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龙记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吾涯
反正绝对不是头发。
彭愣了半晌,随即倒抽了一口差点把自己噎死的冷气,吓得三魂七魄都从天灵盖蒸发出去了。那撮白毛似乎被他惊动,小幅度地在原地甩了甩,发出一声不明状况的“嗯”。
再然后,手臂长的小龙把自己蜷成个逗号,支棱着脑袋凝视自己被口水打湿的尾巴,足足一分钟。
“哈……哈哈……”彭干笑两声试图抵赖,可齿缝里还塞着根细软的“罪证”,他忙不迭偏头把毛吐掉,忽觉一声压抑的龙啸刮过耳畔,眼前一花,脸颊一凉,白龙怒气冲冲地把他掀翻在地,一阵风似的从窗户卷了出去。
事实证明,彭少爷的脸皮龙爪子还是能挠破的。
彭手忙脚乱地爬起来,一捂脸,火辣辣的刺痛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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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徐徐传来。他忍不住一咧嘴角,朝着窗外喊道:“打人不打脸啊!”
包间里就剩了他自己,他爬起来时好像有什么东西从怀里掉出去了,四下一找,看到正在脚边,原是九渊送他的夜明珠夜明珠还是那个夜明珠,不过里头多了一簇龙火,是龙王给添的,可惜没怎么派上用场。
他挑挑眉把东西好,溜溜达达出了船舱,没找到那条飞走的龙,倒是看到昨日那长得像“如来佛”的中年男人朝他走了过来。男人一眼看到他脸上血淋淋的“四道杠”,轻声询问道:“少爷,您的脸怎么了?”
彭尴尬地打了个哈哈,冲他摆摆手,表示自己没有大碍。
游船随意地停靠在岸边,船上格外安静,花灯熄灭,所有的宾客都已散去。彭直眉楞眼地四下寻摸半天,疑惑地问:“他们呢?”
男人笑眯眯地朝他一拱手,从袖子里摸出个小玩意:“甲子商队已经过河了,带着那两个孩子。您的护卫跟着那个灰衣服的先下了船,说是在附近转转。”
彭点点头,接过那物件,是枚十分眼熟的铜钱,洗得干干净净拿红线穿着。男人又说:“这是那个叫‘林景平’的孩子留给您的,说大恩不言谢,但愿有机会还能再见到您。”
这小鬼头还知道“大恩不言谢”。
彭不由得失笑,捏着那枚铜钱打量半晌,估计是小鬼趁他醉酒从他身上摸走又送回来的。彭少爷向来不喜欢往脖子上挂零零碎碎的东西,总觉得没有什么能配得上他高贵的脖子,这会儿也不知吃错什么药,居然就把这仅值一个铜板的便宜货戴上了。
他施施然负手下了船,可一只脚刚踩上踏板,眼睛就是一阵突兀的刺痛
龙王气呼呼地从船舱里冲出来,只觉自己的龙生遭受到了极大侮辱,这凡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他的底线,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不愿在泡满“甘霖”的河水里凑合,拖着一条湿漉漉的尾巴贴河面直接飞出去五里,终于找到一点勉强能入眼的水域,一个猛子扎进水中,拿爪子把自己的尾巴乱扒一气,顿时扒拉下几根被彭啃松的毛,随水流漂向远处。
龙王冷着一张龙脸,很想就此把尾巴剁下来喂鱼算了,好悬才堪堪忍住,一摆龙身跃出水面落在岸边,化了人形搓干净尾巴上的毛,又仔仔细细洗了三遍手,这才呼出一口烦闷的浊气。
李回到游船附近的时候,正看见彭捂着眼睛从船上下来。
这厮单手捂着一只眼,左顾右盼地朝四下打量,似乎在找什么东西。李凑近了些,追着他的目光转了一会儿,轻轻地问:“你在看什么?”
他的语气堪称柔声细语,可彭太过专注没留意到他靠近,又因为刚刚祸害完龙王的尾巴心虚不已,大惊之下倒退一步,一脚踩在踏板边缘,眼看着就要向波光粼粼的河水投怀送抱。
李眼疾手快地一把将他拉了回来,没让彭少爷在自己眼皮底下“湿身”,彭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胸口,面带愧疚地支吾道:“你不生气了?”
“本王不跟凡人斤斤计较。”龙王面无表情地背过手去,施然踱开步子。
彭啼笑皆非地瞧了他一眼,心说这人没事装什么大尾巴狼,“本王”都出来了。他紧赶几步追上对方,压低声音说:“我感觉最后一块麒麟角可能在河里。”
李略显惊讶地挑了挑眉,掏出他那个小司南来,却见司南直直地指向身后。他疑惑地转身,发现司南……还是指着身后。
彭:“你这玩意又失灵了?”
李面色微沉,似乎想到了什么,将随身携带的麒麟角半成品也拿了出来果不其然,司南的指向立刻变了,勺柄活似色狼见了美人,“美人”停到哪,它就转到哪。
李:“……”
还能不能好了!
彭憋了半天笑,终于欲盖弥彰地发出一声轻咳,伸手朝东一指:“那什么,咱们往那边走走吧。”
游船缓缓调头开走,两人并排沿着河道溜达,走了没一阵便迎面碰上折返回来的九渊和潜岳。九渊目光戳在彭脸上,将那新鲜的龙爪印来回打量了好几个遍,终于惊疑不定地向自家龙王投去询问的眼神。
李目不斜视,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般跟他擦肩而过。
几人最终按照彭的指示在岸边某处驻了足,彭通红的眼睛半睁不睁,疼得眼泪险些流下来,有些不堪忍受地吩咐:“就这儿就这儿,你们下去找找吧。”
龙王自然不肯下水去翻河泥,倒是九渊比较适合干这种事。“不讲究”的护卫十分不讲究地把河底搅了个乌烟瘴气,随即探出一颗灰扑扑的龙头,甩去龙角上挂的一株水草:“没有。”
“怎么会没有?”彭说,“难道在对岸?”
李沉思片刻,忽然屈指一弹,白光在河面烫出一线,水面剧烈地翻涌起来。他不知拈了个什么法,河水随着他的动作慢慢向两侧打开,竟然让出了一条路。
彭瞠目结舌地看着他跳进河底,拿着麒麟角四处试探。终于,手里的麒麟角剧烈震颤起来,他五指虚抓,一块深埋的黑色碎片破土而出,同时大地颤动,河边浪花翻腾,眼看就要将他吞没。
李赶在“路”关闭前跃上河岸,不慌不忙地掂了掂手里的麒麟角,暗中舒一口气。就在他准备把麒麟角彻底拼好之时,彭倏地伸手抓住他的胳膊,语气有些古怪地说:“那个……要不咱们先进城吧?反正你也拿到了,进了城再拼。”
李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只觉此人今天手心格外冷,眼皮也低垂着,看不出是何情绪。心里没由来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指尖一颤,他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华州这地方,繁华程度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相比冼州却规矩得多,东市西街井然有序,房屋鳞次栉比,百姓熙来攘往,透着一股蒸蒸日上的生气勃勃。
彭初来此地,颇有些不适应。
冼州彭家一家独大,天塌下来有彭家人顶着,因而冼州人基本懒散得出了虫。城门什么时候开什么时候关全都彭家人说了算,小摊小贩只要没人投诉,爱在哪摆摊在哪摆摊。
而“鬼城”陈州和“瘟城”利州因虫灾所扰,守城力量形同虚设;安平那地方有个送子庙,每天来往的人太多,守卫稀松二五眼,只要你不长得人神共愤,基本看不出个所以然。
华州就不一样了。
彭跟城门守卫对视了半晌,似乎都想从对方脸上看出点花来,后者皱了皱眉毛,一抬胳膊拦下他:“外地人吧?有路引吗?”
“呃……”
彭脑门一凉,心说坏了。
路引这玩意他自然有,早年随商队走南闯北,身上不可能不备着路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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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这两年他一直没跑过太远的地方,实在忽略了需要路引这档子事,就忘了给两条龙准备。
没有路引是要被治罪的,虽然龙王不怕,可他也不想横生枝节,一时间竟有点慌。
潜岳显然没懂自家少爷在担心什么,已经把包裹里的路引掏出来递给了守卫,那守卫一看,一边眉毛顿时飞得老高这路引简直不像个路引,外皮美奢华不说,里面的文字竟然是用纯银烫上去的,一股浓浓的奢靡之气穿透纸页扑面而来。
要知道冼州没有官府,彭家就算半个官府,所以这路引是他们自己生产的,按照彭少爷那个穷奢极欲的审美,自然要设计得与众不同,让人看一眼能记好几个月。
彭正琢磨着要多少银子能让人把两条龙放进城,龙王却轻轻动了动眉尖,在彭瞠目结舌的注视下拿出两份跟“彭家特制”一模一样的路引,就是名字一个写的“李”,一个写的“李渊”。
那守卫用一种“有钱有什么了不起”的眼光将四人打量了一遍,挥挥手放了他们进去。彭则用“会法术有什么了不起”的眼神瞧着龙王的背影,咧了咧嘴,只觉这人尾巴快要翘到天上去了。
四人分头行动,城里城外逛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任何虫或者幼童尸体。几人在天黑之前回到客栈碰了头,围在桌边面面相觑。
李不动声色地瞧着彭,只觉这平日嘴巴不时闲的少爷今日话格外少,而且总是发呆似的盯着某处不动,比如现在
彭拿胳膊撑着头,不知在思考什么人生,手里摆弄着一个茶壶盖子,在桌上骨碌碌地响。片刻他有些茫然地抬起头:“你不拼你那麒麟角吗?”
李不置可否,反问:“我把它拼好了,你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彭似是疑惑地“嗯”了一声,别过视线没看他:“我能有什么问题。”
最后一块碎片归位,麒麟角发出“嗡嗡”的震动,连带着那个小司南也跟着颤抖起来。彭没什么反应地继续捏着茶壶盖,眼皮却垂得更低,远看几乎是合上了。
李莫名觉得不太对劲,来不及检查刚刚复原的麒麟角是否有异样,心头被某种不安攥紧,可怕的猜测冒出了头。
他一把握住彭的手腕,那里皮肤冰凉,脉搏却快得惊心。彭浑身触地似的一颤,就要抽回手,却被他以更大的力道镇压,死死扣住。
李只觉逆鳞处的伤突兀地疼起来,滚烫的血回流心脏,却像融化的雪一般冰冷。他近乎艰难地克制住自己的情绪,用尽量平和的语气说:
“你抬起眼来。”
第29章乾坤眼(二)
彭僵硬地提了一下嘴角,人却全然没动,似乎并不想遵从他的命令。
“我让你看着我!”
陡然提高的音量夹杂着一丝不小心泄露出来的龙威,彭浑身一震,终于下意识地掀起眼皮看他,随即意识到什么,又迅速错开了头。
只那一瞬间的视线相对,李还是看清楚了,并因此轻抽冷气彭眼里漆黑一片,死水似的,竟然看不到瞳孔!
“你……”
李喉头一哽,语调不自觉带了颤音,伸手在对方眼前晃了晃。彭似是无奈地叹息一声:“别晃了,看不到。”
“你早知道会这样?”李双手撑住桌子,眸色微沉地低声呵斥,“那你为什么不早说!”
彭不紧不慢地把那茶壶盖放下,终于不堪忍受眼睛的剧痛,抬手揉了揉眼皮,语气十分平稳:“我说了你就不那么做了?你从天上掉下来,伤都没好就要出去找什么腾蛇蜕和麒麟角,你比谁都着急,你觉得我能拦得住你?”
李张了张口,忽然发现他接不上话。脑中陡然回想起这些天彭晚上不肯掌灯,也许就是在提前适应盲人的生活,心头没由来狠狠一揪,滚到舌尖的话也变得苍白起来:“我那是为了……”
“我不管你为了什么,”彭说,“反正现在东西你都拿到手了,就差我的眼睛了,对吧?你想要你就拿去,趁着我还没反悔。”
“少爷!”潜岳闻言倏地浑身紧绷,一个箭步冲到他面前,胳膊拦在两人中间,目光如刀往李脸上戳去,“不准!”
彭一怔,随即哑然失笑,顺着她带起的风声摸到她的胳膊,用力按了下去:“你又打不过他,别添乱了。”
潜岳却不肯退开,依然挡在他面前。
“我不想要你的眼睛,”李的视线越过潜岳的肩膀,落在彭脸上,“如果可能,我宁愿你不被任何人知道,也宁愿我……从来没有认识过你。”
“你这么说可就太矫情了,”彭一摸鼻子,“你们龙也兴这么煽情吗?”
李却全然没有理会他这不合时宜的玩笑,眼中琥珀将对方的倒影牢牢包裹:“什么时候开始的?”
彭一愣:“嗯?”
“什么时候开始意识到,找齐麒麟角自己可能会瞎?”
“这个……”彭支吾了一下,“大概是你找到第三、四块碎片的时候吧,那时候有一点反应,等到第六块的时候,就开始出现短暂的失明。”
李皱了皱眉,心说:为什么会这样?
按理说麒麟角和乾坤眼应该是完全无关的东西,他只是从仙界听说腾蛇蜕和麒麟角是制作乾坤镜的材料,难道这两样东西并不是仙人们随机选的,而是和乾坤眼确有什么必然联系?彭目前暂时失明,应该是因为同时受了这两样东西的冲击,日后肯定还会复明,并且坤眼也要彻底苏醒了。
他疑惑地打量着对方,忽听他敲了敲桌面:“你现在是不是该告诉我,乾坤镜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彭摆摆手让潜岳退开,李慢慢在桌边坐下,觉得此情此景也没必要再隐瞒什么,索性一股脑儿地和盘托出。
他清了清嗓子,找回自己的话音:“乾坤镜就是一面镜子,以乾坤眼为心,可洞穿天地间一切伪装,任何妖鬼在此镜下无可遁形那日我的障眼法对你不生效,你也看到了。再添以腾蛇蜕使镜坚韧可承万钧之击,融以麒麟角驱邪镇煞使妖鬼避之千里,此镜若成则震惊三界,如果被仙家拿去,从此以往人、妖、鬼永无宁日。”
彭直眉楞眼地问:“那不就是照妖镜吗?为什么永无宁日?不是挺好?”
李听闻此言,仿佛被什么梗住,不知想起了何事,瞳孔竟微微地缩了一下。半晌他才沉了话音:“你不明白,三界秩序存在已久,人、仙、妖之间存在一个微妙的平衡,井水不犯河水。乾坤镜的出现势必要打破这个平衡,有了这面镜子,任何道行低微的小仙都可通过此镜窥见妖鬼真身,那样会无可避地出现斩妖邀功的现象。”
彭理解了半天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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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的意思,迟疑着点了点头。
李这才继续说:“虽然妖鬼擅作恶,可依然是世间之灵,是不可或缺的一环。若仙家靠乾坤镜一家独大,妖鬼要么被屠戮殆尽,要么与仙人结契偷生,要么奋起反抗,足以引起一场扰乱三界的混战,势必要连累到人间。而我龙族身为万灵之首,守护世间之灵是不可推卸的责任,绝不能容忍这种情况发生。不想坐以待毙,便只能先下手为强。”
潜岳坐在他对面,虽然暂时被彭镇压下来,可身体依然保持着微微前倾的紧绷,那是一种严阵以待的姿势。她右手按在刀柄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李:“我不太相信你说的话,在我们正常人眼里,仙人是没有七情六欲的,既然没有情`欲,何来‘斩妖邀功’之说?”
李双手十指交叠,放松地搭在桌上,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咄咄逼人。他缓缓摇了摇头:“你错了,这世上没有任何人任何活着的生物能彻底断绝情`欲,不论仙还是神。”
他将视线投向远处,轻轻地说:“不然天界还要什么尊卑有序呢,人人都坐着龙椅不好吗?为什么还会有发号施令的人,和言听计从的人?为什么还会有天条这种没用的东西?为什么要时刻提防着仙人动了凡心,抓住一个,还要处以极刑以儆效尤?”
潜岳两道秀眉扭在一起,似乎无话反驳。
“只是看对自己的约束是松是紧罢了。”他轻叹一声,“那些看起来德高望重、清心寡欲的人,实际上内心在想什么,又有谁知道?人心隔肚皮,我们两个现在面对面坐在这里,是你想杀了我还是我想要你的命,谁又看得准呢?”
潜岳不自觉地错开视线,指尖一颤,按在刀柄上的手陡然松了。
“没想到你这龙王还挺能说会道的,”彭插话进来,“所以我现在知道了是有人想要我的眼睛,你为了不让他们拿走,只能自己动手那你拿到了,做成了乾坤镜,又要把这镜子拿去做什么?”
这回李想也没想地说:“如果必须这样,我会选择用它做完该做的事,然后想办法毁了它。上一面镜子在我不察之时被他们偷偷做成,我绝不能允许再有第二次。腾蛇两千年蜕一次皮,麒麟的寿命是两千年,乾坤眼两千年现世一次,只要我毁了镜子,就能保证两千年内三界安宁。”
彭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上一面镜子?也就是说,仙界已经有一面乾坤镜了?”
“是。”李不知为何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压制下了某种难以言说的情绪,“铸造乾坤镜只能一次成功,而那时他们太过仓促,材料不全,没有腾蛇蜕和麒麟角,铸成的就只是一面普通的乾坤镜。没有两样神物加持的乾坤镜非常脆弱易碎,每使用一次都会破损一点,即便他们严格控制使用镜子的次数,可日积月累下来,大概也破得不成样子了。”
彭:“那你……”
“我不想要你的眼睛,”李打断了他,“除非迫不得已。在那之前,我会再想别的办法。”
他近乎仓惶地逃离房间,九渊神色复杂地看了看他们,也紧随而去。
“少爷……”
潜岳刚一张嘴就被彭摆摆手堵了回去,后者没心没肺地伸了个懒腰,捂嘴打了个哈欠:“什么时候了?唔……爱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吧,反正我累了,准备睡了,你也回去吧。”
他慢慢摸到床边,和衣躺了下去。潜岳仍不死心地说:“我们不走吗?他说‘迫不得已’,可是……”
“走到哪里去啊?”彭垂着眼皮,嘴角要笑不笑地一翘,“他们又不是人,你逃跑的速度能盖过龙的脚程吗?”
潜岳:“可我们不跑,岂不是坐以待毙?”
彭不知听没听懂她说的那个词,拿胳膊撑住头,彻底阖上了眼,一只手搭在身侧一下下扣着膝盖,似乎是思索了一会儿才开口说:“我爹告诉过我一句话虽然我跟他接触得不多,可他说什么我都记着他说人这一辈子,永远要在知难而进和知难而退之间抉择,有时候你别无他法,只能选择前者,因为后路早就被截断了。”
“既然如此不如从始至终往前看,管他身后有什么,都不是你要考虑的。哪怕往前走只有万二的几率成功,也总比待在原地得强,毕竟你不动,水却在推你,就算爬也不能被它推到深渊里去。”
他缓慢而清晰地说着:“你看我爹,他在我娘那件事上选择了知难而退,从此记了一辈子。后来他哪怕把我扔到济人堂都没放弃我,也算是那什么……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吧。”
潜岳张嘴想说什么,终是断在了喉咙里。
彭又说:“我跟我爹又不大一样,你也看出来了,我这人没什么追求,大概就是那种……唔,懒得逆着水流往前走,又不想被往后推的人,所以偶尔还是得努把力,赚点小钱,养养家什么的你让我跑,我肯定不干,让我主动把眼睛挖出来给他,那也肯定是不可能的。”
他缓了口气:“至于他们两个怎么处理这件事,我想信他们一把,看看他们是想把我拉上岸,还是把我推到深渊里去。这么多年我还没看错过人,虽然现在我瞎了,还是想信一下自己的直觉。”
“少爷,”潜岳整个人站直了,手里紧紧地扣着那把斩鬼刀,“不管您做什么决定,潜岳都会跟着您。我既然入了彭家商队,那便生是彭家人,死也做彭家鬼,就算我打不过他们,也不会允许他们肆无忌惮地伤害您!”
“瞧你说的,好像我动不动让你们出生入死了似的。”彭忍不住嗔了一句,随即笑了起来,“不过还是谢谢哎,我真的要睡了,你回你房间去吧。”
潜岳点了点头,意识到他看不见,只好又“嗯”了一声。她慢慢退到门口,故意把房门关出些响动,人却没有离开,而是放轻呼吸贴门站着。
彭翻了个身,呼吸逐渐平稳下来,似乎是睡着了。
潜岳这才狠狠一闭眼,轻手轻脚地攀上房梁。
第30章乾坤眼(三)
夜已深了,屋外时起时歇的虫鸣仿佛应和着天幕上闪烁的星,也不知那星星是否是谁的眼,趁着夜色窥伺人间。
潜岳安静地趴在房梁上,呼吸声还没有蛐蛐儿摆动触角的声音大。忽然她整个人绷紧了,拇指顶住刀格,屏息凝神向门口望去。
房门被人轻轻推开,一白一灰两道人影停在床前,床上那人依然睡得人事不省,一只手搭在额头,似乎十分放松。
李缓缓在床边坐下,视线在彭脸上描了一个边,过分苍白的手将贴未贴地覆在他双眼上,修剪圆润的指甲逐渐变得尖细如刀,是龙的爪子。
潜岳将脊背弓成了拉到满月的弦,像一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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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将炸毛的猫,抵在刀格上的指甲泛了白,五指几乎要攥进刀柄里去。她不确定斩鬼的刀是否对龙有效,但她无比清楚地知道自己不可能杀死底下这两条摸不清修为的龙。
她紧张极了,心跳有如擂鼓,却要继续保持呼吸平稳绵长,不能暴露自己的所在。好在两条龙的注意力都在彭身上,一时间也没有觉察到房梁上还蹲着个细胳膊细腿的小姑娘。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能一击暂时击退两条龙,同时叫醒人事不知的少爷,不知道少爷需要多久才能摆脱迷茫状态夺路而逃,不知道他究竟能跑出去多远。她手里还有一支信号弹,可以招来附近待命的彭家护卫,可区区几个护卫,又能不能挡住两条龙的攻击?
她第一次感觉到人类这种生物是何其渺小,可她没有时间多愁善感,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她已经做出了决定她狠狠地一咬牙,足尖着力,手里斩鬼刀即将出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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