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媒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霜枝栖月
骆攸宁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前一秒他还在随乔荆一起准备去掘那人的尸骨,然而下一刻他却来到了这片林间。
仿佛他无意间踏出的一脚,又令他跌入了无边无际的噩梦深渊,梦里又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他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晚上十一点整。他们明明八点出得门,却因着鬼打墙被困了三个小时,到这会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来到了哪里。
不知道乔荆出去了没有,是不是有继续去挖那个人的尸骨,还是说匆匆忙忙来找自己?骆攸宁直觉他找不到,那个恶鬼想尽了方法,就是想让他孤零零的一个人,受尽痛苦,绝望地死去。
他下意识摸了摸脖颈间的血痕,入手湿腻粘稠,不知是溢出的血还是淌出的汗。
骆攸宁心已绝望,却又不甘放弃。
他无所适从的在原地站了片刻,他听到了歌声,风吹来了孩子们的歌声,童声稚嫩空灵散在林间,像是呼唤母鸟的幼鸟,唧唧啾啾,不停不断。
他试图选择一个方向以摆脱那些声音,可无论朝哪个方向,那些童稚的歌谣都似喋喋不休的幽灵追着他不死不休。
最终骆攸宁妥协了,他拨开挡路的灌丛,向着歌声最清楚的那个方向慢慢走去。
除却清冷的月辉,倒还有些星斗相随相伴,这些星斗散漫着挂在林梢,只是离着太遥远,那点点星芒更像些野兽的眼亦或是游荡的魂,于夜幕苍穹之下逐渐露出行迹。
前方草木渐疏,道路渐明,视野渐朗。
他看到了被林木簇拥着的小片空地,空地上有七八个小孩,它们正围成一小圈拍手唱着童歌。
歌谣耳熟能详,是首小朋友游戏时唱的歌。
它们似乎没注意到他的到来,闭着眼拍着手,摇头晃脑唱着:“丢、丢、丢手绢,轻轻地放在小朋友的后面,大家不要告诉他。”
骆攸宁往前走了几步,倏然停住了脚步,他发现那孩子们小圈里还空着一个位置。
“快点快点捉住他,快点快点捉住他,”孩童们的声音越来越响,与其说是唱不如是尖声的嘶鸣,“快点快点捉住他!”
就在歌声尾的那瞬息,有一只冰冷的小手悄无声息捉住了他的手指,耳边有人糯声糯气道:“大哥哥,我捉住你了。”
骆攸宁低下头去,他看到了身边仰着张白惨惨的小脸。
是个扎着麻花辫的小姑娘,穿着身粉白的直筒小裙,裙角簇拥着圈憨头憨脑的小白熊,小白熊沾了泥混了血看起来脏兮兮的。
长筒袜丢了一只,她光着只脚,另一只长筒袜被卷到了脚踝边鼓囊着,黑夜里不细瞧,还道是特意扎上去的小花环。
骆攸宁低着头一瞬不瞬地看着这个小姑娘,她的一双眼睛不知被什么利器剐了去,只剩下两块空洞洞的血窟窿无助地张在那里。
喉间好像被什么堵住了,骆攸宁只觉得自己要好大的力气才能发出声音,他哑声道:“你的眼睛呢?”
“叔叔挖掉的,”它歪了歪头,平板地陈述着:“叔叔说了,他不喜欢我盯着他的样子。”
骆攸宁闭了闭眼,掩去眼底的痛苦,他问它:“叔叔现在在哪里?”
“我不知道,”小姑娘想了想,又道,“叔叔只要我们跟大哥哥一起玩游戏。”
骆攸宁道:“玩什么游戏?”
“捉迷藏,我们经常玩的捉迷藏!”小女孩细声细气道:“平时是叔叔当鬼,被捉到的小朋友就要受惩罚。”
骆攸宁心里一突:“什么样惩罚?”
小女孩掰着手指数:“好多种呢,我被挖掉了眼睛,瑛瑛被割去了耳朵,小牧被切掉了舌头,其他好看的小朋友被做成了布娃娃,叔叔说我们都是他的藏品。”
骆攸宁听得毛骨悚然,又觉得恨之彻骨。就是这样的恶人,不但生前作恶多端,死后竟然还敢有、能有滔天的怨气供它变成恶鬼继续为恶一方。
骆攸宁心念一动,悄声问它:“你们恨不恨它?”
小女孩睁着两个黑洞洞血眼瞪着他,然后对他竖起一根手指,贴着苍白的小嘴边嘘了一声:“大哥哥,快跑吧。鬼要找来了!”
她话音刚落,方才围成圈的几个小孩齐齐把头转了过来,月光照着它们的脸上,一双双圆睁的眼睛里只剩无垠的漆黑,彷如它们内心的绝望。
它们看着骆攸宁,脸上似乎透着一丝恐惧,纷纷站了起来,如同受惊的鸟雀四散着向着周围疯狂的跑去。
歌声,开始有孩童的歌声从四面八方疯涌而来。
“林中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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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躲谁。潭中眼,在窥谁。”
童声那么凄厉好似羔羊绝望的哀嚎。
就在这一片歌声间,他听到了斧头拖拽在地上发出的声响。
“哐啷啷哐啷啷”
童歌还在继续,如死前的狂欢,集体发出痛苦的鸣唱。
“藏尸林的鸟儿哪去了?藏魂潭的鱼儿不见了!”
“死绝了!死绝了!”
骆攸宁打了个冷颤,旋即向着声音相反地方向大步跑去。
乔荆倏地驻足,静立倾听了片刻。
男人紧张地看着他:“怎么了?”
乔荆微微摇头:“我好像听到附近有什么声音。”
男人欲言又止,还是憋不住道:“是不是你那个朋友……不叫村里人去找找?”
“没用的,村里现在才几个人,发动起来也不过是拖时间,那人早就想把我们隔开来一点点磨死他。现在只有尽快把尸骨找出来毁掉,”乔荆顿了片刻,问他,“你确定你把尸骨埋在这附近?”
男人点了点头,他指着村口那块大石道:“就是这附近。”
从骆攸宁被引走之后,所有的异状均消失不见,连同那片阴宅般的连片小楼。
他们回到了原路上,那处已离村口不远,不过十分钟就走到了。
月光坦然照着村口的窄路。村牌坊伴着棵从山壁间斜长出的老榕树。
榕树树根如盘龙虬扎挣出土面,榕须密密垂坠,遮得牌坊模模糊糊,“大虞村”三个大字,挡去了一半,剩下那个“村”字,鲜明刺眼,字底红得好似要淌出血来。
数块巨石横在村子连接外界的主路上,将路口堵得严严实实。
连日暴雨把村口冲刷成了泥泞泽国,也许还有积水汇成的小小洪流行经而过,横路的巨石被冲得向前挪了位置,露出下面深陷坑洼,洼里灌满了脏水,泥泡亦是鼓鼓囊囊,不时发出噼啵声响。
“我们现在出村子都从另个山头走,这路现在基本是废了,”男人解释了几句,又指着那巨石的地方,“我当初好像就把它埋在了那些石头的下面。”
乔荆恩了一声,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他侧过头面向村口那株榕树的位置看了许久,才指着榕树与村牌坊的交界处缓声道:“你记错了,你当初埋的是那。”
第四十七章
阴冷的月光把周遭物事镀上了层霜白,高耸的村坊石色僵冷,似两面相连的灵幡。
这是乔荆第一次见到那个小姑娘。
此刻她就站在榕树与村牌坊交界处。
她看起来和骆攸宁形容的差不多,一身粉红的公主裙,脚蹬着殷红的小皮鞋,老榕树倾覆来的阴影遮去了她身上的脏污与面孔的青白,让她看起来就像一朵悄无声息开在暗夜里娇嫩的小玫瑰。
小姑娘指了指她父亲的方向摇摇头,又指了指着榕树的根部。
“我不可能记错的!我怎么可能记错?那是我亲手埋得尸骨!”男人争辩着,他面露薄怒,梗着脖子不停道:“那该死的畜生是我亲手埋下去的!”
乔荆也不同他争,只问他:“既然你能记得这么清楚,那么这个让你把尸骨埋在村口的人那个人你也总该记得他是哪一村、哪一户、又是叫什么名字?”
男人茫然了片刻,眼神莫名有些闪躲,他似乎在苦思冥想,又似乎在极力隐瞒:“我……我不太记得了。”
“那你又没有想过,”乔荆看着他,冷漠道:“让你把尸骨挖出来埋在村口的就是那个人。”
“不可能的,”男人还在极力争辩着,他神色到这会莫名有了几分恍惚,迷迷瞪瞪道:“不可能。我不知道他是谁,但我记得他,”男人突然激动地大声道,“我记得他的长相!”
乔荆问他:“他长什么样?”
“他穿着一身黑西装,”男人努力回忆道,“太阳天里还撑着把黑伞。我蹬着板车从他身边走过,他忽然叫住了我……他说我们埋尸骨的法子不对,这样下去,那个人还会出来作恶的。”
男人清楚地记得那一幕
黑伞遮去了全部的阳光,伞下温度阴冷,光是靠近他就觉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那个穿着黑西装的男人向他凑了过来,他的脸似刷了层白灰般冷硬得骇人,他的嘴角划出一抹诡异的弧度,声音却像催眠曲那般动人,他说:“你要把那具尸骨埋到村口,千人踩万人踏,他会怨气冲天,永世不得超生。”
乔荆看了他一眼:“你是从来没见过他?”
“没见过,”男人迟疑道,“如果真是那个人……他回村里这么多年,几乎从来不出自己房子,只有村里的孩子熟悉他,可是……”他咬了咬牙没再说下去,只是还不太相信,质疑道:“可他为什么一定要把自己的尸骨埋到村口?”
“因为他以为自己能走得更远,去报他的杀身之仇。”
乔荆不耐烦多说,他伸手从男人手里夺过铲子,几步走到小姑娘站着位置,一铲子捅下去刨开土往榕树根部挖去。
男人站着一旁看着他不知所措道:“我是真的把尸骨埋在路中间的。”
乔荆不应他,只埋头掘开土层,他刚掘不到几下,就有血水从泥土溢了出来,黑红的血水顺着铲子挖开的缝隙汩汩淌出,须臾就在脚边的泥地间汇成一小坑血洼。
乔荆面色冷肃,浑然未觉,只继续往深处挖去。
可一旁的男人却突然拽起了自己的头发,疯了一般地大喊道:“别挖了!别挖了!我家囡囡在哭,她在喊疼,她一直流血!”
他话音刚落,就猛地朝乔荆扑去,抬臂就要抢夺他手里的铲子。
乔荆身手利落,转步避了开。
男人扑了个空,抬起眼恶狠狠地瞪着乔荆:“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是你!就是你害死我家囡囡!”月光森森,映着他眼底不知何时浮了层赤红的血色,鬼迷心窍般死命要来抢走那把铁铲。
乔荆眉心微蹙,就在他以为要把那男人敲晕了才能安歇时,那男人却倏然止住了势头,一动不动站在了原地。
乔荆抬起头,他看到了那个小姑娘。
那个穿着粉红公主裙的小姑娘不知何时趴回了她父亲的背上,正用柔软的小手捂着她父亲的双眼,对着他摇了摇头。
男人霎时失了目标,踉跄后退了几步一屁股摔坐在了地上,眼底的血色在渐渐地褪去,剩下些淡薄的血丝还昭示着方才的失控:“怎么回事?我刚刚好像看到了我家囡囡……”有泪珠,越来越多的泪珠从他的眼中滚落,重重地砸落在了地上,他喃喃着:“我看到我家囡囡?”
他抬起手缓缓捂住了双眼。
他不知道,他的手正好覆在了他家小女儿稚嫩的小手上。
他看不见,他家的小姑娘正在不停地擦着他滚烫的泪水。
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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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的缺月在这瞬息似乎温柔了眼波,只是照着那坐在地上像孩子一般失声痛哭的男人。
在他背上陪着他哭的,是他最宝贝的小姑娘。
骆攸宁蜷在一丛灌木之间暂且躲避。
月光照不到这片灌丛,只有虫豸沙沙作响,它们匆匆而来又惶惶而去,密麻的步足蹭过裸露在外的皮肤,留下一阵阵的痒刺。
他忍不住挠了挠手臂,动作尽量的轻微。
他逃了许久都无法从这片林子间逃出去,眼看着那个人就要追到他身后了,旁侧忽然钻出个胖墩墩的小男孩拽着他一起钻进了这片灌丛里。
他看不清那小男孩的长相,只是感觉熟悉,刻入骨子里的熟悉。
可惜眼下显然不是叙旧的好,他只能跟着小男孩暂且这般躲着。
高树林立,林叶交织,白日里的郁郁苍苍到了夜晚却成为了恶鬼的好帮手,它们交错着造出了没有出口的迷宫,困住了所有误入的生灵。
斧头划过地面,声响越来越近,他几乎能看到斧刃上附着的斑斑血迹。
阴寒绕骨,他头皮发麻,一栋不敢动弹,屏着呼吸,眼睁睁看着那斧头从他面前拖拽而过。
就在他以为那人要这么走过去时,那人突然停住了脚步。
他像察觉到灌丛里藏着什么,抬起斧头就往灌丛里倒劈而来。
骆攸宁呼吸一窒,下意识就想往外爬,然而比他更快的是,是旁边窜出的小胖墩。
灌丛飒飒,分开一道缝隙,它几乎是迎着斧头冲了过去。
骆攸宁只觉脸上一湿,眼看着那斧头兜头直把那小胖墩砍做了两半,鲜血肆意溅湿漉灌叶林地。
“滴答、滴答。”
小胖墩的尸体委顿在地,被那人随脚踢到了边上去。
它又往着前面搜寻而去。
骆攸宁直等到斧头的声音彻底消失不见之后,才敢从灌丛里爬出来。
他抹着脸上的湿漉,挣扎着想去看那个小胖墩的尸体。
然而面前方寸地上却是空空如也,仿佛方才一切都只是场幻觉。
骆攸宁茫然站了一会,他轻轻唤了声:“大虞?”
四周死寂,没有回应。
他踉跄着向前走了几步,忽然察觉到有什么东西蹭在了自己的额头上。
他抬起头,正对上一双充血的双眼。
近在迟尺的树枝上挂着一个死人,它的脖颈已经折断,脑袋歪歪斜斜耷拉在肩上,它双目大睁着,一瞬不瞬瞪着脚下行经的路人。
骆攸宁与它对视了片刻,打了哆嗦,又慌忙向着反方向走去。
捉迷藏还在继续,他只能逃,他来不及害怕彷徨。
第四十八章
鞋底碾过落叶踩着枯草,簌簌声响似穿林夜风,惶惶然来,慌慌然去。
这片林地似乎就是村里人所说的那片乱葬岗,骆攸宁走不到几步就能撞到些可怖。
有些缺胳膊断腿的男人横卧在地哀嚎,也有披头散发红衣女人在林间漫无目的的游荡,更多的是空有人形难辨男女的鬼魂,它们似乎忘了自己是谁又身在何处,失魂落魄枯坐树下守着暗夜等着黎明。
恐惧于事无补,骆攸宁麻木着掠过一处处恐怖,不停向前跑去,就在他以为自己会跟这些冤魂一般困在这片密林之时,他沉沉黑暗的尽处倏然亮起了一盏昏光。
暖黄的昏光似无尽黑夜里的一点希望,诱惑着他靠近。
可它亮的太过突兀,似沙漠里的海市蜃楼,更像恶鬼蓄谋已久的陷阱。
他刚犹豫着要不要过去,几步开外忽然现出了那个芝麻汤圆般胖墩墩的小男孩。
蛛丝般缠绵的月光黏在它的身上,照着它整个人都呈现出半透明的状态,好似臆想之中的一抹投影。
骆攸宁想也没想,快步追了上去:“大虞!”
小胖墩脚步稍滞,等他追上之后才继续朝前。
骆攸宁低头看他:“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小胖墩仰着头回望他,一声不吭。
骆攸宁有诸多话卡在喉间,最终却什么也没说。
他们就这么相伴相随着走了一段。
还是骆攸宁憋不住了,“你记不记得我们以前也经常这时候才回村,”他把声音压得好轻,那些回忆便如散落的梦呓,呢喃在唇齿间,“要是运气好,遇着爷爷去其他家他串门,顶多就挨奶奶说教几句。要是运气不好,被爷爷逮着正着,你总少不了两顿竹篾子。”
小胖墩低了头,不知是不是在跟着回忆。
骆攸宁道:“你从小就同我说,是哥俩就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长大了以后又跟我说是对象就要生同衿死同穴。可是每一次遇着事,难都是你抢着担,再后来连死,你都要抢我前头。”
小胖墩埋头往前走着,也不知听没听懂。
骆攸宁眼底发涩,明明能再见着它该有那一瞬的欢喜,可他心底却似淹了苦水,苦水涨潮般吞没了所有的情绪,只剩难以言喻的苦涩,涩得心疼,到最后他没辙了,他只问它:“我抱抱你好不好?”
小胖墩这会听懂了,它停住脚步,面向着他缓缓张开了手臂。
当年能一举把他抱起来的高大青年,现在只剩下了一缕二十克重的魂。
骆攸宁蹲下`身伸手想去抱它,可就在他的手指刚触到它的身体时,堪堪又穿透了过去。
近在咫尺的爱人仿佛已变成了空气,他再抱不到,所能感受到的只有一阵阵刺骨的阴冷,一如他死后的这一年。
眼泪太不争气,说掉就掉。骆攸宁抬臂不停抹着脸,露出的笑脸比哭了还难看,他说:“你怎么这么轻。”
小胖墩抬起肉嘟嘟的小短臂似乎想替他擦掉眼泪,可手伸到一半中途又放了下来,它沉默地转过身,径自朝前走去。
光亮越离越近,两侧林木渐渐疏朗。
骆攸宁还在试图同它说话,他问它:“你是不是一直陪在我们身边?”
小胖墩这会似乎听懂了,它慢慢摇了摇头。
之后无论骆攸宁如何逗它,它都不再有任何反应。
光亮近在眼前,林地深处另有一方天地,期间立着一间小庙。
庙的左右殿堂都已被拆成了废墟,几根梁木东倒西歪,只正殿完好无损。
骆攸宁记得这间小庙原来是村里旧时的土地庙,后来为了方便祭祀,村长请人去祖祠附近建了所大些庙宇,将这土地公与村里其他神佛抬了过去一并供奉。
这间空庙就这么孤零零的被遗忘在山林一角。
春去秋来,只有进山狩猎或是孝期守丧的村民会暂来歇息。
这庙也不知还残余着甚神威,小胖墩走到门口就不再进去了,只抻长手推着骆攸宁,催他进去。
骆攸宁也没犹豫,毕竟那恶鬼不知什么时候会折回来找他,也许在里面能暂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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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天亮。
庙门被小胖墩吭哧吭哧拉上了,骆攸宁站在门边的雕花木窗间瞅它,它肃着张脸蹲坐在庙门口像尊正儿八经的小门神。
这是他从来没见过的虞秉文。
他下意识想拍张照存给乔荆看看,可镜头里有雕花窗影,有月下石阶,却必然摄不来鬼魂的模样。
人鬼殊途,他只想当不知道。
铲子拨开层层厚土刚碰到榕树根须,不到多时就露出一具散乱的尸骨。
埋尸的人显然仓促,一裹白布就算了事。
现在白布已腐朽碎烂,留得白骨滚在
泥水湿土里,在盈盈月光之下泛着黑浊。
乔荆抬脚拨开散乱在上的四肢骨,意外见着把锈迹斑斑斧头,这将它杀死的凶器以奇怪的方式卡在躯干骨间。
他弯腰想去拔那柄斧头。
可不等他伸手,斜处的昏昏林木间不期然传来一声急促的呼唤。
“乔荆!”
声音是那么熟悉又似乎夹杂着几分陌生。
他循声望去,就看见距离最近的那棵大树后面蓦然多出个高大的身影。
残月依稀能照出他俊朗的眉目,深色的西装笔挺仍是他下葬前穿得那身。
那是虞秉文。
骆攸宁的爱人,他的……友人。
第四十九章
月光柔和了他死后的苍白,让他看起来还如生前那般,仿佛随时会走过来给他久别的友人一个温暖的拥抱。
乔荆目不转睛望着他,哪怕这只是他过度臆想中的一抹幻影,也足够他提取温暖以后度过严寒。
虞秉文真向他走了几步,可又似畏惧般停驻在树下,“没用的,乔荆,”他眼含忧伤,面带痛苦,表情怪异地哀声哽咽,“宁宁已经……他已经死了。”
乔荆看了他片刻,又低头看了看那具尸骨,他轻轻道:“那我更该替他报仇。”
“冤有头债有主,你何必搅和进来?”这个虞秉文看起来少了几分灵性,神色木讷,言辞却总试图强装情深,他的喉间不时发出古怪的哽咽声,吞吞吐吐半天,才道,“宁宁已经死了,我不希望你再出事。”
乔荆沉默了片刻,忽然道:“你为什么现在才肯出来?你知不知道他一直在想你。”
“可我不想他,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他!我恨他。”树下的人咬牙切齿道:“如果不是他,我也不会死,更不会连自己的家都不敢回。”
乔荆问他:“你难道不是为他而死的?”
虞秉文冷笑了声,“那只是一个意外。”
“你还记得你出事前给我打的那个电话么?”乔荆也不揪着话,转而道:“你问我愿不愿意替你守着他。你说你觉得我俩更适合,他喜欢我,我对他也有好感,而你,不过是个被我们迷惑了性向的路人,现在迷途知返,打算回到人生正轨,结婚生子。”
虞秉文神色阴冷,瞪着他。
“你说,没有你,我们会过得更好。”乔荆道,“这样的他,是你装得来的么?”
树下的人发出一声怒嚎,惨白面孔如摔落的瓷器般倏然绽出无数鲜红裂痕,整个人在顷刻间随着裂痕分崩离析,转瞬消散在了树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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