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心问路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月月月中眠
程烟景咬了咬嘴唇,走到墙边,扭开一道红棕色的木门,这是他住的地方,平日门锁着,和诊所完全隔开,乐易跟过去,才发现里屋有厨房、卫生间、厅里搭着一张简易的折叠床,床后还有一个小型阳台,灰的白的t恤随风零乱,条纹内裤被阳光晒成硬直片儿,比诊所有生活气息多了。乐易笑眯眯的,看见了程烟景另一面,欣喜得不得了,这人也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
程烟景朝厨房走去,竟咚的一声撞在门栏上,连连后退,又跌到一个人的怀里。乐易拍拍他的肩膀:“我来吧,整条翠柳街,没有人比我更熟悉厨房。”
程烟景想拒绝又觉得头晕,话到嘴边,却是犹豫着没有说出口。
冰箱里满满当当的菜,比北方的地窖还夸张,白菜堆了三层,保鲜盒里是切好的番茄片和青椒丝,乐易惊道:“你这是想吃到明年吗?”
程烟景还在神游,乐易挑了几个鸡蛋:“冰箱里有什么我就做什么了。”
整条翠柳街,乐易未必是最熟悉厨房的,但厨艺确实了得。程烟景把它归功于乐易是个正常人,比像他这样需要靠试吃来判断菜是否炒熟的,要得心应手得多。
“番茄鸡蛋汤、酸辣土豆丝、滑溜藕片。”乐易把菜一盘盘端上桌,不太满意地说:“冰箱里菜虽然多,但种类太少了,改明儿我去买点鱼肉来。”
程烟景沉默地笑了笑。鱼是不能吃的,刮不干净鱼鳞,挖鱼肚的时候会因为看不清刺而扎到手,肉做起来太麻烦,没法试吃每一块来逐一辨别炒熟了或是烧焦了,这种和正常人的差异,乐易没法想象,他也难以启齿。
想到这里,他反而轻松了。他太过紧张才会撞在门上,可有什么好紧张的呢,乐易说想了解他,他是有缺陷的,乐易是完整的。鲸鱼能了解金鱼吗?企鹅会了解天鹅吗?空有一样的皮囊罢了,内里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远着呢。
乐易不知道程烟景心中所想,看着程烟景上扬的嘴角,以为他又离他近了些,恨不得当场把人屯咽下肚。
“从今天起,我会频繁的出入这里,你要有心理准备。”
乐易没抬眼,也就没看到程烟景脸色沉了下去。
第15章
过了几日,乐易果真拎来一条活泼乱跳的鲫鱼。下厨的时候,程烟景斜靠在门栏上,乐易还脑补了一幅居家的画面,可当热气腾腾的糖醋鱼端上桌时,又不是那回事儿了,程烟景放着面前的鱼不吃,偏去夹角落里的白菜。
乐易失望:“不爱吃鱼吗?”
程烟景摇头。
“那是不好吃?”
程烟景扒了口饭,漫不经心道:“你不用做这些。”
心被隐隐扎了一道口子,乐易挑着鱼里的刺,自顾自的把小块鱼肉放在程烟景碗里,蛮不在乎地说:“你只用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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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不喜欢吃就行了。”
察觉到语气里的强硬,程烟景低下头去,安安静静嚼着,过了会儿,毫无预兆地轻唤了声:“乐易。”
这是程烟景第一次连名带姓的叫他,乐易喉咙咯噔一紧,露了个笑脸:“在!”
“你之前说的答案,我现在想听了。”程烟景说。
乐易略一皱眉,僵着笑容,思索了好一会儿:“我不说。”
“现在这气氛,不适合。说了就是给你一次拒绝我的机会,我又不傻,不会给你这样的机会的。”他盯着程烟景的脸,坚定道:“等时机成熟我再说,反正就是你想的那样。”
程烟景放了筷子:“我想得哪样?”
乐易翘起嘴角:“这个问题问得好,最好每天问自己,每小时每分钟都问一次。”
程烟景有些恼了,直接说:“不要想了解我。”
“偏要。”
程烟景不说话了,乐易抬头看了眼,又放缓语气:“现在说这些已经迟了,我管不住自己。”他压抑久了,一旦动了心思,好比老房子着火,不可拾。
程烟景沉默了会儿,嘟哝:“我没什么好了解的。”
“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你若是不爱吃鱼,我下次再做别的。”乐易挑出鱼刺,又夹了一块在他碗里。
以程烟景沉闷的性子,乐易硬拗着,他实在没办法。两人的相处模式,可以说一个积极进攻,一个消极抵抗,看上去攻方胜券在握,其实不然,程烟景决绝地时候自成一派,像千年古墙。
乐易拾了厨房出来,程烟景已经仰在椅子上小寐了。
见他闭上眼,浑然当他不存在,乐易心里不是滋味,捏着手机假装看了眼:“珊儿说店里来了客人,招呼不过来,我先回去一趟。”
程烟景轻轻嗯了声。
空荡荡的面馆里,姚珊趴在案台看韩剧,抬头瞅了眼按下暂停:“怎么回来了?”
“来看看有什么要帮忙的。”
姚珊十分意外地挑起眉毛:“这都要摊了,哪来的客人,闲着呢。”
乐易也就找个借口让程烟景缓缓,怕逼急了有反效果,结果店里无事可做,他烦躁得很,干脆和姚珊提前摊,又去找乔南。
乔南正弓着腰玩斗地主,像被烤熟的龙虾,看到乐易才绷直了:“乐子,来的正好,看我的飞机带王炸!”
乐易瞟了眼,这手牌确实顺,王炸四个二还有连对,他扫了一圈琳琅满目的水果,问:“有新鲜柳橙吗?”
乔南眼神不离手机:“怎么都要柳橙,我都要以为店里的柳橙是爆款了。”
“还有谁要?”
“老耿啊,前几天到新到货的时候,老耿就挑了几个走了。”
“给程大夫?”
“应该是吧。”
乐易心里不快:“也太热心了吧。”
乔南一听,乐了:“嘿!我都没吃醋,你这酸到哪儿了!”
“什么吃醋?”乔南一嚷,身后竟传来一个低沉声音,身穿制服的耿青城走来,身后停着一辆蓝白警车。
“你怎么来了?”看见耿青城,乔南了调侃,也不管王炸了,手机往桌上一丢,急匆匆问。
“出个急差,马上就走,车等着了,过来说一声。”
乔南关心道:“危险吗?”
“去下边县里协助调查,很安全。”
“那你小心,”乔南说着,又回店里挑了草莓和苹果,装了满满一袋:“带路上吃。苹果分给同事,草莓是今天早上刚到的,留着自己吃。”
耿青城忍不住揽住乔南的腰身,笑眯眯地捏了一把:“乖,过两天就回来了。”说完又瞧了眼乐易,想起先前的话题:“说什么吃醋呢?”
乔南笑道:“乐子谈恋爱了。”
“那是好事啊,加把劲儿。”耿青城爽快地拍了拍乐易的肩膀,“先走了。”
乔南跑到路边,依依不舍地吸了半天汽车尾气,警车都没影了才一拍脑袋:“我的王炸!”
乐易皱眉,先在程烟景那儿碰了壁,又猝不及防看了一场秀恩爱,心里更堵了,没心思多待,转身要走,却被乔南一把拉住。
“喂喂,别走啊,柳橙都是前几天的,不新鲜了,给你点别的。”乔南神秘兮兮地提来一塑料袋,“新鲜莲子,今天摘的。”
乐易瞅了眼天上明晃晃的太阳,日子过得真快,一眨眼莲蓬都上市了,盛夏快要过去,离宋朝生出狱的日子更近了。
乔南滔滔不绝:“咱们林城本地的莲蓬,今年第一批熟的。”
一颗颗莲子娇小可爱,裹在翠绿的壳里,乐易想到程烟景,也是小小的人儿裹着厚厚的壳,心里升起拿去给他尝尝的念头,细想这莲子长在水中央,倒也应了乔南那句‘程烟景和谁都隔着一条河’,不过就算程烟景是个莲子,他也要游到河中间采了去。
乐易说了谢,挑了一小袋,盘算着午睡时间应该过了,又回了沉香堂。
迎宾铃清响,程烟景没回头,伏在一个中年男人腰间,眼睛几乎贴在男人身上,看上去像是在舔舐。
乐易只觉得像被花瓶砸破了头,血气上冲,抓住程烟景的胳膊猛地后拽!
“啊!”男人禁不住叫了声,程烟景避之不及,一个踉跄跌在乐易怀里,慌慌张张地问:“怎么了?”
中年男人也呆了,坐在椅子上不知所措,腰间一块手掌大的淤伤龇牙咧嘴地笑。
“没什么,热昏了头。”乐易松了手,压着心里烦闷:“你继续吧。”
乐易走到窗前,转过身抠着窗台一小块油漆,想抽烟又怕诊所染了烟味,烦躁地踱着脚,像踩缝纫机。不知道哪里飞来的七星瓢虫落在绿萝的叶子上,被乐易手指弹开,滚了去。
男人涂了药,买了瓶正红花油走了,乐易才回过头说,对不起。
一个病人而已,他太紧张了。归根到底,程烟景太虚幻,他们可以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乐易却不知道他爱吃什么,程烟景可以任他待在诊所,却当他不存在。程烟景不仅是莲子,还是海绵,乐易捏一点,他就凹一点,以为捏住了,手指一松,他又还原了,还是方方正正的海绵。他迫切地需要得到他,心里才踏实。
乐易苦笑道:“我来了你都不回头。”
程烟景冷冰冰的开口:“不用看,我听得出脚步声,知道是你。”
那还是当我不存在。乐易提了一口气,又慢慢咽下去,换了笑脸:“我买了莲子,要吃吗?”
“林城的荷花多,莲子也多,这是今年最早的一批,”乐易像没事儿一般,拖了张椅子剥起莲子,语气里藏着讨好和妥协:“你想去看荷花吗?我记得你是蛮城人,蛮城多山少水,有荷花吗?”
程烟景忍不住打断:“别说了……”
乐易听而不闻,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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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这莲子都熟了,荷花也就要谢了,我陪你去看荷花怎么样?迟了怕是看不到了。”
‘看’这个字就像一把刀割来,程烟景抿了抿嘴:“不想去。”
“就知道,就没见过你出门。”乐易苦笑,弯着指头一夹,碧绿的壳儿裂开,露出白胖胖的莲子,他摊开手心,朝程烟景伸去:“中间有芽儿,嫌苦就吐了。”
程烟景迟疑着,却也被莲子勾了馋,弯下腰身去接。
哪知乐易猛地一拉,又把他拽了去,方才一幕重演,他重重跌在乐易怀里。乐易坐着,程烟景这一跌程几乎整个身子扑上去,手臂环在乐易后背,额头相抵,呼出的气体都扑在对方脸上。
乐易捏了莲子抵上程烟景的唇:“荷花谢了也不要紧,林城花多,八月桂花九月菊花,冬天有腊梅,明年春天还有桃花梨花李花,我们随便去看哪个都可以,然后又到夏天,荷花还会开,我会继续问,要不要一起去看。”
手指撬开程烟景嘴唇,把莲子塞到齿间,留恋的在唇上抹了把,又抓住他的右手贴在胸口:“我承认我很心急。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迫切地想了解谁。除了你,以后也不会有。我现在手忙脚乱,不知道该做什么,但你是医生,可以问诊我的心脏,看它会不会说谎。”
程烟景全身都僵硬了,忘了挣脱,木头一般地任乐易抓着,可乐易还在继续说,嘴里在说,心脏也在说:“我不管你的心埋得有多深,不管你对我是什么态度,不管我们之间隔了多远,我都会找到一条路,然后朝你走,每一步离你更近,像现在这样,呼吸都混在一起,甚至可以更近,近到你身体里面。”
第16章
或许是放弃了抵抗,当乐易换着花样做鱼的时候,程烟景终于动了筷子。
他动作很慢,先是低头看准了鱼肚的位置,才斜着筷子轻轻戳下去,刮了鱼肚上的肉吃了,鲈鱼刺少,吃起来还算方便,嚼到鱼刺就吐出来捏在手指头上,再用卫生纸抹去,确定手指没沾着刺后才会再拿起筷子,乐易狼吞虎咽下半条鱼后,程烟景只吃上了一两口。
乐易饶有兴致地盯着程烟景的动作,心想这吃法也太秀气了。
“你想出去走走吗?”乐易看着窗外的太阳,阳光和煦,宜约会。
程烟景愣了愣:“不想。”
“天气这么好,可以去林江边看看江景。”
程烟景低下头:“不去。”
乐易不肯放弃:“那去超市也行,家里的生活用品够吗?”
“有很多。”
乐易想起满冰箱的蔬菜,心想该不会也屯了一屋子的沐浴露洗发水吧。正常人谈恋爱都是逛街看电影,他偏偏遇上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小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不去就不去吧,我每天过来就是了。”
好在诊所并不无聊,乐易嘴巴利索,经常逗得赵婆婆李奶奶眉开眼笑,一来二去老人们也没让乐易亏着,这个买云南白药,那个买钙片,给诊所增加了不少入。
这日,乐易盘算着买两斤排骨,再添点儿山药和枸杞,给程烟景熬山药排骨汤,夏天的尾巴闷热又潮湿,正适合吃清淡的祛火,最好赶早去菜场,买最新鲜的。他朝店外看了眼,天色尚早,翠柳街还在沉睡。
一辆警车开来,不偏不倚地停在面馆门口,车上下来三个面色疲惫的警察,耿青城走在最前,打了个哈欠:“乐子,来三碗牛肉面。”
市公安局配有食堂,还有用餐补助,耿青城很少来面馆,乐易舀了面汤,听耿青城又说:“出差回来,局里这帮兄弟都还没吃,我带过来吃点东西。”
面端上桌,耿青城却没和同事坐一块儿,另找了一桌拉乐易坐下:“我听乔南说,你喜欢程烟……程大夫?”
乐易眉头一蹙,分明听清了耿青城改口:“嗯。”
“程大夫那边什么反应?”耿青城说话改不了警察习气,听上去像在做笔录,乐易敷衍:“慢慢来呗。”
耿青城听了这话,估摸着还不是两情相悦,低声劝道:“乐子,找个女人成家不好吗?”
呵,出差前还要他加把劲儿,回来就变脸,乐易啼笑皆非:“耿警官,您这话说的,也不怕南哥听了不高兴。”
耿青城悻悻然,没想到被反将一军,尴尬地扒了口面:“程大夫你了解他多少?”
乐易了笑容:“他是逃犯?”
“不是。”
“吸毒贩毒?”
耿青城皱眉:“为什么这么问?”
“那不就得了,其他的不碍着我喜欢他。”乐易掏了烟夹在手上,也不点着,盯着桌子上的纹路,过了会儿才问:“宋朝生那边……有什么动静?”
耿青城一愣,摇了摇头:“没动静,等刑满释放。”
算日子,还有三个月宋朝生就出来了,乐易沉下脸,心里却没太大涟漪,淡淡道:“我不会对姓宋的做什么了。”
耿青城听出他话里有话:“怎么了?”
乐易沉默了片刻,把烟又回兜里:“我有程烟景了。您不是说希望我安定下来吗?有了程烟景,我不会做傻事的。”他只想把时间花在程烟景身上。比如现在,该去菜场了,迟了怕是挑不到最新鲜的山药了。
“不说了,我得去菜场。”乐易走到柜台拿了钱,叮嘱了姚珊几句,又说:“都慢慢吃,这顿我请。”
乐易买了排骨山药,又绕到中药房买枸杞,经过乔南的水果铺,想挑几个柳橙却发现铺子关了门,想起耿青城出差回来,估摸着两人小别胜新婚,忍不住羡慕起来。
走到诊所楼下,就见路口围了一小撮人,胖乎乎的居委会大妈嚷着嗓子喊:“谁车停这儿啊!堵路了!”嚷得居民们一窝蜂围过来,就跟见着仇人一样,骂声一浪接一浪。
乐易挤进人堆,见一辆私家车停在路口,外地车牌,银白色宝马740li,价值百万。这车一停,平时蛇皮走位的三轮车电动车都跟躲交警似的,绕得远远的,生怕刮着,在拥挤的车流中横亘出一条亚马逊大峡谷,义愤填膺的大妈们趁机挤到峡谷里,扯着嗓子嚎。
“对不起,我们马上走,第一次来林城,没找到停车位呢。”
人群外传来谦逊的声音,一个瘦高男人走出来,目测最多不过30岁,白衬衣纽扣一直扣到领口,戴着一副金边眼镜,活像上世纪二十年代的读书人。
这人文质彬彬,脸上挂着笑,大妈们瞬间没了声,面带羞愧,自觉地让出一条道。
乐易不关心这金边眼镜,倒是一眼看到他身后的程烟景。程烟景站在金边眼镜身后,隔着小半步的距离,半边身子被挡住,他没穿白大褂,套了一件灰色的t恤,看上去像刚毕业的大学生。
乐易紧盯着那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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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
视线被打断,金边眼镜绕到副驾驶开了车门,一手搭在程烟景腰间,一手搁在车顶棱:“上车,小心碰头。”
“我看得见。”程烟景钻进车,不满地咕了句。
金边眼镜一听,哈哈大笑起来:“好,好,知道你看得见,是我多嘴,系好安全带。”
乐易顿时就变了脸色,他一米八的个子站在一群大妈中间,本就像鸡笼里的鹅,现在人都散了,他还杵着,更是显眼。金边眼镜经过乐易身边,不解地朝他看了眼,拉开车门一踩油门,走了。
擅长抢道的电动车重拾阵地,在行人和机动车的缝隙里画着s弯,乐易拎着排骨和山药在太阳下干愣着,汗直淋淋地流,半边脸颊湿透了才走回面馆,把山药和排骨小心翼翼地搁在冰柜里,又捡了一块冻牛肉出来。
姚珊凑过来问:“刚才出啥事了?”
乐易甩开胳膊在砧板上一磕,浮冰哐当碎成渣,跌得梆梆响。
不是不出门吗?这不是出得很开心嘛!在他面前就是看不见,这儿也不去那儿也不去;在金边眼镜面前就是‘我看得见’,那语气说娇嗔都不为过!乐易嗫嚅着,把肉剁成碎块。
“嘀咕什么呢?”姚珊问。
“骂人呢!”乐易恶狠狠地说。
烈日灼眼,烧得眉毛都要冒烟,趁等红灯的间隙,男人摘下金边眼镜,换了副墨镜,放下遮阳板挡住车外的阳光。
“你的东西掉在家里了,”男人指了指后座上一个白色的塑料袋,“没有音机,能习惯吗?”
“我还有书。”现在多了一个乐易,比音机还吵。程烟景说着,却也放倒了车椅,伸手把袋子拎过来。
“你可以回来拿的。”男人说:“爸妈都很想你,我和妍妍也是,妍妍快生了。”
音机有些年头了,外壳的漆已经剥落,程烟景捧在手里,眼神柔软又亲密:“你该好好陪着夏姐才是。”
“全家都围着她转呢,不差我一个……倒是医院给我打电话,说你没去复诊。”
程烟景抠着音机的电池盖,一开一合,一合一开。
男人偏过头:“不想去?”
“小时候听说柳橙和圣女果可以明目就坚持当早餐吃,认为手机辐射伤眼睛就坚决不用的人,怎么正儿八经的复诊又不去了?长大了还不如小时候可爱。”男人嘴角衔起一抹笑,程烟景却涨红了脸。
城市无声地倒退,宝马在路口转了个弯儿,车灯一闪一闪,驶向高速路口,
“你不肯去我就只好亲自来接了。”
车行驶过高速站,往另一个城市飞驰。
第17章
下了高速,风景截然不同。
鳞次栉比的高楼、冒着浓烟的厂房分布在街道两旁,行道树被染成灰色,太阳苍白无力的挂在天上,像天上长了癞子。
同是骄阳似火,程烟景更喜欢林城的太阳。林城的太阳是有颜色的,天晴时红得放纵张扬,被云挡住就变得敛,褪成柠黄,看一天都不会腻。这里的太阳总是苍白,被靛青色的车膜挡着,透出病恹恹的绿。
他摇下车窗,热浪饿狼一般扑过来,程烟景打了个喷嚏,又把车窗摇上。
驶过分岔路口,宝马停在一栋高楼前,高楼外墙上支着几个大字蛮城眼科医院。
医院人头攒动,程烟景眼前全是会动的影子,他站在男人身后,紧紧抓着t恤下摆,洇出一片汗渍,男人主动握住他的手:“跟着我。”护士殷勤地迎上来,毕恭毕敬喊了声谢律师,男人颔首,跟着护士进了电梯。
“院长,谢律师来了。”三楼的临床检查室内,被唤作院长的中年人回头对程烟景笑笑,很快又了笑容,朝男人扔来一份合同:“先签了,一式两份,我已经签过了。”
这是一份法律顾问聘用合同,甲方是蛮城眼科医院,乙方一栏印着“谢无争”三个字,男人翻了翻,抽了桌上的笔,工工整整签了字。
男人叫谢无争,是这家医院的法律顾问。看谢无争签了字,院长才没好气地笑了,忍不住揶揄:“就不能一次签上三五年吗?每年都续签,你也不嫌麻烦。”
“不麻烦,方便我坐地起价。”谢无争牵过程烟景,“我把人带来了,轮到你了。”
律师都蔫坏,院长心里腹诽,脸上倒是笑眯眯的,领着程烟景在视野计前坐下。谢无争走到窗边,无声地看着蝼蚁大小的人群。楼下人来人往,不管男人女人穷人富人官员乞丐,只要到了医院通通被划为两类,病人和健康的人。眼科医院里的分界线更明显,到处是带着墨镜、手杵着盲杖,踉踉跄跄的人,到处是需要搀扶、不敢独自行走的人,一眼就能看出,他们是病人。
程烟景躺在超声检查床上,看上去与正常人无异,但他握着程烟景的手,从人群里穿过时,程烟景紧张地快要捏断他的骨头。谢无争叹气,摘下金边眼镜,掏出眼镜布擦了擦,又戴上。
半晌,院长从超声波室出来,谢无争问:“怎么样?”
院长摇摇头:“不太好,右眼失明导致左眼负荷过重,视力比去年下降了不少,还有轻微的散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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