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当前位置:首页  >  穿越重生

绍宋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榴弹怕水
李光原本已经准备放弃针对此事的争论,但见到阎孝忠这幅姿态,却是老毛病直接再犯,瞬间就便起了抵触之意,然后当即反驳:“若是以村庄为主进行专贷,岂不是也要以村庄为主做这种事情?焉知不会有狡猾吏员、霸痞,从中渔利侵占?”
“确有此虑。”
坐在那边的赵官家再度适时插嘴道。“但沿河军屯、民屯,多是建炎二年、三年朝廷回归东京后,统一安置的村庄,里面许多军伍人,霸痞还是少一些的。且与此虑相比,这些屯点基本上都是杂姓,素来无宗族活动,年节祭祖、中秋上坟都没个去处,这不是好事,最起码常有食菜魔教趁机侵袭,以至于成祸。所以,朕的意思是,此事若能成,便以无息做诱,许他们自决,看看能不能仿效南方的族产,专以此类桑基鱼塘设置一些村产……”
这话一出来,上下齐齐若有所思,李光也陡然醒悟,却又勉力笑对:“若如此,倒是臣思虑不周了!此事,臣以为可行,且御史台可发两位御史,沿河左右巡视,专门监察此事。”
赵玖欣慰颔首。
话说,赵玖最后提到的东西,才是真正切中了这群官僚们要害的东西——那就是村社集体财产,以及相应的村社集体活动。
须知道,不管所谓大宋朝的城市化进度有多厉害,这年头的大宋,依然是一个典型的以农业为基础的中世纪皇权社会,而且和其他所有地方一样,碍于生产力和组织先进度的问题,皇权的末梢结构是难以触及到最底层老百姓,也就是所谓皇权不下乡的意思。
而这种情况,就会滋生问题。
首先是小农经济的脆弱,使得基层百姓在高利贷与租息盘剥面前变得毫无抵抗能力,而这种脆弱,又会使得诸如摩尼教这种具有贫民自助保险业务的宗教趁虚而入,挡都挡不住,最后就是民不聊生,和邪教泛滥,最最后就是揭竿而起。
但与此同时,另一个荒诞的现实在于,皇权如果强行入乡社,反而会造成更大混乱与损害——因为在皇权时代,跟官府比起来,什么和尚道士地主都简直算是白莲花!
甚至,那些和尚道士地主之所以能够盘剥百姓,敲骨吸髓,很大程度上正是依附于皇权后的作恶。
这种情况,再过八百年都难以改变。
那么这个时候,就需要有一种温和的基层组织形式,既能对上服从统治,又能对下起到安抚作用。
历史上占据这个位置的不是别的东西,正是宗族。
而宗族想要起到切实作用,很大程度上是要有经济基础的,故此,族产这个东西的作用毋庸置疑。
那么成制度的族产又是谁发明的呢?
答案是范仲淹。
范仲淹发明了族产之后,立即得到大宋朝廷的强烈认可与提倡,并迅速席卷了整个中国,继而使小村小社中的宗族力量迅速扩张。
没办法,尽管族产和宗族在后来的时代那里是落后的代名词,但在眼下,面对着上方的皇权,村社内部的寺观、地主、高利贷者,以及最下层无孔不入的邪教结社,这已经是一种相对而言非常进步的村社集体经济组织形式了。
回到眼下,对于赵玖来说,基层缺乏组织这个问题同样是切身存在的。
其实,赵官家面临的问题非常多,他要北伐,北伐需要兵强马壮,需要钱粮财帛,但也要内部的安定,与后方的缓和。但随着他本人直接参与执政以后,也渐渐有了一些自己的想法。
比如说从张荣哪里出来以后,回想着张荣的拷问,他心里一直难安,一直想针对某些群体做点事的,好像不做点事,连北伐都会失去意义一样……实际上,这也是他此番联合赵鼎发动此事的一个初衷。
推行桑基鱼塘的混合农业,然后专门做基层集体经济,正是他的一个尝试。
作为一个穿越者,赵玖当然知道封建宗族代表的落后,但他做了六年官家后同样也意识到,封建宗族能够成为往后八百年中国农村的主导者,是有它合理性与进步的,因为它最起码比封建时代的衙役更温和,比邪教自助更稳定。
更何况,他此时推行的,是仿效着族产,然后基于民屯、军屯的非宗族式集体经济,似乎相对于族产又有了一点掺杂了理想主义的进步。这玩意,将来或许会散架,然后被宗族重新取代,或许会和封建宗族一样沦为保守、落后的代名词,但最起码放在眼下,放在十二世纪的中国,似乎依然是有它的先进性的。
实际上,就连李光这种人都敏锐意识到了这件事情背后的含义,在直接驱除邪教、内里提升基层百姓生存稳定性这种目的面前……哪怕只是可能性的好处……也依然足以说服这群士大夫转而无条件支持这种举措。
唯一有些让人措手不及的是,原本很多人都以为这位官家会先针对北伐相关事宜搞事情,但他最终却先把这个事情提到了最前头。
李光立即转变立场,使这件事情立即以最高决议的形式得到了通过……确实是最高决议,宰执们在御前进行讨论,然后连御史中丞都举双手支持,那没有什么政治决议比这个来的更加通顺,更加高大上了。
此事讨论完毕。
随即,眼见着赵鼎、刘汲、阎孝忠等人面上皆有舒展自得之态,赵官家也似乎是数月间第一次展颜。犹豫了一下后,枢相张浚忽然阔步出列,就在亭前当众拱手:
“官家!臣前些日子读《水浒传》,心有所感,遂成五议!今日既然官家在前,宰执俱列,连御史中丞,正好抛出,请官家御判、同僚批正。”
难得心下有些放松的赵玖微微一怔,旋即笑对:“张卿是堂堂西府相公,有话便说……卿从《水浒传》中看出什么来了?”
“五件事而已。”
张浚低头答应,然后抬起头来,就在亭内外诸宰执、学士、舍人,乃至于内侍省大押班、御前班直二统制身前,昂然出声,却正是如今公文中流行的邸报体了:
“其一,曰扩军!御营当以眼下朝廷财力为限,稍微扩军至二十三四万,并于兰州、兴庆府、阴山设立御营后备兵站,以备万一之时,方便征调吐蕃、党项、契丹、蒙古零散部众成军!”
“其二,曰联盟!官家既在金河泊会盟天下诸夏,共议伐金,便当多加联络讨论,当召大理、南越、高丽使节至京城询问合议,当收蒙古两部、西域诸部、吐蕃诸部质子入朝,年少者进武学、太学,成年者入御前班直。”
“其三,曰安后!江南之地,之前便有方腊、钟相席卷东南荆襄,而自从岳飞平叛之后,虔州虔贼复起,江西路复又骚动,名臣权邦彦、郭仲荀本抗金砥柱,如今权邦彦服丧归朝,正合为江西路经略使,郭仲荀可发为御营后备总管,往江西路编练一万后备军士,以御营待遇减半……安后之余,必要之时亦可成军北上,襄助北伐!”
“其四,曰正名!靖康之耻,天下士人百姓羞愤之所在,昔日六贼伏诛,依然有靖康乱政,当请太上道君皇帝、太上渊圣皇帝,御笔亲写,自叙宣和、靖康之败种种,以正视听!而两河之失,也非财帛利益计较所在,国朝复两河,事关国家根基正斜,事关自官家以下,凡李纲、吕好问二公相,及臣等无数当国之士,立身正与不正,当请官家明发旨意于邸报,重申宋金之不两立!骨仇之难安寝!”
“其五,曰建财!北伐既不能缓,而国力依然艰难,当请户部制定规划,或三年、或五载,何以取财,何以恤民,何以积累,或国债、或兑爵、或交子务,虽有些许丢失大国颜面,亦不妨堂堂而示,以使天子诚意、国朝决心,使天下人尽知,国朝取之于民,实在万众一心,阖国北伐一用而已!”
话说,张浚说前两个的时候,石亭内外的天子、宰执,以及左右文武近臣们,还没有多大反应。只当是这位张枢相看到赵官家与都省合作这么紧密,一时吃醋,忍不住表现一番。
毕竟,扩军、联盟之事本就是西府该考虑,然后该做的事情,这种东西,西府应该早就在准备了,只是今日一时忍耐不住抛出来罢了。
可等到张德远说到安后这一条时,上下就有些惊异与认真了,因为此举隐隐有派河北出身激进派直接出兵镇压江南舆论的嫌疑。而且不得不承认,此举虽然有些不太和谐的嫌疑,却注定会是一个直接而有效的手段,也是对马伸等反对派的一次重大反击。
着实是一个狠招,狠得都不像是张德远的手笔。
当然,李光以及在场部分江南籍贯近臣,是瞬间起了反驳之意的。
然而,随着张浚继续说到其四,在场所有人却都为之变色,一时居然没人去想其三了……因为这位西府相公以一种直截了当的方式告诉所有人,靖康之耻必须要直接面对,而收复两河也必须要坚持,否则从亭中安坐的赵官家,到退休的相公们在内,所有的建炎以来执政集团的组成部分都要面对自己执政合法性的拷问!
与其遮遮掩掩,让老百姓说什么防范父兄,不如明白告诉天下人,丢了天下的正是那两个什么父兄,这两个人已经没有任何资格去享受国家待遇了!而当今的建炎天子与他的文武臣属们,也根本不是靠着什么之前的朝廷延续来做执政者的,而是靠守住两淮、是靠收复中原、是靠击退了女真人侵略!
不过,这一点还算是隐晦,关键在于,张浚是想明白提醒所有尚有官身的人,不北伐,这个国家和这个朝廷就得国不正,立身不正!这根本不是经济账的问题!而是国家根基的问题。说白了,你赵官家不北伐,凭什么当这个官家?!让给太上渊圣皇帝才合乎礼法吧?!你们这些臣子不支持北伐,又有什么资格坐在朝堂上当什么宰执尚书,想什么秘阁公阁?一群幸进之徒,三五年而位宰执尚书者,不该让给南方那些道学名家吗?!
至于最后,设置时间表,坦诚展示北伐准备的进度,乃是要这个朝廷公开做出政治承诺!这更是破天荒的事情。
故此,听到最后,亭内外早已经鸦雀无声。
不过,在停了片刻后,到底是死死盯住张浚的赵官家率先在座中拂袖失笑:“德远,这些居然是从《水浒传》中得出来的吗?”
张浚坦然颔首:“正是如此!但非臣一人感悟!”
赵玖也旋即颔首,却是在其余人近乎于窒息的压力中拂袖起身,然后走上前去,一手握住尚有些惊疑的赵鼎,一手捉住了堂而皇之的张浚,然后扬声以对:
“唐太宗有房玄龄为之谋,杜如晦为之断,朕这个官家虽然不如唐太宗,却也有赵相公为朕固翼实后,张相公为朕一往无前。既是这般,前途虽然艰难,咱们又有什么可担忧的呢?这些天,倒是朕思虑过重了。”
言至此处,不待两位相公表态,赵玖便肃然回顾身侧几名学士、舍人,堂皇下谕:“先发旨意,以春耕后推行桑基鱼塘充村产之事,过几日,等此事开始做起来以后,便将今日奏对明发邸报,刺激天下!且观有谁不服,有谁难安,又有谁有什么话要说,什么事能做?!”
李光在内,石亭周边竟一时无人应声,唯桑叶新绿,摇曳作响。





绍宋 第十章 手段
www.telexh .com,最快更新绍宋最新章节!
“姓名?”
“周镔。”
“哪个庄屯的庄头?”
“郑州河阴县西河甲字第一屯……”
二月最后一日,宣德楼西侧第三门前,因为一个特殊序号的出现,包括旁边一名路过的中年绯袍官员在内,许多人都扭过头来,但很快又转过头去,毕竟嘛,总得有这个甲字第一屯,而且就应该是落在河阴的。
这是因为当年官家收复东京后,就是在河阴搞得阅兵与大聚义。
“落籍时间?”负责记录的吏员也立即恢复如常。“原籍何处?”
“建炎三年三月,原籍汝州。”那名唤做周镔的庄头小心以对。
“时间是对的。”吏员说着终于再度放下笔来,然后蹙额以对。“可汝州这么近,为何不回家?”
这一问,引得旁边的绯袍官员也重新好奇打量了过来。
“好让这位押司知道,此事有两个缘故。”那名唤做周镔的庄头见到旁边大官来看,虽然畏缩,却对答如流,似乎读过书一般。“一个是我当时是被裹挟入了逆贼张遇军中,是被赦免安置的,由不得去处;另一个,乃是后来建炎四年许归乡了,一打听才知道,老家整个镇子都被张遇裹挟走了,并不剩下几个男女,便索性就近安生了下来,就地成了家……”
负责登记的户部吏员听完之后微微叹气,然后低头记录:“那几年都是如此,说是挺远,其实也就三四五年……看你样子,是读过书,又娶了河北浑家,所以才被推成庄头?”
“是。”周姓庄头答得干脆。
“我其实晓得你这种人,经历那些事,什么心思都熄了,就只想好好安家。”户部吏员继续低头记录,却又嗤笑以对。“是也不是?”
“是。”这庄头依然干脆。
“那好,眼下是这样。”户部吏员收起笑意,正色言道。“我们之前办了开封府的无息屯产贷,多少晓得,如今沿河屯点庄头,如你这般的还是少,更多是御营退下的军士,并不好说话。而你既读过书,又晓得他们深浅心意,且留在此处,替我们做两日交涉……不耽误你三日后取贷,还包吃住,回头你们县中是有一种宣告差事的,一个人对着十个屯,专门给军屯、民屯的庄头说政令、做汇总,钱不多,但事也不多,多少算是个差遣,还有免费的邸报收……要不要来?”
“押司给脸,如何不来?”周庄头赶紧应声。
也就是这时,在旁边稍微看了一阵子的中年绯袍官员终于转身,却是在穿过熙熙攘攘的御街,进入斜对面的邸报院后,将刚刚那一幕给抛之脑后。
这绯袍官员不是别人,正是侍御史李经。
且说,自古以来就有百官避御史的说法,何况有宋一朝,拥有钳制宰执能力的御史台地位相当之重,而李经又已经是台中地位最高的侍御史呢?
故此,他一入邸报院内,院中聚集的许多官吏纷纷拱手作揖之余,却也纷纷避让不及。
年不过三旬有余的李经颇显尴尬,却又只好顺着众人闪出的道路往里走,直到有一人遥遥相呼:
“是叔易(李经字)吗?来这里坐。”
李经定睛一看,却见是吏部尚书陈公辅正独坐在院中角落一个长条凳上,不由大喜过望,赶紧上前拱手问候……而陈公辅对面一名绯袍官员也笑眯眯的站起身来,很自然的将座位让给了李经。
话说,陈公辅虽然是反对道学最起劲的那个,但却是一开始便反对的,而不是后来见风使舵,这就使得陈公辅依然与李纲兄弟在内的许多朝廷少数派保持着离而不决的姿态。
而且不管如何,双方毕竟还都是东南老乡(李纲、李经兄弟是福建邵武人,陈公辅是台州临海人),都还有政治上的香火情。再加上陈公辅如今位居吏部堂官,地位显赫而重要,而且虽然性情洒脱耿直,年纪却有些偏大。所以,双方之间一直都算是比较体面的。
“陈公,堂堂天官也要屈尊来等邸报吗?”落座之后,李经立即改了东南口音,苦笑相询,言语中也异常礼貌……这个礼貌更多是给陈公辅的年纪,而非官职。
“侍御史都能来亲自等,我一个堂官又如何不能来?”陈公辅随口而应,还是那个洒脱性情。“再说了,你看这满院子绯绿,何曾少你我二人?”
“也是。”李经也望着满院官吏微微叹气。“与其说是这么多人屈尊,倒不如说是如今邸报的分量早就不是一个鸿胪寺下属杂务可比的了……陈公,吏部就没说法吗?”
“当然有说法。”陈公辅坦诚以对。“但都被都省驳斥下来了,想来是官家抓的紧,不好干涉,且认定了胡铨这人好用。”
“若是这般。”李经扶着膝盖若有所思。“应该是过两年,等胡铨资历到了,渐渐将邸报扶成司,再升到监……总不至于是部……只是这等要害位置,常年握于一人之手未免会有些私人倾向掺杂其中。”
“官家正是要借胡铨的私人倾向来掌握邸报。”陈公辅依然有一说一,言语耿直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北伐成功之前,应该不会有什么变化的,就好像几位宰执一般,赵相公固翼实后,张相公一往无前……”
李经终于沉默了一下,然后忍不住苦笑以对:“陈公也知道这两句话了吗?”
“虽然不知道今日邸报要说什么,但这两句话却早就传遍了。”陈公辅也跟着笑道。“张相公可不是个能沉住气的人,便是叔易不也是因为张枢相做的暗示才早早来此等着看个究竟吗?”
李经沉默了一下,没有应声。
陈公辅笑了一下,也转而看向了院中。
话说,随着时间越来越逼近傍晚,越来越多的官员纷纷涌入邸报院中,正等待着今日做足了气势的邸报版印出来……和以往不同,如今的邸报已经拥有了自己的版印作坊,除去一些特定增刊外,每旬都会有一次专门的汇总版印,整整齐齐十六张纸,将一旬的讯息汇集起来,进行大规模版印,以减少成本。
不过,这种版印之前因为有校对、排版、刻版的存在,少不了各种讯息被提前透漏,也就不大可能出现今日这种现象。
而这一次,委实是有缘由的:
首先,当然是张浚张德远的大嘴巴子……这厮那天给赵官家讲了自己的《水浒传》读后感后,得到了一个一往无前的评语,实在是忍不住,所以,在整个二月间,张相公已经通过各种正式非正式的场合把官家给他的这个评语透露出去了几十遍。
对应的,大家也大概知道了,张相公似乎是弄出了一个了不得的君臣奏对,弄了一个大新闻,只是官家有言语,一时不好透露而已。
随即,在场的其余几位相公,还有御史中丞李光、开封府尹阎孝忠,以及许多当时在场的近臣,都大约验证了这个消息……而且几乎所有人也都表示,官家应该是有了明确指示,要等推行桑基鱼塘做村屯公产这件事进入正轨后,才会通过邸报将张相公的奏对给刊登出来。
最后,终于到了二月底,眼看着三月初一的邸报要出来,非但参与校对的太学生不许私自离去传讯,便是宫中都派出了御前班直看守版印房,而这些动作也反过来验证了之前那些说法——张相公真就搞了个大新闻!
“应该早就印好了。”目光从几名全副武装的御前班直身上扫过,须发花白的陈公辅回头相对自己身前的李经。“只是胡铨这厮故意在拖时间罢了……”
“他能拖到几时?”年不过三旬有余的李经看了看天色,冷笑以对。
而陈公辅闻得此言,微微心动,却忽然转了话题:“叔易如今也是绯袍了。”
李经微微一怔,旋即再笑:“全赖官家恩典。”
“这倒也是。”陈公辅点点头,然后忽然再问。“既如此,可有外放一任州府的打算?”
李经心中一惊,张口欲对,但心下百转,终究只能无言以对。
陈公辅看到对方反应,心下醒悟,却并不追问,只是静待邸报放出。
话说,二人最后这几句话,看似寥寥,却是真正说到了李经眼下的痛处。
须知道,御史台改制前只有一个紫袍一个绯袍,分别是御史中丞与侍御史知杂事……前者是事实上的台长,后者是事实上的副台长,只是不长设而已……其余全部是绿袍。
不过众所周知,如今在位的建炎天子在某些方面素来是大方的,自从他移驾南阳后,大宋朝廷一直在往名实相符这个方向进行断断续续的官制改革,放到御史台这里自然也不例外,御史中丞提到正三品不说,以往的侍御史知杂事这个职务也被直接取消,变成了正经的御史台少丞,为从三品,也是紫袍。
正所谓水涨船高,随之而来的,是侍御史被直接提为正五品,着绯袍。
那么李经说是官家恩典,倒真是一点都没错。
然而,问题的关键不在于什么袍子,而在于李经如今既然做到侍御史,前面固然还有一个副台长的位置空着,但从五品到三品,从绯袍直接到紫袍是毫无道理的。那么一般而言,这个时候,如李经这般资历侍御史是没理由不去求一任外放的。
尤其是李经,年纪才三十出头就做到侍御史这个显赫位置,接下来真的前途远大:
走运了,完全可以仿效着刑部尚书马伸的路子,哪儿出了点乱子,自请出去宣抚监察,趁势以功劳留下来做一任经略使,再回来便是一任尚书。
而如果说马伸还有点赶上了三年尚书五年宰相的特殊时期,那再不济,以李经眼下状态来讲,普普通通自请外放一任,也肯定是顶尖的州府,回来也能是个侍郎,然后从容登上秘阁。
当然了,官袍什么的,到时候肯定也是紫色的了。
而那个时候,大约算来,这李叔易恐怕还不到四十岁……不到四十岁的紫袍秘阁大员,此生何求?
但是,谁让李经还有另外一个身份呢?
谁都知道,他是李纲李伯纪的三弟!而且谁也都知道,两人年纪相差极多,与其说是兄弟,不如说是父子那种感情。
同时,还是谁也都知道,李经虽然是十来年前就中了进士,可他能够飞黄腾达、平步青云,本质上还是因为他是李纲的三弟。
赵官家也好,远在东南的李纲也罢,只是把李经当成了一个工具人,一个李纲留在朝堂的传声筒。
那么,他外放不外放,可以是他自己的事情吗?
就在一红一紫两个东南老乡面对面想事情的时候,随着阳光西斜,邸报院院墙的影子渐渐漫过整个院落,忽然间,版印工房的大门被一起打开,然后便有说不清的力工抬着几十个箩筐走了出来,而箩筐内赫然是一份份尚带着油墨香味的邸报。
1...257258259260261...370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