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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心问路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月月月中眠
“既然醒了,来喝点粥,这是姚珊熬了送过来的。”
“……”程烟景确实饿了,也不追问姚珊是谁,只是撑起身子去接,手一伸,摸了个空,从保温盒的边缘擦过去,他眯起眼,盯着银白的圆柱往左摸,却猛地被握住,一双粗糙的手覆在他手背上:“这边。”
程烟景吓得一缩,手却被乐易钳住,贴在保温盒上:“要我喂你吗?”
“不用。”
乐易松了手:“人好点了吗?”
“嗯。”热度已经退了,记忆也像老旧的音机慢慢连上波段,他看向窗外,乐易敲门的时候应该是早上九点多,而现在天色已经暗了。窗户敞着,五盆绿植一字型的摆在墙角。
乐易看上去糙手糙脚的,还记得照顾他的花。程烟景心中一暖,嚼着白粥,轻声说:“谢谢。”
“真没想到能从你口中听到一声谢,”乐易饶有兴致地盯着程烟景的脸,好像看非要从他脸上盯出一片红晕,打趣道:“病糊涂了?”
程烟景:“没有。”
乐易哈哈大笑起来。
饭盒搁在腿上,程烟景小口小口地啜,像被投喂的猫,额头还沁着湿漉漉的汗,刘海粘成一小戳一小戳,都快垂到粥里。
乐易想帮他撩开,他却敏捷地往后缩,后颈绷成一条直线。乐易了手,轻声说:“我能问,你眼睛怎么了吗?”
白粥稀稀落落从勺子里滑下,像微缩的下雨天,碗里的米粒都成了被雨水砸中的小人儿。
乐易瞧着程烟景比粥更白的脸色,又说:“不愿说也没事,我也就好奇一问。”
程烟景怔了怔,捏着勺子一圈一圈搅着,乐易以为等不到答案了,才听他说:“小时候摔的。”
“右眼看不见了,左眼还能看见一些。”程烟景轻描淡写地咽了一口粥,又说:“你好几天没来推拿了。”
这次轮到乐易答不上了,总不能说因为在梦里操你了,还操了很多次。乐易尴尬地咳了声,说:“你还虚着呢,等好了再说吧。”
“好。”这话说得体贴,程烟景也不起疑,乖乖地喝粥。
第12章
程烟景当晚就退烧了,如同这场骤雨,来得快去的也快。雨后的林城灼热难耐,中暑的、乏力的、犯高血压的老人扎堆往诊所跑,赵婆婆带了一大帮子老头老太在沉香堂纳凉唠嗑,就差没嗑瓜子了。
程烟景听力比常人灵敏,着不住人多,谈话声、呼吸声、脚步声、衣服摩擦声都窜进耳朵里,像是在耳边造了一处建筑工地,他手足无措,偏偏赵婆婆是一番好意,这诊所的病人大半都是她吆喝来的,只能拿这群老人没辙,眉头都扭成了结。
“这么多人?”乐易的脸突然在面前放大,程烟景一惊,他什么时候来的?自己竟听漏了脚步声。
程烟景强装镇定:“来推拿?”
“不是,就是来看你身体好了没。”乐易看了一圈:“这么多人,你一个人忙得过来吗?”
程烟景一僵,还没咀嚼出话里若有似无的关心,就见乐易走到人群里,加入聊天队伍,也不知道乐易和老人们聊了什么,不到一分钟,俨然成了老年团的领袖,被围在正中间。
“程大夫,有藿香正气水吗?”乐易站在老人堆里喊。
“有。”程烟景朝药柜走去。
“我来就行了,你休息。”乐易走过来,压着肩膀让他坐下,又冲着老人们招手:“刚刚谁说要?”
一大群人举手。
“药柜第二层第四格,克痢痧胶囊旁边。”程烟景说。
乐易抱了一摞倒在桌上,程烟景逐一拿起来,手指贴着盒子摩挲了一圈,又贴近左眼检查,确定没拿错才点点头。
乐易朝老人喊:“刚刚说要买的,挨个来,不准赖皮,天气这么热,可以多买一些家中常备或者送亲戚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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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两盒以上的,可以去我店里领二两馄饨,最好现在就去,下午店就摊了。”
老人们一听说有小便宜占,不唠嗑也不纳凉了,排队在乐易面前交钱拿药,短短几分钟不仅卖了几十盒,人也走光了,诊所霎时清净下来。
乐易点完钞票,交到程烟景手里,朝他挑眉毛。
程烟景:……
耳边恢复宁静,程烟景如同劫后余生,深深呼出一口气。与正常人不同,程烟景的世界虚妄又模糊,他需要依赖听觉来像正常人一样生活,要在一堆杂乱喧嚣的声音中辨别有效的信息,倘若有人能完全不发出声音,他很难分辨那是人类还是某种同颜色的静物,而当一堆人涌来,就像打翻了跳棋棋盘,玻璃珠叮叮咚咚散的到处都是,到处都是声音、到处都是人类和静物,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令他害怕。
乐易轻而易举就把他从崩溃的悬崖边上拉回来,他缓了缓神,见乐易还没走,便问:“不推拿吗?”
乐易坐在病床上:“你脸色不太好,明天吧。”
程烟景想了想,觉得也好,便摊了盲文书搁在腿上,闭上眼摸索,乐易摁下静音玩消消乐,阳光朦胧静谧,笼盖在他们身上。
一连好些天,乐易都待在诊所里,却丝毫不提要推拿。两人鲜少对话,各做各的,程烟景给病人听诊,乐易就坐在椅子上玩手机,没人的时候,他更喜欢坐在病床上,病床靠窗,正对着阳光。程烟景偶尔提醒他病床要保持干净,他就挪回椅子上,继续无声地玩,玩到面馆快摊了就说一声‘走了’,一路小跑回面馆。程烟景站在窗前,看着他把椅子倒扣在桌上,撑起钩子勾下卷闸门,门帘被阳光染成金色。
后来,几乎是程烟景强买强卖才把乐易拖到推拿床上,他站在乐易面前,挡住光线:“别玩手机了。”
“你肩颈劳损、粘液都堆积在一块儿。如果又粘回去,之前的推拿就白做了。”程烟景说。
乐易绷着身子,当程烟景的手勾住他的肩膀时,就像是梦境里旖旎画面的开场,下一秒,手指就会绕过脖颈摸上他的脸颊,或者顺势而下揽在腰侧,而他会一口咬住那葱白手指,继而舔遍程烟景全身。
狭小的空间里,钢琴声如碧水满堂,摇摇晃晃,程烟景站在水中央,手指不再是手指,是柳叶是拈花是拂尘,在他背上轻拢慢捻,扫过风门,风门便搅起涟漪,在心腧一摁,心腧也乱窜。程烟景了手,并拢指关节重重地往下压,乐易的心就随着力道下沉,咚咚咚咚,程烟景又抬起手,他的心也浮起来,砰砰砰砰。
乐易坐不住了,或者说躺不住了,激荡的不止他的皮肤、他的经脉、他的心脏,他的呼吸,还有下腹原始的、隐秘的、狂躁的、翻江倒海白浪掀天的冲动,腿间的鼓囊已经翘起,千万铁骑堵在城门口,一触即发。
乐易一把抓住程烟景:“别按了。”
“嗯?”程烟景不明所以,竟轻轻嗯了一声。
这一声嗯,是从鼻腔里发出的,气息轻轻一提,尾音上翘、伴着热气,钻进乐易耳膜里,就像在城门上凿开一个小孔,所有的防备都沿着孔裂开,乐易蛰伏的欲`望再也不住了,裤子湿了一小片,他夹紧双腿,咬住嘴唇:“程烟景,你有喜欢的人吗?”
第13章
乐易没想过自己会喜欢一个男人,甚至没想过会喜欢上谁,他认定自己会被噩梦纠缠一生,无论是女人或是男人,都无法让他勃起,他可以对着黄色网站打一炮,却无法接受真实的手臂缠上他。
可程烟景出现了。程烟景是他的安眠药,更是春药。他想着程烟景入睡,又想着程烟景梦遗,在梦里把人操得泣不成声。
似乎全翠柳街的人都在同一天想吃面,面馆里挤得满满当当,乐易揉了揉肩膀,看见程烟景站在窗前,安静沉稳,自始至终兵荒马乱的只有他一人。
乐易了目光,撞了撞姚珊:“南哥今天怎么没来?”
姚珊朝人群里看了圈,嚷了句谁知道呢。客人陆续散去,乔南还是没有出现,乐易扔了摊子,到市公安局附近找到乔南的水果铺,一看乔南正蹲小板凳上吃寿司,比程烟景早餐吃柳橙还奇葩。
“哟,乐子,怎么有空过来?”乔南挥了挥筷子,顺手拖了一张塑料板凳:“来,坐。”
“手怎么了?”乐易坐下,盯着乔南手腕两道明显红印。
“哦,昨天玩过头了。”乔南塞了一片三文鱼在嘴里,满不在乎,“就那啥,你懂的。”
乐易:“……”
警察真是下得去手,那痕印凹陷,分明是手铐铐的。他忽然想起梦里把程烟景操哭的画面,程烟景被他揉得跟破布条一般,相比之下,自己也没比耿青城好到哪儿去。
乔南揉了揉手腕:“情趣,老耿为了赔罪六点起来做早餐,这波不亏。吃不?老耿的手艺。”
乐易斜了他一眼:“不了吧。”
乔南哈哈大笑起来,揽过乐易:“找哥啥事?”
乐易挪了凳子,凑到乔南耳边:“南哥,问你点事儿。”
“说吧,借钱?”乔南伸手就要去掏钱包。
“不是,就是,就是,”乐易咬牙:“你天生就喜欢男人?”
“噗……”三文鱼片从嘴里喷出来,乔南捂了嘴,咽回去:“这还真不是,遇到老耿前我喜欢胸大的。这话别跟老耿说。”
“那你和耿警官?”
乔南搁了筷子,从货架上拿了两盒特仑苏:“感情这事哪说得清。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乐易接过,说了声谢:“我喜欢上一个人。”
“谁?”
“程烟景。”
乔南愣了半天。
“谁是程烟景?”
“……”
怎么还没把人家名字记住。乐易额头青筋突突直跳:“沉香堂的程大夫。”
乔南一僵:“……程大夫?”
乐易:“程大夫。”
乔南:“男的?”
乐易:“男的。”
乔南拖长音‘哦’了一声,一拍大腿:“不对啊,哥认识你十年没发现你有这种倾向啊?”想了想又说,“也对,你和珊儿这么多年都没修成正果,是有问题。”
“跟这没关系。”根本问题是他性冷淡,一闭上眼就被梦里的手臂缠住,呼吸都困难,哪还有性冲动,偏偏遇上程烟景,让他安睡,还能和他痴缠。
乔南吸着牛奶,咻咻地响:“程大夫知道么?”
乐易:“我还没说。”
“那你现在是来向我倾诉的,还是来问我这个‘过来人’的?”
乐易拆了吸管,诚实道:“都有。”
乔南搭着乐易肩膀,搂了搂:“乐子,哥拿你当兄弟才说,你有喜欢的人哥高兴,但哥不想你走这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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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南叹了口气:“就说老耿,年年立功还是刑侦队副队长,为啥?每次提拔就有人递匿名信上去,说老耿和男人搞在一起,破坏警察形象。老耿不在乎,可我替他憋屈。憋屈又能怎样?说到底还不是因为我。”
“你,我就不说了,哥知道你性子,性别在你这儿都不是个事儿。可程大夫你才认识多久,他性子你了解吗?你确定他能走这条路?”
乐易没说话,乔南便接着说:“我看那程大夫不是一般人,说他眼神不好吧,偏偏开着诊所。开个诊所吧,不挂招牌不招人,一天就看那么一两个病人,跟谁都是表面亲近……”
乐易抬起头:“表面亲近?”
“是啊,你看他虽然对你笑,每次你去呢也都迎上来,问你身体怎么样,但我觉得那就是职业病、表面功夫,其实跟谁都隔着条河。”
乐易啜了口牛奶:“没,他没对我笑过,也没迎过,表面都不亲近。”唯一说了一次谢谢,还是病糊涂了。
乔南疑惑道:“那就怪了,对我还挺好的,赵婆婆不也说程大夫温柔嘛。”也别管是真温柔还是假温柔,至少样子做足了。
乐易盯着牛奶盒子,条形码仿佛首尾相连系成一条细线,栓住他的喉咙,隐隐的疼。
“反正,就是个极度内敛的人,一颗心,深着呢。依我看,他要是喜欢你,这事简单,他要是不喜欢你,比登月还难。”乔南扭了扭脖子,仰着脑袋画了个圈,“吃饱了,去程大夫那儿推推。”又回头看着乐易:“要来吗?”
和乔南说的一样,两人踏进沉香堂时,程烟景正站在厅中间,乐易恍然记起,第一次陪赵婆婆来的时候,程烟景也是等着,还唤了一声,语气亲昵,让他错以为是对他说的。
程烟景淡淡地朝他扫了眼,又问乔南:“哪里不舒服?”
乔南干咳了声,眼睛瞟向别处:“腰有点疼。”
程烟景面色如常:“那就做腰部推拿吧。”
“行!”乔南大方走到床前,脱好衣服躺平,又掀开帘子一角:“乐子,来陪哥聊会儿?”
乐易回思绪,拖了张板凳在床尾坐下:“聊什么?”
“随便聊聊呗,”乔南说着,却是看向程烟景:“程大夫,说说你呗。”
“我?”程烟景一滞,手指轻点在乔南腰间,轻轻摁了两下:“我没有什么可说的。”
手掌一摁,乔南就舒服得忘了接话茬,闭着眼呼出一口长气,程烟景掌心向内,缓慢揉搓,沿着脊椎推到尾椎,他的视线随着手慢慢移动,手揉到哪里,就看到哪里,乔南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眼皮里都是灯光的氤氲。
哐当一声脆响,椅子被撞翻,然后迅速被扶起拖到一边,在地板上摩擦出呲的长音。乔南惊醒:“怎么?”
程烟景回头,看着模糊又渐远的身影:“走了。”
乔南一头雾水:“谁走了?乐易走了?”
程烟景:“嗯。”
乔南撑起身,床尾果然没了人。“这小子,怎么突然就走了?”
程烟景摇摇头,乐易走时带起的风似乎还残存着,被帘子禁锢在狭小的推拿房,在他手边绕。“还推吗?”
“算了,继续吧,哎哟,真舒服。”乔南扶着腰躺了下来。
正午时分,面馆没什么客人,姚珊玩着手机打发时间,乐易从橱柜里翻出几捆蒜头,吹开地上的灰就一屁股坐下。
姚珊瞅着乐易铁青的脸色:“这是跟谁怄气了?”
乐易埋头剥起大蒜,食指一撵,抱团的蒜瓣就妻离子散。阳光把行人晒成行尸走肉,地面火辣辣的,乐易心里也火辣辣的。
“这是怎么了?”乔南揉着腰走过来,不得不说程大夫手艺真好,推拿完腰不酸腿不痛,一口气上五楼不劲儿。
乐易瞅了乔南一眼,摸了一根烟点上。
乔南:“咋了,怎么跑了呢?”
乐易吐了口烟圈,望向对面窗台,肥厚的绿叶丛中有一道白色的身影。
“我坐不住。”
乔南低头看到乐易眼里的火光,隐隐发亮。乐易磕了烟灰:“看到程烟景的手贴着你,我受不了,我会想躺着的应该是我,他能摸的只有我。”
乔南后退两步,这话听起来蛮横无理,乔南认识乐易十年了,没见过他这模样。“你冷静点,那是程大夫的工作。”
“我知道,所以我走了。”乐易双手捂住脸,目光从指缝里透出来,又胡乱抹了一把,过滤掉脸上的烦懑,迟疑一会儿才说:“南哥,我没喜欢过谁,我都不知道我喜欢上一个人是这样的。”
像火像铁水像熔岩,烧得他面目全非,变得和过去不一样。
乐易自己都不敢相信,过去二十八年他都白活了,连自己骨子里的独占欲都没看出来,程烟景轻轻一挑,就挑破了髓腔,脓液全撒了。
“我是真的喜欢程烟景。”
第14章
夜色渐浓,乐易提着专程从星巴克买来的摩卡,敲开姚珊的门。
“珊儿,打个商量,”乐易说:“辛苦你一段日子,明天起,我九点前都在店里,九点后……有点事。”
姚珊斜靠在墙上,睨他:“不一直这样么?”她搅着摩卡,眼神玩味,“你没发现吗?你都好几天不在店里了,是去程大夫那儿了吧。”
“嗯。”乐易也不遮掩:“他那诊所就他一人,我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姚珊满不在乎:“去呗。”
乐易回了卧室,闷头抽烟,熏得一屋子烟味缭绕,天亮后忙完早高峰,直接绕到乔南店里。
程烟景开门就闻到淡淡面粉味,侧过头才发现乐易斜靠在墙上。
乐易朝他招手:“给你带了早餐,柳橙和圣女果,也有馄饨,任选。”
程烟景怔了一下:“你这是做什么?”
追你。乐易挑眉:“尝尝我包的馄饨?”
“不了。”
“好吧。”乐易嘴上说好,却擅自进了屋,“那先冰箱里,想吃的时候再煮。”说完又扬了扬柳橙,“虽然你爱吃这个,但我觉得早餐还是吃主食好。你太瘦了。”
乐易在厅里环顾了圈,这里太沉寂了,白色的病床和寡言少语的程烟景,衬得诊所如死灰。“需要帮工吗?我来自荐。”
程烟景没多想就拒绝了。“不需要。”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乐易轻笑,懒得绕弯:“就当我爱往你这儿跑吧,我今天就待这儿。”
程烟景沉着脸,想起乐易曾说过‘睡不着’,‘这里让人平静’之类,以为他又受噩梦困扰,便没多问,剥了柳橙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
乐易一改往常的安静,饶有兴致地研究着药柜,磕磕巴巴念了一长串:“酒,酒石酸美托洛尔是什么药?”




投心问路 分卷阅读13
程烟景:“降血压的。”
乐易心情不错,对他咧嘴一笑,“西地磷酸苯丙……这是什么字?”
程烟景只好又答:“西地磷酸苯丙哌林泡腾片,治支气管炎的。”
乐易:“卡托……”
“卡托普利,也是降压药。”一碗圣女果吃得见底,乐易还在追问,像只不停嘴的麻雀,程烟景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十分焦躁,太,太吵了。
他只想一个人待着。
程烟景走到窗台边,用窗外的景色转移注意力,翠柳街人来车往,在他眼里,一团团黑的白的、黄的绿的、宽的扁的、瘦的高的长方形、圆柱形或快或慢出现在视线最左边,又从最右边溜走,像会移动的积木。
乐易走过来:“这街,有这么好看吗?”
程烟景看得舒心,就丢了防备,抿嘴笑:“很好看。”看风景是他最重要的消遣,如果说正常人的生活是吃喝玩乐,他就是吃喝看风景,看风景是玩也是乐。
风撩过程烟景的刘海,卷曲的碎发愉快地跳跃,一颤一颤的。乐易盯着他眼角褐红色的疤,喉咙发痒,轻轻开口:“坦白说吧,我想了解你。”
“了解我?”
“对,想了解你。”乐易有些发痴:“不是假惺惺去了解那些药品,是想了解你。”
“你叫程烟景,右眼看不见,左眼能看见一点,小时候摔的。我站在你旁边,你能看清,如果从窗台往外看,只能看到轮廓。藿香正气水在药柜第二层第四格,克痢痧胶囊旁边。病床要保持干净,尽量不要坐在上面。”
“酒石酸美托洛尔、卡托普利是降压药,西地磷酸苯丙哌林泡腾片,治支气管炎的。这些是你告诉我的。”
乐易一股脑儿地说:“诊所每天早上九点一刻营业,晚上九点关门,你的窗台摆了五盆绿植,从左到右依次是常春藤、仙人掌、芦荟、吊兰和绿萝。这些你没有告诉我,是我看到的。”
程烟景脸色有些僵了,青一阵白一阵轮番变化,乐易瞧着,心里心疼,嘴上却是狠的:“其实还有一些事,我擅自做了。”
“什么?”
“程烟景,1994年3月14日生,汉族,蛮城人。”乐易说:“你生病那天,不小心看到你的身份证。”
“说起来,在我店里打工的那丫头,叫姚珊,呐,就是那个。“乐易对着窗外:“她说她是从山里逃出来的,在我店里干了快8年,我都不知道她生日,也没问过她是从哪座山里出来的。”
“唯独就那么一次,看到你身份证,我却记住了。可惜地址和身份证号太长,如果还有机会,我会背下来。”
“但这些还不够,还想知道你除了柳橙和圣女果,还爱吃什么?中午吃什么?晚上呢?喜欢穿什么颜色的衣服,喜欢吃什么样的零食,听什么样的音乐,看什么样的书……”
程烟景越听越僵硬,每一个音节都变成石头沉到心底,他听出话里的真诚,但是太过了,太真诚了,真诚到让他思绪纷乱,忍不住打断:“你了解这些做什么?”
乐易反倒是笑了:“你说是为什么?”
程烟景垂下头,像是真的在想。
乐易岿然不动,漆黑的眼珠里闪烁着不可名状的光:“如果你想不出答案,回答我两个问题,我就告诉你,如何?”
“你说。”
“你结婚了吗?”
“没有。”
“现在有喜欢的人吗?”
“也没有。”
“那我现在回答你,你……”乐易朝程烟景看去,表情异常真诚:“你确定要听吗?”
程烟景立刻变得不大自然:“不,我不想听。”
乐易竟哈哈大笑起来:“就是你想的那个。”
正午时分,乐易赖在诊所不走,程烟景不悦,又怕他真说出什么骇人的话,一颗心惴惴不安:“你不回去吃饭?”
乐易若无其事地笑:“你呢,中午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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