢你……”
合籍。这两个字像一道电光,梦魇记忆瞬间苏醒,程千仞下意识甩开弟弟的手,疾退两步。
他怕自己会伤害逐流。
逐流心道原来你现在如此排斥我,面上却不动声色:“哥,怎么了?你脸色不太好。”
昨天撒娇劝诱不成,今天他自然而然地改换策略。他需要程千仞的信任和依赖,更想哥哥心甘情愿和他在一起。
除非所有希望破灭,他不想强迫对方。
“没事,昨晚没睡好。”
程千仞尽力保持平静。梦里的逐流被他囚禁在寝宫欺负,现实的逐流一口一个哥哥地喊他,对他毫无防备,这使他愈发愧疚。
他应该正确引导弟弟发展健全人格、放下偏激执念,而不是利用对方短暂的错误感情,达成自己的目的。撇开良心,道心也过不去啊。
逐流不在意他的拙劣借口,态度亲昵而自然:“住的不习惯吧,我也经常夜不能寐,现在想想,还是和你一起睡的时候最舒服。皇宫有通向朝辞宫的密道,我带你去看。哥哥下次睡不着,就来找我。反正我一旦失眠,就会很想你,你想过我吗……”
程千仞脸颊慢慢红了。
他不想再听下去。天知道两个几乎不需要睡眠的修行者,为什么会讨论失眠问题。不睡就不睡呗,又不会脱发。
“不想也没关系,真的没关系呀。我还是会想你,哥。”
没有了‘你必须跟我合籍’‘你要永远和我在一起’的头疼压迫和无理取闹,弟弟声音轻软、充满少年感的撒娇让人提不起戒备。程千仞面红耳赤,除了恼火,心里还有些说不清的滋味。
好像有点甜。都怪世道太苦了。
***
夜半三更,星河静静流转,御书房灯火通明。
门外阶下值夜的宫人已经换过三批,里面那位依然没有休息的意思。温乐公主来过一次,没有进去,只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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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侍长道:“太子归京第二日,就这般辛苦。今夜所有值勤的人,明天都去本宫那里领赏。”
于是天色未明,太子勤政的名声便传出宫墙。一整夜,唯有首辅曾出入御书房,与太子商议要事。
“哥,我给你带了点夜宵。”
“谢谢。”
程千仞只是强迫症,看账本是他老本行,一口气看完才舒坦。他早已打发怀清、怀明回去休息,也不习惯其他人跟在身边,偌大书房只有他们两人。
“好吃吗?”
程千仞点点头。都是熟悉的味道,当然贴胃。
逐流:“许久不做饭,还怕手生。”
程千仞吃一口就去翻食盒:“宫中的餐具……咳,巧。”
一盅鸡汤,四个炸丸子,四块甜糕,再多没有。根本不是解馋,是把人馋虫钩起来。
逐流笑道:“明天再给你做。你看到哪里了?”
“去年三月,神武军四十万两军。”
流水账看得程千仞不舒服,他下决心为三司官员们培训复试记账。起码要懂有借必有贷,借贷必相等。
逐流静静地看着他翻页,烛火下,程千仞长眉微蹙,神色专注。
“不看账上每月结余,你能算出现在国库有多少钱吗?”
程千仞一笑,抄来案边算盘。以他的神识强度,心算足以,但他有意炫技,一手翻账本,一目十行,一手打算珠,五指翻飞,还有空分心说话:
“我从前的算经课徐先生说,没有哪种学习是无用的。如果学了剑,忘了怎么打算盘,就别说是我的学生。”
逐流露出怀念神色。
程千仞:“徐老先生身体康健,等南渊学院复课,他还能再教二十年。”
“你刚到南山后院不久,我去学院门口等你放学,好像见过那位先生。你后来不让我接你了,为什么?”
程千仞:“其实那次……没事,住得又不远,接来送去,浪时间。”
或许是深夜更漏引人遐思,他手下不停,脑海飞速闪过某些旧事。
那次逐流站在学院东大门外。一众接送富家子弟的车架中,孩童孤身一人,容貌绝俗,格外扎眼。程千仞刚出门,便察觉到某些目光,心道不好,与徐先生匆匆道别,拉着弟弟快步离开。
第二日他抄近路回家,被人堵在逼仄的小巷里。
“呦,你宝贝弟弟今天没来呀?”
“你们都见过他弟弟吧,那可真是个小美人,合该养在金屋里。怎么会有一个穷酸哥哥。”
“你弟弟卖吗?二百两,你还不乐意?二百五十两!”
这群人是本地纨绔,来之前打听过程千仞的底细,穷酸抠门、买菜还价、胆小怕事、人缘极差。带幼弟初到南央落户,没有一个亲朋。南央城是有规则的地方,州府律令下,一般人不敢闹出大动静,却不等于不存在灰色地带。
程千仞知道,他们不敢真的对南渊学生下狠手。他只需要态度强硬一点,表现自己不是软柿子。
但他听过同窗课余传流言,说这几人经常出入南风馆,喜好豢养娈童。
他杀山上山匪、江底水鬼,甚至重伤落单的魔族,都是为了求活。只有那一瞬间,他看着他们谈论逐流,竟对这些从前素不相识,往后不会对自己生存造成威胁的人,起了杀心。
杀心一念而起,理智岌岌可危。
忽然一道女声响起:“这么热闹,八个围一个,干什么呢?”
人们回头,巷口立着一位高挑少女,高马尾,红发带,背上双刀。她只有一个人,气势却铺天盖地压进来。
“徐冉,以新河桥为线,西边才是你的地盘,你、你别以为我们怕你啊!”
程千仞看她穿南渊院服,猜测这是青山院的师姐。师姐好像很有名,想帮他的话,只要给对方一个台阶下,说句我正在找这小子,他得跟我走一趟。对方不可能不放人。还成全了两边的面子。
但偏偏徐冉暴脾气,扛刀大步走来:“我呸!以后这条街,就是老娘的盘口。哪个不服?”
这边当即大声喝骂,撸袖子抄家伙,程千仞眼看要卷进一场火拼,暗自戒备,一万个头大。
巷口再次响起人声。
“刘教习,好巧!您也住这边吗,哦,路过啊。对,这是条近路。”
‘刘教习’低沉简短地应了一声。他身影被墙体遮挡,巷内众人只能看到一位腰别金玉烟枪的紫衣公子,正对他作揖。
紫衣公子继续道:“听说您上月突破了,破障大圆满境界?真想追随您学习剑术,可惜我是春波台的学生。”
长巷内一片死寂。前有双刀徐冉,后有南渊的武教习,八人飞速交换眼色,拔腿狂奔,消失在另一头巷口。
徐冉嘲讽道:“这就吓跑了。”她脑子转的慢,这才想到青山院禁止学生院外滋事,自己还有案底,若聚众斗殴被先生抓到,一定会挨重罚,“老兄我们快溜!”
她话音未落,只见紫衣公子从巷口跑来,身后哪有刘先生的影子。
“站住!”
不远处一声断喝,杂乱的脚步声逼近,程千仞心中一惊,武教习是假的,难道惊动了督查队?
紫衣公子喊道:“我只是逃课,督查队就来抓人?!”
徐冉一边狂奔一边喊道:“不是抓你,我有聚众斗殴的案底。他们看你站在巷口,以为你是望风的,跟我们一伙的!”
程千仞:“谁跟你们一伙?!”
徐冉:“没得解释!他们不会相信,被抓到就完蛋了!跑吧!”
三人跑出长巷,身后扬起漫天烟尘,督查队紧追不舍,刚闯进大街,只见右路抄来一队州府骑兵。
“州府拿人,闲人回避!”
“哪里逃!”
骑兵横冲直撞,路上行人却拍手叫好:“抓住他们三个!”
程千仞带头左拐,徐冉往身后看一眼,这阵势摆出来,被抓到哪里是退学,可能直接没命了。
少女崩溃地大喊:“不至于吧!”
程千仞跑得喉头腥甜:“我靠!”
他们玩儿命的跑,表情狰狞。眼看紫衣公子脸色惨白,就要掉队,程千仞与徐冉一左一右架起他,心中忽然升起一种悲壮感。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别、别跑了!”
程千仞以为他力气不支:“我背你!”
顾雪绛摆手:“他们不是、不是……”
徐冉急脾气不听他说话:“我来!”
随即一把蛮力背起顾雪绛,三人又奔出两条街。一路鸡飞狗跳,踩过臭水渠,跳过小贩卖菜的板车,背后烟尘滚滚,马蹄如雷,喊杀震天。
顾雪绛被颠得眼冒金星,嘴里依然锲而不舍的嘟囔。
拐弯时,程千仞察觉不对,摁住徐冉:“等下,你到底要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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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这千钧一发的停顿,顾雪绛终于喘过一口气,大喊:“不是抓我们!”
程千仞顺他目光向上看,房顶上三道人影披头散发,身穿囚服,踏瓦飞掠。十余位黑衣督查队员紧追不舍。州府骑兵从他们身边呼啸而过,扬起呛人灰尘。路边行人大声叫好:“抓住他们三个!”
“这几个学生真有胆识,州府联合南渊学院抓逃犯,他们冲在最前面!”
“诶,他们怎么不继续追了?”
“有心无力吧,看他们够呛。”
他们呆立在大街上,被人指指点点。眼前一阵阵发黑。
顾雪绛抚着心口,发髻散乱,冷汗满额,哪有原先风流公子的模样。
程千仞与徐冉也是一身狼狈,泥水、茅草、烂菜叶,灰头土脸。
又有一队督查队路过他们,队长忽然去而复返,动情地说:“好,我南渊学子真是好样的!明知道追不上,依然奋力奔跑,这份决心就足以立功。你们是哪个院的,叫什么名字?”
徐冉看着两位难兄难弟:“我,青山院徐冉。”
“……春波台顾雪绛。”
“……南山后院程千仞。”
“我记下了,下月督查队述职大会,我就写你们的事迹,还要在院判面前表彰你们!”
队长心满意足地赶回队伍。
不知过去多久,程千仞突然有点想笑。他就笑了。
“哈哈哈哈哈!”徐冉放声大笑。
顾雪绛也笑得喘不上气。
徐冉:“二位,幸会!”
程千仞擦把脸:“……其实挺不幸的。”
顾雪绛仰头看天:“我这辈子,就没干过这么蠢的事。”
往事如浮光掠影,在算珠清脆声中一闪而过。
程千仞敛思绪:“你让我算国库结余?”
“对。”
“不对,国库已经亏空了,钱粮从哪里来?”
从慈恩寺回剑阁的云船上,他和顾雪绛、傅克己讨论过这个问题。
前有天灾,安置流民灾民要花钱。后有战事,战场上青壮年男丁无法劳作,全靠后方供养。连年战火,耽误春种秋,农田荒芜。顾雪绛说国库应该没钱了,让大世家割肉放血救国难,还可以削弱他们的势力,肃清党争时期风气。
程千仞此时算过账,才真切体会到‘国库没钱’,到底是多穷。东征之战胜利后,圣上又修了许多夸耀功绩的建筑。修建安国大运河时,支勉强平衡。自乱世开始,库存,能动的都动了,门阀,能抄的都抄了。
“是我朝辞宫的私库。”
这是很严肃的正事,偏偏那人带出点委屈神色:“哥,国库入不敷出,我拿私房钱贴给你,都大半年了。”
程千仞的大男子保护欲瞬间被激起,满腔热血:“我会努力的,以后还钱给你!”
等他回过神,国库不是他一人的国库,做个努力工作的皇子、甚至皇上,与做努力打工养家的哥哥根本不是一回事,逐流却已经甜甜地说:“好,你答应我了,不能反悔。”
第119章一生穷命
程千仞核算过账本,摸清近年国库支后,便跟着逐流批折子,起先每日奏折只有十余本,后来变作三四十本。逐流还会召大臣进御书房议事,言谈举止与朝歌阙并无二致,程千仞不懂的问题太多,不敢吭声,就在一旁坐着听,像个吉祥物。
吉祥物太子面上不动声色,几天下来却感觉压力颇大,于是召温乐公主谈心:“我还没做出半点政绩,你就让人到处吹我勤政,我自己听了都脸红!”
温乐不服:“我没吹,他们主动夸的。首辅摄政时,根本不用臣子上奏进谏,反正没人敢反对他,谁也不知道他心里想什么。大家只管听话,照他安排的去做就好了。哪像现在,朝野上下风气一新,文武官员报国志气大涨。能臣各抒己见,各展所长,朝气蓬勃。”
程千仞心道,别说百官,就连我也不知道朝歌阙心里想什么,从他设计杀魔王开始,我就傻傻被摆布。
虽然对方做过不止一件让他动气的事,却没做过伤害人族利益的事。
“人家也很不容易,劳心劳力,还要被你们猜疑。”
拥护段姓皇族的贵戚老臣对朝歌阙心情极复杂,既感谢他挽大厦于将倾,拯救社稷于风雨飘摇,又忧心他声威鼎盛,远超皇族。程千仞在白雪关,与安国谈话时,已经清晰感觉到这些情绪。
温乐露出困惑神色:“你……因为要与他家联姻,就这样帮他说话?你见过你未来的道侣吗?怎么样?难道那人温柔解意,把你迷住了?”
程千仞一时震惊,随即恼羞成怒:“小静,慎言。”
如果传出风言风语,逐流以后怎么娶妻生子。
“不说就不说,我不像皇姐,非得你联姻不可。我知道,你生来不凡,天命所归。”
程千仞低声自语:“或许天命所归的那个人,本来不是我。”
穿越之前,他勤勤恳恳当了二十多年小老百姓,没有出人头地的本事。看见朋友圈爆款鸡血文‘你的同龄人正在抛弃你’‘世界正在惩罚得过且过的人’内心都毫无波动。
生来不凡?只是这具身体的原主。
“安国说她以前很少回宫,你来告诉我,我从前是个什么样的人?”
温乐迟疑片刻:“你早慧聪颖,宽仁孝友。对我特别好,陪我荡秋千放风筝,也陪父皇打马球……”
程千仞盯着她:“不对。”
“好吧,宽仁孝友是表面,你有些霸道,说一不二。你不愿意做的事,没有人能勉强你。荡秋千把三皇兄推下去,打马球打伤四皇兄,宫里没人不怕你。他们找父皇告状没用,父皇不罚你,还说你没有错。但你待我是真的很好,温柔又耐心,我听大皇兄说,因为我是最小的公主,不会对你有威胁。这宫里的事情太复杂,反正谁对我好,我就喜欢谁……”
她看着程千仞脸色变幻,声音渐低:“我说错话了?是你要听的。”
“没有,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原主牛逼,宫斗高手,不愧帝星。
程千仞问:“既然我天资非凡,又深得帝心,那我是怎么‘死’的?安国说我出生那日,圣上大赦天下,死了怎么没有风光大葬,没人质疑吗?”
他没有穿越到皇宫,穿到东川最偏远穷苦的村落里。原主身上发生过什么?
如果没有宁复还阴差阳错解开他武脉封印,他永远是无法修行的普通人,根本不会知道这一切。
温乐听不得他轻率谈论自己生死,像闲谈别人的事。
“这要问父皇,他说你病了,需要休息,不能被打扰。深夜里噩耗传来,匆匆入殓,盖棺的只有父皇一人。那时候他说的话就是真理,但我不信
见江山 分卷阅读181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没有亲眼见到尸体,我总觉得你还活着。他不喜欢人们再提起你,众人知他丧子心痛,便也不敢提。天下人都以为,父皇是近年才神志不清,其实你离开那年,他就开始老了。”
温乐喝口茶,停顿片刻:
“我知道的只有这些,他做了什么、你为什么假死,很多可能性。全看你是往好处猜,还是往坏处想。”
程千仞:“好的坏的我都不猜,我会当面问他,弄清真相。”
说要当面对话,圣上不见他,他一点办法没有。
程千仞变得愈发喜欢夜晚,因为只有入夜之后的时间属于自己。他可以在东宫泡温泉,热雾中闭着眼睛冥想,听水流声,也可以身穿便服四处游荡,避开值勤巡防的宫廷禁卫,总有逛不完的花园,走不完的长廊。
老皇帝四处不见人影,他甚至猜测对方悄无声息地死在哪个旮旯拐角了,下意识绕去偏僻处,看看有没有东西。
他没再做过梦,却总想起那夜荒唐梦魇。刚进皇宫时,像游览完全陌生的旅游景点,自那之后,再走过重楼殿宇,便多了一种类似旧友重逢的感觉。
这里的天空被楼台遮蔽,切割作不规则碎片,并不开阔。使他想起剑阁的云海,满山野树野花野鸡野鸭。
还有学院,记忆里遥远的沉沉钟声,太液池的烟波与白鹭,桂子与荷花。藏书楼年份老旧的木楼梯,踩上去咯吱作响。
少年们穿着蓝白相间的学院服,衣袂猎猎浮在风中,远望像大海泛起白色浪花,又像千千万万只白色飞鸟,振翅欲上青天。
逐流喜欢和程千仞聊以后,好像眼前没有事值得烦心,未来一片大道坦途。
“皇宫里藏着空间通道,等你超凡入圣,四海太平,我们俩想去哪儿就去哪儿,逍遥自在。”
程千仞正在吃弟弟做的米花糕:“空间通道烧灵石,国库没钱。”
“我有钱呀。”
程千仞摇头:“我已经欠你很多钱了。现在各宫用度削减一半,东宫率先以身作则,才能约束豪奢成性的贵族。”
他一生穷命,谁曾想到,做了太子还是穷。
***
徐冉来到皇都,最先去了淮金湖。湖边桃花已谢,碎红零落成泥,湖面荷叶新生,星星点点不成气候。这景致萧索黯淡,可见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令人感到深深失望。就像禁卫军给她的感觉。
从东川撤回来的镇东军锐,人人有封赏,依然保留原编制,归安国公主统领,每日在京郊校场操练。唯有徐冉调去了禁卫军,主管粮草调配、后勤通讯等等琐事。众人猜测是因罪降职,却不知她犯了什么错。
禁卫军多由皇都世家子弟组成,门户之见颇深,徐冉与军中风气格格不入,既不耐应酬场面,又怀念从前金戈铁马的日子。
某天夜里她孤身一人四处游荡,机缘巧合听见丝竹与歌声,寻声而去,只见湖面亮起一盏盏金色的莲花灯,湖心画舫灯火通明,红绸飘飞,酥软的春风吹来酒香和歌声。
天上星辰、人间灯火都落在湖水中,柔柔地荡漾着金光。夜晚的淮金湖,就像美人拂去薄纱,露出明艳倾城的本来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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