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宋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榴弹怕水
“将军,你是从获鹿回来的,你觉得咱们对南面还有战胜余地吗?”秦桧认真相询。
纥石烈脸上的豪气与粗鲁登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异常严肃的表情:“没用了!打不赢了!不光是我,秦相公随便问个其他战场上下来的人,都是这般回答……只有速速出塞北归,才能有些生路,燕京这里的人是痴人说梦。”
“可若是这样。”秦桧似乎也有些颓然。“南面死死追下去怎么办?追到黄龙府、会宁府怎么办?到了那地方就能挡住吗?”
“走一步看一步吧!”纥石烈太宇也有些无奈。“我说句实话,辽地肯定是保不了的,黄龙府、会宁府那般摆在明处,也未必顶得住……不过实在不行的时候,躲入山林之中,宋人也没法追进去的。”
“真要躲进去了,这大金国还不如那赵官家给的言语局面好呢!”秦桧为之一叹。
“谁说不是呢?”纥石烈太宇随口接道。“可今天在尚书台,秦相公不也说了吗?国本就是国本,这大金国本就是人家完颜氏的家产……”
“今日在殿上,在下的确曾言国本。”秦桧努力让自己平静讲述。“本意想说大太子那里不可动摇,劝大家不要中了南边的离间之计……但是,四太子后来一番话,却又让在下颇有感慨……将军,你说万一咱们这边触怒了赵官家,人家发了狠,无论如何都保不住国本怎么办?”
纥石烈太宇依然没有多想,直接摊手以对:“看着便是,还能怎么办?”
“那我就直说了。”秦桧继续问道。“若是真有国本更替那一天,纥石烈部与将军你有没有担当新国本的意思呢?”
纥石烈太宇终于怔住,继而睁大眼睛严肃反问:“秦相公什么意思?”
“我们意思再简单不过了。”秦桧也终于摊手。“将军……我们为何一再强调议和乃是南边挑拨离间之策?实在是因为我们心知肚明,大太子和诸位上了名单的将军皆有兵在手,燕云大族也有兵在握,只有我们这些被点名‘走了运道’的人毫无实力,一旦乱起来,人家要杀便杀,要斩便斩,所以那些言语,与其说是劝解众人不如说是当众求饶……但怕就怕,便是求饶,也不能苟全性命。故此……”
“故此找上我来了!”
纥石烈太宇幽幽一叹。“你们这些汉人心思多,一下子就看到俺我家其实也是个被人生疑的尴尬所在,偏偏手里又有些自保的兵马,所以想寻俺造个联盟……”
“不是联盟,是投效!”
秦桧毫不犹豫站起身来,然后当场下拜。“若将军将来有收拾局面,重立国本的意思,我等南来汉人,愿为将军马前卒。”
纥石烈太宇一时惊喜,几乎便要立即起身去扶起对方,然后说些托心腹的言语。
但不知为何,其人行动初时极快,但却又越来越慢,等到将对方扶起后,反而干笑一声:“秦相公,你的好意我是愿意认得,但这事我一个人做不得主……能否请你等上片刻,我去去就回?”
秦桧看到原本水到渠成的事情忽然卡住,也有些发懵,当即提心吊胆来问:“将军家中另有智谋之士?不知我可认得?”
“不是什么谋士。”纥石烈太宇稍显尴尬。“是我后宅家人……自打离了会宁府,进了关内,我大小都喜欢与他商议一下再作决断的。”
秦桧听到这话,立即醒悟,甚至反而有了一丝亲切,于是虽然有些提心吊胆,却还赶紧推了一下对方:“将军速去速回,我待会还要去大太子跟前探听讯息,不敢久等的。”
纥石烈太宇赶紧点头,然后匆匆转堂上,进入后宅。
然而,其人根本没有如想象那般去见纥石烈夫人,反在后宅稍微一转,转到后宅临着侧门的一处偏院。
刚一进入院中,便闻得一阵朗朗读书之声。
正所谓:
“嗟乎!师道之不传也久矣!欲人之无惑也难矣!古之圣人,其出人也远矣,犹且从师而问焉;今之众人,其下圣人也亦远矣,而耻学于师。是故圣益圣,愚益愚……”
“娄室我儿!”
纥石烈太宇哪里顾得什么‘师道之不传’,来到门前,直接相呼。“有一事要你来帮着拿主意!”
原来,纥石烈太宇所言的家人,并非是秦会之所想的夫人,反倒是他年方十七岁的长子,原名娄室的纥石烈良弼。
而良弼听得父言,倒持走出来,恭敬一礼,风度显露,俨然是翩翩一汉家公子,更甚于国主合剌。
太宇毫不犹豫,上前低声将堂上秦会之言语一一转告,然后方才来问:“如何,我儿以为可以信用此人吗?”
“儿子觉得可以。”
良弼思索片刻,毫不犹豫给出了答案。“现在局势已经清楚了……汉地已经没有立足之处,所以是燕人留燕,国族归国……稍微几家想留下国族的燕京大族不过是垂死挣扎,既不得人心,也不是几位将军的对手……而从咱们家来说,今日那赵宋官家将父亲与几位将军分开后,便也着了嫌疑,怕就怕大太子与几位将军杀红了眼,顺势将我们这些嫌疑之人一起处置了,所以何妨与其他嫌疑之人先联起手来,以作防备?至于秦相公则是个长袖善舞的,若能纳了他,便是挞懒与银术可几家也能借他拢来都说不定。”
太宇连连捻须点头:“那国本更替之事呢?”
“那秦相公说的也算实诚。”良弼握着感慨。“咱们虽不好做什么篡逆之辈,但若是宝物真落到脚跟前,捡起来又何妨?说到底,经过这二十年,上辈人见识了富贵,下辈人见识了文华,怎么可能再回去做野人呢?真到了赵宋官家紧追不舍的境地,说不得正是父亲的鸿运。”
“正是这个意思!我儿一言道破!”
说着纥石烈太宇不再犹豫,当即折身往堂上而去。
倒是良弼,在偏院中立了片刻,方才试图重新读书,但不知为何,翻来覆去,都不能再静下心来,只将一句‘欲人之无惑也难矣’,在呼啸的春风里反复念了数遍。
确定对方接下了所有试探的秦桧非但没有激动狂喜,反而心中七上八下,其人出得纥石烈府邸,只是让下人将一个打了对勾的白纸送回府上,便直接往大太子府中去‘表忠心’,兼做打探了。
甚至做了必要时,鼓动大太子主动出兵的准备。
当然,很快他便意识到,就眼下这个局势,人人自危,根本不需要任何人来鼓动。
且说,赵宋官家新的条件抵达后,新军的自溃真没有让谁发怒,因为到了这时候,上下早就看出来只有一条路,那就是放弃燕京先逃走再说嘛!
对此,塞外诸族是想着越快越好,燕京大族的主体部分是想着尽量保存燕京精华跟赵官家与韩元帅做个交易,双方好合好散。
但这不是赵官家点名了要杀韩氏、左氏、刘氏三个燕京大族首领吗?
所以,直接将这三家人物逼到了墙角,免不了一场波折。
傍晚时分,天还没有黑下去,呼啸风声之中,满满都是官吏、将军的大太子府邸中,忽然便迎来了数个同时抵达的消息——韩昉入宫去了,左渊(左企弓次子、燕京副留守)正亲自往此处而来,与此同时,因为之前依附粘罕所以一直称病窝在家里的礼部侍郎刘筈(刘彦宗次子)忽然出现,并带领依附刘氏的大量新军往城北而去……那里有武库、北门瓮城,而且距离宫城也不远。
“秦相公以为该怎么做?”
完颜斡本长呼了一口气,环顾四面,理所当然的注意到了此间人中‘地位最高’一个。
“能怎么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而已。”秦会之站起身来,扬声以对。“请大太子许臣入宫,去看看韩昉到底要对国主说什么,然后自留在府中以礼相对左留守,听听他想说什么,最后,再派几位将军,直奔武库,能不杀人就不杀人,万不得已杀人也就杀了,总之把武库夺回……没了武库,回到辽东,连高丽人都难对付!”
完颜斡本连连点头,刚要言语,却又忽然扭头看向身后一名身形偏矮的披甲之人:“迪古乃……你怎么说?”
“父王!”那唤做迪古乃的人居然只是个少年,而且应该就是完颜斡本的儿子,此时也直接出列拱手,声音宏大。“我以为秦相公说的固然有道理,但立场不同,却不是父王应该采用的!”
秦桧心下一惊,完颜斡本更是蹙眉追问:“怎么讲?”
“儿子的意思是,局势这般恶劣,不知道多少人想取父王首级与南人官家议和,这个时候稍有犹豫,稍有宽宏,都会引来大祸的。所以武库那里不必留情不说,韩、左、刘三家明显进退一体,欲以私利阻碍咱们大局,所以何妨一并铲除?”完颜迪古乃言之凿凿的同时,秦桧也松了一口气。“儿子愿意随几位将军一起去,以雷霆手段,夺回武库,同时将三家一并处置了,最后再去宫中寻国主说话,请国主处置韩昉,局势才能妥当起来!”
完颜斡本犹豫了一下,终究摇头:“不至于到这份上……不至于的……还是秦相公的方略最老成妥帖,你下去……吾里补!”
“末将在此。”夹谷吾里补转过身来,拱手以对。
“我给你四百合扎猛安,你再去西街军营里寻讹鲁补,一起夺回武库,能不杀人就不杀,但若是刘筈反抗,便速速涤荡了!”
“末将晓得!”
“乌林答尚书,请你出门代我迎接左副留守。”
“是。”
“秦相公,请你入宫一趟,无论韩昉说什么,只让国主等我过去!”
“下官晓得!”秦会之汗流浃背,心中澎湃。
夕阳西斜之下,燕京城内彻底扰乱。
而隔了两刻钟,天色将黑不黑的时候,同样心惊肉跳起来的纥石烈太宇忽然得到讯息,枢密院都承旨洪涯突兀来访。
“速速请来!”经历了下午的事情,太宇当然猜得到洪涯是‘自己人’。
“将军,出大事了!”洪涯入得府内,不及行礼便仓促言道。“两边都太激烈了……韩昉入宫去了、刘筈发大军去夺武库与之呼应,而大太子那里,其子完颜迪古乃居然劝说大太子聚拢兵马,趁乱杀尽一切不稳之人!”
纥石烈太宇大惊失色,立即反问:“如之奈何?”
“只有一条路了!”洪涯以手指向一处地方。“速速趁乱带兵入宫,然后请国主驾临尚书台!”
“无诏如何能带兵入宫?”太宇一时慌乱。
“将军想哪里去了,又不是让你谋反!”洪涯仓促跺脚。“入宫是自保,咱们这些嫌疑之人,只有当着国主的面才能与大太子抗衡!也是护驾……乱起来,指不定有哪些本地燕人想浑水摸鱼,在南面官家面前发一笔财呢!便是大太子和刘筈那里都有些不妥!”
太宇这才恍然醒悟,却又再度显的有些迟疑起来:“洪侍郎稍驻,我去再问问别人。”
洪涯大急,当场呵斥:“将军!挞懒与银术可都已经活动了,连区区带兵入宫这种事你也要落于人后吗?”
太宇跺脚:“洪侍郎稍待,兵马已备,只是问一问而已。”
说着,这位女真传统六大部之一的纥石烈部首脑,统揽纥石烈三十六分部的将军,居然真的扔下来报讯的洪涯去了后方。
说句良心话,洪涯一度想逃走的。
但是,还真只是片刻而已,纥石烈太宇便去而复还,并当场拱手:“洪侍郎,我儿说迪古乃确实是那种人,大太子那里确实危险,而你说的若全都无误,局势确实紧迫,正该引兵入宫!”
洪涯长呼了一口气出来……借的纥石烈部兵马便是实,有国主在手便是名,名实虽然都是凑得,却可以肆意操作一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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绍宋 第二十七章 驱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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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沉沉,既是春暮,也是日暮。
而暮色之下,风声呼啸,穿街入巷,混合着呼喊声、尖叫声、甲胄与兵刃的摩擦声、脚步声、门窗开合声,将北半部半个燕京城卷在了一起。
燕京不是没有这般乱过,大约十四年前与十二年前,都发生过类似的动乱。
十四年前那一次,乃是金太祖完颜阿骨打亲自率兵破了居庸关,然后直接带着二太子斡离不与麾下骁将娄室并发燕京,听到这个消息,萧德妃与耶律大石仓促自古北口出逃。当此态势,刘彦宗、左企弓、虞仲文这些燕京大族,一面礼送萧德妃与耶律大石等人出城,一面连夜控制城防,待到天明,金太祖完颜阿骨打来到城下,众燕京汉族首领则大开城门,从容请降。
恍惚间十四载已过。
现在回头去看,那一次燕京大变中的主要人物里,金太祖阿骨打病死、二太子斡离不病死、名将娄室战死,萧德妃为辽天祚帝所杀,耶律大石西走立国,虞仲文、左企弓为反复叛将张觉所杀,刘彦宗因为卷入粘罕与阿骨打两派内斗郁郁而终。
端是物是人非。
至于十二年前那场动乱,却没有了燕云大族的身影,最起码舞台中央是没有的,这是因为早在那之前,刘彦宗和左企弓就都曾经力劝阿骨打不要将燕京交与赵宋,等到交还之后,这二人与大儒虞仲文更是干脆弃家从金,宁可暂时离开了祖辈世居几百年的燕京,也不愿意做南方臣子。
实际上,那一次动乱主要发起者是郭药师,常胜军统帅郭药师察觉到大宋的虚弱与可笑,也察觉到了金国主战派的南侵之意,所以决心降金,他将时任燕山府路转运使吕颐浩绑架,裹入军中、带到金国,一直靖康之变才给放回,以至于被吕颐浩视为生平之大耻。
而也就是那一次,当郭药师率常胜军大部叛乱之际,常胜军八营中的岩州营将领刘晏却没有半点动摇,坚持率本部留在了大宋,也因此得名‘赤心’。
现在吕颐浩与刘晏卷土重来,郭药师被粘罕玩弄到一无所有,却没有直接去死,只是隐居锦州,其子郭安国尚为平州守将,依然在侧,倒也算是另一番故人前缘将续了。
“外面出了什么事情?”
燕京西南面的宫城内,一处偏殿中,年方十八岁的金国国主完颜合剌正在与恩师韩昉认真讨论着什么,相对而言,一旁的枢相秦桧虽然得以坐在一把位置很近的椅子上,却始终不能参与其中,直到合剌忽然听到外面一阵嘈杂,忍不住出言询问。
没办法,人家是打小的师生,你秦桧算什么东西?何况你一进来就说大太子让韩尚书跟你走?把国主的脸面放哪里?
“臣去看一看。”秦桧丝毫没有犹豫,竟然直接起身,然后与几名侍卫一起匆匆出门,宛如门童一般。
合剌与韩昉各自看了秦会之背影一眼,然后继续低声交谈起来……这同样没办法,这二人虽然是情同父子的师生,但此时却不是在说什么个人的问题,韩昉需要为三大族存亡考量,要说的话都是下午时分三家商量好的,而合剌身为国主,也需要为‘国本’考量。
“韩师傅。”
见到秦桧离去,合剌干脆换了称呼。“不可能让皇伯父留在燕京打一仗的,这是让他白白送命,四伯父和六叔也不行……依着朕说,恩师与左、刘几位,乃至于三家全族,何妨一起随我们出塞暂避?当年郓王(刘彦宗)不就是选择跟随太祖暂时离开燕京了吗?”
“不一样的。”韩昉也满目疲色。“当日郓王他们是知道迟早还能回来,而且只是离开此城去平州去大定府,都是周边的地方……今日这局势,不说一去不回,便是会宁府那般路途,便无人愿意……再说了,真有万一那一天……”
“陛下!”
韩昉尚未说完,刚刚带着几个侍卫出去的秦桧便匆匆折回,而且远远言出惊人。“快躲一躲吧……有大股乱兵入宫了!”
“哪里来的乱兵?!”合剌到底已经十八岁了,闻言非但不慌,反而有些发怒。“燕京已经到了这等境地了吗?”
“不错!”韩昉头皮发麻之余也赶紧出言,却明显带了慌乱之态。“左刘几位绝不会往宫城派兵的!秦相公莫要乱说!”
“这种事情臣难道还能说谎不成?”秦桧无奈在偏殿中摊手以对。“陛下若不信,直接问侍卫便是……乱军确系已经进了宫城!而且是从东、北多处先后涌入!大小也不一,最大的一股估计有千人以上,正在入宫路中。”
几名心腹的御前侍卫丝毫没有反驳插嘴的意思,外面的嘈杂声也越来越近,合剌终于有些慌乱了。
而韩昉也面色惨白起来。
“陛下,听臣一言。”
秦桧喘着粗气上前走到合剌跟前言道。“刚刚韩尚书呵斥于臣,自然是以为来的乱军是燕京大族所领的新军,他们也的确有这个动机,但恕臣直言,外面真不一定是左、刘两家……”
合剌且不提,韩昉倒是微微一怔。
“而事情危险就危险在这里,现在根本不知道是哪一方引兵进来了,甚至可能是多方一起进来……”秦桧言辞恳切。“臣今日就不说什么‘身怀利刃,杀心自起’,又或是‘奇货可居’等诛心之论了,只说一句‘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若是后者,若是多家在宫中火拼起来,陛下千金之躯,又能如何呢?须知刀剑无眼!”
合剌面色涨红,一时想斥退对方亲自出去喝止乱兵,一时又觉得对方说的极有道理……当日在尚书台,从太祖时代便与太祖分庭抗礼的都元帅粘罕就那般死在乱锤之下,也给他这个年轻国主留下了深刻印象。
“陛下。”
就在合剌犹豫之际,倒是韩昉忽然拽住了这名刚刚成年国主的袖子。“秦相公说的对……陛下暂且往宫城西南深处躲避,且容臣等在此试探一二,若是局势稳定下来,来者可控,陛下再出面也不迟。”
合剌听到老师说话,心中稍微安稳,便点点头,然后抓住对方手来:“既如此,朕先去寻皇后,恩师在这里也要保重。”
说完这话,看到秦桧,合剌复又上前握了一下秦会之的手:“秦相公也辛苦了!”
秦桧与韩昉各自点头,然后一起向两侧躲开,又一起向殿中立着的甲士示意,殿内外甲士倒是八成跟上,匆匆护着合剌便从侧门而出,往宫殿深处而去。
一时间,只剩下四五个人,也不知道能不能撑住。
眼见着合剌消失在暮色中,殿中烛火之下,韩昉这才松了一口气,坐下身来扭头相对秦桧:“秦相公,咱们是主动迎上,还是等在这里?”
“等在这里吧,这里亮堂。”秦桧喟然以对。“大不了等乱兵到了再迎上去做个姿态……韩尚书,若真是你们燕云儿做的事情,还请务必保我一保。”
韩昉刚刚恢复了一时血色的面孔再度惨白起来,但也只好胡乱点头。
毕竟,事到如今,他还真不知道外面的乱兵是哪一家,只是按照常理推测,还真就是刘左两家最有动机,指不定就是刘筈因为弟弟刘萼死的不明不白,表面与自己约定只取武库,私下却动了劫持国主的恶念。
便是那些看似安稳的其余燕京大族,怕是也有充足动机……奇货可居嘛。
只能说,如今的燕京太乱了,而且也被那位赵宋官家逼得太紧了一些,以至于各方势力都有自己诉求,又相互制约和斗争。
就这样,秦桧与韩昉二人一起并坐侧殿之内不久,随着一阵暮春之风卷入殿内,撩动烛火,摇曳不停的火光之下,两人终于一起站起身来——因为这一阵风,直接将殿外的兵甲之声卷入殿内来了。
当此之时,二人本能对视,都能从对方目光中察觉到那一丝理所当然的惶恐与紧张。
“快快快!进殿看看,护驾护驾!”
一个似乎有些耳熟的声音紧接着传来。
“似乎是挞懒元帅!”
秦桧长呼了一口气,主动拦住韩昉。“我与挞懒元帅有旧,我先出去!韩尚书可以等一等。”
“辛苦秦相公了。”同样听到是挞懒声音,韩昉也稍有释然,但明显没有秦桧那般妥当,所以当即认可,甚至,他似乎还有些内疚起来。“其实今日事皆由我等而起,秦相公本不必牵扯其中的……”
“此时说这些已经晚了。”秦会之一边摇头一边向外走去,俨然言之由衷。
似乎是在呼应秦桧的言语一般,脚步声与明显的呼喊声已经来到殿外,而秦桧毫不犹豫,主动加快步伐向前,走出偏殿。
殿外火光燎绕,当先七八十人而已,为首者正是全副武装的挞懒,而偏殿前的寥寥几名侍卫则明显有些手足无措,见到秦桧出来,方才好像找到主心骨一般。
“秦相公!”
见到走出来的人,挞懒居然也好像找到主心骨一般,立即迎上。
“元帅!”
秦桧也大声喊了一下,然后立即上前,两双大手紧紧握在一起,这才彻底放下心来……你还别说,此时他们真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为何来宫中?从何处来?还有别人来吗?”
挞懒会意,直接拖着对方走到殿外阴影中,低声相对:“俺只有两百人,银术可也只有两百多人,乃是按照你府中传讯,趁乱速速从宫城北门、东门分路进来,寻得旧部打开门后才大张旗鼓……结果银术可这厮到这时候还耍滑头,等俺进来,他都只在外面鼓噪,一直纥石烈部的兵马又动了才喊了他的老部下开门跟着进来……现在是俺的人先进来,银术可和你妻弟马上就到,纥石烈部兵马最多,足足千余众,洪承旨应该跟他在一起,尚在后面……也已经要进宫了。”
“那就得快些了。”秦会之握着对方手,努力压低声音。“国主往宫中深处躲藏去了,应该是在皇后那里,很好找……殿中人是韩昉,这是个好机会……速速杀了此人,只告诉国主是大太子下的手……至于国主那里,大约还是要让纥石烈太宇寻到手中,才能使大太子真正投鼠忌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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