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绍宋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榴弹怕水
片刻之后,不知道是不是宋军的刻意放纵,这支长刀骑兵进入宋军步兵阵列后,遇到的抵抗居然不是那么严肃,沿途兵马,只是层层阻拦消耗而已。
不过,待到郭大刀冲到距离帅旗不远处,眼看着盔甲明显的岳飞与数十骑就在帅旗前视野范围内,又一回头又看到身后兵马只剩十余骑,却也是心知肚明,醒悟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了……就是宋军在刻意放纵,就是在层层剥笋,然后诱他在兵马愈少的情况下去取那个大小眼本身。
否则,帅旗之下如此严密布置,反而大将立身在前呢?
这是一个陷阱。
然而情知如此,艺高人大胆的郭大刀反而愤恨自己被小看,却是不管不顾,径直催动最后十余骑向前,乃是扔了帅旗的既定目标,直取岳飞……须知道,天下兵器如此多,为何他郭仲威要在马上用长柄大刀?还不是因为如此大刀战前磨得锋利了,然后奋力一挥,任你是武功盖世、盔甲精良、名将大员,都只是一刀了事?
郭大刀既然直取岳飞,岳飞身侧亲卫又不是傻子,自然是蜂拥迎上,数十人几乎便要将这最后十余名长刀骑士尽数兜住,然而郭仲威战场经验何其丰富,此时既然早有预料,却是趁着对方合围之前,忽然加速,直扑向前。
而早就扭头眯眼去看来人的岳飞也毫不畏惧,干脆直接转身打马迎上。
二将两马一交,郭大刀便心中发慌……因为刚刚他借着马势奋力一刀劈下,居然被对方用钢枪轻松荡开,可见双方马上功夫根本就不是一筹。而待其一招落入下风,想起自家主帅叮嘱,作势欲转向往帅旗方向而去之时,却不料身后岳飞转向极快,很快就兜马跟来,复又一枪往他后心刺出,郭仲威狼狈之下,只能回身侧手去格,然而这般动作不免动作变形、施力不妥,然后其人只是虎口一麻,便被对方钢枪直接压掉了手中长刀。
郭大刀既然没了大刀,心中愈发惶恐,便再度勒马,准备转向逃窜。
孰料,就是这一勒马,马速稍缓,居然被岳飞仗着马好欺到跟前,然后只见这位堂堂御营前军都统直接撒手扔了自己长枪,反手自战马另一侧取下一把锋利朴刀,然后双手持刀,只是在马上朝着对方脖颈后方奋力一斩,居然从这郭大刀的脖颈处一路劈下,直接劈到对方胯下依然不停,复又斩裂马鞍、伤及马背,方才止住。
而郭大刀也被整个人劈成两份,内脏散落一地。
岳飞半身浴血,一声不吭停住战马,然后亲自下地捡起自己的长枪,复又从容上马,待回到帅旗前方,便继续指挥催动阵势不停。
不远处,尚在顽抗的长刀骑兵和离得近的李成部步卒,见到这幅场景后,宛如见了鬼神一般,各自胆寒。此番郭大刀的突袭,不免直接消散。
而李成相距较远,虽然不晓得自家一把大刀被竖着劈成了两半,肠子都未必接的上,但看到郭仲威陷入宋军军阵后一去不复返,然后前方似乎宋军一时士气再振,自然也能猜到是郭大刀失了利。
然而,李成也非是无能之辈,一将既死,其人毫不犹豫派出信使,却又下令将在北部与中部结合处督军的徐大刀与其部两百长刀骑士,外加一千济南骑兵一并唤来,继续维持中线压制。
徐大刀也是个讲义气的人物,再加上早就看到因为岳飞先至、己方军阵臃肿等情形导致的中军困境,所以接到命令后没有半点犹豫,同样是赶紧策马来救,却是试图利用成建制骑兵分割御营前军在大道上的骑兵部队与步兵部队。
这是一个非常正确的决断,实际上,岳飞根本不可能,也不敢将这么一支骑兵放进中军战场的。
“两千兵与你,无论如何都要堵上去!”岳飞扭头相对汤怀,言简意赅。
汤怀会意,径直引兵而去,而半个身子都是血的岳飞却在稍作思索后,下令再度移旗……不是之前那种亦步亦趋的向前,而是如第一次启动那般,直接拔起旗帜大阔步向前压迫。
且说,此时战事已经进展了大约大半个时辰,双方前线都已经死伤累累,而且有些摇摇欲坠了,这个时候再往前去,伤亡率毫无疑问将会大跨步上升,但岳飞犹豫了一下后,还是主动上前。
而更让对面的李成感到有一丝恐慌的是,岳飞既然再度上前,整个宋军军阵,依然没有什么动摇的迹象……须知道,双方的伤亡数字自然是李成部多一些,但是二比一的兵力比例在那里摆着,论伤亡比例,双方却是几乎差不多的。
然而,如此局势下,李成部的军队早已经开始有些迟滞、混乱、不成阵型,御营前军却依旧维持着士气与进取姿态。
就这样,下午时分尚未过半的时候,岳飞本人和他的大旗便出现在混战区域。而此时,得益于中央骑兵对步的战术与主帅亲自压阵的缘故,中央部分的混战战线也已经与田师中部几乎齐平了。
这对宋军而言其实已经非常危险了,所以李成第二次犹豫了。
他如果此时稍作后退,那么很可能便能将宋军薄弱的中路兵马给拉入三面包围的情况,这也是两路骑兵压阵本身追求的最佳情况,更是之前被宋军用斜阵给弄垮的最终战术追求……但是,此时一旦后退,却也有被岳飞趁势压垮,整个崩盘的危险。
与之相反的是,他也可以选择率部向前,一口气都不泄,与岳飞直接在最前线王对王。
可这样的话,很可能就要面对最直接的生命危险……天下之大,号称第一的韩世忠他是没见过的,但说前方那个大小眼,他却是心知肚明,双方一旦对上,真就要五五开赌命了。
或者更差一点?
毕竟,他李成李大将军的双刀本来就不擅长马战,而且双刀如今也丢了。
而对于一名武人来说,丢了刀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眼下就是如此。
犹豫之中,没有一把大刀再为他做出灵魂拷问,而没人拷问,他也就这么犹豫了下去……殊不知,犹豫下的按兵不动正是除了进退之外的第三个选择,却正是最糟糕的一个选择。
因为就在犹豫之中,岳飞再度出招了。
具体来说,乃是已经来到前线极限位置的岳飞再度移动自己的帅旗向前施压了——但有意思是,这一次岳飞没有直接向正西而去,反而是促动仅存的两千步卒往左前方而去,也就是往战场南侧田师中部的右前侧最最直接的支援与前压。
“坏了!”
李成看着那面岳字大旗往西南方而去,几乎是瞬间看穿了对面那个大小眼的心意,也是瞬间便察觉到了自己战前布置中一个最愚蠢的排布。
“向前!向前!我要与大小眼当面决一死战!”
醒悟过来以后,李成再也不敢犹豫,却是即刻提帅旗向前。
然而,帅旗一拔,几乎是同一时间,宋军却忽然呼啸喊杀,几乎是奋全军之力向西总攻,而与此同时,让李成彻底无奈的是,他刚刚想到的巨大破绽也当场发作……战场南侧最前线,讹鲁补支援过来的那个猛安,在遭遇到了田师中部长斧重甲兵的顽强阻击,承受了大量伤亡后,终于在岳飞亲自发起的夹击下选择了撤退。
可怜李成战前又是担忧河北兄弟不卖力,又是担心京东本地土豪有二心,结果老兄弟没有一个背叛他的,反而是战力最强的金军援兵背叛了他。
当然了,说背叛还是有些不对,意料之外,情理之中……金军便是战斗力再强,再擅苦战,却凭什么给他李成卖命?难道一个行军猛安还要有河北京东一体的战略觉悟不成?
一开始李成便不该让这支部队承担战术任务的。
回到眼前,这么一支成建制且有战术任务的部队,忽然撤退,却是将展出南侧扯出来一个巨大的空隙,而这个空隙,随着岳飞不失时机的总攻命令,却是瞬间被死伤累累的田师中部给挤占掉了。
一时间,伪齐全军军阵也都有被冲击动摇的趋势。
当此时机,李成那刚刚拔起的大旗非但不能往前,反而被前方稍有动摇的军队给反向一挤,硬生生向后方挤了数十步。
却是再度立足不稳,再度向后,然后三度不能立足,三度向后。
终于兵败如山倒。





绍宋 第四十三章 顺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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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成大军既然动摇,便一发不可收拾,下午过半之后更是直接演变成了彻底的失败与崩溃。
而正如之前的所有人忘记一切往前奋勇一般,此时此刻,一朝胜负决出,对面御营前军固然是惊喜难耐,继续猛扑不停,李成所部兵马却也是脑中一片空白,只求活命而已。
但是,想活命哪里是光往后跑就成的?
实际上,溃散甫一开始,李成部的溃军们便遭遇到了一个巨大的麻烦,那就是中间的兵力太多太拥挤了,而装备却又偏偏显得太重……所以很快,战场正中区域便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疙瘩’,在那片地方,阻塞与踩踏成为了最大的伤亡来源,并在极端时间内造成了不逊于刚才交战造成的死伤!
继而使得溃散彻底无可救药。
岳飞身在前线,对战局窥的清楚,本能便起想让部队绕过中间,从两面伸展包抄,以求尽可能包围逼降敌军。但很可惜,到了此时,不说自己部属也已经杀红了眼,只说如此拥挤的战场,也难有效传达军令,何况骑兵被捆缚在正中?无奈之下,岳飞也只能立定帅旗,坐视战局自由发展,准备等战局正中的这个‘大疙瘩’解开后,再行寻找可以指挥的部队,做出后续决断。
不过很快,岳飞便又注意到另外一件事情,那就是对面李成的帅旗明显也被困在那个疙瘩里了,因为他亲眼看到那面数次后退、数次尝试立足的帅旗在被人海淹没了一阵子以后再度立起。非只如此,还有包括一部分标志性长刀骑兵在内的千把骑兵聚拢到那个旗帜下面,试图顽抗。
李成部逃亡的脚步又一次放缓,无数当面宋军骑兵的注意力也都被吸引了过去,激烈的战斗再次爆发。
当然了,大势之下,这种挣扎毫无意义,仅仅是片刻之后,不等宋军当面兵力涌上来,李成又一次尝试便告失败,便是那支千把人的骑兵也开始溃散投降,只剩下八百十长刀骑兵继续负隅顽抗,并被张宪麾下的骑兵团团包围。
“我家主公让俺徐大刀告诉大小眼!”
就在张宪围拢成型,即将发动攻击之时,一名手持长柄大刀、浑身浴血的将领跃马而出,一手提刀一手远远指着战场偏南位置的岳飞帅旗相呼。“若大小眼愿意过来亲自当面,他就愿意当面投降……”
消息没有传到岳飞那里,拥有战场上绝对临机处断权的张宪便着郭进上前相对:“徐大刀,俺家张将军也说了,不用节度亲自过来,国家自有法度,如李成这般上了名号、自据州县的宋奸,只能无条件投降,不许有半点条件……不过俺家张将军心善,最看不得你们这些当兵的平白送死,所以给你们半炷香时间决断,你们若降便降,不降便只能去死了!”
那将,也就是手中大刀重五十斤的徐大刀徐文了,也不吭声,闻言直接归入李字帅旗下的长刀军阵之中,却是再无动静。
而张宪也不是吃亏的主,等待期间,很快便让人从后方截住一队又一队弩手……今日战事爆发太快,而且战场狭窄,上来便是肉搏战,再加上肉搏混战的区域太宽,这使得弩手与弓手基本上一开始便丧失了战术功能,少许弓矢也基本上只是个人单兵中的应用。
但此时却又不同了。
可以想见,如果李成逾期不降,那这最后一支长刀骑兵将会在大面积弓弩攒射下被迅速了断。
而见此情形,不止是李成部的最后一支长刀骑兵有些动摇之态,便是原本跃跃欲试的许多张宪部骑士也都瞬间觉得有些无趣,如闻得徐大刀和李成名声过来的杨再兴,直接骂骂咧咧便要带本部绕过此处,往后去继续追击。
不过,只能说这支长刀骑兵确系是李成部的心腹所在,虽然见到宋军大面积集合弓弩后有所动摇,却并没有几人转身离去逃窜,反而一直保持着某种沉默,似乎是要等到自家主公做出最后决断。
“不等了!”眼见着周围弓弩手数量渐渐饱和,张宪再不犹豫,也不管一炷香时间是多久,直接便对跟过来加入指挥的李逵示意。“弄死他们!”
跟李成有些过节,却跟徐大刀有些交情的李逵明显是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即刻遵照战场军令,号令摇旗,乃是让所有弓弩手集体密集攒射这面帅旗下的所有敌军。
军令既下,汇集而来的近千弓弩手一起放箭,被包围的百余长刀骑士则试图发动最后的反扑,却如所有人想的那般,一轮射罢,尚未提速便连人带马摔倒在跟前,几乎是瞬间死伤累累,只有一二十人幸免遇难,却也几乎没有战力。
唯独一将,失了战马,犹然身披重甲,戴着面罩,手中挥动一柄重五十斤的大刀,状若疯虎,奋力反扑,不是密州徐大刀又是谁?
张宪看的无聊,只让人赶紧上弦,速速了结此人,却不料一骑忽然飞驰过来,自侧后方直扑徐大刀,却正是原本已经打马欲走的杨再兴见猎心喜,转身回来。
张宪无语,只能立在那里去看,心中却已经想好,若是杨再兴丢了份子,此番便无半点战功可论。
不过,预想中的龙争虎斗并没有发生,不知道是杨再兴太强还是那徐大刀早已经受伤,前者借着马势冲来,后者转身当面相对,但只是一合,杨再兴便扬起钢枪,从对方甲胄缝隙中精确戳穿腹腔,然后给随意掼在尸首堆上,
杀了人以后,那杨再兴也不去割取首级,也不去做汇报,直接打马而去,继续率众追击他人去了。
倒是一旁看愣了的李逵是个精细人,尚记得徐文徐大刀是自家故人,赶紧便亲自带队扑出,亲自去做最后处置……然而,此时的徐大刀被掼在地上,血流不止,虽然眼看着就是没救了,却居然还有些胸口起伏,俨然还有气息。
李逵感叹一声,便上前摘掉对方面罩、头盔。
“李兄弟!”徐文原本双目已经涣散,见到李逵出现后却居然又说出清醒的话来。“当日密州都说你最精细,能懂大势,今日再见,果然俺们其余人活该都去死了,唯独你这般风光,可见是真精细,俺们都是假豪气……”
李逵见到对方明显是回光返照,本有万般言语,此时也彻底无话可说,只能扶着刀感叹些废话:“听人说,老杜他们死了以后,你将老杜他们的家眷都接到莱州自家家里,俺也不能丢脸,一定给你们照看好!”
徐文点了点头,一时欲言,却在用余光瞥了眼正在小心翼翼逼近被尸首遮蔽帅旗的宋军士卒后,选择摇了摇头,最终一句话都没说,只是胸口那股气一泄,便登时没了动静。
片刻之后,李逵便对徐文最后时刻的怪异表现恍然大悟了……原来,旗下并无他人,根本就没有李成,徐文到死都在讲义气,给已经逃走李成拖时间。
虽然长刀骑兵几乎尽墨,却不代表帅旗下没有掺杂其余溃兵并活下来,而很快,几个溃兵便迅速给出了确切答案——李成果然就不在此处,这一次帅旗根本就是回身救援不及的徐文发现以后私自立起来的,至于伪齐大都督李成本人,在三次立旗不成后,就干脆放弃,直接往西北方向逃了。
此时说不得已经逃出战场。
张宪听完汇报,也是即刻醒悟,不等那边岳飞再来指示,直接就近传令,一面亲自率骑兵往西北面去追索,一面又让李逵率部分步卒随后,乃是要去抢占笼水、淄水之间的淄川城!
那是两条河之间,也是战场方圆数十里内唯一一座城池。
消息转到岳飞这里,刚刚来到战场南侧一处小丘上的岳鹏举却只是微微蹙眉,并未多言什么……此时战场已经疏散,正在全面追逃,而张宪也做出了最明智或者最理智的追逃举动,唯一的问题在于夏末秋初的鲁地尚是青葱一片,两侧丘陵后方都有山林区域,一旦李成放弃往淄川城收纳降兵,转而直接潜逃,那就只能靠运气了。
至于徐大刀此人的义气,只能说大义不举,而行小义,岳飞根本懒得理会。
“田将军。”实际上,岳飞闻得讯息,在马上稍作犹豫,便直接下马,正色相对身前一将,却正是坐在战场小丘上失神的田师中。“战机难得,请你发令,去调身后扈成部,与益都等地零散守军,让他们不必犹豫,速速向西逼近,配合我军压入济南府,一起取了章丘。”
浑身都是脏污的田师中有些茫然的抬起头来,用略显复杂的目光打量了一下半个身子也都黑红一片,却精神抖擞、神色从容的岳飞,继而又沉默了一下,但到底是转身唤来一名亲卫,就在战场之上取纸笔,然后在身侧一个尚未僵硬的敌军尸首旁,蘸着一个血洼写了几封军令。
而等到亲卫转身打马而去,田师中似乎才缓过劲来,然后方才在地上相对:“岳太尉,我有两句话要讲,也有些事情要问。”
“田将军请讲。”岳飞依然从容。
“太尉这仗打的好!”田师中缓缓感叹道。“前方有笼水挡着,这么多兵便是抓不齐,只要咱们渡河逼过去,也就都是栈板上的肉了……所以这一仗下来,莫说官家要咱们取下一两个州军,整个伪齐基本上也要手拿把攥的……你的兵马是真厉害,你岳太尉也是真厉害!我难得服气他人,今日算是又服了一人!”
“田将军才是此战首功。”岳飞恳切相对。“不愧是天下名师。”
田师中摇头相对:“这便是我要说的两句话里第二句话了……”
岳飞这才醒悟,对方‘两句话’的意思,竟然真是‘两’句话。
“岳太尉,我这支兵马是我家太尉的命根子……”田师中盯着岳飞,继续感叹言道。“他便是再吝啬,也从未短过这支兵马的军饷、器械,军官也全都是太原、淮上跟金人正面打过的老底子,但如此一支兵马,便是尧山的时候去拦那支合扎猛安与娄室的本部精锐,也没有今日死的这般多……故此,我便是再服气你,此战之后,也要重重弹劾你的。”
岳飞点了点头,完全不以意:“换成我,我也弹劾。”
田师中点了点头,复又在地上认真相对:“但我还有一问,我部三千人,是一整个御营右军的精华,敢战至此,却也不是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可你今日这两万人,虽说不及我部这般生死无忌,但我放眼去看,两军作战……一开始的时候,双方气势不相上下;然后伤亡两三分,两军也无动摇,据我所知,这已经都算是强军了;可待到双方死伤都有四五分,也就是半成的时候,李成部便开始有些动摇,御营前军却丝毫不动;而后两军主帅一起向前,双方激战到了极限,伤亡近乎一成,李成部便开始摇摇欲坠,破绽也就露出来了,可御营前军还是没有泄气,也没有阵型散乱,依旧宛若一体……这是怎么做到的?只是发足军饷吗?”
岳飞稍微认真思索了一下,但还是立即做答:“军饷发足、器械保证不掺假,甲胄覆盖到七成以上,只能做到猝然伤亡四五分而不动摇,但要伤亡一成,上下依然一体,却需要平素里训练得当才行。不过,田将军既然主动相询,我也不好藏私……今日之战,便是伤亡再多些,一成半的样子,应该也是能稳妥的,因为我自认平素执法公正,将士卒当成战士来看,少有将他们视为仆役,驱赶做工的事情。而如御营右军寻常部队那般,士卒还要帮军官建宅子、护送生意,那便是赏赐给足,他们心里不把自己当成士,而是仆役,那无论如何都是过不了这个坎的。”
田师中喟然长叹。
“其实,”岳飞想了一想,复又继续答道。“此番也就是远道归来,确系疲惫,否则再加上我军连战连胜,平素少有败绩,稍微让军中进士临阵前晓以大义,说不得还能再敢战一些……但这些人心上的东西,却是须军饷物资充足做底子的,否则空谈无用。”
田师中愈发不语。
就这样,时间渐渐流逝,战场开始被拖拽变形……一面是部分部队留在原地收拢降兵、救援伤卒、打扫战场,一面是骑兵与许多后方参战率不高的部队一路追击到了笼水畔和淄川城下,成功大面积逼降伪齐部队。
但是,面对着不战而降的淄川城,张宪依然没有发现自己的重要目标李成。
岳飞可以从大局考量,不在意李成区区一人,到了王贵那份上,似乎也不必在意这份功劳,但张宪及其以下所有军官、士卒,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忽略这么一大块战功与荣耀的。
于是乎,趁着夏末日落的时间还算是比较晚的良好条件,张宪在让后续赶来的李逵控制住淄川城,然后妥善收拢降兵以后,复又再度下令,乃是将所有骑兵分队撒出,务必要寻到李成!
但说实话,所有人都觉得希望有些渺茫。
一来是地形复杂;二来是植被茂密;三来是天马上就要黑了。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李成在徐大刀的掩护下,早早金蝉脱壳,混在一路骑兵之中,向西北方向疾驰……中间弃马,专门选择山林地区穿越了战场北侧的丘陵地带,然后又远远避开淄川城,直接往笼水下游而去,等待大局抵定,张宪派出骑兵四面搜索之时,他已经来到笼水畔,正在稍作休息,准备马上脱去甲胄,渡河往济南呢。
“主公喝些水吧!”
只能说,李成确系能收人心,不仅是两把大刀与那些长刀骑兵为他赴死,便是沦落到这等地界,依然有十余人相随,待其在河畔休息,更是有人主动以头盔盛来河水奉上,丝毫不失尊重。
李成神色恍惚,但回过神来,依然本能相询:“大家可都喝了吗?”
那人抬手一指,原本有些精神恍惚李成方才看到,诸人此时都站在河中,就地弯腰饮水。见此情形,已经渴到极致的此人这才稍微放心,然后赶紧端来头盔欲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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