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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人万岁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ranana
他对他哪有多好呢?他不过是顺其自然地和他生活在同一屋檐下,他不过是想赎罪,他的目的是自私的,他也不耐烦过,也厌恶过,他给他戴帽子的时候,把他的眼睛遮住了,他故意不理会他连走路都走不稳的情况。
他还想用“死”从他身边远远躲开。
但又是因为他,因为想到他,他回来了,回到了这里,回到了他身边。
龚小亮有些糊涂了,事情太过自相矛盾了,还是他真的死了?他是戴明月渴望疏导,渴望理解,渴望爱的产物?但是那次从山上下来后,他被那么多人看到,他去了那么多次超市,提了那么多次购物袋,他吃得下米饭,喝得下水,他能碰到玻璃杯子,花瓶,他还能抽烟,他被戴明月吻了这么多遍,他还能感觉得到戴明月的手。
他的手很冷。
龚小亮包住了戴明月的手,戴明月打了个寒噤,龚小亮把他的手塞进了自己的上衣口袋里,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又往手心里哈了口气,他的颈动脉在搏动,他的气息是温热的。他一看戴明月,戴明月平静了,他长吁短叹了阵,说:“我小时候想去开火车,我的前面什么都没有,只有路。”
龚小亮说:“还会有山洞,隧道。”
“筐锵筐锵,火车开出隧道,就看到一片……”戴明月顿住,一眨眼睛,抖索了下,“好冷啊!”
他和龚小亮匆匆抽完手里的烟就回进屋了。
没几天,一个周日,龚小亮陪戴明月去医院拆石膏。从医院出来,戴明月往路边一看,甩着手腕就跑进近旁的公车站,在一只张着大嘴,吐着臭气的垃圾桶上敲了敲,抓了抓,捏起一把积雪在手里揉搓。有辆公车进站了,他转身张望了眼,小声地说:“还是使不太上劲。”
龚小亮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没这么快。”
“一百天?”戴明月眨眨眼睛,找到站牌,仰着脖子研究,“34路到火车站前,可以去那儿转车。”
龚小亮估摸着:“三个月?”
34路停在他们面前了,前门打开,一股热潮扑面而来,龚小亮拉开了戴明月,说:“再等等吧,65路应该快了,转车说不定等更久。”
戴明月便往车身后方走开了,他手里还在盘那小小的,已经被他搓得瘦长的雪,手指都红了。龚小亮跟着过去,抓起了他的手,把那橄榄核似的雪抽走了,扔到了地上,拉长衣袖擦了擦戴明月微湿的手心,从外套口袋里摸出副手套给他戴上,说道:“回去用昨天的剩菜煮个大杂汇吧。”
“哦。”戴明月点了点头,垂下眼睛,不轻不重地踩着那掉在地上的核形的雪。
这时,一辆急救车尖鸣着开进了对面的医院,戴明月用力一拉龚小亮,张大了嘴,一拍脑袋,又拍了下龚小亮,难以置信地瞪着眼睛,半晌,才吐出三个字:“我忘了……”
“你有东西落在医院了?”龚小亮看他,“手机?钱包?”
戴明月把手机从口袋里掏出来,解了屏幕锁,低着头看,声音轻轻地说:“今天是蓝姗的忌日。”
他深吸了口气,声音更轻,近似呢喃:“我一直记得,从来没忘过,连日程都不用设,好像有个生理时钟在身体里,19号晚上我就会失眠,早上四点我就起床,就去墓地,墓地是空坟,就只有一块碑,可也要去看啊,天亮了就走,有时候回到牡丹,还能赶得及去学校。”
龚小亮也把手机拿了出来,他翻开翻盖,手机壁纸上的蓝姗在对他笑,硕大的”02/20”落在屏幕右下角。
他也忘了。
“那……”龚小亮试探着问,“今晚吃素?”
戴明月还盯着手机,说着:“奇怪,怎么就忘了。”
龚小亮道:“还是你想今晚去看她?”
戴明月一抬头,笑了:“明天去吧,我这手还使不上劲,没法儿开车,现在过去,回来得晚上了,打车也不方便,让司机在墓地外边等怪不好意思的。”
龚小亮应了声,戴明月把手机起来了,他皱起眉头,寻思着问龚小亮:“昨晚我们在家干吗呢?”
“没干吗,你备课,我看书。”
“哦……”戴明月又说,“回头把你那床挪挪地方吧,你总在我书房睡觉算怎么回事?”
龚小亮想说什么,戴明月却抢了话头,比手画脚地问他:“你睡过那种上下铺没有?就宿舍那种。”
龚小亮道:“坐牢的时候就睡那种,我睡下铺。”
“那不行,我得睡下铺,我这把年纪,还要爬上爬下?”
65路喘着粗气进了站,生了锈的车门吱嘎嘎地往两边打开,戴明月先跳上了车,往身后一指,龚小亮付了两个人的车钱,车上空位多,戴明月看了看龚小亮,龚小亮往车后努努下巴,两人去了车尾并排坐下了。
戴明月坐靠窗的位置,擦了擦车窗玻璃就拿起手机搜起了上下铺宿舍床,龚小亮在他边上看着,公车开起来了,摇摇晃晃,颠颠簸簸,戴明月一下就受不了了,扶着额头道:“头晕了,不看了不看了。”
他又一看龚小亮,问说:“还是换成两张单人床?”
他主意太多了,一时一个样儿,后来又说先不管床了,他的双人床够大,能睡两个人,到了百花花园附近下了车,眼看要走进小区大门了,戴明月喊住了龚小亮:“去外面吃吧。”
他们去了附近先前光顾过一次的那家小饭馆。小饭馆里还是有那么几桌客人,吃花生米,啃棒骨,喝啤酒,龚小亮草草略了眼,见到了几张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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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印象的面孔,那些人似也认出他来了,举着酒杯的用酒杯掩住了嘴,眼神敏锐的,那两只眼睛里的目光更锐利,本不在看他的也都朝他看了过来。饭馆老板娘带着一脸干笑热络地招呼他们:“戴老师,好久不见了啊!坐啊坐啊,今天想吃点啥?”她瞅着戴明月的右手,“听说您前阵子把手给摔了,现在好了?”
戴明月道:“才去医院拆了石膏,还没法儿握紧拳头,您瞧。”说罢,他试握了握拳头,手指确实不怎么听使唤,虫子似的蜷着。
龚小亮倒了两杯茶,看菜单,说:“来个凉拌三鲜,鱼香茄子,”他看看戴明月,“不然要个糖醋排骨吧,蓝姗爱吃。”
戴明月点了点头,没说什么。老板娘听了,一清喉咙,道:“那就凉拌三鲜,鱼香茄子和糖醋排骨。”
龚小亮放下了菜单,喝茶,老板娘也就走开了。戴明月也喝茶,一句话都没有,有一桌客人加了两瓶啤酒,老板娘提着啤酒瓶子过去,不知那桌上是有人问了什么,老板娘拿毛巾一抹桌子,白了他们一眼:“人家爱和谁吃饭就和谁吃饭,你们事儿可真多!”
她说这话时,眼角瞥过戴明月和龚小亮,陪了个笑脸,龚小亮跟着笑了笑,给戴明月添茶。戴明月还是不出声,折着桌上的塑料桌布,微低着头,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上去像很放松,又像早就神游到了天外。菜上来,戴明月还像灵魂出了窍似的,提起筷子也不动,龚小亮给他夹菜,他才吃,龚小亮问他要不要添碗米饭,他先看龚小亮一眼,接着才点点头。两人一人吃了一碗米饭,菜没能吃完,剩了小半份糖醋排骨,龚小亮问老板娘要了个打包盒。等到买了单,从饭馆出来,戴明月一脚踩进一片雪地里,那雪下面却是烂泥,他的裤腿脏了,鞋也脏了,他才回过神来,赶紧提起脚,跳到水泥地上,低着头,手插在口袋里,走在路灯光下,一瞥龚小亮,说:“扔了吧。”
他皱着脸道:“怪难吃的。”
龚小亮说:“明天我下面条吃了吧,别浪。”
戴明月抬脚往路边的积雪上蹭了蹭鞋底,雪很硬,发出嚓嚓的响声。他问龚小亮:“你想好要去哪里读书,学什么专业了吗?”
龚小亮还没拿定主意,老实地回答:“还没。”
戴明月道:“你也太没主见了!”
他一转身,往饭馆的方向回去。
龚小亮忙问他:“去哪儿啊?不回家啊?”
戴明月说:“不知道!”
他还道:“随便走走不行啊?”
龚小亮跟上了他,两人再一次路过那间饭馆,喝酒吃花生的人还没散,本高声喧哗着,老远都能听到,可他们一从门前走过,那喧哗声立刻止住了,有人很大声地叹息,很感伤地说:“戴老师,不容易啊……”
戴明月竖起衣领,快步穿过那饭馆的霓虹招牌投在地上的光芒,走进了广袤的黑夜里。龚小亮把外卖袋子挂在手腕上,快步跟上,和戴明月并排了,他放缓了脚步。两人往前走。
路上压根找不出第三个人,二月正是牡丹最冷的时候,晚上风大,吹在人脸上像刀子在划,呼吸时喉咙会痛,说话时牙齿都打颤,龚小亮和戴明月缩着肩膀,闭紧嘴巴,沉默着连过了两个路口,一阵寒风呼啸而过,龚小亮的头都有些疼了,戴明月却在这时又有话说了。
他问龚小亮:“你妈最近怎么样?”
“说是还好,你最近没和她联系?”龚小亮把下巴埋进了围巾里,闷着声音回道。
戴明月的声音也闷闷的:“我又不是她儿子,没事成天联系她干吗?”
龚小亮把戴明月的帽子往下拉了拉,完全遮住了他的耳朵。他说:“再走下去要到那个街心公园了。”
戴明月问他:“你说那面墙拆了吗?”
“不知道。”
“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总比不知道装知道好吧?”
戴明月剜了他一眼,往前要过马路,龚小亮拉住了他,示意他看行人红绿灯:“红灯。”
一个红色的并着腿的小人在黑夜中发着亮光,戴明月撇了撇嘴,站停等了几秒,左看看右看看,这十字路口这个时刻既没有人,更没有车,水光粼粼的马路上只有他和龚小亮傻傻站着,等着。
“走!”戴明月握住了龚小亮的手,拉着他飞跑着闯了红灯。
闯红灯这事不知怎么让他开心地大笑了出来,眼里亮晶晶的,像是很兴奋,都过了马路了,脚下还在跑着,还不时回头看,一不留神撞到了一辆停在路边的电瓶车,电瓶车呜呜报警,戴明月听到,捂住耳朵跑得更快,这下他全没规矩了,闯了一个又一个红灯,一路跑进了那街心公园。他终于停下,一指那面涂鸦墙,转回头,看到龚小亮,气喘吁吁地和他打了个手势他伸出右手食指在空中不停转圈,龚小亮这一路也是跑过来的,难也有些喘,说不上话,就看着戴明月,点了点头。
那涂鸦墙前恰有对年轻男女在那儿自拍,龚小亮一点头,戴明月拍着胸口,平复了呼吸,走到了那年轻男女边上,问道:“不好意思,打扰了,听说这儿要拆了,能麻烦您给我们拍张照吗,我们想留个纪念。”
他指指自己和龚小亮,那女孩儿满口答应,戴明月便把手机递给了她。龚小亮赶紧过去,戴明月指指手腕,龚小亮把外卖袋子放下了,走到戴明月边上,两人站在那面涂鸦墙前有光的地方,肩挨着肩。
“看这里哦。”女孩儿说。
龚小亮看着那手机镜头,戴明月扯了下他的手:“要笑啊。”
“嗯。”
女孩儿开始倒数了:“好的,一,二,三。”
闪光灯亮了,戴明月手上一用力,握紧了龚小亮的手。
“好了!你们过来看看!”女孩儿朝他们挥了挥手,戴明月走了过去。他对相片似乎颇为满意,那女孩儿便提出希望他能帮她和男朋友也拍个合影。戴明月拿了女孩儿的手机,龚小亮走到了一边去,那女孩儿要求颇多,既要拍到那边一个角,又要拍到这边一个图案,还要显得腿长,显得脸小,戴明月任她使唤,她男朋友也是完全配合。龚小亮坐在花坛边,把外卖盒放在膝盖上,点了根烟。
好不容易拍完了合影,女孩儿又开始自拍。戴明月过来了,坐在了龚小亮边上,才要说话,女孩儿在那儿嚷嚷了起来:“你会不会打光啊!”
她冲男朋友发脾气,男孩儿好声好气地哄她:“好好好,那这样呢?”
他把调成手电筒模式的手机举得更高。
“下面一点!”
男孩儿蹲在了地上,仰头看女孩儿,他把手机也放到了地上去。一束白光打在女孩儿的脸,她的皮肤看不出任何一点瑕疵,像瓷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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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儿满意了,一个姿势拍了好久,这才放下手机,叫上男孩儿,和戴明月,龚小亮打了个招呼,走了。
戴明月和龚小亮相视一笑,龚小亮把烟递给戴明月,戴明月抽了一口,踢踢脚边的石子,说:“文巧巧就住附近吧?”
“你想吃焖鱼了?”龚小亮问他。戴明月打开了外卖盒,塞了块糖醋排骨进嘴里,他咬到脆骨了,嘎几嘎几嚼了几下,皱紧眉头咽下了:“太难吃了。”
“那以后去江浙吃,去上海吃。”
戴明月还皱着眉,说:“就为了吃个排骨?”
龚小亮笑着道:“民以食为天嘛。”
戴明月看他,盯着好一阵,别过了脸,问说:“你常去的教堂也在附近吧?”
龚小亮看了看时间:“十点了,教堂说不定已经关了。”
戴明月道:“也说不定还开着。”他站起来,拍拍裤子,指着东边:“这个方向?”
龚小亮点头,也起来了,他拍了拍戴明月的衣服裤子,领着他往教堂的方向走去。
没多久,离教堂还有段距离时,戴明月拿胳膊肘一拱龚小亮,瞅着东边就说:“你看,我说的吧,还开着。”
龚小亮望出去,他看到教堂的朝鲜语礼拜灯牌,还有那盏悬挂在正门上方,好像永远不会熄灭的灯了。
戴明月又一拱他,问道:“提供朝鲜语礼拜下面那句朝鲜话写的是什么啊?”
龚小亮恰好听朴智勇说起过,便告诉了他:“耶稣降临时,你做好准备了吗?”
戴明月摸不着头脑了:“我需要准备什么?给他准备最后的晚餐?”
龚小亮笑了。戴明月道:“你什么时候学的朝鲜话?”
“别人告诉我的。”
“那个司机?”
“嗯。”
他们走近了,一缕微风吹来丝丝轻细的钢琴乐声,龚小亮指指天上,和戴明月说:“你听,钢琴。”
戴明月竖起了耳朵,听了会儿,颇不是滋味地说:“还以为你让我听多好听的。“
龚小亮说:“一个男孩儿,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小孩儿,经常在教堂里弹琴。”
“这么难听,没人投诉扰民?”
“说不定练多了就好听了。”
“他多大了?“
“十五六吧。”
“那没戏了。”
龚小亮看着戴明月,两人到了教堂门前了,戴明月一扯嘴角,挤出个不尴不尬地笑:“你又要说我说话不客气?”
龚小亮摇摇头:“不是,是有点直接。”他随即微笑着道,“但是也有人不介意这样和人聊天,没那么劲,聊得下去就聊,聊不下去就算了,不浪彼此的时间。”
戴明月的嘴唇动了动,深吸了口气,推开了门,没说话。他走进了教堂。
教堂里只有那耶稣木像顶端的四盏射灯朝四个不同的方向投下一缕缕淡黄色的光芒。这些光无法兼顾到整座礼堂,就连那在木像不远处,弹钢琴的男孩儿身上也只落到了一小片。他架在钢琴上的曲谱是被烛光照亮的。
一个戴帽子的女人在耶稣脚下点蜡烛。龚小亮往里走了几步,他在一张长凳上看到了一个卷着毯子呼呼大睡的流浪汉。教堂里回荡着他的鼾声和断断续续的琴声。烛火抖动了下,少年人落在曲谱上的影子剧烈摇晃了起来。戴明月一指角落一件挂着挡帘的小隔间,问龚小亮:“那里就是忏悔室?”
龚小亮点头,戴明月朝着忏悔室走了过去。他边走还边四下查看,鬼鬼祟祟地,这么观察了一大圈,到了忏悔室前,戴明月掀起那忏悔室的一卷门帘,钻了进去。龚小亮忙跟着进去。戴明月钻进了那属于神父的隔间。龚小亮要拉他出来,戴明月一看他,小声说:“不是一人一间吗?你去隔壁。”
“这是神父用的。”龚小亮压低了声音道。隔间里很暗,他看不清戴明月,戴明月还故意躲着他,龚小亮在黑暗中乱抓了一气,不知抓到了戴明月的哪儿,逗得他乱笑。就在这时,一串足音近了,有人走进了那用来忏悔的房间里,坐下了。
“嘘!”戴明月忙对龚小亮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龚小亮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又去捂戴明月的嘴,两人挤在一张凳子上,只听隔间里的人轻声呼唤:“主啊,神父啊。”
说话的是个男人。
戴明月挣开了龚小亮的手,接道:“在,在……”龚小亮一瞪他,戴明月继续有模有样地接道:“神会宽恕你的,我的孩子。”
龚小亮掐了把他的胳膊,往外指。戴明月推开他,装腔作势地捏着嗓子又说:“我的孩子,你有什么要和神坦白的呢?”
“我有罪。”男人说,哧哧地呼吸了两声,龚小亮的耳朵一动,他认出这把声音来了,像朴智勇。龚小亮猫着腰,靠近了那格纹的挡板,试图看得更清楚些,此时那男人又说话了,声调温和,还文绉绉的:“请原谅我的措辞神父。”
龚小亮闻到了一股口臭,这下他可以确定了,来忏悔的男人就是朴智勇。
那挡在忏悔室中间的镂空挡板在朴智勇脸上落下了几道纵横交错的格纹影子,他重重地叹息了声,那影子移到了他的脖子上,他道:“那个贱人,那个臭婊子!”他凶狠地咒骂了起来,“我他妈再也不会打钱给她了,她就是恶魔,纯粹的恶魔!女人都是恶魔!”朴智勇压抑着声音,激动地说道:“上帝要毁了一个人,就派一个女人到他的身边去!恶魔!!”
戴明月有板有眼地附和:“这恶魔会下地狱的。”
他的手搭在了半蹲在地上的龚小亮肩头。龚小亮坐在了地上,半抱着膝盖,听着。
“她就是从地狱来的!只要我找到她的真名,只要我说出她的真名!她就会滚回地狱去了!”
“她的真名或许是……”戴明月顿了片刻,说,“或许是爱情。”
他沉着声音,音色一时沙哑,他唤道:“我的孩子。”
这声呼唤未太过及时,太充满慈爱,朴智勇失声痛哭了出来。龚小亮抬头看了眼,戴明月靠着身后的木板,放松地坐着。他的手就垂在他身侧。龚小亮靠着他的手,他的腿坐着。
朴智勇抽噎着道:“神父啊,你说,为什么我身边全是些好吃懒做的傻逼,什么都得我干,什么都得我来,你不帮他们,他们就觉得你摆架子,撂老资格,你帮了他们,以后他们回回都找你,没有一个人准时交接班,说交100,就给50,我说我给你留个位,你满口答应,又他妈放我鸽子。”
“能者多劳。”
“这些人活着有什么意义?一点用处都派不上,废物,和那些……和那些老不死的有什么差别?有人还记得他们吗?没了吧,被人忘记的人就是死了,那就去死!”
“只有上帝才有权带给别人末日。




爱人万岁 分卷阅读52
”戴明月说,他拍了拍龚小亮,龚小亮从挡帘下望出去,黑灰色的地面上多了一道更黑更幽暗的影子。
“那那帮老家伙的上帝就是安眠药!”
龚小亮一惊,抓紧了戴明月的手,戴明月咳了声,朴智勇又说:“上帝告诉我们要我们帮助别人,爱别人,爱这个世界,我尽我的所能帮助了需要帮助的人,我为这个世界做了贡献!”
戴明月道:“我的孩子,你真的爱这个世界吗?还是你希望这个世界爱你?”
他还压着声线,听上去十分老成,历经沧桑。
朴智勇说:“神父,我是来忏悔,不是来回答你的问题!”
他走了。
他的脚步声远了后,龚小亮从地上起来了,他和戴明月挤在狭窄的隔间里。龚小亮问他:“你听出来是谁了吗?”
戴明月点了点头,他拍拍龚小亮的膝盖,起身了,龚小亮也要起来,戴明月却按住了他。他走去了隔壁,坐在了朴智勇才坐过的,龚小亮曾坐过的,那忏悔罪过的地方。
龚小亮隐约能看到他的脸孔,只是他看到更多的是窗格的阴影,它们现在像极了一张扭曲的棋盘。
戴明月说:“我有罪。”
龚小亮应道:“世人……都有罪。”
“我想问问,我的忏悔,我是在向你忏悔还是在向神忏悔?”他用自己本来的声音说话,听得出来,他在迟疑,他的尾音是颤抖的。或许他是在担忧。他紧跟着问的是:“他会听到吗?”
龚小亮咽下口唾沫,说:“他会听到。”
“他会原谅我吗?”
“你为什么需要他原谅?”
“我利用了他,我用他的罪恶感绑架了他。”
“每个人都有罪。”
戴明月问:“罪会消失吗?”
“人,生来就带着原罪。”龚小亮低下了头,看着自己的双手,那边戴明月听了他的话,似是松了口气,片刻后,他轻描淡写地问了句:“他会爱我吗?”
不等龚小亮回答,戴明月声音一高,自己道:“他必须,他害得我……!”他又急忙改口,“神会爱我吗?就算我不相信他,我没有信仰,我不知道怎么回报他的爱,就算他给了我爱,我也不知道那是爱,就算我可能也爱他,但我不知道,我糊涂了,我真的搞不清楚,就算这样,神也会爱我吗?他愿意吗?”
龚小亮听着,说:“会有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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