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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洞坠落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莲兮莲兮
秩序即将崩溃,沉睡的王者即将醒来。
他已经命令所有人形虫集中到地下几层去,以防他们吓到尚未被感染变异的人类。这座中央大厦是一座城中之城,积聚了许多最古老的居民区和商业街,一层层的建筑随着岁月的累积叠摞起来,中间原本就狭窄的过道也被堆满了杂物。为了能有更多空间,伊森让所有人将杂物迅速地扔到中央大厦之外,上万未能撤离的人们同时行动,很快就完成了清理工作。
与此同时,从那些人类士兵处也传来消息,说是已经完成了起飞前的准备工作。核反应堆释放的能量已经被迅速储存在变身成为中央大厦的超大太空船各处休眠了几十个世纪的机体中,另这深埋在建筑层中的巨大怪物一点点复活。轰隆的响声从脚下传来,震颤着人们的骨髓。孩子们的哭泣声即使在高处也清晰可闻。
伊森通过对讲机问那个二等兵,“还要多久才能起飞?”
“不到一个小时。但是由于周围有太多的建筑堆砌,不知道在起飞过程中城市解体会对飞船造成多大伤害。”对方的声音紧促,显然也十分紧张。
伊森嗯了一声,“你们尽力就好。”
伊森离开了高处的观察室,缓步从人群中走过。人们见到他露出既恐惧又依赖的古怪神情,全都踉跄着向后退去,企图离他远一点。一路行来,只有一个眼睛大大的小女孩没有躲。她好奇地仰头看着他,而伊森也蹲下身来,看着他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
“你叫什么名字?”他心下一片柔软,声音也十分温柔。
她见他笑了,于是也跟着笑起来,露出刚刚换掉的门牙豁口。可是还不等她回答,大概是她母亲的女人急忙冲过来,将她一把抱起来,心惊胆战地对伊森连声说着对不起,倒退着挤入人群中看不到了。
伊森耸耸肩,他已经渐渐习惯这种被人恐惧、厌恶、却又依赖的感觉了。甚至有些享受。
还有一些人跪在路边对他叩拜,称呼他为大恶神,祈求他的宽恕和原谅。这些人都是恩主会的信徒,伊森对他们没有任何好感,连看都没看他们一眼。
直到一名老人突然冲了出来,指着他骂道,“你这怪物!都是因为你才会有瘟疫!你这该死的怪物!你应该去死!”他说着,冲他狠狠地吐了口唾沫。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以为这老人要死定了。
伊森没有躲,就任那唾液黏在他的脸颊上。他抬起手,缓缓擦掉,垂下眼眸,神色竟然有些落寞。
“你说的没错。”伊森抱歉地看了他一眼,抬起手来,看着自己已经变成黑色的指甲,“可是我不能死,我答应一个人要好好活着。”
活着去看夕阳,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一起去。
然后,相拥着和这宇宙中的一切一起,归于混沌虚无。
这是他为自己设想的最完美的结局。
“飞船将在十分钟内起飞,请做好城市解体时的冲击准备。”二等兵的声音从中央大厦的广播口中传扬出来,人潮的喧哗立刻又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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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高了一个分贝。大家惴惴不安,不明白所谓的解体冲击是什么。伊森对附近能听到他话的人大声喊道,“抓住你附近能够抓住的任何坚固的东西,身体趴在地上!”
人们之间相互传话,很多离得伊森较近的人已经率先伏下身体。伊森却骤然感觉到一种迫近的炙热、死亡般的炙热。
看来打击已经在接近了,希望他们来得及。
他毕竟也不想一个人漂浮在黑暗的宇宙里,那样他就没办法回到地球,也没办法找到那个黑色的男人。
只见人群中央唯一站立的伊森,背后忽然射出了无数形态各异的黑色触手。他化作了一团绽放的黑色烟花,那些似乎可以永远延伸下去的腕肢携裹着飒飒风声瞬间插入周围属于飞船本体的建筑之中,宛如一片错综复杂的蛛网,而伊森便是那蛛网中心的黑色蜘蛛。
他被触手拉拽的力量提入空中,下一瞬,巨大的轰鸣声和激烈的震颤超过了地球上有过的最可怕的地震。人们在地面上如皮球一般被震得弹来跳去,几乎无法稳住自己的身体。
蓝色的火焰从四面八方喷射出去,远处巨怪般的建筑在庞然的能量面前如积木一般接连轰然倒塌,烟尘汇聚成滚滚而来的海啸,大潮一样迅速覆盖了一切。然而在中央大厦,或者说太空船内部,建筑却几乎没有多少倒塌。它们被无数触手编织成的网揽住了。中央的伊森承受着那种撕扯拉抻的裂痛,脸色有一些发白,额头上也冒出了汗。黑色的血从他的后背汩汩涌出,顺着他的脚踝滴落在地上。
随着核燃料肆虐的喷射,飞船正被从无数钢筋建筑结成的桎梏之中挣脱出来。这座空中之城随着浩荡的轰鸣在顷刻间四分五裂。失去了能源的支持,原本包裹着整个空间站的大气层迅速消散,漆黑的宇宙展现在所有人面前。无数钢筋水泥的碎块飘荡在宇宙中,撞击着中央大厦的外壳。那用古老航天材料制成的坚硬外壳发出阵阵□□,令人心惊肉跳。
飞船的防护罩闪烁了几下,终于苟延残喘般地稳定下来。于是撞击变小了。可是重力系统极为不稳定,人们时而飘起了,时而又重重摔在地上。惊恐的呼救声和哭声乱作一团,大家只能靠紧抓着身旁的电线杆或者抱着立柱、甚至是抓着伊森牢牢固定在建筑之间的触手的方式让自己不要飘到半空中又摔下来。
过了大概五分钟,重力场终于重新稳定下来,伊森终于松了口气。他背上有多处深可见骨的裂伤,血已经浸透了他的衣衫。但是超强的愈合能力令他不至于有生命危险。他缓缓放松触手,将它们回自己的身体中去,也将自己缓缓放回地面。
虽然刚才有很多人在慌乱中曾经像抓着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抓着他的触手,但是在他落地的一瞬间,原本趴在他附近的人们连忙像躲避瘟神一样退避三舍。
伊森不以为意,他理解他们的惧怕,怕他把他们也变成人形虫。
可能要等到银河系里几乎所有的人都变成了类似的生物的时候,他们才会想要转化自己。而伊森知道这一天离得并不遥远。
他们的飞船离开原轨迹不到八个小时,便看到远处有惊人的闪光。那是一场足以摧毁一切的爆炸,如果他们没有马上离开,现在已经灰飞烟灭了。
人们聚拢在每一间楼层可以望到外面的纳米玻璃前,怔怔地望着已经消逝的家园。不少内心脆弱的人发出了断断续续的啜泣声,无声的绝望在人群中蔓延。
他们被与一群可怕的怪物关在了一艘船上,而他们的政府已经放弃了他们。
由于人数太多,他们没办法进行曲率飞行,所以被政府的追兵追上是轻而易举的事。他们必须隐藏自己。那些士兵聚在一起商量之后,决定关掉主脑和一切通讯设施,手动向着地球的方向航行。在没有隐身功能的飞船上想要离开太阳系并不被发现简直是不可能的,如今地球上瘟疫蔓延,原本就不多的人口愈发稀少了,军队已经撤得七七八八,倒不如铤而走险去地球碰碰运气。
但是伊森不会跟他们同行。他仍然打算去第五空间站赴约。
明知道那是陷阱,他仍然决定去。第五空间站是他的家乡,虽然听说之前已经因为瘟疫被全区隔离了,但他还是想要回去看看,看看自己的家已经被他变成了什么样子。
最重要的是,他需要再见父亲一面。有太多的事他想不明白,只有父亲可以给他答案。
更何况他应该可以将地球联盟的注意力从第七空间站的飞船引走,这样那艘装满了怪虫和人的船才可以顺利地穿越荒芜的星海,悄无声息地接近地球。
他将要搭乘飞船隐藏的逃生舱里所剩无几的几艘逃生飞船之一离开,临行前他特意进入了所有虫子栖息着的”地下”。不见光明的中央大厦地下几层中,黑色的虫已经密密麻麻占满了宽广的地面、墙壁和天花板的每一处缝隙。他们纵横交错,缠绕在一起,蠕动着、交|配着、繁衍着。黑暗并不令他们感到恐惧或难过,相反他们喜欢黑暗,如鱼得水。他们对伊森的敬畏依旧强烈,那是一种写入本能中的被创造者对创造者的情感。伊森告诉他们,在航行期间他们可以潜入上层去寻找肉食,但是不可以伤害或者感染人类,除非人类主动要求被感染。
虫子们对于他的命令有些不满,但是没有一只虫子胆敢质疑他的命令。
伊森又告诉他们,以上的命令在人类出现任何攻击性行为后全部作废,他们可以对那些人做任何事。但前提是,必须是人类单方面挑衅并且企图伤害他们,而不是他们故意激怒恐吓人类而造成人类反击。
虫子们发出一阵欢呼的咳嗽声,粘腻的身体愉快地相互摩擦缠绕着。
逃生飞船如流星一般从那庞大古老的第七空间站飞船中射出,无声无息。伊森没有让除了那些士兵以外的任何人知道他已经离开了。他坐在窄小的驾驶舱里,四周都是广袤无际星光璀璨的宇宙。他仿若回到了母亲的子宫之中,回到了自己的存在之前,在这无边无际的宇宙里,一切星球都变得如尘埃一般渺小无意义。
他觉得十分疲惫,就像一片没有根的浮萍,不知道最后会漂到哪里去。在这没有人的逃生船里,他终于露出了一丝厌倦的神色,头靠在靠背上,闭上了眼睛。
他不敢入睡,害怕入睡后又会被那些序神找到。可是睡意一层层袭来,令他难以招架。
不知不觉间,他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
如镜面般平整轻浅的青碧水潭,上面间或漂浮着一些酒红色的圆环状叶子。在潭水四周生着灌木,半透明的蓝色和紫色的叶片交织重叠。一颗最显眼的巨树,人手那么大的玫瑰红色心形树叶组成一片浩然撑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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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华盖,从中垂下许多轻盈的白色丝绦,随着微风款款飘摆。
他一身黑衣,站在水潭中央。□□的双脚只是微微陷入水中,就好像整个人漂在水面上一样。
伊森困惑地眨了眨眼睛,心跳骤然加快。
这是以前塔尼瑟尔为他打造的幻境,每当他的意识进入一个危险的区域时,祭司会将他的神智安放在这片美丽的幻境之中。这里对伊森来说,是安全的港湾。
他本以为再也回不来的港湾。
祭司的气息依然徜徉在吹过树梢的风中、荡漾着波纹的水中。那淡淡的苦檀味道,另伊森眼眶酸涩,想要流泪。
为什么,为什么会回来这里?
伊森举目四望,双脚搅乱了池塘里平静的水面。他在水面上奔跑,水珠四溅,弄湿了他的衣衫。他来到那颗大树下,左顾右盼,却找不到任何人影。
“塔尼瑟尔!!!!”他大声地喊叫着,明明知道不会有人回应他,可是他还是要呼唤。
“塔尼瑟尔!!!你回来!!!你回来啊!!!”他徒劳地嘶喊着,喊道喉咙沙哑。他靠着那粗粗的古书缓缓滑坐下来,黑色的眼泪纵横在面上。他想要擦泪,却看到了自己黑色的如利爪般的指甲,看到了自己手背上蜿蜒的黑色纹路。他闭上眼睛,想着自己变成这幅样子,塔尼瑟尔还认得出来吗。
他会希望自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吗?还是像其他人类一样畏惧他、嫌弃他?
他做了这么多事,如果最后仍然找不到那一缕唯一能够拯救他的阳光,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他用力擦掉黑色的泪水,抬起头,透过被泪水模糊了些许的视线,隐约看到水塘对面有一个白色的人影。
一抹金色,在美丽的霞光中熠熠生辉。
伊森倒吸一口凉气,骤然睁开双眼。他愣了好一会儿,呆呆地望着面前的仪表盘,回不过神来。他不甘心地再次闭上眼睛,想要回到那个梦境中去,可是越急就越没有睡意。
他气恼地睁开眼睛,手用力砸在仪表盘上,低头骂了一句久违的脏话。他有些无措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将头埋在双手之间,用力地回忆着那短暂的梦境。
梦里那个白色的影子是谁?是塔尼瑟尔吗?
伊森专注地感知着灵魂里那根断掉的丝弦,仍然是一片寂静……
于是他不能确定,那究竟是他自己的潜意识,还是……他真的看到了祭司?
第121章预言之地(7)
第五空间站,一座富庶美丽的空中花园。在这里聚居的大都是中产阶级甚或是上流社会的绅士名媛,政府的许多重要部门也都曾设在这里,甚至包括大总统的府邸。但是当瘟疫爆发后,这个区域是最先遭殃的,只因为几名在地球旅游时染了病的社会名流疏通了关系,从隔离区里逃了出来,将疫病带来了这片曾经的乐园。
大总统是最先被转移的,然后是各大政府要员。人们争先恐后地放弃自己的家园,试图逃去更加安全的太空站。还来不及逃出的最后便被彻底封死在里面,由军方监控着,防止任何人从中逃出。凡是在封锁后试图离开的飞船全都被击毁了。
没有报道,没有照片,没人知道第五空间站里现在已经变成了什么样子。数以万计的人就这样凭空蒸发,没人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在这种危急时刻,这种事太多了,人人自危,只能期望自己不是那个被困在隔离区里的倒霉鬼。
伊森的飞船缓缓驶入第五空间站的领域,没有遇到阻拦。然而他知道自己正在被注视着。
这是一座球形的空间站,中间是不断旋转的菱形的中央核心,许许多多的超长通道从核心伸出,在外层织就出蜂巢般的建筑网络。包裹着整座空间站的淡蓝色大气依然在安静地随着空间站的自传旋转着,看来核心中推动整座空间站运转的生命支持系统还未受到什么损坏。
看着那片静谧的蓝色,伊森缓缓从胸腔中呼出一口气来。一种淡淡的酸涩在喉咙中翻涌着,怀恋混杂着几分怯意纠结在他心头。
已经太久没回家了,他梦寐以求的家,却没想到再回来时却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他忽然有点害怕。
原本以为害怕这种感觉在他觉醒后便随着过去的自己死掉了,但现在看来,他终究还保存着不少人的情绪。
近乡情怯,他害怕自己即将见到的景象。
而这一切,正是他自己造成的。
他的飞船缓缓驶入他熟知的那曾经极为繁华的国际太空港,但是此时此刻只有他一艘飞船穿越几条航线进入空旷的航站楼。停泊处有几艘覆盖着灰尘和某种粘腻的油渍的飞船横七竖八沉睡着,重力系统似乎出了点问题,不少杂物和修理工具静静地悬浮在空中,被伊森的飞船带出的气旋搅扰。
宁静的淡蓝色空气令一切都显得十分空旷安静,伊森从飞船中出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故乡的空气,然后皱了皱眉。
虽然是第五空间站特有的味道,但是中间夹杂着一种浓重的阴湿腐臭,就好像有某种粘腻的两栖动物的尸体在覆盖着苔藓地衣的树洞中腐烂的那种气味,油腻腻的。
空无一人的航站楼,所有贩卖食品饮料的摊位都静静窥视着他,那些硕大的快餐招牌仍然张扬地挂着,上面覆盖着厚厚的尘埃,还有那种令他熟悉到有些哀伤的黑色油膏状物质。桌子上仍然摆着一两张餐盘,上面有饮料杯子和覆盖着厚厚霉菌的一次性碟子。他走过散布着零食包装和被丢弃的散开的行礼的宽阔步道,眼前的景象熟悉又陌生。
还记得以前在能源局工作,需要出差去别的空间站的时候都是在这里登船。他喜欢在左手边那家中餐馆吃炒面喝奶茶,然后慢慢地提着行李箱去等待登船。可是现在那家餐厅里面桌椅凌乱,厨房里空无一人,殿门口用来摆设的石膏狮子也碎成了粉末。
离开太空港,面前是一片荒无人烟的末日之景。许多不知道已经留在这里多久了的两用车和飞行器横七竖八堆在道路中央,很多车的车身变形严重,显然曾经在空中相互碰撞又坠毁。马路中间一片狼藉,覆盖着许多的零部件和路障的碎石。两侧空荡荡的建筑被埋没在淡淡的薄雾之中,显得凄怆荒凉。
伊森在原地停留了片刻,有些怔然地望着眼前的一切,脑海中依稀还有这里过去的印象。不过短短数月时间,这里竟然已经变成了这幅样子。
他沿着布满油渍的路面缓步走着,沿途发现一辆尚且完整的飞行器。驾驶员仍然坐在驾驶座坐上,只是头和四肢似乎都被什么东西撕扯掉了,腐烂的躯干肚子的部分破了大洞,有肠子从中流出。伊森伸手将那残破的身躯拖了出来,自己坐了进去,也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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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嫌弃座位上蔓延的粘液。他从副驾前面的抽屉里找到了一把实体备用钥匙,插入控制台旁边的凹槽,屏幕上马上出现了一系列的按钮,一张方向盘也被投影在面前。
好在这飞行器有倚靠太阳能充电的采光板,否则到现在这么多月就算电没有漏完也肯定开不动了。
驾驶着那残破的飞船,他迅速而直接地飞向了家的方向。不是他自己租住的那间公寓,而是他从小长大的那被艾草环绕的美丽小屋。他在距离家还有几个街区的地方降落下来,因为那点靠着阳光产生的电能也已经用尽了。他走在通往家的那条曾经的高级住宅区的街道上。荒草从一座座相连的庭院里蔓生出来,在原本平直整洁的道路上肆虐着。路上纵横着一道道隆起的裂口,房屋坍塌过半,不论植物还是废墟上都覆盖着一层黑色的油膏状物质,上面有缤纷的油在光线中闪烁变幻。植物都在枯萎腐败,发出阵阵恶臭。铸造房屋的金属或水泥上也鼓起了水泡一样的黑色物质,一点点扭曲变形。
他家的庭院也和别的庭院一般荒废了,萱草成了一滩烂泥,只能隐约看到一些曾经的根茎痕迹。铺着鹅卵石的小路现在已经看不清楚了,腐烂的植物叶片像地毯一样覆盖了一切。通往大门的几级水泥台阶不知为何变得十分酥脆,一踏上去就散成了一堆碎石砺。门把手上生了厚厚的锈,看上去像血的颜色。他将手握在上面,刺骨的寒冷流入骨骼深处。
伊森猛地打开门,看到了家中的一切。
他忽然想起来这是他在禁城时就进入过的噩梦。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自己就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还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的东西。
这是他的家,原本承载了从他出生到十八岁的全部记忆,不论发生了多么痛苦的事都可以回来的地方。
没有了。
壁纸腐烂剥落,桌椅上生满霉菌。一股腐朽的恶臭令他眼睛发疼。他有些麻木地走进屋里,看着熟悉却又面目全非的摆设、腐烂的家具在静静地围观着他。
他看到了父亲经常坐着的那张扶手椅棉花都烂成了黑色,看到自己小时候做出来的机器人模型散碎在地上,看到母亲心保养过的烘焙用具上生了一层厚厚的铁锈。他所有的记忆都在这里腐烂着,睁着一双空洞无神的眼睛,嘲笑着他死去的记忆。
到这个时候他才知道自己在接受体内那种可怕的黑暗中的时候,也同时放弃了什么。
“makingyourselvesathome”从门外传来的带着一丝戏谑的问话声,伊森猛然转身,见到的却是之前在屏幕中见过的阿古达议员。她穿着包裹严实的防护服,语音从外套上一个扩音口传出来。在她身后,许多全副武装的士兵正端着枪对准他。
伊森问,“我父亲呢?”
阿古达冷冷一勾嘴角,向后推开两步。
两个士兵用枪指着一个被用钢锁锁住脖子和双手的男人。那是一个头发花白,脸色蜡黄,身形佝偻的男alpha,眼睛里浓重的血色还有粗重的喘息声,手臂上的皮肤已经在渐渐变成黑色。一切都在告诉他,这是一个感染初期的病人。
但是那熟悉的五官,却另伊森如遭雷噬。
他的父亲,曾经高大英俊骄傲的父亲,此刻却睁着一双无神的眼睛盯着他。那空洞的眼神里,难以找到曾经熟悉自信的光芒。
伊森的喉结上下滑动,嘴巴张开,却没能说出话来。
“你父亲在这里坚持了很久,大概几天前才终于被感染了。”阿古达慢条斯理地说着,“如果不能尽快研制出血清,他很快就会和其他的感染者一样,变成一个怪物。”
伊森想要上前,但是那两个士兵马上用枪抵住亚德里安的头颅,另外几道□□的红外线点也飘在亚德里安全身各处致命点。或许他的速度可以快到瞬间杀掉那两个持枪的士兵,但是如何解决那些不知躲在哪里的狙击手呢?
亚德里安的头被顶得微微一偏,却连挣扎都没有。那双眼睛一直定格在伊森身上,连眨都没有眨过。
伊森不得已停住脚,眼眶一阵阵干涩的疼痛。他深深吸气,尽量用平静的声音说,“你们要我怎样。”
“我们要你自己把这个注射到身体里。”阿古达说着,将一样东西扔到地上。它发出清脆的撞击声,滚到了伊森脚边。
是一只泛着熟悉的淡蓝色的针剂。
序神之卵的溶液。
伊森愣住了,他没想到伊芙星竟然向地球联盟馈赠这么奢侈的礼物。难道知道他不能完成降神仪式后,便要毁灭他吗?
这是奈亚拉托提普的意思?还是说地球联盟有什么别的得到序神之卵的途径?
“你们为什么会有这个?”伊森问。
阿古达有些傲慢地微微扬起头,“伊芙的所有序神之卵也是在新生星球上找到的,他们能做到的事,我们地球联盟自然也能做到。只不过以前我们无法操控这些东西,但是经过火星实验后,我们知道了你可以做到,那么也就是说,任何初期感染者都有可能做到。”她微微顿了顿,继续说,“好吧,或许他们只能做到你的一半便因为身体分解死去了,但反正他们已经没救了,我们只是帮他们早点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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