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媒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霜枝栖月
乔荆一脚踩在那具尸骨之上,躬身握住它躯干骨间的斧柄刚使力拔出,脚下的尸骨刹那竟生出了块块血肉,眨眼间已一寸寸覆满全身,变成一个匍匐在地的黑影。
黑影徐徐凝实出人样,那人抬手扶住脖颈上摇摇欲坠的脑袋,朝着他抬起头,露出一张骆攸宁的脸孔。
一道血痕蜿蜒绕过它的颈间,源源不绝的血水湿漉了它半身。
握着斧柄的手一瞬间颤抖了几下,沉重的斧头险些从手掌间滑脱。
它痛苦地看着乔荆,张嘴哭嚎:“乔荆,我好痛,我受够了。你放过我吧,你放过我吧!”
“你又错了”,乔荆冷冷俯视着他,“就算是死,他也绝不会下跪求人。”
乔荆抬起斧头,那人面露惊惧,四肢着地仓皇欲逃,可比他更快的仍是下落的斧头。
沉重的斧刃便是爬满斑驳锈迹,也足够砍碎那灵魂里的恶臭。
原就散落的尸骨霎时断成块块骨节、碎成齑粉,恶鬼的背后也不过是一具朽烂的白骨。
一旁失魂落魄的男人不知何时恢复了神智,他的小女儿不见了踪迹,只剩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一旁。
他的肩膀那么消瘦,岁月在他身上镌刻满了沧桑,可痛哭之后他依然得站起来去扛他的家。
乔荆转头看他,他两步走到乔荆身边,脱下外套递了过去:“把尸骨包起来吧,我带你去葬魂潭。”
※※※
彻夜未眠,骆攸宁还是有些疲了。
庙门的那一边是他的爱人,他背抵着庙门缓缓滑坐在了冰冷的石地上。庙里有些阴冷,仿佛这样他就能够从中汲取到曾一度贪恋温暖。
正对着门的神龛已被搬空,悬挂装饰的布匹也是残破不堪。供桌上摆得瓷盘碎了边角,瓷杯裂成两半,唯一完好的是那立在墙边铸成犀牛角的青铜烛托,里面插着两根红蜡烛,也不知是谁点上的。
仰头能看到横梁上挂满的黄符纸,符纸上朱红的墨迹有些褪色,随着屋顶缝隙间漏下的夜风刷刷抖动着。
“你记不记得,我第一次来你们村的那次,你也带我来过这间庙,”骆攸宁闭上眼娓娓道,“那时候神像还没抬走,这里来的人也少。你拉着我来这拜拜,还像模像样的教我上香。”他低低笑了起来,“你那时候迷电视剧什么兄弟结义,等我上完香又拉我来结拜,你说”
“一拜天地,你我此生兄弟不改。”
“二拜神佛,你我来生兄弟不变”
“最后还给我来个兄弟对拜,说要一生一世一起走。”
“我那时候就觉得奇怪,你这兄弟结拜怎么搞的跟古时候结婚一样。”
“老实说,你是不是那时候就对我有意思了?”
门外静悄悄的,没有回应。
骆攸宁自说自话没了意思,最终自嘲地笑了笑,最后那句话便这么含混在了唇齿之间。
他说:“大虞,我真的好想你。”
他何尝不知道,一门之间,已隔阴阳。
可他放不下。
庙墙两侧上还挂了十八面八卦镜,镜面上覆了什么材质,照不出清晰的影像,只折射出微弱的黄光。
黄光柔和了经年的陈旧。骆攸宁看着看着便有些昏昏欲睡,可就在此时,背对的门环倏然被扣了两下,庙门微微摇晃。
骆攸宁忙从地上站了起来,凑到窗边往外看:“大虞?”
月光稀淡,阴影盘踞。坐在石阶上的小胖墩消失无踪,庙门之外空空如也。
骆攸宁心下警觉,他盯着门外空地缓缓往后退了几步。
门环突然间又咚咚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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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响声越来越剧烈,整面门都似乎不堪重负摇摇晃晃了起来。
骆攸宁快步跑到斜对角的那个窗边,预备踹开窗棂翻墙而走时,门外的敲门声骤然又止住了。
他不敢妄动,只能站在原地干等着,祈祷这神庙余威尚存,能让恶鬼无法为所欲为。
这一静又是一段漫长,时间好像一下子转过了几小时,又似乎这才刚刚过去几秒。
骆攸宁只觉自己的神经紧绷到了极致,他甚至不敢大胆呼吸,生怕呼吸声会惊动那个在庙外徘徊的恶鬼。
然而,漫长的死寂之后,敲击声还是响起了。这一次不但是门环,连带着四面墙壁都在跟着震动。
咚咚咚!咚咚咚!
仿佛有谁拿来了榔锤漫无目的敲打着庙墙,企图从中撞出一个缺口。
骆攸宁刚捂住耳朵,窗棂的缝隙之间蓦然抻来一双惨白的手拽向他的衣角。
他脚下一错,躲得迅速,衣角从指缝间滑脱,那手抓了一空,又徐徐缩了回去。
剧烈的震动在这时停止了。
他惊魂未定环顾着庙内,惊异地发现那挂在墙上的十八面铜镜无声无息间竟爬满了裂缝,没等他反应,又是嘭嘭连声脆响,掉在地板上跌成块块碎片。
骆攸宁惊了一跳,仓皇跑到庙宇正中。
供在墙边的灯烛有一瞬息荏苒,再亮起时火光已窜出了诡布的幽绿。
烛光映着这间荒废的神庙,先前那残存的神威一扫而空,唯剩下如幽冥异间的鬼魅气氛。
骆攸宁后退了几步,有几片镜子碎片刚好溅到了他的脚边,幽幽的绿光在镜子中摇曳着逐渐得现出另一个世界。
他看到穹顶之上挂满的黄色符纸在顷刻间如遭火燎刹成灰飞,他还看到了站在他身后那个身着黑西装的男人。
他看起来就像一只前来报丧的老鸹。
第五十章
从村口到葬魂潭尚有一段距离,没有了白天那遮天辟地的浓雾,手电筒的光束笔直着照亮前方山径,山道还算好走。
夤夜将至,缺月西斜,残光冷照,林间偶有几方空地,空地上砌石垒砖盖着墓碑。
离清明已过许多时日,墓碑周遭又是野蔓缠绕杂草倾覆。
“那片水潭一直是村里的禁地,”男人不再隐瞒,同乔荆道着村里的事,“那事发生后,我们才知道许多不好处理的孩子都被那畜生抛尸到了那深水潭里,死不见尸。”
“这么想来,我家囡囡还算好的了,”男人苦笑了声,“至少还尸骨还能回到我们身边。”
乔荆拎着那包尸骨,步履匆匆,他没心思同男人闲话,只道:“她会陪在你身边的。”
男人知友人失踪,正是心焦如焚,不再多说,快步在前头领路。
他们走过了村里那小片坟地,再往前狭道折拐,树丛稀疏,干枝枯树遍地,便是村后的那片乱葬岗。
乱葬岗向来无人修葺,有几块石板竖插斜立在道旁就已算体面。这块地方许是风水也不太好,野草稀松,蓬蒿尽是恹头恹脑。
月光倾泻,照着山岗一览无余。
男人注意到离他们不远处的巨石上红衣女人正在侧首梳理着一头长发,她似乎听见声音慢慢……慢慢地转过头来,她的脸惨白惨白,没有眼鼻只有一张殷红的嘴勾着诡异的笑弧。
男人打了个冷颤。
乔荆面无表情看了一眼道:“走吧。”
山道逶迤下斜,如长蛇般直漫潭边。
没有泉声吵杂,没有水流喧嚣。静水流深,那一泓清潭便是如是寂无声息掩映在横斜疏影之间。
乔荆片刻不停,径自走到潭边随手就将那尸骨抛了进去。
骆攸宁片刻不停在逃,恶鬼始终在他身后不远不近的追着。
婆娑树影摇曳着向他簇拥来,如有意识般将他团团围住,他在其中如跌入陷阱的困兽般左突右击试图能从中寻到一丝出路。
陪伴他的小胖墩不见了,不知是否被再次斩杀。
骆攸宁不敢想象,夜深林森,他逃得筋疲力尽,奔跑的脚步不由放慢了下来。
身后静悄悄的,那个恶鬼好像又把他追丢了,他停下来躲在树后刚想稍作歇息,可上空倏然淅淅沥沥撒了一阵水来。
骆攸宁慌忙避开,又下意识抬起头看去,月光幽幽映着横生的枝杈,枝杈上静静悬挂着一节属于孩童的残肢断臂。
一颗小小的头颅猛地从侧边灌丛里滚了出来,重重地撞在了他的脚边,旋即停留在原地不断滚动哀嚎。
夜鸟停驻,虫豸噤声,游荡的孤魂野鬼也暂匿了踪迹。
森林所在处仿佛已沦为了那个恶鬼桎梏下的鬼域。
可它并不急着杀死他,就像是已然捕获到猎物的鬣狗,偏留给他一线希望,让他在绝境之中疯狂地寻找生处,一点点地磨损尽他心理最后的防线。
骆攸宁咬咬牙继续向前跑去,这般不知又逃了多远,等他反应过来时,那一湾深潭已然闯入眼帘。
周遭浓荫蔽月,暗沉沉形如鬼蜮,面对深潭微澜间那月影浮光便显得格外明亮。
“哐啷啷哐啷啷”
斧头拽过地面,摩擦带起的声响离他越来越近。
直到此刻,骆攸宁才终于知晓了恶鬼的目的
它要他在这葬魂潭边死去,让他体会过它曾濒死的痛苦,让他肢折骨断,横尸这片荒野。
斧头拖拽的声响从密林间慢慢来到他的身后。
骆攸宁浑身僵冷,死期将至,恐惧在这一刻忽然消失的无影无踪,剩下的是刻骨的恨。
他慢慢旋踵转过了身。
那个恶鬼就站在他的前方,面对着他露出了一丝古怪的笑意。
死亡似乎只是对它并无影响,它面目如初,恶倒更上一层。
猎物再无可逃,它现在心满意足,只待张开獠牙尽情撕咬。
它两步上前,抬起了斧头照着骆攸宁就要兜头砍去!
却在这时,斜地里猝然窜出五六个小孩子直扑到那恶鬼的身上张嘴就咬。
恶鬼没提防,举高的斧头也不知怎地突然滑落在了地上。
骆攸宁死死盯着那斧头。
它发出一声怒嚎,随手将臂弯上悬挂的孩童扯了下来。
它手掌宽大如蒲扇般,小小的孩童在它的两手之间便如娇小的鸟雀,被他大力拽扯须臾便散成了灰烟。
电光火石之间,骆攸宁踉跄冲了过去倏地从地上拾起了斧头。
凶器在手,当真正面对这个恶鬼,深藏的恨意顿时便将那点微末的恐惧淹没殆尽。他紧紧抓着斧柄,眼里浮起丝丝赤红,咬牙恨道:“我能杀你第一次,为什么不能杀你第二次?!”
那恶鬼似乎没想到他死到临头还会这般拼劲,闻言面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笑意,似在嘲讽他的自不量力,然而下一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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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笑意陡然僵在了嘴角。
骆攸宁想也没想举起斧头猛地朝着他的脖颈间砍去。
斧头刚触到恶鬼、他的身上突然绽开了道道鲜红裂缝,就在这些裂缝之间竟有一根根细细小小的手指从中伸出,把裂缝撕扯得更大。
恶鬼愤怒地伸手企图把那些缝隙里的手指抠挖出来。然而随着他的动作,他身上的裂缝越裂越大,逐渐有细细水流沿着那些张开的裂缝淌了出来。
霎时间他就像一坛撑到极致的瓦罐,嘭地脆裂了满地鲜红的肉块。
乔荆站在潭边垂目看着。
尸骨从包裹它们的衣服间滑落向深潭,就在那块块骨骸即将全部落水的瞬息,深潭突然伸出无数森森骨爪。
西斜冷月匆匆撒来黎明前的最后一缕冷光,渐渐地白骨之间冒出了血肉,缓缓变作一双双惨白的小手。
它们争先恐后抻出水面,向着那些在断骨抓去。
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水面霎时如沸腾般翻腾冒泡,水泡噼啪作响,原本漆黑的潭水从深处缓缓涌出一道道殷红,红愈浓得凄厉,一泓深潭登时化作了地狱血池。
血池正中浮现出一个穿着黑西装的男人,此刻他面露痛苦,疯狂地想向岸边游去。
可深潭里的那些手自然不会放过他,它们缠在他的身上撕扯着他的躯干,拽着他一道沉回了水潭深处。
潭水徐徐归于宁静,血色也慢慢散去。
男人低声道:“都结束了吧。”
乔荆凝睇着水面,许久之后他轻轻“嗯”了一声。
缺月渐渐敛起它最后一抹残辉,黎明将至。
第五十一章
骆攸宁难得做了一个好梦。
梦里是一条没有尽头的长街。
骆攸宁记得这条长街。从小学到高中他们曾无数次,奔跑打闹,这里每一块砖石都藏着他们的脚步,每一杆路灯都映过他们的身影。
那芝麻汤圆一样的小胖墩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的身旁,他们两个人就这么并排着向前走去。
两侧商店拉门紧闭,道旁高树落下的长影一道深一道浅,林叶缝隙是光影交织出的斑驳。
岁月静止,时光凝滞,仿佛他们还是多年前那两个无忧无虑的孩子。
骆攸宁问他:“你有没有受伤?”
小胖墩不说话,只仰头看了他片刻,旋即大步向着前方跑了过去。
骆攸宁心下一急,抬脚就想追着他去,可目光循着它奔跑的方向一看,就见街道尽头多了抹高大的人影。
小胖墩离得愈近,身影便愈渐透明,及至跑到那人影身边时,小小的人形已散开,化作点点星芒尽数融进了那人的身体里,消逝不见。
夜空辽阔,耿耿星河璀然生辉。
那人面朝着他正迈步行来。
骆攸宁一愣,等反应过来时,已拔足不管不顾地奔了过去。
他跑得那么快,生怕慢上一步,近前的这人又成为了他思念过度的幻影。
他冲得那么急,急得那向他走来的人看着他都有些怔神,直等他撞到他怀里,那人才踉跄退了几步略略站稳脚跟。
骆攸宁一把将眼前这人牢牢抱住:“大虞!大虞!你回来了!”
虞秉文低声应他:“宁宁。”
骆攸宁眼眶通红:“你去哪了,你怎么一直不回来?”
虞秉文抬手摸了摸他的头“我这不是回来了么?”
骆攸宁抓着他的手认真道:“那你别再走了。”
虞秉文微微一笑:“那可不成。时间到了,我总要走的。”
骆攸宁心里发苦,可舍不得怨他,便小声道:“那你陪我走走吧。”
虞秉文笑着道好。
彻夜站岗的路灯似乎有些疲倦,灯昏影黯之后伴着他们一道行走的还有漫天闪烁的星光。
两个人就这般走了一小段路,虞秉文忽然对他道:“宁宁,你把我们那套房子都卖了吧。”
骆攸宁猛地抬起头看向他:“你什么意思?”
“我知道你想把房子过户给我爸妈,没那必要。你过户给他们也是闲置着,租给别人还得花心思管,不如卖了给自己赚点钱。我希望你把钱都留下,投资做理财都好,你在银行渠道多,”虞秉文掰量得很仔细,“我爸妈真不差你那点钱。但你要还是觉得心里过意不去,就把钱对半分吧,给我爸妈一点就够了。”
骆攸宁恶狠狠瞪着他。
“你先别气,”虞秉文握住他的手,十指交错扣紧,是当年曾以为的一生一世,他缓声劝慰他,“那房子我们都有份,开头是我出首付没错,但后来都是你在还房贷。这么多年下来也是对半,谁都不欠谁的。”
骆攸宁笑了起来,只是他的笑比哭还难看:“就这时候你还要跟我算这么清楚?”
虞秉文深深叹了口气:“宁宁,我已经死了。有些事情活着时候是能无所谓,但是死了那就该两清了,你从来不欠我的。我的死是命中注定,与你无关。”
骆攸宁克制不住自己濒临崩溃的情绪,泪水唰地流了下来,他抬起手抹着自己的脸,哭着就如同小时候那般委屈:“怎么就与我无关!如果不是,如果不是我……”
虞秉文笑了起来,英俊的面容如初升的朝日般灿烂夺目:“傻瓜,有人捅你一刀,又拿着那把刀去捅别人,只因刀上沾染了你的血就该是你的错吗?”他伸手揉乱了他的头发,凝睇着他的眼,“宁宁你活着够累了,放自己一马吧。我们都要散了,你还要让我走得不安心么?”
骆攸宁不说话,他只是死死盯着虞秉文,好像他少看一眼这个人,他就会从自己的世界彻底消失了。
虞秉文似乎还有诸多说不完的话,可他最终什么话也没有再说,只是低下头,用额头抵着他的额头亲昵地蹭了蹭:“宁宁,乔荆挺好的。试试和他在一起吧,他也喜欢你他那种人就是自己脑筋转不过弯来,如果不是喜欢你,仅凭朋友关系,你觉得他会这般待你?”
“虞秉文你真是混蛋!”骆攸宁想笑,可泪水始终克制不住,他的双目哭得通红,声音却是嗔怪:“都死了还做什么媒?”
虞秉文掐了掐他的鼻子:“怎么?当年还叫我小亲亲小甜甜的,这会就嫌弃我是死鬼了?”
骆攸宁想如往常那般无谓的捶他几拳,可扬起的手却不受控制,展臂紧紧环抱住他。
他心口揪疼得厉害,灵魂似惨遭了千刀万剐,只恨不得眼下死得那个是自己,至此才得真正两清。
他咬牙切齿恨恨重复着:“虞秉文你真是个混蛋!”
宽掌摩挲着他的脸颊,虞秉文轻轻拭去了他的眼泪:“乖宁宁,闭上眼睛。”
“不要,”骆攸宁目不转睛看着他,哑着声音执拗道:“我不要,闭上眼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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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一直在,”虞秉文捧着他的脸,深深望着他:“在你心里、在乔荆心里,在所有爱我、我爱人的心里。乖,把眼睛闭上。”
骆攸宁看了他许久、许久,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有什么落在了他的眼睫毛上,一如那燥热的夏夜。
那年他们还小,那年相恋太早,那年风光正好。
“别动,”虞秉文仿佛离他很近,温热的呼吸不再,唯有深情款款的低语落在耳边似泛在心尖上的涟漪,“你脸上有只小虫。”
骆攸宁屏息了好一会儿,他憋不住气了,他睁开了眼,可面前已再无爱人的身影。
长街空旷,曙光破晓。
该走的终不会再留下。
※※※
我想轻轻亲吻你,我想狠狠拥抱你。
可是何必呢?
到头来我什么也无法再给你。
大虞
第五十二章
乱山浮晨岚,墨翠接穹苍。几点残星未褪,几声布谷清脆。
天昏地冥之间,喋喋不休的孤魂们亦归了日复一日的长眠。
乔荆在离深潭不远的地方找到了骆攸宁时,他正躺在一棵缠藤盘绕的老树下昏睡不醒。
乔荆屈膝蹲着探手摸他的额头,再听他呼吸绵长,却是一副好眠的模样。
“我帮你把他背回去?”虽然彻夜未眠,不过好歹解决了一桩心思,男人神看起来还不错,至少不再是之前那般郁郁寡欢,“也不知道有没有沾了那些脏东西,回头我帮你找人看看。”
乔荆刚欲应他,余光间却见着远处灌丛间有一抹深色衣角一闪而逝,乔荆睨了一眼才道:“不用了,我在这等他醒吧。”
“这地方还是不太安全,”男人有心想劝他几句,可见他心意已决,只好讪讪道:“那我先回去了,你们也快点回来。”
乔荆道了谢,目送着男人的背影消失在山道拐角。
小胖墩就是这时候从灌丛间转悠出来的,他远远看着乔荆踟蹰了片刻,又慢慢走了过来。随着他的步子越走越近,他的身形渐渐拉长,待行到面前,已变成了个身形高大的青年。
乔荆看着他轻声道:“你回来了。”
虞秉文道:“过一会就走。”
乔荆问他:“不留下来?”
虞秉文笑了起来:“你什么时候也跟骆宁宁一样问起这种傻问题了,”他蹲下身轻轻碰了碰骆攸宁的脸颊,目光温柔,“他太累了,让他多睡会吧。”
乔荆问他:“你呢?”
“我没事,”虞秉文道:“我受那恶鬼所害,险些沦为伥鬼。幸好你取我坟前新土回家供养,使我灵魂一分为二,一半虽受他所制,另一半却得以保存神智。”
乔荆道:“我看得到你,但是你从来不同我说一句话。”
“我说过的,只是你始终听不到,”虞秉文苦笑了下,问他,“阿荆,你是不是也怪我?”
乔荆一言不发,是难得的沉默。
虞秉文自顾自道:“我是把骆宁宁推给了你。我也曾一度痛恨自己的自私,但现在我不由庆幸自己的这点私心。”
“阿荆,宁宁是我生命的一半,我还有另一半那就是你。我希望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个人平安喜乐,幸福一生,如果牺牲我能换取这样的结果,我甘之如饴。”
“虞秉文你以为你是圣人吗?”乔荆冷冷看向他,“你以为你的牺牲真能让我们平安喜乐?你想过我们的心情?问过我们的意见了么?说白了,你不过就是自私自利!你不过就是想逃避!你以为你的牺牲能感动得了谁?你只能让所有人陷于无法自拔的痛苦当中!”
怨愤压抑到极致,也无法挽回已发生的事实。乔荆抬手掩住自己的脸,不想让对方看到自己面上的痛苦,可压低的声音却透着难以言说的沉痛:“你为什么……从来不告诉我?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我一直以为这是你们的事,我一直在等你们告诉我。”
虞秉文目光闪躲,狼狈地别开脸,小声道:“对不起,我只是不想把你也卷进来。”
“可是你还是把我卷进来了,”这句话说完,乔荆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控,然而活到如今他也只有在梦里才敢、才会这般畅快淋漓,他长出了口气,敛了情绪,低声道:“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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