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神之死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松上盐
沈云檀咽了口唾沫,坐得端端正正:“嗯。”
周栎后知后觉地咂摸着沈云檀的那番话,从枕头里挣扎而起,静静地望着对方:“我这算是……轮回转世?第几次了?”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但我不知道这是第几次。”沈云檀答得干脆,眼神却忽然黯淡下去,扭过头不与周栎对视,“并不是每次都找得到你,这是第二次。”
“骗子。”周栎一言戳穿,“陈愿每次都找得到我,你当然也可以。”
沈云檀向夜色深处瞪了一眼,好像陈愿就在那里似的,他讷讷地说:“那小东西也是……唉一言难尽。”
“啧,诈出来了。”陈愿当然没做过这种蠢事,满口走火车的周栎居然也有正中红心的一回,但他心里着实不痛快这得有几千年吧,看着自己死了那么多次,沈云檀这个人一定是受虐体质。
山神也不是生来就是山神的,在他成长得如巍峨高山般沉稳之前,还只是个白於山里幕天席地蹦出来的小屁孩,毕竟那是个头戴树枝腰缠虎皮的时代,美人蒙尘肯定是分分钟的事情,好不容易找到了心心念念的邻居小哥哥,刚一高兴,呐,估计高兴没多久人家就死了。
不过这个死因……周栎看了眼身边的活化石:“原来神也有生老病死啊。那时候的……周栎,是叫周栎吗?他是怎么死的?”
沈云檀的眼圈好像红了一下,也可能是错觉,周栎想,那一定是死得特别惨。
“天谴。”沈云檀轻轻地说出两个字,“西王母将众妖交给他,他就傻得当真了,不自量力地护着整座山,最后当着我的面死在山顶,尸骨无存。”
他的情绪不太对,等周栎从那声尸骨无存里回过神来,沈云檀已经紧紧地箍住了他的肩膀,刚穿好的睡衣刹那间湿了一大块,周栎像安慰小孩子一样一下一下抚着他的后背:“怎么还哭上了呢,多大点事,人生自古谁无死……”
“闭嘴吧你。”沈云檀被气笑了,挠了挠他的腰侧。
周栎痒得一把推开他:“行了行了,山神还这么不稳重,我就说嘛,那么久远的事情,放在现在那就是神话,听见什么嫦娥应悔偷灵药的句子伤感一下也就算了,再说当时肯定是这么个情况……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天地不仁,昆仑山神肯定也不仁啊,别说一山的生灵,就一只蚂蚁也不能任它赴死吧。”
“你还记得佛祖割肉喂鹰的故事吗,国王与鸽子,二者的生命孰轻孰重?”
佛祖曾经是一位古印度的国王,他看到老鹰追逐着一只鸽子,国王不忍鸽子受苦,也不忍老鹰受饿,于是他割下自己的肉,将肉与鸽子置于天平两端,但一直到他全身已经没有肉可割的时候,鸽子那端依旧沉重,他绝望之下举身而上,因为只有生命才能取代另一生命。
周栎轻笑:“你都说了我是神,神自然也是慈悲的。”
“但是我喜欢你,很喜欢你。”沈云檀打断了他前言不搭后语的讲话,直眉楞眼地盯着周栎看,“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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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私地把你扔进了轮回,是我让你死了这么次,你……怪不怪我?”
送周栎入了轮回,他一眼看到了凡人的万般死法,闭着眼睛继续下去,已经悔不当初,沈云檀问过很多个周栎:“你怪不怪我?”
回答也千篇一律:“当然不会,真正的死亡是在生死之上的,是无梦的永久酣睡,我做梦都想着轮回一说是真的,一世活得不够尽兴,洗濯干净身体与灵魂,还能赤条条地再来一次,永远没有结束一说,多好,无数次的死亡确实存在,但与之相应的是无数次新生嘛。”
沈云檀眼里还有未尽的阴霾,他生怕周栎会想起一切,由他所述的故事并非谎言,却并非全篇,那遗漏之处被他故意抹去,他不能承受那段罪行被公之于众的后果。
明澈如水晶的感情是不存在的,如果真的有人聪明到极致,看透了一切,那他也别妄想和清可见底的小石潭发生化学反应了,沈云檀不觉得这有什么错,因为说出来一切就结束了,懵懂了几千的的神会醒过来,而他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自戕谢罪。
周栎的凭空猜测也顶多接触到皮毛,他在自己二十几年的记忆里找不到那么深刻久远的感情,这一生他都肤浅地喜欢沈云檀的皮相与身体,又如何呢?凡人有凡人的活法,他可以很开心地当个俗气又快乐的小人物,但是为什么,他喜欢的是一个神呢?
以上并没有经过周栎的头脑,这些纠结如少女怀春的思绪被其本能藏起来了,他此刻还是很得瑟的,翘着嘴角躺在床上,陷入一种自以为迟早能占得上位的意淫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故事有出处
第56章死因
三天后的傍晚,断崖风波亭的正上空浓烟滚滚,徐重明的肩上落了一只绿眼珠的白鸟,他的手里紧握燃烧的火把,在看到周栎和沈云檀走入房门之时,他将火把扔进长廊,地面划过一簇蓝色火苗,继而一阵风吹过,火势骤长,细长的火龙吐着舌头,轻舔朱红半褪的门柱。
周栎的脸上蒙着浸湿的白色口罩,每走一步,平滑的水泥地上就被踩出一朵水花,水波来不及荡开立刻化为白雾消散,干涸的瞬间,他看了眼地上投影一般的朱红字符,扶额哀叹:“真是浪啊,走不出百米一张符就失效了。”
符纸上原本鲜红的字迹慢慢变得浅淡,在彻底消失之前,他们穿过了火焰凝成的围墙。
“风波亭这个名字总觉得耳熟……”周栎看着火光下纹丝不动的木板上那排镂空隶书。
名字叫亭,却在楼中,印象中的八角飞檐与眼前的方正房间相重叠,风波是白浪叠起,眼前这间被火焰封锁的静室无论如何也与风波二字搭不上边,好在违和的地方够多了,也不差这一件。
“南宋时的杭州大理寺中也有风波亭,是岳飞的葬身之地。”沈云檀站在周栎身后,衣角有几处焦黄,脸色在火焰中衬得格外的白,鼻尖沁出汗珠,顺着脸颊滑下,滴落,在半空中蒸发殆尽。
绿眼珠的白鸟在桌案上纹丝不动,像只虚假的橡皮玩偶安了一对玻璃珠子当眼睛,直愣愣地昂首对着空白墙壁。
周栎迟疑着叫了一声:“文羽?”
那只鸟的羽毛颤动了一下,这细微的动作终于使周栎确认了案上的白鸟是个活物,他对沈云檀递了个眼色,示意他注意着房间内其他动静。
沈云檀心领神会地微微一笑,掌间浮起犹如实质的柔和白光,控自如地在房间里游蛇一般转了几圈,谨慎地点了点头。
周栎吹了一串声调起伏的口哨,自顾自盘腿坐在桌边的蒲团上,高声质问:“你们小昆仑的主人呢?胆小到不敢会面也就算了,连姓名都不说我也是佩服死了。”
小昆仑的主人并不在这里,那个老人轻易不会踏出房门,他已经年纪足够大了,早该埋身于黄土深处,能苟延残喘到今日,他的脚下早就垒起了层层白骨。
隔了半座山,他的声音从一只白鸟嘴里传出:“鄙人胡云升,年纪大了行动不便,借这小妖的身体用一用。知道我为什么活得久吗?就是靠谨慎二字,你要非说这是胆小我也没意见。”
明明是同一个嗓子,此刻白鸟口中传出的不是文羽一贯的清亮音色,而是嘶哑难听至极的声音,令人心生寒意。
周栎揉了揉自己的耳朵,直视着那对绿眼珠说:“噢,姓胡啊,难怪了,聪明人胆子都小,理解理解。”
“姓胡的不都是狐,也可能是虎。”沈云檀提醒他。
周栎哼了一声:“管他是什么,就冲他这怂样,小昆仑这一届领导层算是没救了。”
“布莱克呢?你先说清楚这个……人质的情况,不然我们没什么好谈的了,急着回家撸猫谢谢。”周栎仰头闭上眼睛,烟从门缝里溜进来,刺激得眼睛干涩。
白鸟直视墙壁,张口吐出一股水柱,雪白的墙面漾开一片灰蓝水印,均匀地扩散成边缘平滑的正圆形,布莱克的影像骤然显现,八风不动地躺在地上,胸膛微微起伏,看得出来,是个活人,胳膊腿也一个没少,周栎松了口气。
胡云升说:“看见了吧,人完好无损。”
周栎看着水印影像里的屋子一角,除了一盏照明的纱灯之外再没什么其他的东西,他嗯了一声:“让他站起来走两步?万一瘸了废了……我跟你讲,这小孩儿身体发育正在关键期,搞不好影响一辈子的。”
胡云升的声调依旧稳定:“风波亭外面是火墙,你最好别再耗时间了,一根手指,换这个小孩儿,自己考虑好。”
周栎问:“怎么换?您这连个面都不露,没这么做生意的吧?”
胡云升的笑声像漏气的风箱一样传了出来:“山神大人,好久不见,你怎么变得如此斤斤计较了,看来外面真不是个好去处。”
他怎么知道山神……周栎反射性地往沈云檀那儿看了一眼,沈云檀默不作声地摇头,他骤然惊醒,这个山神指的应该是昆仑山神。
“昆仑山的上空黑云翻腾,雷声如万鬼哭号,山顶的草木转眼间化作一片焦土,我们都觉得难逃一死,直到你从神殿的废墟中缓缓走出,可笑的是,我们太蠢了,居然以为这位山神要救大家。”
“神与天道相悖,自戕于昆仑。这句话流传了很长时间,像嫦娥奔月夸父逐日这种传说一样,几乎人人都信以为真,但我是亲眼目睹这一幕的人,你根本就不是自戕。”
周栎安静地听着,余光瞥见沈云檀嘴唇蠕动,好像是有什么话要说,他扬眉示意,沈云檀却垂下了眼。
胡云升听起来还真是活得够久,他建小昆仑的目的大概是……避世?周栎听到了自戕二字并没有给出反应,他仿佛在听着别人的故事,这个故事有着两个不同的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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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对,周栎心里咯噔一下,也许并不是两个版本,沈云檀说他死在山顶,尸骨无存,却没有说清楚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周栎自身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仔细描述至亲至爱的死状过于残忍,一笔带过也是常有的事,但沈云檀一笔带过的地方会不会多了点?
胡云升不像是说谎,太真情实感了,与那些访谈节目声泪俱下的主人公自述不同,他的语气是未经渲染的,不考虑听众的,全凭一腔愤恨的。
“正午时分,山顶却被厚重的云层遮挡得暗无天日,闪电连绵不断地落在神殿四周,照亮了你涂满血迹的头颅,本来应该死掉的神,又活了过来,你一手掐着金乌的咽喉,将那焚烧不止的恶鸟砸到众妖聚集的山腰。”
这听起来像是自杀不成,反而走火入魔了,胡云升的目光穿透白鸟的绿眼珠,落在周栎身上,这目光犹如实质,令他遍体生寒,似乎将要回到几千年前的炼狱现场。
“你说说你……”周栎咂了一下嘴,欲言又止了几回,还是轻声细语地呵斥道:“云檀,你就不能一下子把事情说全乎吗?害我现在连个心理准备也没有。”
沈云檀的睫毛抖了抖,他嗫嚅道:“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只是怕你……”
“胡云升所说的大都属实,天谴也没彻底毁掉昆仑山的新神,你在九道天雷触体之时以神体入魔,那时我看着你飞身而下是非常高兴的,但是你手里的金乌却使我清醒过来那个东西毁了昆仑山。”
沈云檀突然跪了下来:“然后我杀了你,并将你的最后一缕魂灵送入轮回。”
当时他是怎么想的呢?周栎已经不是周栎了,他的身体里是另一个奇怪的东西,那个东西侮辱着他的遗体,那个邪佞地笑看满山火焰的人如此陌生,“神保佑你。”他在前一秒还说着这样的话,但是这个怪物还是神吗?
周栎的身上那层柔和的白光渐渐消散,又重新凝聚起来,他离开了那个被怪物占据的身体,带着笑容一步一步走近:“云檀,你抱抱我。”
沈云檀展开双臂,一触到那个半透明的人影,他就反应了过来,这是周栎的神格,他将自己生存的唯一希望拱手献人“云檀,快杀掉你前面那个怪物,然后回白於山吧,就当世间已经没有神的存在了。”
他是一个卑微的树妖,犯下了弑神之罪。
亲手将一个神杀死的感觉是什么?沈云檀永远记得地上的血液冷却的那一刻,他从来没见过那么多血液,新鲜的红色液体欢快地从神的胸膛里喷涌而出,溅得到处都是,他拿自己破烂的衣角去擦拭那张久别重逢的脸颊,他跪在昆仑山巅泣不成声。
周栎摇了摇头,将沈云檀一把拉起:“你跪什么?我又不是神,说起来还得感谢你,总比死在几千年好啊。”
沈云檀垂下眼帘:“你本来可以不用把神格给我的,入魔只是一时的,迟早会恢复。”
周栎问他:“这个‘迟早’万一持续了几百年,几千年呢?”
沈云檀一时语塞,瞪圆了眼睛,周栎撞了撞他的右肩:“你怎么就想不开呢,那就是最好的选择,你看我现在活得好好的不是……”
白鸟又在桌案上跳了跳,胡云升的声音再次传出:“重明死了,所有人都死了,你这个没用的山神怎么还活着呢?”
墙上多了一个人影,是个老人,几乎就在看清面貌的同时,周栎立刻确认了他的身份胡云升。
“你说,相对于满山的鲜活生灵,我要你一根手指,算不算过分?”
胡云升弯下腰,将手伸向布莱克的脖颈,指甲骤然变得尖利,临空一划,发出利剑出鞘的声音,下一秒,羽毛吊坠应声落到他的手里,布莱克的脖颈处添了一道血痕,他猛一睁眼,大叫:“长老!”
周栎眼睁睁地看着布莱克飞快地起身退后,好像见了鬼一般,胡云升也不难为他,眉目间甚至萦绕了一丝暖意:“孩子,你活到现在,全凭这片羽毛啊,怎么看见那两个人的伤口也没什么反应呢?不应该立刻回家看看吗?”
“酒店里的事是你干的?”周栎问他。
胡云升笑了笑:“不算,起码不是我亲手杀的。”
“伥鬼是你豢养的。”周栎这下确定了,这也是一只虎妖可以老而不死的原因伥鬼生前是人,这些人将余下的命卖给他,换取了虚假的永生。
名义上是互利,实则为卖身契。胡云升的无数种说服人的方法:你为我工作,然后以鬼魂的形式永存,可伥鬼一旦死去,就是彻底的消亡。
布莱克不停地后退,靠在一面墙壁上,他忽然问了一句:“长老,这里怎么有股焦糊味?”
周栎一怔,他忽然有种感觉,这面墙壁的对面真的是水渍里的画面。
就在这时,地面猛地一震,周栎趔趄了一下,伸手撑着墙站稳,他觉得墙面凹凸不平,凑近一看,墙皮裂开了一条不小的口子,但墙皮是白的,墙皮下面也是白的,如果不是伸手触摸,很难发现这点缝隙。
蛛丝无孔不入,沿着缝隙契入墙皮,随着轻微的爆裂声层层迭起,四周墙壁表层的白色涂料剥落得一干二净,几秒钟后第二层涂料也彻底崩裂,如漫天硬纸片簌簌掉落,最后露出了满墙的壁画。
颜料除了常规色,还使用了黄金作为点缀,四面墙壁上的绘图画是一个整体,每面墙上画着两扇金箔作框的门,包括他们进来的那扇门,一共八扇,周栎低声道:“点将东南。”
沈云檀简明扼要地说:“没错,八卦阵的中间叫点将台,八扇门分别是休、生、伤、杜、景、死、惊、开,我们进来的那扇门是生门,位于正东,西南方是休门,刚好对着胡云升那间屋子,说不定会有意外发现。”
第57章命晷
周栎靠近西南方金箔镶边的门扇,门上画着一个长眼柳叶眉的红衣女人,衣裙层层叠落,发髻上有块类似白玉的环形饰物,沈云檀仰望着这个壁画上的女人,“你还记得她吗?”
“西王母?”周栎轻轻地笑了起来,他活了二十来年,头一回有种天降大任于己的使命感。
本该如此,奇怪的错位感终于消失了,肉身可以腐烂于棺木,昆仑山最后一位山神的灵魂却一直在冥冥中呼唤着他,经常有人将时间比作不停流动的长河,闭上眼睛,河水便开始倒流,隔着几千年的尘埃,他看见了废墟上摇摇欲坠的神殿,广袖长裙的仙人不辞而别,衣衫褴褛的孩子跪在瓦砾之上,那是神的末世。
沈云檀伸手蹭了蹭那块月白色的环形,接着熟练地褪去手指上柔软的血肉,钢筋铁骨似的叩向西王母的双眼,“是她,山海经里说她‘司天之厉及五残’,但这幅画不该出现在这里,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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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从远古的山洞里将她完整地带了出来,揭取壁画用的胶是可逆的,经过加热可以再次分离,这种方法通常是用作文物保护,但这些壁画显然不是。”
没等拔出两截白生生的指骨,墙壁骤然开始晃动,石块墙皮纷纷滚落,眼看着整面墙摇摇欲坠,周栎见沈云檀无法躲避,找了个角度护住那人的头部,与此同时,身后一声天崩地裂似的响动,墙彻底塌了。
周栎本已经做好了断几根肋骨的准备,耳边不断传来砖石滚落的声音,略微弯曲的背部却只是被什么东西刮蹭了一下,他惊讶地回头,看见一层白光静静地罩在身上,脚边砸了一根承重的大柱子,地砖应声而碎。
“我去,这是什么厉害玩意?”周栎满脸的难以置信,伸手去触摸那层光晕,起初有点冷,像冰箱里冒出来的寒气,紧接着那种寒气就融进他的手指中,他浑身一震,猛地回了手指。
沈云檀脸色有点苍白,嘴角却是上弯的:“你以前给我的啊,我可是当作定情信物了。”
尘埃散尽,墙的那边终于现了端倪,预料中的,预料之外的,都聚了头。
不起眼的角落里放了间狗窝,狗窝里钻着的却不是狗,那是只熟悉之极的白毛兔子,屋内点了油灯,映得毛发蓬松温暖。
周栎说:“小兔崽子,敢给我下药,知道你本事大了,现在道歉还来得及。”
油灯边沿的火苗嗖地窜了很高,恍惚间,有种外面的大火烧进来的错觉,兔子从窝里跳了出来,盯着一地狼藉看了半晌,慢慢化作了人形,是个成年人的样子,笑得张扬:“晚啦,我早就活得不耐烦了,老天怕是忘了我这个怪物,也不给我安个命晷。”
“命晷?”说话间,周栎掏出白纸灯笼,那昏暗的烛光逐渐退散,缩成绿豆大小的亮点,像支即将熄灭的冒着红光的火柴头。
沈云檀咳了一声,周栎面无表情地回头:“云檀,你要不要解释一下?”
陈愿咯咯地笑:“怎么?看来他还没跟你说过,我告诉你呀,神可以看见自己的命晷,没有被注意到的时候,命晷上的指针是静止不动的,一旦被注意到,等指针再次回到零点之时,就是神死亡的时刻。”
“还有多久?”周栎的目光猛地射向身旁,胳膊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真是要了命了……摊上这么个满嘴跑火车的男朋友。”
惊悸之余,周栎的脑海里一片空白,只顾得上直直盯着沈云檀皱起的眉,他想,奇了怪了,他皱什么眉?得亏自己心脏状况良好,不然当场晕给他看。
沈云檀松开眉头冲他笑了笑:“你不要担心,我不说是因为还有好几十年,足够我们过好这一生了。”
话音落下,陈愿那边又响起一阵笑声,笑得快喘不过气了,“沈云檀啊沈云檀,你可真不是个东西,明明死期将近,还不肯说实话。”
“你……”沈云檀叹了一声,随即按住周栎青筋毕露的手臂,“不至于。”
周栎上下打量着他,这树妖是怎么生的?哪儿哪儿都好看,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末了轻声问道:“那你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你的寿命除了与命晷有关,还与什么有关?”
沈云檀给他看那层稀薄的白色光层,苦笑着回答:“你看到白光了吗?这种力量与神格相伴而生,命晷开始挪动后,每使用一次,那根指针运动的速度就加快一些,这些年,我一直控制着尽量不去使用它。”
周栎面无表情地说:“那你刚刚是在干什么?我自己有蛛网护着,顶多碎条肋骨,你这样……你这样就不怕……”
沈云檀心里一紧,连忙接着说:“不要担心,陈愿说的死期将近也是相对于她永恒的寿命而言,命晷照现在的速度运转下去,至少还有五十……”
说到这里,他脸色突然难看起来,那个该死的命晷又加快了速度,天地不仁,人会死,神也一样。
“嗯?”周栎抿着嘴看他,眼睛里满是狐疑。
“至少还有五十年。”沈云檀面色坦然,垂在身侧的手暗暗攥了起来。
周栎十指伸进头发里梳了梳,忽然变了一副神情,轻笑一声:“无所谓,你爱活多久活多久,不小心死了我也不会跟着你寻死觅活,不过我得提醒你一句,我这儿存了不少你没穿衣服的照片,万一真到了那一天,我会将那些照片打印出来摆在你墓前,让大家瞻仰一下。”
“……真的吗?”沈云檀问。
周栎郑重地点头:“真的,所以你要想清楚了。”
屋子正中央是一个深坑,黑雾缭绕,看不清下面到底是什么,胡云升穿着通体黑色的衣物站在一旁,手里拿着一片火红的羽毛。
还未等他开口,周栎前方的地板就哗啦啦碎了一块,他瞠目结舌地看着一棵小树拔地而起是真的跳了起来,还来了个前空翻,距他半米远的时候良心发现变回了卷毛小孩模样,趁势一把抱住周栎的腰。
实话说,这个冲击力实在不小,导致周栎的腰像是被内外夹击似的,他嫌弃地一根一根拨开布莱克的手指,同时观察着胡云升的动向,悄声问:“小布,那个羽毛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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