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东流[重生]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江一水
寒且冷,这便是源州城冬日的味道。
当真是久违了。
走到桃林尽头,只见一汪泛着冷气的宽阔清湖出现在眼前。干枯的杨柳光秃秃地排在了岸边,湖上游着一群白鹅,顺着天际游荡,在寒冷的湖面上留下几尾涟漪,看起来别有趣味。
钟离朔立在岸边,瞧着这冬日里唯一富有生机的景象,心下乐观地想,若是开了春,那绿了的杨柳垂岸,暖了的湖水浮着白鹅黑鸭,只怕是更加有意思的。
更不要提,那栽满西院的桃树梨树,春风一来百花盛开的美景了。
这样的景色,也难怪母亲会喜欢。如今因缘际会,令她入住这里,当真是老天垂怜,给予她的另一份厚爱。
“二公子,二公子……”正是入神之际,远远地飘来了一句侍人的呼唤,钟离朔扭头,看向了裹着头巾的青衣侍人朝她奔来,边跑边气喘吁吁地说道:“侯爷找您,让您到前厅去一趟。”
钟离朔笑了笑,看着侍人在自己面前站定,喘着粗气低声埋怨:“您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了,可让小的们好找,这天这么冷,您若是有个不是,落了病可怎么办。”
“阿生,我这不是没什么事嘛。”钟离朔笑笑,一脸的温和。
这具身体的主人乐正溯曾一病不起,侯府的众人都晓得二公子是多么娇贵的一个主。自小就跟在二公子身边的阿生,对她的身体充满了担忧。小小少年郎睁着圆圆的大眼,使劲地瞪着钟离朔:“您可别说没事了,就上回,您偷偷跑出来,结果病了好些天,可把夫人担心坏了。这身体不只是您的,夫人和小的们都十分在意您,还盼您对自己上心点……”
在这身体里待了大半年,已经熟知身边每一个人个性的钟离朔深知自己的侍人有多么地唠叨,见他这不依不饶的架势,钟离朔赶紧笑眯眯地转移了话题:“不是说父亲找我嘛,还不随我到前厅去。”
“哎,是了,您可快些吧,侯爷催人找您都有好一会了。”
阿生这么说着,领着钟离朔往前厅走去。
走到前厅,钟离朔一眼就看见了一身正气的镇北侯正与一名留着长须的中年男子谈笑风生。钟离朔定睛看了一眼,只怔忪了片刻,听得镇北侯说道:“溯,快过来,这是为父的好友,弘文馆的程文大师。”
“小子见过程大师。”她走过去,朝着男人躬身行了一礼,抬头的刹那在他的眼中看见了一丝丝惊讶。
“这便是我那听了荏苒大司命当做小子养的二女儿了,你瞧瞧看,这孩子可能做你的学生啊。”因着乐正溯常年卧病在床,早年间只请了先生学了些基本学问。作为父亲,镇北侯此前也就只盼着她能平安长大。可如今乐正溯总算是熬过了那个大劫,他望子成才的心思也就开始活络了。
弘文馆是前楚教育勋贵子弟和皇子们的学馆,到了庆朝,继承了楚朝大部分制度的女皇仍旧让官员们的孩子就读于弘文馆。
弘文馆按照天干分了十个等级,每个等级按照十二地支分班。初入学的孩子基本为七岁,读的是癸。入学一年后癸级集体考核,过了的孩子下一年便是壬级,没过的仍旧是癸级。
原本要进弘文馆,都是要这么进的。但考虑到有不少外任的官员之子在外就读,最后转校来弘文馆的情况。因此这类情况的少年,只要通过各级考核,就可入学就读。
程文是子庚班的教导员,只要过了他的考核,再走一趟弘文馆考核,乐正溯交了学就可以直接上庚级就读。
作为在深宫中对于自己官员漠不关心的傀儡皇帝,钟离朔原本是接触不到一个弘文馆的小小的先生。可程文除了是弘文馆的先生,还是礼部司乐局的乐正。这乐正还是钟离朔在位时钦定的,只因程文弹得一手好琴。
钟离朔欣赏的曲艺,就顺手做了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只是没想到,她这个听琴者会和琴师这么有缘,再次相见竟然成为了他的学生。
程文仔细地端详着她,看了好一会,捋着长须沉吟道:“弘文馆有教无类,二公子自然能成为我的学生,只是公子……你的课业都学到哪里了?”
“四书五经都学了,只是不太会。”前世为帝时,她的学问虽然落下了些,但也是极好的。只是乐正溯卧床几年,怎么能比得上从前的她呢。
程文便捡着一些问了她,遇到容易的,钟离朔便回答得完整些,难些的就回答得模棱两可。如此一来,也就拿出了乐正溯约莫的水准,恰好应付了程文,通过了弘文馆的考核。
“学得还算可以,虽则比其他人要慢上些,但因为学习时间不长却也无可厚非。只庚级的学生们都比你小上一些,而我所教导的学生最大的不过十二岁,最小的仅有八岁,如此一来,不知贤侄可还愿意做我的学生?”
和比自己小很多的少年少女一起读书,这个年纪的少年郎多半是骄傲得拉不下脸的,大多数人宁可跟不上进度也会选择直接上高几级。
可钟离朔并没有这么想,她前世住在冷宫,从未到过弘文馆。今世有机会,加上这是父亲的好意,而眼前的先生又是熟悉之人,根本没必要拒绝。
于是她躬身,行了一礼,说道:“学生愿意。”
程文捋着长须,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次日,钟离朔到弘文馆考核,顺利通过之后,顶着母亲担忧的眼神,于隆冬开始了自己的弘文馆学习生涯。
弘文馆的子庚班来了个十六岁的大龄学生,引来了馆里很多学生的瞩目。年纪小的高一级学长们纷纷来问候钟离朔,在听到年长的兄长唤了自己一声学长之后,这才满意地离去。
钟离朔丝毫不在意这些小事,只规规矩矩地在弘文馆里享受着一段镜花水月般的人生。
这件小事只在弘文馆中掀起了一点点涟漪。随
向东流[重生] 分卷阅读5
着年关将近,一股暗潮从朝堂汹涌地流窜到了皇城的每一个角落里。
而暗潮中心的主人,此刻端坐在朝晖殿的王座上,穿着玄黑色的纱裙,手持朱笔批阅着奏章。
她便是庆国的开国女皇,景宸。而在此前,她是昭帝的皇后,昭明太子的太子妃,是刺帝亲笔御封的驱狼大将军。
民间的百姓想着她应该是有着一副英武面貌的战神,相对比柔弱的昭帝,作为统帅出征溯北的皇后一定有着三头六臂。
她应该身躯挺拔,臂膀有力,有着睥睨天下的眼神。
可是很显然,此刻坐在皇座上的女人,全部都没有。
她有着源州城所有贵女梦寐以求的白皙秀美的面容,纤长玲珑的身段,以及纤细柔腻的手指。
她既没有像楚朝所有的女帝那般束冠,也没有穿上制式厚重的冕服,而是随意地挽着如墨的长发,穿着样式简单的纱裙,端坐在令人仰望的高位上。
她看起来那么纤细,那单薄的肩膀却早已担起了一国重任。从少年开始,已经看惯这位陛下娇柔容貌的乐正颍,在将要事叙述完毕之后,抬头看着一边听着自己说话一边批阅奏章的女人,不禁再次唏嘘了起来。
“陛下,公事虽然繁忙,但还望你保重身体。”如同以往一般,她在末尾加上这一句。在这寒冬里却被地龙烧成夏日的朝晖殿中,穿着厚重的乐正颍抬手抹掉了额上微沁的汗水,长舒了一口气。
朝晖殿的地龙,从昭帝开始一直烧得很高。女皇早已适应了寒冬时的温度,此刻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她闻言看了一眼乐正颍,恰好看到对方正擦着额汗的模样,才扭头对着侍女吩咐道:“将地龙烧低些。”
言罢,看向了乐正颍:“朕晓得。这事你做的很好,朕会好好想想怎么赏你的。”
“为君分忧乃是臣子的责任,臣惶恐,还望陛下不要考虑了。上回您命人给臣一家修建府邸,臣已经够招人眼热了。”许是年少相识,乐正颍在女皇面前说话素来直白。
此刻她一脸苦笑,倒是有些受不得恩宠的模样。
陛下看了她一眼,改着奏章说道:“那是因着你父亲的战功,朕才下的旨。”若不是担忧更多的闲话,早在镇北侯回朝之前府邸就应该扩建好了。
“再说,有功行赏,有过就罚,这不是应该的吗?”
这位陛下说起话来温温柔柔的,怎么看都是一个十分温婉的大家闺秀,根本没有人会相信她就是手握天下兵马的大将军。但这位手握重兵的陛下,行事却颇有行伍风范。登基三年,将论功行赏那套贯彻得淋漓尽致。
“是,您说的是。”乐正颍无奈,扯了扯厚重的衣袍,又道:“臣的事情办完了,可还有一事要问问您,关于云中王的事情,您是如何想的?大臣们日夜催着您,云中王又是前朝皇室唯一的血脉,还是您的小叔子,怎么看都很符合贵族们的人选。”
陛下抬头,居高临下地看了她一眼,说道:“怎么连你也来问这件事,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臣下当然明白这件事,只是想和您说,你日夜繁忙,许多事都未曾留意。如何安置云中王,您不若问问平安长公主的意思如何?”
平安长公主是当今陛下的胞妹,除了平安公主之外,陛下还有一个小妹妹,那便是景明公主。因着前朝刺帝在位期间,溯北蛮族大肆侵扰过边境一次,氏一族的男丁尽数战死沙场,继承天下兵符的便是景宸。
在这世上,陛下仅剩的血亲只有平安长公主景安与景明公主景宁了。
“景安……”陛下顿了一瞬,诧异地看向了乐正颍,恰好对上了对方正是如此的眼神。
“云中王与昭帝是血亲兄弟,性子温润,待人处事也极为好。更何况他没什么威胁,长得也封神俊秀,堪称良配。”乐正颍看着陛下盯着她,继续不慌不忙地说道:“且长公主与云中王同窗数载,情谊深厚,绝对会是金玉良缘的。”
“我竟不知你何时成了冰人。”陛下顿了一顿,语气里有几分无奈。
乐正颍一拂袖,躬身行礼,大义凛然;“臣这是在为陛下分忧。”
“此事……容朕好好思量。”女皇陛下并没有在意那些将她扯进大婚旋涡的琐事,意会到自己疼爱的妹妹和白白胖胖的云中王看对眼之后,一抹复杂的心绪涌上心头。
也是,妹妹今年也二十了,是到了大婚的年纪。
她这个姐姐,做的还是不够上心。
这么想着,女皇言道:“朕回头,会问问景安的。”
说着妹妹,陛下忽然想到一件事,看着自己青梅至交,随口说道:“不是说你那个小妹妹病好了吗?如今怎样了,今年的宫宴将她带来给朕看看。”
女皇乍然提起乐正溯,令乐正颍想到妹妹那张令她怔忪的容颜。那太过肖似先帝的容貌,在此刻出现在众人面前,必然会惹出些麻烦的。
乐正颍勾着笑,漫不经心地说道;“谢陛下厚爱,臣弟类臣,无甚好看的。何况,臣要是与她一同来宫宴,只怕会令臣弟受累。陛下可知,她现在在弘文馆读书。”
“哦?”
“因为常年卧病在床,那孩子现在只能念庚。要是来了宫宴,那些大人们家中十二三岁的小孩可都要让她喊学长了。她最近把弟弟妹妹们唤作学长喊得太多了,您可饶了她吧。”乐正颍说着,朝着陛下做了告饶的神情。
许是少年人的趣事令人特别开怀,陛下竟然笑了一下,柔声问道:“她真的都喊了吗?”
“可不是,前些日子张侍郎还笑着告诉我,她儿子回来特别开心地告诉她臣弟唤她学长呢。”
“是个实诚孩子。”陛下点点头,赞了一句。
“是。”乐正颍点点头,又说道:“云中王的事情也有了着落,可大臣们还是不会干休的。陛下,有句话我想了很久,还说要跟您说。您登基三年,天下太平,是时候考虑大婚了。”
“还望陛下以江山为重,皇嗣为重。”
乐正颍垂首,不去看她的神情。
陛下怔了一瞬,温温柔柔地说道:“你还比我大一岁呢,就快三十而立了,不操心自己的事还敢来操心朕的。看来,朕是时候让镇北侯催催你了。”
“臣家中只有父母,可陛下您有着万千黎民。”乐正颍肃然而立,正色说道。
皇嗣乃国之基石,无论怎么样,女皇还是快些生出一个继承人来好。
但景宸不是这么想的,或许,在嫁给昭明太子的那一刻起,她就没有想过要一个自己的孩子。
纵使两个女子可以成婚,可她们怎么来的孩子。
更何况,现在就连她都不在了。
陛下看着底下的臣子,看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扭头看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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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半响,温温柔柔地应了一句:“朕晓得了。”
就如同当日,从南方而来的苏彦卿将那份传位诏书交到她手上的时候一样,她也只是望着南方,轻轻地说了一句:“本宫晓得了。”
第5章【修】
皇宫中的暗潮如何涌动,都和已经脱离了纷争的钟离朔没有一丝关系。此刻的她,正在为了岁末的考核用功念书。
作为刚入学的学生,今年的考核她原本是不用参加的。可既然已经入学,就不能错过一个往上一级的机会。只要过了考试,来年她就不必在程文老师的班上念庚了。
这样一来,既成全了父亲的人情,也能和自己班上那群总一脸兴奋喊自己同学的小孩子们告别。当然,就算来年念高一级的戌级,与她同班的还是比她小上许多的少年。
弘文馆的考核是在腊月十八,一共持续三天。考核的内容除了各级教授的内容,诸如四书五经天文地理算术之类,还有骑射曲艺等。
笔试的题目对钟离朔来说不算难,毕竟身为帝王的时候她这些学得都十分好。只是在骑射和曲艺方面,她有些发愁。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因为身子弱,她都没有正规的学习过骑射。她有些担忧乐正溯这个病怏怏的身体经不起自己折腾,可值得庆幸的是这具身体比起她以前好多了。在考核前的十天,钟离溯总算和同班的孩子们一样掌握了基本的骑射。
这样一来,考试的问题也解决了。
骑射是在师傅们的教导下学会的,而曲艺,这件无需烦恼的事情此刻却要尽心思去掩盖。
她短暂的一生里,广为人知的除了作为楚末的亡国君主,还有在云州那几年里,响彻九州的御龙之音。
世人皆知,云州雾海深处,有一位十三四岁的少年郎,一首尺八能震荡云海,声音清澈得如同幽林深处见皎鹿一般。
因着这清亮悠扬的尺八之音,不知多少文人墨客欲与这位清贵的少年曲师结交。但因钟离朔那时被刺帝好似流放一般扔在云州,不好透露身份,故而并没有多少人见过她的真容。
听过她的曲声,却没有见过她真容的人,皆唤她一声见鹿公子。
直到她回到源州城,成为了刺帝唯一的子嗣,身份尊贵的昭明太子,世人才知道那清澈的尺八之音属于她。
皆因那一年元宵,心血来潮的刺帝在看了各家表演之后,忍不住上台,跳了一段灵犀。大楚民风开放,歌舞盛行,源州城的贵族们都会跳雅步,皇帝便是这群风雅人士的头领。皇帝陛下会跳灵犀不是什么稀奇事,难得的是一向冷肃的刺帝,也会与朝臣同乐,因此那一年的元宵当真是热闹无比。
而给刺帝伴奏的,便是昭明太子的尺八。她吹了一首见月,吹到了爱好风雅的大臣耳中。见鹿公子的尺八和昭明太子的曲音重合在了一起,世人便知晓,那些年在云州响彻的尺八是流落在外的太子之作。
至此,昭明太子的尺八就成了御龙之音。
朝臣们都知道,昭帝的尺八乃是世间一绝。直到源州城破,昭帝在奉先殿烧了一把大火,这尺八,就成了亡国之音。
弘文馆的老师,或多或少听过她的曲音,但技巧掩盖一下,能过考核便可。只是那一日,她交了考核内容时,程文却压了她的考核题目,说道:“弘文馆不将尺八作为曲艺考核的科目,你再另选一门吧。”
她疑惑不解,据她所知,弘文馆有教无类,不管是什么乐器,都算作曲艺考核范围里面的。
于是她开口,大胆问了缘由。
程文看着她,目光复杂而幽深,半晌才说道:“是陛下的禁令。”
“尺八,是楚国的哀乐,不应在庆国的开端吹奏。”
“你,明白了吗?”
程文说着,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目光柔和又慈祥。
钟离朔心下不知是何滋味,半是失落,才是惆怅,惶惶然应了一句:“学生知道了。”
她转身出了门,望着这萧瑟的冬景,长长地呼出一口白气。将双手拢进宽大的袖子里,挺直腰杆朝着学舍走去。
是,是她一把火烧了奉先殿,是她不孝,在她赴死的时候,就想着自己的谥号,不是荒便是哀。
她是亡国君主,本不应该用“昭”这么美的字眼做谥号。她守不住祖宗的基业,她救不了自己在水生火热中挣扎的百姓,她是个无能的帝王。
可她还是觉得她没有做错,不烧奉先殿,以她将死之躯守不住源州城。若是逃走,那放在奉先殿的祖先只能平白被凌辱。更何况,以她那时的身体,根本不能北上与皇后汇合。
只怕她还没出源州,就魂流归墟了。
终究是一死,为什么不死得干干净净些。
她死在了供奉先祖的地方,化为了灰烬。而钟离家能继承皇位的,除了云中王之外,都被刺帝杀的干干净净了。
她把皇位让给皇后,没什么不好的。前朝也有皇后当政的先例,理所应当。更何况,她们夫妻一体,她死了,皇后执政也是一样的。
皇后比她有才华,比她懂得多,比她更会体恤百姓,最重要的是,和她这个什么都没有的傀儡皇帝相比,皇后还有兵。
当年刺帝回太子妃的兵符,最终到了钟离朔的手上,登基之后,她把兵符还给了景宸。
皇后会带兵,而她,不会。
钟离朔想做个好皇帝,所有人都觉得她不适合做皇帝,但她还是想做个好皇帝。只有皇后觉得她能做好,可她死的太早,终究还是没有办法实现了。
钟离朔想,将江山交给这样的人,她是做对了。至少现在,她再睁开眼的时候,是一个没有战乱的天下,而不是被钟离家的先祖恨铁不成钢的责骂。
她做对了,她没错。
她只是和她母亲说的一样,命不太好,不能活的太长久。
钟离朔已经死了,死在了三年前的夏源之乱里。
这些都过去了,她的一生,用一个昭字画了句号,已经足够圆满。
尺八,不是楚末的亡国之音,而是庆朝的盛世序曲。
皇后既然力排众议,给了她一个“昭”字,那么在心里,也不会这么想她的曲子的。
是吧,梓潼。
恍惚地,她又想起她那时在乾元殿握着匕首,一身冷汗跪在刺帝榻前。跪在地上的太子妃起身,走到她身边,一起跪了下来,握住了她带血的手。
钟离朔侧眸,泪眼婆娑地望着她,透着泪光去看她带着血的额头。
看她苍白的唇,凌乱的发,久久不能言语。
直到,大司命不知从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后,带着监天司所有的司命匍匐在地。
“还望陛下节哀,恭请陛下即刻登基。”
“恭请陛下登基。”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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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又一声,在她脑海里炸响。她踉跄地起身,看着一眼床榻上面容透着诡异祥和,仍旧俊美无俦的刺帝,后退几步,跌坐在了地上。扭头,看向了跪在地上的青衣司命,深吸一口气,拿起匕首朝自己的胸口狠狠地扎了进去。
眼前一黑,再次醒来之时,便是一身冕服躺在了升元宫的侧殿里。
不远处哀乐阵阵,大臣们假兮兮的哭声传入耳中。
而近前,脸色苍白的太子妃跪在榻前,孤零零地守着她。
见她醒来,仰头一字一句道:“陛下,刺杀先帝的侍人皆已伏诛,还望陛下节哀。大司命已测好日期,请陛下下旨令先帝早日安葬。”
她什么也听不见,只是呆呆地望着帐顶,说了一句:“我是个罪人。”
可是,如果不这么做,她们钟离家会更加罪孽深重,所以她愿意以命换命。
她平息了片刻,却听太子妃说道:“还望陛下保重龙体,楚国,仅剩您了。”
是的,这诺大的楚国,可以称帝的,就只有她这个羸弱无用的昭明太子了。
北边的蛮族,南朝的贪官污吏,那些死在街头的孤儿寡母,死在边疆的青壮少年,都由她接管了。
她是应该去死的,但还不能死。
但她这样的人,能成为一个一国之君嘛?
于是她扭头,看向了景宸:“太子妃,你觉得我会是一个好君王嘛?”
“景明帝有云:‘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楚国历任皇帝皆坚毅勇敢,即便内忧外患,但上下齐心协力,定能破解。”她的太子妃,虽是一国大将,却偏偏有着弱柳扶风之态,说起话来亦是温温柔柔。
然而那温柔里,却有石竹一般不为风雨所动的坚韧。
她说:“陛下以国士之礼待我,此一生,我定为陛下出生入死,开疆辟土,还大楚一个海晏河清。”
钟离朔低头,在那双温柔如水的眼眸中看到了坚定不移。
她们是夫妻,却也是君臣,更是一路相扶相持惺惺相惜的战友。
她本应该陪着她还这个万里河山一片安宁,但终究抵不过世事无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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