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菩提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莲鹤夫人
舍脂气得眼睛倒竖,嗓子都尖了:“这叫没事?你……你这人怎么这么不珍惜身体啊?!”
她用手贴着苏雪禅滚热的面颊,嘴里不停抢天呼地地乱骂,风伯雨师被她骂了个遍,又来抢白黎渊:“黎渊呢?他既然知道你的身体是这种情况,就该先来找你,而不是去逐鹿!真的我跟你讲,男人都是狗!”
苏雪禅哭笑不得,他喘息着道:“我……没有告诉他这件事……”
“你没说?”舍脂愣住了,“你……你为什么不说?”
“我还没说这件事,都要尽九牛二虎之力才能劝他不要拦我,若要让他再知道这个……”他摇摇头,“那就更不得了了……”
舍脂懊丧地重重叹气,正不知道说什么好时,钦琛也满身乱树叶子地从林间钻出来,手里捧着一个装满水的木碗,舍脂急忙将手巾浸湿了,拧干敷在他的额头上,“这洪荒究竟哪里好了,要让你这么舍命去救?!就算天塌下来也有个子高的顶着啊,你这又是何苦……”
“天下……天下不值得……”苏雪禅笑了,“可你们……你们值得啊……”
听了这话,舍脂几欲落泪,而钦琛依旧呆滞不已,他在一旁观看了好一会,还是按捺不住疑惑,犹豫着问舍脂:“他的孩子究竟是谁的?你……不会是你的……”
舍脂如遭雷殛,瞬间大怒,一下子就从先前伤春悲秋的氛围中脱身出来,还未等钦琛把话问完,就厉声咆哮道:“给老娘滚!”
第71章七十一.
钦琛骇了一跳,往日冷冰冰的脸上也浮现出些许不好意思的薄红,他结巴道:“我、我知道青丘狐可以以男子之身孕育子嗣,可他是青丘的大王子啊,谁能让他……”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苏雪禅也没有什么好瞒的了,他喘着气,脸上尽是涔涔的细密汗珠:“这个孩子的父亲……你原也是见过的……”
钦琛皱眉道:“你莫要唬我,我认识的妖族各部首领皆有妻儿,子嗣也大多不成气候,难道青丘白狐也会下嫁不成?”
“你不是……还偷过他的血吗……”苏雪禅无奈一笑,“这个总该记得吧?”
钦琛一愣,道:“我何时偷过……”
他话未说完,脑海中瞬间电光霹雳,脸色已是煞白一片:“你……你竟然怀了应帝的……!”
往事纷杳,但对钦琛而言,却好似已然是上辈子的事情了。父亲在密室中对他殷切的嘱咐,母亲忧虑的目光,龙首山中众仙战龙的宏大场面……以及族人最后的接连覆没,这些都是因为一个人的谋划,而应帝只是其中最重要的一环。
他的神情变了又变,最后只是目光复杂地低声道:“……原来是他,我记得的。”
想了一阵,他又忍不住道:“可你怀的是龙,还不是普通的龙,是应龙。那胎儿所需的灵力供给必定需要巨量,按照现在的坏境……”
后面的话,他想说,却又说不出口。
现在的洪荒,即便是寻常修道者想要吸取灵力都不容易,更还怀着子嗣的苏雪禅了,再看胎儿这两日的生长情况……他恐怕凶多吉少。
舍脂抬头喝道:“就你话多!”
钦琛讪讪道:“我也就是那么一说……”
就在这时,他们的前方忽然传来一个人的咳嗽声。
舍脂警惕地抬头看去,只见小路上站着一个身着赤袍,头生羊角的老人,手持藤杖,挎着竹筐,正望向这边。
舍脂不甚了解洪荒的神系,但钦琛却一下猜出了面前老人的身份,他起身道:“敢问阁下,可是附近山脉的山神?”
老人眼眶深陷,满脸都是衰老的沟壑,他默默注视着苏雪禅,将手中的竹筐放在脚下,低声道:“老朽这里还有些灵药,贵人用得上就用吧。”
语毕,他微一躬身,就要离开。
“等一下!”钦琛急忙叫住他,他看老人停下了脚步,于是道:“您既然是这里的神明,那能否帮他看一下身体?他……他现在很不好……”
老人转过身体,先是对舍脂道:“公主身具阿修罗的血煞之气,老朽不能靠近,还望公主见谅。”
舍脂茫然:“怎么了,需要我退后一点吗?”
“不用,”老人摇摇头,“这样就好了。”
说着,他顺手摘下一根藤萝,放在手心中,那藤萝顿时生长起来,如丝线般朝苏雪禅蔓延过去,轻搭在他的肚腹上。
半晌过去,老人道:“贵人的身体无恙,他身体里的胎儿也无恙。”
“那他的肚子怎么会在这几日忽然胀大了?”舍脂急道,“里面的胎儿是不是在吸他本体的……”
“非也,”老人回手中藤萝,“贵人体内的灵力非但不匮乏,反而相当富裕充沛,形成盘旋轮转的气旋状……老朽大胆猜测,灵脉是自钟山开始断裂的,而其中逸散出的灵气,应当已经尽被贵人体内的龙胎攫取了。”
舍脂和钦琛皆被镇住了,舍脂不可置信道:“他……那他岂不是很快就要……”
老人缓缓点头:“正是,事出紧急,贵人的生产期,只怕就在这两日了。”
说话间,苏雪禅肚腹疼痛更甚,但他还是咬牙抬头,艰难道:“在下多谢……老人家了……”
钦琛嘴角抽搐,欲哭无泪道:“不是吧!这荒郊野岭的,我们怎么给他……给他弄这个啊!请您好人做到底,再帮帮我们,搭把援手!”
但老人只是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
“贵人是要替洪荒应劫的,他身上缠绕的因果之力,就连九天之上的金仙都不敢冒然沾染,更不用说老朽了,”四周雾气冉冉,逐渐淹没了老人的身影,“从这里到逐鹿的数座山脉,诸位皆可随意穿行,老朽……这便退下了。”
“唉!”舍脂只来得及唤出一声,年迈的山神就像他来时那般匆匆离去,只留下了那个装满草药的竹筐。
钦琛拿起草药筐,在里面拨拉了两下,“的确都是上好的灵药。”
苏雪禅这时候已经恢复一点元气了,他勉力笑道:“无碍,这孩子很乖,到现在都没有给我捣什么乱……”
钦琛虽然先前与他发生过龃龉,但依着眼下的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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况,也不由道:“青丘白狐向来都是吉兆……你且放宽心吧。”
“先不说这个了,”舍脂叹息,“你,过来搭把手,今天我们不赶路了,找个山洞歇息一晚再说。”
黑夜中,青丘王宫灯火通明,将金玉宝殿映照得晶莹剔透,光华流转,在十万大山间熠熠生辉。
此时洪荒灵力稀薄,青丘外呼啸的北风,仿若万年不停的飞雪都已经止住了,在无星无月的黑暗中,诸山万籁俱寂,只有草叶破土,树木拔节的轻微声响回荡在天地间,充满了一种长夜前尽力积蓄的希望。
“时间……就快要到了。”苏斓姬低声道。
苏晟将披风替她轻轻系上,一句话也没有说。
“夫君,你心里是不是很难受?”苏斓姬忽然问道,“几百年前,你失去了妻子,如今又要在几百年后失去她的儿子……”
苏斓姬转过头:“你……你一定暗暗地埋怨我,对不对?我知道你的脾气,你就算对我生气了,也只是憋在心里不说,我要是不问你,你就打定主意当个闷葫芦了。”
苏晟沉默片刻,方才道:“没有。”
“没有就是有了,”苏斓姬笃定道,“你回答的这么快,肯定是为了掩饰。”
苏晟无奈地叹了口气,就在苏斓姬以为他不会再开口时,他徐徐道:“臻臻,我知道你和你姐姐都是有本事,有造化的人。你们知道许多事情,但是碍于天机,你们什么都不能说,我都可以理解,因为我相信你们。”
苏斓姬动容道:“夫君……”
苏晟伸手摸着她的鬓发,神情中有一种坚定的温柔:“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我的臻臻不会当坏人的。”
苏斓姬眼眶湿润,展颜一笑:“……好。”
一股刺痛骤然沿着苏晟的脊梁蔓延,他眼前发黑,竟于瞬间失去了意识,膝盖一软,就要向前扑去。
苏斓姬一把接住他的身体,将一个吻轻轻按在苏晟的面上:“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了。”
寂寂长夜,一道金光拔地而起,犹如飞逝的流星,朝着北方转瞬即逝,速度之快,几乎可以超越雷光与霹雳的闪电!
要在一月以前,这样的事还不算太稀奇,可现在膏壤灵气不足,九天神明不出,这一道金光就显得尤为不可思议了。
纹娥站在纹圭身后,于高台上望见这一幕,不由张口结舌,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父王,您快看!”她扯住纹圭的袖子,“那是从青丘的方向飞出去的光吗?”
纹圭眯起眼睛,心烦意燥地道:“国师不是说了吗,现在洪荒没有灵力,青丘要是有这么大的本事,当时就不会被我们打压得连门都不敢出了!”
他胳膊一动,不露痕迹地从纹娥手中扯回袖子,面容阴郁道:“好了,多余的话少说,现在走吧。”
纹圭身后还跟着不少不死国的王室成员,他们正对着眼前狂风疾卷的通道,脸上的神情都是一模一样得不情愿。
就在两日前,纹华王子丧命在外,就算不死国各地动荡不堪,纹圭还是命令举国上下身披缟素,随后又接到纹川的回信,恳求他以大局为重,听从国师的命令,安排好国内事务,带领王族们前往逐鹿。
乍然丧子,身为一国君主又要被迫受制于人,纹圭的心情自然无比抑郁怨愤,素日里跋扈的纹娥也不敢在此时因为多说一句话而惹他不快,只是站在闻语的身前小声嘀咕了几句。
眼见大家已经一一走进通道中,她不经意地一转头,就看见低头站立,眼睛少了一边的闻语。
自从烛龙将苏雪禅的声音传遍坤舆以来,光是不死国的王都就已经发生了数次暴|乱,那段时间,不仅是城内,就是王宫里也四处充斥着挣脱了禁制的奴隶向往自由的嘶吼,好在不死国建国数百年,宫中不乏预防紧急事变的措施,封北猎和羽兰桑临走前更是留下了不少好东西,是以阍犬舍中的奴隶虽然逃出去了不少,但叛乱的大多数都是被当场诛杀了的。
闻语的另一只眼睛,就是在暴乱中不慎掉落,自此再也不见踪影只是因为她是王宫中少有的真正效忠于王裔的奴仆,奴隶们都将她视作懦夫和叛徒。
“等回来了,我再给你找一个眼睛,”纹娥突然道,“别……别难过了。”
她身为高高在上的公主,向来是不必安慰别人,也不必对别人软语相向的,能说一句“别难过了”,就已经是她善待闻语的极限了。但是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脱口而出这句话,也许因为闻语是唯一一个自告奋勇要跟随她一同前去逐鹿的仆从,也许因为闻语已经不能说话了,所以有些话对她才能说的出来。
闻语闻言,颇有几分惊讶地抬头看了纹娥一眼,她对着纹娥微微一笑,那笑容在夜色下竟然带着几分神秘莫测的诡谲,令纹娥心头莫名一颤。
然而她前面的人已经走完了,下一个就是她。
纹娥将心中的悸动抛到脑后,深吸一口气,踏入了空洞黑暗的甬道。
风声呼啸,她蓦然陷在一片黑暗中,再也望不见任何东西。
第72章七十二.
时年九月廿六,秋意侵山,天高地远,四极气候凉薄,到处都是萧索作响的秋风,漫山遍野的枫林如火如荼,燃烧得比春花还要热烈。
烛龙已沉眠于大地,坤舆间的四季自然也随之恢复常态,封北猎和羽兰桑站在高处,遥望膏壤如血的逐鹿平原。
空气里的血味浓郁似云,他环顾四周,深吸一口气,张开双臂道:“就是这里……我们终于又回来了……”
身后数千身具王室血脉的神人面色惊惶,一声不吭。紧紧拽住母亲衣摆的幼童看着地面,好奇地用脚尖去够那土壤中蜿蜒下渗的金红色细流,却立即便被母亲急急拽到身后,同时抬起眼睛,畏惧地看了一眼站在最前方的两个人。
他们脚下的,不是巨石,不是山坡,也不是什么高地,而是由一直看守在这里的金甲护卫的尸体砌成的小山。在场的神人只怕永远都忘不了当时的景象,飓风和冰雨犹如呼啸而过的刀刃漩涡,仅用了一瞬,就将那些扑上来的守卫绞杀成了一堆无意识的肉块,刀剑摧折了,金打制的铠甲亦粉碎了,只有满地横流的鲜血,是他们上一刻还存活于世的证明。
羽兰桑道:“事不宜迟,现在就开始准备吧。”
封北猎微微一笑,深青色的宽袍在风中猎猎飞扬,羽兰桑一挥袖,天空中顿时聚集起了密布阴云,雷声隐隐从中碾过,闪出煌煌发亮的电光。
“雨来!”她厉喝一声,自尸堆上高高跃起,长袖拂如白龙,在半空中奔流环绕似江,风起,云聚,天空中霎时飘洒细细小雨,而后越下越大,仅仅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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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雨就已经成了瓢泼之势,随着雨师长袖扭成天地间狂乱舞动的巨蛇。
封北猎立于原地不动,双掌平推,狂风倏卷,裹挟着那扭在一处的雨蛇凛然盘旋,轰然砸在一望无际的逐鹿平原上。风吹雨冲,赤红色的土壤翻出,犹如画笔被无形的力量牵扯,绕着逐鹿的边界画了一个首尾相衔、完美无缺的圆!
其后的神人王族目瞪口呆,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场景,他们的手中掌握天地至强的伟力,仿佛灵力匮乏对他们而言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逐鹿平原就像一张空白的纸,任由他们一笔接一笔地勾勒出上古玄奥的密语。
人们常常认为,在足够宽阔的地面上写下足够大的字,再燃起香火,供奉祭品,就能让他们的心愿为上天所感知此时的封北猎和羽兰桑也在做这种事,可他们却不是为了与九天之上的神明沟通,而是为了与幽冥黄泉的亡者相连。
封北猎的声音幽咽旷远,如漫长哭诉的鬼嚎,游荡在整片逐鹿平原:“脉脉幽魂,九渊留存”
大巫的咒言再一次回响于坤仪之间,雨蛇哗然溃散,尽数洒在逐鹿的中央,刻画出的深奥铭文亦遽然从泥土中发出不祥血红的光,膏壤摇震不止,在一片天旋地转的巨响中,铭文的中心缓缓凹陷,逐渐形成了一个深不见底的,类似于洞穴一般的黑暗深渊。
此时天空中浓云翻滚,四下里萧瑟枫叶被吹得漫天飞扬,犹如逸散的点点血光,天地间似乎只剩下了两种颜色,一种是被战火和血泪浸染千年的红,一种是霾色低沉、阴翳逼仄的灰。
红愈艳,灰愈暗,两厢对比,自有一番尖锐杀意涌动其中,叫人难以喘息。
封北猎手中亮起青光,羽兰桑手中亮起紫光,他们从天空中轻盈飞下,一左一右地立在符文开口的两侧。
“一切都准备好了,”封北猎气息未平,“接下来,就是你们的事了。”
羽兰桑接着道:“请吧,诸位。”
各国神人王族面面相觑,不明白他们是什么意思,纹娥站在纹圭和纹华身后,忍不住鼓起勇气道:“什么……是让我们进去吗?”
封北猎笑道:“是的。你们是王上的后裔,沿着这符文走到最中央,你们身上的九黎血脉自然会唤醒王上沉睡多时的意志。”
“光是进去就好了吗?”纹娥不安地环顾四周,“再不用做别的了?”
封北猎眼中神光闪烁,然而他依旧道:“当然了,你们可是他的后人,我们一心效忠王上,又怎么会做对他的后人不利的事?放心去吧。”
纹娥犹豫道:“可是……”
“王儿!”纹圭生怕她问题太多,惹面前这两个煞神不快,连忙喝止了她的话,“国师说什么,你照做就是了,别问那些有的没的!”
神人们对看一眼,但眼下既然来了逐鹿,四野皆是蚩尤和上古九黎的痕迹,他们身体里流淌的血液已然自动替他们做出了臣服的决定,在这里,无论他们先前在国内有多么地位显赫、举足轻重,此时都要对面前的风伯雨师低下高傲的头颅。
林氏国的神人走进了阵法,枭阳国的神人走进了阵法,接着是厌火国,头国,三首国……身着华贵衣饰的男女老少皆排成一列,沿着符文的方向朝着中心走去。
就快要完成了,他们的宏愿,他们苦心孤诣,筹谋了千年的计划,他们的信仰与等待了无数个日夜的焦灼……
思及此处,望着下方踽踽如蚁行走的众人,封北猎和羽兰桑竟浑身发抖,亢奋不能言说。
不死国排在最后,纹川在踏上阵法前,无意间向上瞥了一眼,看见封北猎的嘴角正轻微抽搐,连带着他脸上的肌肉都在一跳一跳。
这是怎么……
他心中虽然疑窦顿生,可也不敢多看,唯有依序向前走去。
逐鹿平原广袤无垠,但他们脚下所踩的铭文却像是能够缩短路程一样,中点看似遥不可及,但在走了一段时间后,纹川再回头看,他们来时所站的地方已经在视线内缩小成芝麻大了,而那个深渊一般的洞口也仿佛近得触手可及。
“围着它站好吧,”封北猎轻声道,“祭祀的仪式就要开始了。”
神人们互看一眼,依言绕着那个巨大下陷的洞口站了一圈,这与其说是洞口,不如说那是一个巨大无比、边缘平滑的天坑,上千神人一个挨着一个,居然才堪堪将它围拢。
羽兰桑对着封北猎一点头,他凌空而立,双手高举上天空,在呼啸的风中高声吟唱古老粗犷的歌谣,他的声音很大,可发出的音节却又是模糊不清,难以辨明的含混。铭文的纹路在他的歌声中发出一阵刺目的血光,所有神人脚下的地面都在轻微颤抖,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挣扎鼓动,很快就会破土而出一般。蓦地,纹娥尖叫一声,惊恐地望着自己身后,在那里,赤色土壤中骤然伸出一只白骨嶙峋的手掌,它缓缓扒住地面,五根尖锐的指骨深深嵌入泥土,好似要凭借这一下将整个埋葬了千年的身体全部带起。
不光是她身后,所有神人的身后都出现了一具具爬出地面的白骨骷髅!
“不要惊慌,”羽兰桑柔声道,“它们不会伤害你们的,你们只要站在原地就好。”
这些骷髅纵然在地下长眠已久,但头上居然还带着破旧不堪的兽骨羽冠,那羽毛泛着腐朽的暗色,零零碎碎地凋落在他们的肋骨前,仅凭数根金丝顽强地吊着,身上所穿的衣物也破碎得像是随风飘逝的灰烬,只能依稀看出是黑色。
骷髅们从站定后就一动不动地伫立在地,空洞的眼眶中熊熊跳跃鲜红的磷火,居然也能让人看出端穆的庄重与古拙来。
封北猎语调一转,先前低下来的声音又重转高昂,他一边歌咏,一边伸手打着节拍。他的语速越来越快,拍子也打得犹如狂风骤雨,到了最后,那几乎不像是歌曲的调子,更像是疯癫诗人的呓语,他口中吐出的每个未知莫名的词汇都好似一个踩着一个迸出的惊雷,在苍穹中疯狂炸响,连绵如崩断的霹雳。他声嘶力竭,手舞足蹈,那歌声也如哭如笑,似神似魔,恍若咆哮大海中的一叶小舟,在风浪中尽情颠倒错乱,不死不休!
所有神人都在这样的歌声中迷失了神志,在最后一个禁忌的音节爆发之际,祭祀的骷髅从喉骨间徐徐呼出一口气,婉转的风声在它们的骨骼间震啸颤响,那绝不是偶然,而是一种有节奏的呐喊,好像洪流般汇聚在一处,对幽冥黄泉的入口发出千年以前的呼唤!
“就是现在!”羽兰桑长啸一声,“可以准备祭品了!”
封北猎面色苍白,额上全都是力竭的细密汗珠,但他还是猝然伸手,将一个头国的神人使狂风一下提起,拎至深渊中央,羽兰桑紧接着凝出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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刃,飙射着捅进他的脖颈,神人毫无还手之力,只能徒劳地惨叫挣扎,霎时鲜血狂喷!
那血液喷流进黑暗的入口,犹如石沉大海,称锤落井,引不起半点变化,但底下的神人听见这断断续续的哀嚎,皆从迷乱中清醒了过来。他们一下望见眼前这一幕,纷纷骇得大叫,瞬间反应过来封北猎和羽兰桑的真实意图,转身就想逃跑,可那些铭文早就在外侧形成了一重重无形高墙,把他们尽数堵在最里面,正惊慌无措之际,封北猎和羽兰桑却紧盯着黄泉入口,连眼珠子都不肯错一下。
良久,那深渊终于传出一声巨大的震声,仿若有一颗沉睡已久巨人之心,从黑暗的永夜中醒来,迟缓地发出第一声搏动!
“有用!”羽兰桑欣喜若狂,“这是有用的!王上,王上他还没走!他没走!”
封北猎毫不迟疑地放干了那名神人的血,随后就像甩垃圾一样将他随手一扔,他强压下心中的喜悦,缓缓转过身体,打量着地面上一群如同无头苍蝇般乱窜的神人。
“接下来,”他咧开嘴一笑,“该轮到谁了?”
第73章七十三.
“你……你疯了吗?!”纹圭心胆俱碎,又惊又怕,“你把我们带到这里,就是为了杀我们?我们和你难道不是一伙的?!”
被杀的那个头国神人乃是国君的王叔,此时他的一干家眷都绝望地嚎哭起来,一个劲地往墙的边缘贴,唯恐被这两个冷冷注视着地面的煞星盯上,头国国君更是心痛难耐,暴跳如雷地大吼道:“他做错什么了,他什么都没有做!难道他只是听从了你的吩咐而已,你就要因为这个杀他吗?!”
“这一个千年来,我们给你们扩张国土,给你们打压妖族,给你们荣耀和地位,莫非你们以为,这一切都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是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的?”封北猎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颇有几分不可思议地望着下方仓皇躲闪的人群,“现在就是你们偿还债业的时候了!作为他的后裔,这是你们与生俱来的职责,是你们血液里携带的重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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