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云守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残夜玖思
司马贤想了想,支吾半天,道:“你是不是,想去问墨黎谷…?”
星若一愣,闪烁着目光,犹豫道:“是有这想法…但是我上次送出去的筒子,还没回来,不如再等等吧…”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自屋外传来了声响。司马贤开门一看,见是张远快步跑来。张远跑到静心斋门前,向他躬身一拜道:“堂主,我们这些日子绕着那岷山荒村,找出些端倪。副堂主让我快马回来回禀一番。”
自星若他们上次走访明家村,无一所获回来之后,曹展宣始终觉得那地方不对劲,所以他没待几天,又带了几个伶俐的翻了回去,想在那荒山上再挖出些线索。星若本来想跟去,让他好说歹说给劝了住,于是便一面接着捣鼓唐尧旧物,一面等着展宣那边的消息。司马贤将张远请进屋里,听他一一细禀。
张远整理一番思路,慢慢道:“那明家村,除了蓝堂主你们之前进过的正村外,西侧绕过树林,还有一小院。据副堂主推断,院子原来住的应是个武人。我们将那乱坟岗挖开,将村民一一辨别重新安葬,却没找出有什么强健之士。是以副堂主觉得,那人应是未与村民同遇难。”
星若不解道:“那村民遭人毒手之时,他为何不去解救?”
张远道:“副堂主亦觉得蹊跷,所以我们在那西院周遭遍寻甚久,找到有一隐秘的山洞。山洞很深,可以一直穿到山的背侧。”
“穿过去之后有什么?”司马贤问道。
张远答:“雪顶。穿出山洞,便能隐隐见到山上冻雪,我们没带太多御寒的衣物,不敢贸然再走,但是确能在脚下找到些记号。副堂主说,那雪顶之中,定是有些什么。
”“可还有别的消息?”星若追问道。
张远摇头说:“暂时没有了。我这次回来,也准备取些棉袍带走,看能不能再寻出些什么。”
张远说完这些,司马贤便让他回去稍作歇息,然后去找江漪备那些要带走的东西。张远退下之后,司马贤凝神看着身边人,不再言语。星若在屋中踱了几圈,低声道:“大哥…我还是得去找他…”
司马贤默默叹了口气,道:“我知道…其实我一直不明白,他为什么硬要将你留下…”
星若苦涩一笑,道:“他身上有伤…”司马贤说:“我知他身上有伤。可有伤又如何?”
星若缓缓摇摇头,深吸口气道:“你不知道…他那伤不仅伤在身上,更伤在心里…”他微微抬头,看向司马贤,幽幽道:“他中了豺面人一掌,我将他拖回墨黎谷。墨黎谷主遍寻解救之道,终以自己毕生修为,换他一条虚接的心脉,和十年阳寿。他醒转过来,知道之后,整在屋里坐了三天三夜,不发一言,水米不进。”
司马贤蹙眉道:“将他救回来,难道不好吗?”
星若走过去拍拍他大哥的木头脑袋,苦笑着问他:“若换做是你,要以老头儿的命,换你的命,你可愿意?”
司马贤想都没想,一个劲儿的摇头。
星若道:“这不就完了。他本就是重情之人,黎半仙这么一搞。他满心愧疚,如履薄冰,生也难,死亦更难…”
司马贤嘀咕道:“那你…”
“我?”星若反问他一句,按了按泛红的眼眶,道:“我比黎玄鹤也好不到哪去…不过是利用他的愧疚之感,将他锁在身边罢了…”
司马贤一头雾水的看着他,星若却不想再解释下去。他向大哥道:“木鱼香囊和张远的消息,我还是要亲自带给他。此去东京少说也要走上一个多月,我一会便动身出发。”
司马贤知道自己说不动他,转身去了屋里,翻找片刻,拿出一怪模怪样的玉石小兽,塞到星若掌中。星若左看右看,看不出个名堂,于是问道:“这什么好东西?奇奇怪怪的。”
“食梦的瑞兽。”司马贤解释道:“你将它放在枕边,便不会再发噩梦了。”
星若抿嘴一乐,点了点头,将那小兽揣回怀里,好了脚下的箱子,辞了司马贤回霁月楼拾行李。一个时辰以后,司马贤把他送到山脚长亭,看他扬鞭远行,心里又想起曹展宣临走前对他说的话。
当时,曹展宣准备向他借几个赤峡堂的弟兄前去荒村,便倚在静心斋外等他。他把展宣带进屋里,却听那人嘀嘀咕咕的。司马贤追问两句,曹展宣不解道:“我应是从未进过你这静心斋,怎地觉得好似有些眼熟…”
司马贤也没多想,向他要了准备借走的弟兄名录查阅过后,点头应下。
展宣微微一笑,向他道谢,却没有马上离开。司马贤奇怪的问道:“怎么?还有事?”
曹展宣犹疑片刻,慢言道:“司马堂主,九天斓星非你一人能见。你若总是故步自封,就别怪他人近水楼台了。”
说完之后,他轻轻一笑,转身离开了。把司马贤一人留在那里,傻傻的不知站了多久。
星若快马加鞭赶到东京城的时候,已是炎夏。他进了南熏门没敢径直去布店,而是在潘楼附近寻了家邸店住了下来。他来往东京城这么多次,这是头一回投宿客旅,心里不知泛起多少愁滋味。他卸下行囊安顿好马匹,重新理了发髻,换了新衣,才下定决心离开邸店,向布坊走去。
繁华喧闹的赵十万街上,绫记布坊依然静静的卧在那里,
归云守 分卷阅读171
门前花团锦簇,店里游人如织。青鸳自羽衣厅出来,看见柜台前那个苍蓝的俏丽身影,吓了一跳。正如同六月飞雪,隆冬下火一般,蓝大堂主居然会走正门了。星若一副出众容颜站在铺子里,引得不少娘子掩笑观望,惹得他不胜烦忧。好在青鸳一溜小跑的奔到他跟前,把他请进了院子。青鸳见他满面愁容,小心关切道:“星若公子,久没你的消息了,过的可好…?”
星若随他走到院子里便停了脚步,四下看看,见那院中一切皆依旧,唯有浓情不复存,苦苦一笑,向青鸳道:“他在吗…”
青鸳微微叹了口气,走到流竹轩外轻轻叩门,道:“掌柜的,星若公子来了。”
星若在院中站了一会儿,见流竹轩大门砰的一开,那白衣人从里面冲了出来。
“星若!”绫影跑到他面前,脸上藏不住的欣喜。星若看他见到自己这般高兴,不由得松了口气,他微微一笑,谢过青鸳,与绫影一同进了流竹轩。
星若进屋之后,愣了愣,蹙眉道:“你这屋里,怎么比原先东西更多了!?简直没地方下脚啊。”
绫影不好意思的笑笑,道:“近日事情实在太多,抽不出功夫拾…你随便找个地方待着吧…”
星若垫着脚七拐八拐的扭到他书桌前,先把那木鱼香囊放在桌上,然后腾空了一侧的椅子,跳上去坐下。
绫影奇怪道:“这是什么?”
星若解释道:“我这大老远的跑来,有好些事儿要说与你,你慢慢听着。这香囊便是第一件。”
绫影点点头看着他,听他继续道:“这是我自天虹门老门主的旧物之中翻出来的,你能看出什么不?”
绫影捏起香囊端详一番,道:“素罗鸳鸯,合字落半,针脚细腻,应是出自闺中娘子之手。既是门主旧物,想必是夫人所赠了?”
星若摇摇头道:“那人并未婚配。哪里去寻什么夫人。里面还装了一只桃木小鱼,也不知有何寓意。”
绫影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只好说东西先着,然后追问后续之事。星若道:“数月之前,我带着展宣和忆诚去探了明家村,碰到了墨黎谷的人,给你们捎了竹筒,你可到了?”
绫影道:“到了。已经回过去了,看来还没到?”
星若嗯了一声,接着说:“展宣他们在荒村附近发现一隐秘山路,直通后山雪顶。雪顶之上,仍有印记,标出人行之道,想必是隐了什么东西。你可有头绪?”
绫影突然站起来,急道:“什么样的印记?”
“路边山石上,有兰花刻印。”星若答道。
“幽兰不香隐宝山?”绫影默默念着。星若没听明白,走到绫影面前,疑惑的看着他。
绫影向他解释道:“自天虹门回来之后,这林林总总的几个月,终是查出不少东西…绫家的旧仇,豺面人的真身,都明晰了…”
星若瞪大了眼睛,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惊道:“你都知道了!?究竟是谁?”
绫影慢慢的梳理道:“一切皆因江湖传闻的圣人遗物而起…百年之前的端木圣人琴剑双修,辞世之后留下一本心经名曰冥羲,一柄利刃名曰虎魄。他将此二物隐藏起来,后将藏匿之地的消息编入四本琴谱之中。春谱幽兰操是我外祖父林家祖传之物,夏谱芙蓉游去了落梅寨,秋谱紫桐吟在司马堂主的静心斋里,冬谱松弦弄让南山掌门忘在了废旧书阁之中。蜀地梓州的万钧庄主雷震,不知从何处知晓了这些消息,想聚谱寻宝。他应是先去了归云庄,杀人焚庄盗走春谱,后来又找到落梅寨,之后藏了伏兵进天虹门。”
星若锁紧了眉头,小心问道:“便是魏熙?”
绫影点点头,说:“魏熙擅毒。他多半是给曹展宣下了蛊毒,驱使他去静心斋找东西。展宣没能得手,他才亲自出马。”
星若心下大慌,急道:“展宣中毒了!?你怎么知道?冯老头儿不是看过他的吗!?”
绫影忙安慰他道:“你先别急。我后来去了南山,魏熙想在南山故伎重演,漏了马脚。这事我都写在竹筒里了,不日等筒子到了,我想冯堂主自会有办法。”
星若又追问道:“那伤你之人又是谁!?”
绫影见他眼中泪光闪烁,忍不住拍了拍他的头,道:“也是雷震手下的人。早前,便是他去的归云庄,他识得我父母容貌,后来在益州偶然碰到我,觉得相似,便动了杀心…”
星若深吸口气,缓缓道:“这般看来,我们倒是替他们报了仇了…”
绫影苦笑着点点头,道:“是啊…冥冥之中,必有定数…眼下,只剩雷震,还有我这伤了…”
星若眸子一亮,惊喜道:“你这伤有办法?”
“玄叔和丘掌门都说,冥羲心经里记有什么续脉的心法…我也不知可不可信,但终究,想去找找试试。就算没有,雷震这般暴虐,我亦不能眼看着他将这些神兵入囊中,再行祸事。你可知那岷山上的明氏一村,也是死于他手…”
星若腕子一翻,狠狠的捶在书桌上。他切齿道:“那明家村我亲自去了!全村上下老老小小,皆被他们毒死,抛尸在荒林之中!这帮畜生,简直枉称为人!”
“枉称为人…”绫影垂下眼眸,好似突然失了力气,瘫坐在椅子上,他抬手按住额头,缓缓道:“他们枉称为人…我与他们,又有多少分别…”
星若心头一顿,知他又想起了陈年旧事,如芒刺在背,他扼住绫影双肩,急道:“自然有分别!若不是那奸诈老妇出尔反尔,我们也不会行此下策啊!”
“可终是害死了人呐…”绫影蹙眉道,眼眶已是泛红,“松姐姐也好,椒娘子也罢…不是一个也没逃出来…?”他又微微抬头,握住星若的左臂,哽咽道:“还有你…若不是我…你怎会被烧成这样…”
星若心头淤气,一把推开绫影,退到几步之外。他终于明白,自己是定要离开他的。他每每看到自己,都是无尽的懊悔与亏欠,哪有半缕出自真心的笑颜。
可他如何才能明媚的起来呢?星若凝神望着绫影憔悴的面容,不由得想到了那个人。他清了清嗓子,走到绫影身边,捅捅他,撇嘴道:“你身边那个跟屁虫,今天怎么没在?”
绫影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他所指何人。他努努嘴道:“清晓他…回家去了…”
星若干眨几下眼睛,问道:“你刚说的那些事,他都知道了?”
绫影摇了摇头。
“什么!?你没告诉他!?”星若一个箭步上去,拎起绫影的脖领子,喝道:“你为什么不告诉他!?”
绫影推开星若的手,苦着脸道:“我还没想好,怎么跟他说…清晓他…长在剑派之中,一副侠义心肠,我怕他知道之后…”
星若愤愤的一甩袖子,
归云守 分卷阅读172
怒道:“你这以己度人的老毛病又犯了是不是!?你若想把他留在身边,就早点跟他说清楚!他受得了也好,受不住也罢,都是他自己的选择!你自己瞎捉摸这么多,有什么用!”
绫影心里当然明白是这么个道理,只好乖乖答应下来。
星若重重一哼,气鼓鼓的找了个椅子坐下。他生了会儿闷气,觉得自己该说的,能说的,也就这些,于是向绫影问道:“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绫影缓缓道:“关于雷震,我还有不少想不明白的地方,还需与我些时日让我琢磨琢磨…”
“好吧,”星若道:“我难得来一趟,还会多待些日子,找不儿他们出去玩玩。我住在潘楼东边的邸店里,你若有事,便差青鸳去找我好了。”说完,他跳下椅子,冲绫影摆摆手,逃出了流竹轩。星若看了看铺子里人头攒动,撇撇嘴,飞身跳上院墙,翻了出去。
星若走了以后,绫影浑身上下都不太舒服,胸闷气短,头疼欲裂,他晃悠悠的回到自己的卧房,往床上一倒,眨眼功夫,就睡着了。
星若离了绫记布坊,却没走远,他找了棵槐树,两下蹿上去,开始守株待兔。他太了解绫影了,这人没有完全把握之前,宁愿让人误会着,自己一个字也不会解释。他将那人看的越重,便将自己藏的越深,是以星若很想搞清楚,这南山旋剑,到底都知道些什么。他在树上蹲着,没等多一会儿,便看到兔子蹦蹦跳跳的找上门来了。
卢清晓前一日回去,将礼物送与双亲,惹得高堂喜笑颜开,傍晚,一大家子人在院子里饮酒赏荷,其乐融融。清晓看着双亲开怀,自己也甚是高兴,可一旦想到布坊里那飘忽不定的身影,又愁上心头。他揣着满腹心事,不自觉就喝多了酒,醉醺醺的回到房间,一觉醒来,已经日上三竿。他苦苦一笑,心说还是墨黎谷的黑药丸好使,早知如此,应向绫影讨些备下。想到墨黎谷引出的诸多烦事,清晓心里头别扭,在家里磨磨蹭蹭的一直晃悠到日跌时分,才溜了出来。他走到赵十万街上,遥见两家相对而立的铺席,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只好埋着头向前走。走着走着,他突然觉得身边有股阴冷之气,定身一看,面前戳了个人。
蓝星若一张娇面,冷若冰霜,朝他挑挑眉毛,道:“跟我来,我有话问你。”
卢清晓随着他一路南行进了潘楼。星若找了个清净的雅间把他带进去,点了一壶薄酒,几盏小菜,就赶走了伙计。清晓见他面色不善,蹙眉问道:“不知蓝大堂主,找我何事?”
星若冷冷道:“我也不屑与你废话,我只想知道,云翳近日过得如何。”
卢清晓有些糊涂,他疑惑道:“过的如何?还算好吧,就是仍有些劳神…”
星若撇撇嘴,道:“那些旧事他不都查清楚了么,还有什么可劳神?”
卢清晓盯他两眼,谨慎的问道:“他那些旧事,你都知道?”
星若冷冷一哼道:“废话!我在他身边十年还多,难道都是虚度的!?”
清晓压下心头不快,继而问道:“那我问你些事,你可愿答我?”
星若往后一靠,倚在椅背上,歪着头看他一会儿,勾勾唇角冷笑道:“就看你要问什么了。”
卢清晓抬手给自己倒了盏薄酒,一饮而尽,思量片刻,缓缓道:“云翳什么时候到东京的?”
“五六年前吧。”星若干脆的答道。
“他为什么要开布店?”清晓又问。
星若耸耸肩,答曰:“因为他喜欢。”
清晓瞪他一眼,接着说:“那他为什么把铺子,开在这条街上?”
“因为地段好。”星若说完,又解释道:“墨黎谷在东京城里,置了几处产业。云翳都去看过,最后选在这里。这地方街巷繁华,大隐于市,附近的铺席,他也都查过,都是些老实的商家。自是上上之选咯。”
“我爹的铺子,他也查过?”卢清晓小心的问道。
星若点点头,也给自己斟酒一盏,呷了两口,道:“他行事素来谨慎你又不是不知道。卢家铺子名声在外,他多去走动走动说不定还能识得南山剑,不是两全其美么。”
清晓莫名的觉得脊背发凉,眉头紧锁,不发一言。星若见他面色有异,问道:“你怎么了?”
卢清晓支吾道:“我一直以为…会遇到他…是缘分所至…”
星若突然大笑起来,看着对面这个傻瓜无奈道:“我说卢清晓啊,我早就觉得你这人天真的可怜。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缘分巧合?就算真有,你觉得会出在云翳身上吗?他好歹也是墨黎一舵之主,难道识人行事,都如你一般不过脑子的吗?”
卢清晓猛的抬头看了星若一眼,嘀咕道:“他真是离舵舵主…?那流竹轩…?”
“流竹轩就是离舵所在。”星若替他接下后面的话,又补充道:“那名字还是我起的呢。”说完,他仔细盯着卢清晓的表情,看他一脸愁容,似是心酸难耐。星若暗道,莫不是,这家伙什么都不知道吧?星若往前挪挪身子,支在桌子上,侧头看他问道:“喂,归云旧事,你知晓吧?”
清晓点头道:“我知道…万钧庄主杀人焚庄,害了他双亲家人…我答应他,要助他报仇雪恨…”
星若叹口气道:“说是这么说,可终不是件易事…雷万钧雄踞梓州这么些年,若要动他,还得从长计议。不然就凭你我这小身板,吃上两记奔雷掌,先别说帮他报仇了,能不能活下来还得另说。”
清晓垂着脑袋,颓然道:“还是学艺不…若是能有大师兄那修为便好了…”他想了想,突然瞥了眼星若,问道:“你是天虹堂主,远在蜀地,为什么识得云翳?又在他身边,待了那么些年?”
星若闻言一愣,沉默良久,眯起眸子,向卢清晓道:“你真想知道?”
清晓也愣住了,他思忖片刻,终是点了点头。
星若冷冷一笑,道:“不过一琴扬,一舞转,一火起,一情终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星星的往事,下一章揭晓~
第66章9雀楼星舞
十余年前的一个冬夜,益州城的鹂雀楼里,卖进来一个孩子。那孩子不到十岁,瘦骨嶙峋,裹着单薄的衣衫,缩在房间一角,瑟瑟发抖。牙人与雀楼账房讨价还价一番,便留下那小儿,自己捏着钱袋子满意的离去。不会儿功夫,自屋外进来一粗使的娘子,提起那孩子打量一番,见那孩子满身污迹,散发着阵阵恶臭,鄙夷的往地上一扔,道:“得了,从今日起,你便是这雀楼的人了。去把身上洗干净,然后到东院的耳房来。走路的时候小心着点,别污了娘子们的衣裙。”说完,那人便转身离去。
那孩子随她出去,面对着一个陌
归云守 分卷阅读173
生的大院子,手足无措。他既不知当去哪里洗净自己,更不知所谓东院又在何方。隆冬之夜,院子里冷的不得了。他哆哆嗦嗦的沿着墙根小心走着,一面左顾右盼,寻那水房。他运气还算不错,走了没多远,就看到右手边的小院子里有一方水井。他转身就往里跑,想去打些井水。可刚一进院,便与一人撞了个满怀。那孩子吓得连连退步,赶紧跪在地上磕头认错。忽见一只白净的手伸到他面前,将他拉起来。他抬头看去,见面前是一比他大些的少年。那少年穿着粗布白衣,眉眼生的温柔。
少年看他半晌,问道:“你是何人?怎么大半夜的在院里乱走?”
孩子畏畏缩缩的答说自己是刚贩进来的小僮,得了令要将自己拾干净,可苦于辨不清方位,才冲撞了贵人。
那少年苦苦一笑道:“我哪是什么贵人…不过与你一样沦落至此罢了。这腊月寒冬的,你要寻那井水沐浴不得冻死个人?还是随我来吧。”说完,他把孩子带出小院,七拐八拐的,到了一间浴房。他掌上烛灯,烧些温水,把那孩子里里外外洗个干净。然后除下自己的棉袍将他裹好,带回了自己的居室。
少年回到屋里翻找了半天,扒拉出一件灰蓝的夹袄,他拿给孩子比了比,觉得还算合适,便给他穿上。这么捣鼓一番,他才发现那孩子巴掌小脸上一双大眼,看着就聪明伶俐。左眼下一颗小痣,更衬的可爱。他走到那孩子身前俯身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孩子摇摇头说:“没有名字…他们都叫我阿蓝…”
少年想了想,起身走了几步,推开悬窗,望隆冬夜景。见那墨空之上残月如钩,星光点点,他又回头看看屋里摇曳的烛火,思忖片刻,慢言道:“残月孤星,流烛若影…你便叫星若好了…”
“星若…”那孩子眨巴着大眼睛默念了几遍,红着脸,开心的笑了。他看看眼前的白衣少年,支支吾吾道:“那你…是谁…”
“哦!”少年不好意思的笑笑,说:“光顾着给你找衣服,忘了跟你说。我是这楼里的琴师,你叫我昙月便是了。”
他把星若拉到自己的小床边与他并肩坐下,轻声问道:“你可知他们将你卖到这里,要做些什么?”星若摇摇头。
昙月拉过他的手,又道:“那我明日去与管人的桐姐姐说说,将你留下可好?”
星若拽着他的袖子使劲的点头,一张小脸涨得通红。昙月微微一笑,揉揉他的头,与他同挤在小床上,抵足而眠。
星若也不知这白衣的琴师用了什么法子,他真就说到做到,将自己留在了身边。星若每天跟着他,帮他做些杂事,比楼里其他的杂役小僮,不知清闲多少倍。昙月去台上抚琴之时,星若最是欢心。他藏在花门后面,远远的看那人端坐琴前,十指翻飞,离殇也好柔情也罢,自他指下缓缓流出,令人炫目。在他身边待的越久,星若越是黏他,而且慢慢的,星若发现这人,远没有看上去这么简单。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