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龙记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吾涯
“唔,姓周的治好了我。那时候济人堂刚开,周淮也年轻,我爹不相信他的水平,一边气我害死我娘,一边花大价钱去各种地方找大夫,想留我一条小命。我可能是只从我娘身上继承了‘体弱’这一点,怎么治都不见起色,我爹气得不行,死马当活马医给我扔到济人堂,谁成想我居然好了。”
李有些意外:“你跟周淮那么早就认识了吗?”
“是啊周淮那嘴什么都往外倒,这种事居然没跟你说?”他自顾自地笑了起来,“不过那时候我还小,这些事都是我爹喝醉了酒,絮絮叨叨跟我说的。我真的感觉如果一命能换一命,他绝对毫不犹豫地把我掐死换我娘回来。”
龙王并不认为这是什么好笑的笑话,因此没有接话。
彭又说:“可能因为小时候泡了太多药,我六七岁的时候就表现得跟别的孩子不大一样。我跟他们一起认字,他们都认得很痛快,我就磕磕巴巴的,别人认一天就能记住,我要认三天。就是那种根本看不懂的感觉,直到现在我都是这样,你拿一本书给我,我首先会想这写的都什么玩意啊,然后读上几遍,才能慢慢明白到底都讲了什么当然了,小黄书除外,看得多了还是能领悟到髓的。”
李:“……”
他应该夸一夸他吗?
彭:“于是我爹认定我是个废物,越来越懒得管我,后来干脆出海行商,我爱长成什么德性他都眼不见为净。再后来我慢慢发现自己虽然不通文字,却对算术这方面十分敏感,比如算账那一类的,我能做得很快。不过也没太大用处,可能我爹觉得这是彭家人最基本的要求,因此对我的态度并没有什么改观。”
“我爹一直都不大喜欢我,觉得我的命是从我娘身上偷来的,十年里只回来看过我三次。我的生辰就是我娘的忌日,我成年之前从来没有过过生辰,我爹敷衍我说等我二十岁给我办一场盛大的冠礼来弥补,我信了,以为他一年多不肯给我来信是在筹备什么惊喜,结果……结果他居然没有回来。”
他慢慢地抽了口气:“本来三天的酒席,被我硬生生摆了七天,就为了等他。我想也许是他记错了日子,或者路上有什么事情耽搁了。事实证明我想得太多,他压根儿没想回来看我。”
“彭……”
彭摆了摆手:“你不用安慰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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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难过。也许我爹说的对,我本来就是个不应该出生在世上的人,如果不是我,我娘也不会死。”
李终于忍无可忍地打断了他:“每个人的降生都是既定的命数,跟任何人都没有关系,你的降生和你娘的死没有必然关联,就算有,那也是生命的‘延续’而不是‘窃取’。”
“或许吧。”彭支吾了一声,喉结轻微地滑动了一下,不知咽下了什么话。半晌他轻轻翘了翘略红的眼角,强行把话题拧了个弯,“再跟你说个事吧,我爹有天喝多了跟我说,我出生那天,真的有一只鸡落在了我家墙头,长得跟我娘雕的那只木头鸡一模一样。据说家里好多人都听到了它的叫声,但是当时全府上下都忙着给我娘接生,没人顾得上它,再看的时候,那只鸡已经飞走了。”
李微怔,脑子里某根弦触电似的连通起来他终于知道这故事哪里耳熟了,如果他没记错,那只“鸡”真正的名字叫“重明”,是一种非常稀罕的神鸟,眼窝里有两个瞳仁。重明鸟叫声清越动听,可驱退各种豺狼虎豹、妖邪鬼怪,因其经常会变成鸡的样子,后来人们就把鸡当成重明的化身。
至于托生,似乎确有类似的传闻,据说舜王是重明托生的……真实性自然不可考证,至少龙王是不信的。
不过彭说得煞有介事,好像没道理编个故事来给他听。
“茶喝多了,我去解个手。”彭突然从桌子上跳下来,开门走了出去。
他前脚刚走,九渊后脚就进来。李眯眼瞧着某人逃也似的背影,从鼻子里喷了一口气,视线也不转地说:“偷听可不是好习惯。”
九渊有些无措:“不是故意的。”顿了顿,“所以他的眼睛到底是乾坤眼,还是重明?”
李赏了他一个白眼:“自然不是重明,我可没听说过重明能看穿我的障眼法。”
世人偶有阴阳眼,或可通过此眼沟通阴阳,得见灵鬼。而乾坤眼则更为特别,两千年一现世,可看穿一切伪装,天上地下没有任何东西可在此眼之下遁形,不论鬼怪妖魔。
“不过……也许重明给了他一些东西,比如柳众清说的那个‘威鸣之力’,应该就是重明的力量。”
重明的叫声可以令妖物闻声而逃,在彭宅时,彭梦中惊醒怒骂镇住扰他清梦的小鬼,水牢里一嗓子喝退众多凄厉哀叫的冤魂,现在看来并不是偶然,而是他确有这种力量。
李摸了摸下巴,又问:“最后一只重明鸟消失在哪里?”
这回九渊思考了好一会儿,才不确定道:“应该是……蓬莱岛吧?三年前似乎有人在蓬莱那边发现过重明的踪迹。怎么了吗?”
“蓬莱……又是蓬莱,我不在的这些年,蓬莱居然发生了这么多事?”
九渊心说您上一次回蓬莱还是五百年前,人间的朝代都换了一轮了,发生的事能少吗。
两人又有一搭没一搭聊了几句,彭解手回来,便各自回房睡觉。
第三天一早,一行四人外加两个孩子从安平出发奔赴华州,因为有外人在,不好继续骑龙,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了马车。
安平到华州的距离比冼州到陈州稍远,带着孩子又不能走得太快,中途肯定要找地方歇脚。彭仔细研究了一番地图,勾出一个名叫“清和镇”的地方,说甲子号商队十有八九要从这里经过,穿过小镇抵达渡口,乘船过河。
李有些疑惑地问:“你又没带那本子,怎么知道他们这回走的哪条路?”
彭颇为不屑地嗤了一声,双手比了个“十”:“十年,就是有一千条路线我也早背下来了好吧。”
马车笃笃地驶向华州,把安平的一切都甩在了身后。彭看着车外倒退的景色,心想:离开冼州也有一个月了。
这一个月里发生的事随便揪出一件来,都够他出去吹一年的。
这么想着,他忍不住努嘴吹了声口哨,惹得一车人纷纷侧目。
黄昏时分,马车顺利抵达清和镇,才进了镇口,彭揉了揉自己坐痛的屁股,撩开帘子准备下车,一只脚都已经踏了出去,可不知看到了什么,蓦地浑身一僵,满脸惊魂未定地缩回了车内。
潜岳疑惑地一偏头:“少爷?”
“我靠,她怎么在这!”彭惊吓过度地拍了拍胸口,低声嘟囔,“不是说好这回姓叶的一个人带队吗?她怎么跟着回来了!”
潜岳似乎琢磨出了他的意思:“您说的是……”
“嘘!”彭一把捂住她的嘴,把她往车外推,“你们先下,把她引开,跟她说少爷不在,少爷死了!”
李:“……”
动不动就咒自己死也是挺厉害的。
潜岳十分乖觉地主动迎上甲子号商队,然而那令彭少爷肝胆俱裂的领队人显然并不能轻易地糊弄过去,他正蹑手蹑脚地准备从另一边下车,便觉一股香风从身后刮来,一只胳膊直接勒住他的脖子把他拖出了车外。
“少爷,咱都半年没见了,您都不想我的吗?”俏伶伶的女声十分甜腻地跟他打着招呼,手上却毫不留情,拧住彭的耳朵把他往后扯了几步,近乎咬牙切齿地在他耳边磨了磨,“姐姐我好生伤心啊,小、兔、崽、子。”
彭哀嚎一声,只觉耳朵差点让她拧掉,忙不迭求饶:“我错了!我错了!花姨您大人有大量,饶我一条狗命吧!”
这女人看不大出年纪,说三十也可,说二十也没什么不行,脸上略施脂粉,眉眼间却透出一股与生俱来的妖艳来,身姿不像是商队的领队人,更像个翥凤翔鸾的舞娘。
“叫‘姐姐’。”
女人又把彭的耳朵拧了半圈,彭疼得眼泪都要下来了,不屈地嗷嗷乱叫:“你年纪能当我娘!嘶……痛!”
李看向她的目光堪称惊愕,心说这人何方神圣竟能镇得住无法无天的彭大少爷,一不留神多看了两眼,那女人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目光,眨眼扔下彭闪到他面前,伸出细长的手指一挑他的下巴:“哟,哪里来的小公子,长得真俊俏。彭,你又掳了谁家的儿子当‘压宅夫人’?”
“去你的!”彭捂着自己被拧得通红的耳朵大骂,“我掳他,我也得有那本事啊!”
“哦?”女人挑起一边眉毛,好整以暇地在龙王脸上打量,目光逡巡一圈,最终落在他没什么血色的嘴唇上,凑近他耳边低声说,“难不成……我家少爷才是在下面的那一个?”
第27章河神祭(四)
李眼皮一阵狂跳,心说彭家人这都什么毛病,简直一个比一个莫名其妙。
彭一看见那女人对李动手动脚,就知道大势已去,连忙转身朝着商队方向大喊:“老叶!快管管你家夫人!”
一个男人应声回头,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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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得极其高大,比龙王还高出半个头去,肩宽背阔,一身古铜色的腱子肉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他往那一站,整个人就是一座山。
这人不咸不淡地看了彭一眼,一道狰狞的刀疤他将整张脸斜劈为二,再温和的眼神在他那张脸的衬托下也莫名凶恶起来,好在彭少爷“皮糙肉厚”,不怕让他的眼神刮花了脸,只听他说:“你都管不了,还指望我?”
好像是这个理。
女人丝毫不为彭“偷偷”打小报告的行为所动,手指在李脸上摸了一圈,笑眯眯地弯起了眼:“叫声‘姐姐’来听。”
李瞟了一眼彭大少爷被“蹂`躏”完的惨状,三千岁的理智告诉他此刻只有顺从方能绝地逢生,于是微微一点头,琥珀色的龙目里盛上两碗笑意,从善如流地开口道:“姐姐。”
众人:“……”
这龙王好不要脸!
彭和九渊同时惊了,前者惊于这人居然怕麻烦到宁可纡尊降贵叫凡人“姐姐”,后者惊于自家龙王才在人间混了一个月,就跟彭家人同流合污,修习起“厚脸皮术”了!
女人圣心大悦,十分亲昵地拍了拍李肩头:“真乖。”
彭忙不迭把俩人拉开,真事似的轻咳一声,板起一本正经的腔调:“介绍一下,‘甲子’号商队领队人,花飞、叶荣。这位……我朋友,李。”
三人互相点头示意,算是认识过了。
彭又说:“花姨,你们到了多久了?”
花飞朝商队的方向努了努嘴:“中午到的,大件东西差不多装好船了,剩下这一车金银细软,本来打算天黑之前过河,既然碰巧遇上你……”
彭赶紧打断她,把两个躲在身后的孩子往前一推:“那正好,帮我把这俩孩子捎到利州去。”
花飞看了看林氏兄妹,又看了看彭,最后把视线落到李身上,来来回回转了三圈,露出一个暧昧不清的笑容,轻轻地说:“少爷,你们已经修成正果了吗?”
彭愣了一下,随即拧起眉毛:“睁大你的狗眼看看好吗,这孩子多大,我多大?老子十三岁就生儿育女了?”
花飞眨了眨眼,愣是装出一副二八少女的纯真无邪来:“也许少爷天赋凛异呢?而且那不还有个小的吗?”
彭仰头朝无辜的老天翻了个白眼,彻底不想跟这女人说话。
李在一旁颇有些心力交瘁地揉了揉眉心,突然很想回龙宫安静一会儿。那边彭不耐烦地把孩子推给花飞:“送到利州一户姓柳的人家,柳怀止。”
花飞抱起林景安,十分不客气地在她脸上捏了捏:“我们可不从利州走啊,少爷。”
“改个道不行吗,少爷的面子你都不给?”
“行是行,”花飞露出一个狡黠的笑,“不过,商人无利不起早,您给我们什么好处呢?”
彭:“……”
真是亲兄弟明算账,居然算计到他脑袋上来了!
还不等彭想出个办法让这难缠的女人闭嘴,花飞就提前准备好了似的:“今天可是七月初七,牛郎织女鹊桥相会呢,您忘了吗?今晚有艘游船从上游下来……”
彭一愣。
花飞见他没有反应,登时轻嗔着跺了跺脚:“少爷您可真是没有情调,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不打算陪我们夫妻登船夜游吗?”
彭嘬了一下牙花子,满脸的嫌弃:“行了吧你,四十来岁的人了,装什么嫩啊。得得,那船什么时候来,我去还不行吗?”
花飞这才心满意足地扬起下巴:“天黑就到,快了。咱们先往河边溜达着。”
她说完便牵着一大一小两个孩子,跟叶荣并肩往镇北的渡口去了。
彭四人落在最后,沿途无聊,他看着花飞的背影摸了摸下巴:“你说那孩子不是个傻的吧?怎么不哭不闹的。”
龙王瞧了他一眼:“也许她只是心大。”
“啥?”
“没什么。”李把滚到嘴边的“其实你有时候也挺傻”给咽了回去,轻咳一声转移话题,“这女人什么来头?”
彭支吾一声,含混不清地说:“认真来讲,她应该算是我奶娘吧……当时我出生没奶喝,我爹满城给我找奶娘的时候找到了她。她本来是一个什么什么楼的舞姬,卖艺不卖身的,结果那会儿让个穷书生鬼迷了心窍,不但跟他上了床,还怀了人家的孩子。”
他十分脚欠地踢着路边的石子,无辜的石子在路面上蹦来跳去,发出不甘不愿的哀嚎。
“那书生哪里娶得起她,得知她有了身孕愣是给吓得跑了路。她不死心,一个人把孩子生下来,结果出生就是个死胎。那个什么楼也把她赶了出来,她无处可去,最后被我爹捡回家,给我当奶娘。”
李点了点头,似乎明白了彭如此迁就她的原因,想了想问:“那叶荣?”
彭:“叶大哥是后来跟她好的叶大哥小她将近十岁,当着她面我叫他‘叔’,私下里就叫大哥了。花飞呆在我家一直没走,后来就加入了商队,他们是在商队里认识的。”
李:“那男人身上杀气很重。”
彭“嗯”了一声:“我知道,他以前被仇家追杀,被逼得狠了,把那十来个人全都反杀了,脸上那道疤就是那么来的。”
李挑了挑眉:“这种亡命徒你们也敢雇?”
“那有什么不敢,”彭不以为意地一耸肩,“巴不得来这种,身手好、看着凶、手下不留情的,没人敢惹。”
时间在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之中一点点溜走,天色暗了下来,镇子里却开始热闹。许是因为今天七夕,又有游船经过,这会儿出来观灯赏船的人格外多,几人了一点力才穿过人群挤到岸边的渡口上。
整个渡口已经被彭家商队包了圆,花飞从车上卸下几坛好酒,贿赂了渡船的船夫让他们靠边站,让出渡口等待游船。
没过多一会儿,在人们的欢呼雀跃之中,那艘豪华游船闪亮登场,两层的船身挂满了五颜六色的花灯,倒映在河水上,在漆黑的夜色里格外灼眼。
李一看这船花里胡哨、穿金戴银的游船,无端联想起了那辆挂满鸡零狗碎的马车,眼皮狂跳起来:“这船……是从哪里来的?”
彭嘿嘿一笑,咧出满口白牙:“冼州。”
李:“……”
闹了半天是自家的船,坐自家船游河,这群人还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
这么气派的船除了彭家,方圆百里也没人做得出来。龙王摇了摇头,对于彭家人的奇葩爱好实在理解不能。
河面被游轮的船头破开,水声激荡,在船尾散开大片的涟漪。那船行驶到渡口附近,叶荣倏地飞身而出,高大的身躯在河面上来了一个灵巧的登萍渡水,双手扣住船舷轻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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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扒,在人们的惊呼与叫好声中一跃翻上甲板。
船上的护卫显然训练有素,见到有人不打招呼登船立刻做出防御之态,待看清了来人,又不动声色地迅速归回原位。叶荣跟船上的人做了简短的交流,那船便打了舵,四平八稳地朝渡口驶来。
游船在本不停靠的渡口停泊,清和镇的百姓瞬间兴奋得炸开了锅。李被噪杂的人声吵得有些头疼,实在是一刻也不想多呆,不等那船挺稳,便足尖点地,轻飘飘地掠上了高高的船身。
九渊尽职尽责地追随着自家龙王,跟在他身后飞身上了船。潜岳有些犹疑不定地瞅了瞅彭,可惜也不过犹豫了一秒,就果断地“叛国投敌”,追着两条龙去了。
彭少爷一个人被孤零零撂在原地,笑容僵在脸上,在河风中衣袍猎猎,身形萧索。
彭挨了花飞好一通嘲笑,这才通过徐徐展开的梯板上了船,跟船上迎出来一个方头阔耳的中年男人一阵寒暄,不紧不慢地在船头找到李,用力在他肩头拍了一下:“太不够意思了你。”
游船重新起航,龙王眯着眼站在那吹风,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嗯”。彭伸了个懒腰,继而把胳膊肘搭在他肩膀上:“好几年没出来坐船了,不提醒我我都忘了今天七夕,这段时间过得不三不四的。”
李一抽嘴角:“颠三倒四。”
彭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表示自己虚心接受改不改另当别论。
两人站了没一会儿,就被招呼着进了船舱。船上除了彭家护卫,还有沿河一线各地的富人商贾。虽说这些地方相比冼州基本属于穷得乞丐见了都要倒给钱,可彭作为一个资深的“奸商”,还是要不遗余力地榨干这些富人身上最后一滴油水反正这钱他不赚,也不会被拿去做慈善,不赚白不赚。
船上欢声笑语处处笙歌,美酒飘香美人坐怀,富人们每一口呼吸都吐出的是金子,吸进的是糜烂。彭这个富人头头则恰恰相反,手里的“奢靡制造机”正耀武扬威地把河面撵得“哗哗”乱叫,鲸吞似的敛着大把大把的钱财。
几人进了船舱里最安静的一处包间,也没要什么陪酒的歌姬舞姬,开了几坛好酒就开始互相劝罚。彭牙疼似的抽了口气,就知道姓花的女人不安好心,每次见了面不喝个烂醉如泥根本别想回家见列祖列宗。
彭上来先被这妇唱夫随的花叶夫妇灌了三大碗酒,瞬间被噎了个眼冒金星,差点滚到桌子底下去。龙王甚至不需要人灌,作为一只压抑本性多年的资深酒鬼,他还是头一回在人间闻到这么好的酒,登时被酒香勾了个五迷三道,拎起一坛往窗框上一坐,就着河风痛饮起来。
潜岳姑娘虽然肚量如山,可酒量就像愚公移完山似的一马平川,几乎也就比“一杯倒”强了那么一丝,比“一碗倒”弱了那么一线,早早在桌子底下躺倒,找周公彻夜长谈去了。
九渊偷偷寻了个垫子给她垫在脑袋底下,瞅瞅这个又瞅瞅那个,实在不知道自己是该拦一拦放飞自我的龙王,还是替叫苦不迭的彭少爷挡一挡酒。思来想去终于决定隔岸观火,爱谁谁吧。
豪华游船彭家出品,必属品,稳得如履平地。几人一直喝到后半夜,不知给河里的水生动物贡献了多少泡“甘露”,个个眼神迷离面红耳赤,南北不分晨昏不辨,指桑骂槐指鹿为马,除了九渊,在座的没一个还清醒着。
这位心累的护卫抬眼瞄了一眼自家龙王,龙王看上去神色如常。可还不等他舒一口气,就听“神色如常”的龙王发生一声暧昧不明的哼唧,一个倒栽葱从窗框上栽了下来
有人喝酒脸红,有人喝酒脸白,龙王显然是脸白的那个,加上他本身皮肤也白,一时间竟看不出这人到底醉了没有。他站不稳的步子和摇晃的身形终于出卖了他,九渊哀叹一声,连忙上前扶住:“王,您醉了。”
龙王不置可否,也不知耳朵是否还在工作。他软绵绵地挥开九渊,朝着彭的方向迈出一步“咚”一声,整个人扑在了桌子上。
九渊目不忍视地捂住了脸。
彭也被灌得三魂七魄都化在了酒里,被这声巨响惊动,艰难地一掀眼皮,看到面前白影,想说话,张口就是个酒嗝。他头重脚轻地撑着自己的脑袋,总觉得一撒手,脑袋就要从脖子上咕噜噜地滚下去。
李把自己的脸跟桌面来了个亲密接触,只觉颈边的伤涨得厉害,血脉奔涌着几乎要烧起来了。他有些难受地皱起眉头,听到有个声音在耳边说:“王,您悠着点,别把船压沉了。”
他很想反驳一句自己有那么沉吗,随即发现舌头完全不受控制,肉体和灵魂貌合神离,浑身一麻一痒,这才反应过来九渊话里的意思。
最后一丝意识顽强地控制住了自己的身形,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化作鹊桥上一只飞鸟,在梦里托着看不清样貌的“牛郎织女”相会去了。
彭又打了个酒嗝,把卡到嗓子眼的酒液咽了回去,瞪着一双迷离醉眼艰难地寻找焦距半晌,终于发现面前少了个面如冠玉的美男子,多了条一臂长、一臂粗,醉得天昏地暗的小白龙。
那龙半截身子搁在矮桌上,半截身子瘫到地上,以一个十分难拿的姿势囫囵大睡起来。旁边不知哪个醉鬼看见了这一幕,指着他大叫“哈哈哈龙啊”,随即“咕咚”一声栽倒在地,人事不知。
第28章乾坤眼(一)
包间里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尸体”,彭最后也不知道自己枕着谁的胳膊压着谁的腿,在满室酒香之中,倒在地板上就睡了过去。等到被尿意憋醒,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彻底清醒之前还做了个奇怪的梦,梦到自己不知在吃什么东西,最后却吃到了自己的头发。他“呸呸”两声睁开眼,发觉自己好像真的在吃什么东西,白蓬蓬的一撮沾满了他的口水,湿哒哒的黏在一起,嘴里貌似还残留着两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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