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绍宋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榴弹怕水

    当晚,城中第二次派出使者。

    “臣等一时误入歧途,后悔莫及。”来人被搜检妥当,押解入帐,依旧是对着端坐于座中的那个年轻人叩首以对。“金人弃臣等为蔽履,臣等也自知无力与官家天兵抗衡,事到如今,只求活命而已……”

    “只求活命?”

    一阵蛙鸣声中,正在看着一些从南阳送来札子的赵玖抬起头,正色相对。“也就是说,只要朕许诺你们一条命,不管是充为苦役,还是贬斥到岭南,你们都愿意受了?”

    “正是此意!”来人不顾地上泥泞,继续叩首。

    “是因为范琼也没有支援你们的缘故吗?”赵玖放下札子,微微一叹。“何止是金人弃你们为蔽履?连蔽履也弃你们为蔽履……”

    “臣等后悔莫及,且当日降于金人,委实多有盲从裹挟。”言至此处,此人微微一顿,方才继续叩首恳求。“官家,好教官家知道,降金首恶乃是前蔡州巡检李尚,若官家能恩恕我等其余人活命则个……此人臣等亦可捆缚到城前明正典刑。”

    且说,连日下雨,道路泥泞,城中这残余的万把降金叛军固然是被所有人抛弃,根本看不到生路,然而宋军上下,连着数千民夫,也都早就疲惫不堪,数日前争先的各部将领,更是心气全无。

    故此,此时闻得此人如此恳切,帐中周围将领,自王渊以下,皆有意动,便是刘子羽也忍不住去看赵官家姿态。

    “不许。”赵玖束手于案后,板着脸看着身前之人,却是干脆直接。

    “官家!”此人悲愤抬头。“当日情形,谁都以为国家要亡了……”

    “亡了吗?”赵玖冷冷相对。

    “便是不说当日,只说眼下,为何范琼那里都只诛首恶,臣等这里却连谈都不许谈?”

    “范琼也没降金!”

    “降金与否有这么重要吗?”此人愤然起身,却被两名甲士死死按住。“若论作为与缘由,我等比范琼无辜多了……须知当日是赵氏无能,先弃国家!”

    “大胆!”王渊一声呵斥,周围诸将一起拔刀。

    “让他说。”赵玖不以为意。

    “如何不敢说?”此人站起身来,抬头相对,只见须发皆为泥污所染,却目眦欲裂。“天下须是你赵氏的,而我等京西子民先为你赵氏所弃,金人兵临城下,你这个官家又不知在何处,父母子女都身边,不去降金谁来保全自家亲眷周全?”

    “你说的极有道理,朕有错,二圣亦有错,此战若真酿成伤亡无数,战后朕自可下罪己诏,亦可代父兄下罪己诏……而且,朕也知道你们中有人确实委屈,确实无辜。”赵玖平静答道,俨然早就认真思索过这个问题。“但朕就是不愿与降金叛贼谈条件!还是那话,你们若来降,便开城束手,然后任朕处置,唯此而已。”

    “官家。”

    此人忽然又平静起来。“你须知道,城中尚有数千户百姓……”

    “看你样子,须是个读过书的。”赵玖登时怒气难掩。“那便该晓得,从汉时便有了类似规矩,胁迫人质者,攻杀不论,你们真要如此作为,只会让朕事后处置你们的时候更加严重罢了!”

    此人怔怔相对,片刻后方才再问:“官家须不给我们留活路?”

    “朕只要你们无条件降服,任朕处置。”赵玖干脆相对。“便是此言,你若无事,便回去转达吧!”

    使者长叹一声,转身离去。

    而人一走,王渊便俯身相对:“官家,此人最后只是虚言恫吓,须知当日战事急促,他们随完颜银术可来邓州,家眷却都留在本处……有此缘故,他们又如何敢做此冒天下之大不韪事?”

    赵玖点头,却不多愿多言此事。

    但周围有的是不开眼之人,刘子羽便忍耐不下,拱手相询:“官家,如此逼迫,难道还真要将满城上万人坑了吗?这不是明君所为!”

    “朕何时说要坑杀万人了?”赵玖冷冷相对。“便是处置,也最多将为首者斩首,其余有罪责者发为劳役,去江上当几年纤夫。至于其余底下无辜士卒,怎么会无端加罪?说不得直接挑拣体格出众的就用了。若有年少者,当场还要给钱给粮让他们回家呢。”

    “臣也以为如此。”刘子羽松了口气。“既然如此,为何不稍作暗示呢?只要他们会意,以眼下情态,怕是会即刻降服。”

    “就是不能谈罢了。”赵玖一声叹气,继续低头去看案上札子。“今日谈了,明日怎么办?邓州谈了,将来两河、中原、关西,数百军州又怎么办?这是宋金国战的规矩,一旦动摇,便会让无数人临战时存了侥幸之心。”

    “官家思虑严密。”刘彦修这才肃然,却又微微赧然。“也是臣眼界太低。”

    赵玖懒得理会对方,但既然说到此处,这位官家却不免环顾帐中颇显狼狈的诸将,趁势兜开:

    “卿等刚刚听明白了吗?朕今日不赦邓州,不是因为他们降金两月做下多少不端事来,而是要借他们来警醒你们这些尚存的武将……军中事千千万万,最根底上一件事情便是降金,这件事比刘光世望风而逃还不能忍……不听指挥,望风而逃,是使军队空置无用,朕只杀大将,其部还可整理使用;可一旦降金,便是敌非友,朕与他们就再也无话可说了!望诸卿牢记!”

    王德、呼延通几人还好,脑子里根本就没有这种选项,闻言只是随意拱手表示受命,倒是傅庆往下,却多凛然。

    一夜无话,翌日,四月十二,出乎意料,邓州城忽然四门大开,叛军弃兵甲出城降服。

    “之前两次出城的使者是谁,在何处?”赵玖望着身前泥淖中跪倒的一片,却是好奇询问。

    “好教官家知道,那人是蔡州巡检李尚,昨日回来劝我等降服后,自知不能免罪,便在城中汇集各部将领,先将他们围杀了之后,自己杀了。”有人抬头相对。“今日出城的,最高不过队将。”

    赵玖默然无声。




第二十一章 失控
    邓州既破,雨水又断断续续起来了。

    没办法,这个时节的江汉一带,本就是这个天气。而想要在这种天气下强行渡过汉江,然后孤军面对襄阳城,就显得有些吃力了。

    不过好在赵官家此次出来虽然多次脸黑,让王德以下一众御营中军将领全程提心吊胆的,但终究是没有瞎指挥,要求各部强行出战。

    当然了,即便如此,随着朝廷官军主力迅速夺取邓州城,然后高大的龙纛出现在汉江北岸,汉江南岸的襄阳城也是陷入到了一种高度紧张下的惶恐状态……因为说一千,道一万,那毕竟是官家。

    话说,官家这个词汇,上到宰相、太后,下到市井小民,人人都在使用,这个词汇的广泛应用本身似乎就代表了宋代的某种宽松政治环境,也说明了在人口爆炸的情况下市井文化的生命力。

    然而,这终究是公元1128年,终究是大宋建炎二年,距离清朝灭亡和新文化运动差了近八百年……毫无疑问,这个时代依然是家天下的时代,这个时代的所谓‘官家’依然是上承汉唐,下比明清的独夫天子。

    儒臣们还是视这个个体为君父,百姓们还是视这个个体为整个大宋的法理拥有者。

    故此,这两个字和那面龙纛,足以震动人心。

    尤其是此时,金人刚刚退去,而对面那位官家也通过一系列的对金防御胜利和对内主动清洗,展示出了一定的能耐,告诉天下人他最起码是个有能力坐稳半壁江山的官家,不是什么废物……最起码看起来比之前那两个要强一点。

    而之前大宋要亡,现在看来,也只是个表象罢了。

    当然了,靖康之后,不是没有人起了野心想取而代之,也不是没有人开始怀疑赵宋官家的法理性,但最起码不是襄阳城内的这批人,也不是之前邓州城的那些人。

    这也是为什么,襄州这里的叛军兵力明明那么多,却随着赵官家一道旨意变得沮丧困顿,从南阳方面到路人,甚至连他们自己都觉得仅凭自己是毫无出路的了。

    邓州之后,赵玖甚至有点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荒诞想法……也确实够荒诞的,说到底,那些人毕竟是降金的汉奸,最多说其中首领称得上是有担当而已,若是因此敬重,却是让阎孝忠、刘汲这种奋起抵抗的放到何处?

    不过,只是一想到此时家国难分,绝大多数人眼中的国家民族便是赵氏二字,也着实怒不起来罢了。

    而这,也正说明有些人前路漫漫,注定孤单了。

    “林学士,这官家准备等到什么时候?”一江之隔的襄阳城内,某处宅邸后院中,阴沉的天气下,范琼麾下的右军统制的王俊踱步不停,渐渐难安。“官家莫非还在疑咱们不成?便是疑俺,也不会疑林学士吧?”

    “疑你我什么?”

    出来晒太阳却没晒成的小林学士坐在院中一把太师椅上,望着头顶阴沉云层,似乎也有些烦躁,但闻得此言,却是不屑一顾。“官家昔日能在淮上孤身渡河去下蔡见张太尉,能在汝阳出城去见翟统制,如今只是遣一军渡江来攻而已……何须疑虑?你我再加上范琼捆在一起,可也值得他疑虑?”

    “那……”

    “必然是官家另有安排。”小林学士深呼吸数下,然后再度打开了手边那本他几乎已经快会背下来的书本。“且那番安排并不在这汉江当面。”

    “俺也是这么想的。”

    不等小林学士翻开书,王俊便赶紧来到对方身前,面带惶急之色。“林学士,你想过没有,自从官家龙纛来到江畔后,范琼那贼厮又渐渐失措,只是每日杀人喝酒……城中上下早已经人心浮动,有路子的聪明人恐怕不止你我吧?”

    “未曾闻其他大臣来到襄州。”小林学士微微蹙眉。“但襄州这里距离南阳太近,有人见机的快也属寻常……不过,那又如何?”

    “不是如何,俺这不是怕有人捷足先登吗?”王俊难掩忧色,一双豁牙顺势展露出来。

    “捷足先登又如何?”小林学士继续蹙额追问。“你莫非以为我不能履约保你性命?”

    “这个自然信得过林学士。”王俊抿着包牙唇勉力言道。“但正所谓江湖有言,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俺既然握着城中三一之数的兵马,又如何愿意真的只保性命?俺也想在官家身前立个功劳!”

    林景默愈发觉得此人险恶,也愈发不想理会此人,干脆冷冷一眼,便直接摊开书本。

    王俊见状,也是彻底懊丧。

    然而,就在小林学士刚刚拿起书本的时候,随着头顶一声轻雷,他复又一声叹气。

    话说,林景默这次出来,真的是感慨良多。

    回顾他的宦途生涯,丰亨豫大的时代不说,便是靖康中他也远在寿州那种安乐窝,躲过了那些尸山血海,而寿州一有动静,他又因缘际会成为了官家身侧最高档的侍从近臣,玉堂学士,所谓优养词臣之属。

    而这个职务做起来,哪怕是随着行在颠沛流离吧,也向来是很轻松的,因为身上真的没有任何责任和压力。

    等到之前,他即便是因为一些想法,决心要出来做一点事,也不过是觉得只要按照古文中那些名臣风流姿态,壮起胆来,思虑妥当,再打着官家的招牌说几句话便能在乱世存身立业。

    然而,前两次的失败,和这一次的成功却渐渐让这位玉堂学士意识到自己的幼稚。尤其是这一次的成功,反而让他彻底明白了责任二字的艰难。

    要知道,自从官家龙纛出现在汉江北岸,襄阳城便已经不稳,以至于渐渐暗流涌动。而范琼在两日前冒险出城亲眼去看了一次龙纛,确定官家御驾亲征后,也基本上丧失了精神气和行动力,整日躲在府中不出,而这进一步助涨了城中的乱象。

    不然,小林学士也没资格出来‘晒太阳’的。

    那么此时,面对着如此混乱的局势,身为官家遣到襄州的近臣要员,难道要放任不管吗?万一闹出乱子,全城火拼,造成杀伤无数,还要连累周边无辜,他林景默于心何忍?

    再说了,身侧一个如此卑劣的‘队友’,难道不需要约束吗?可约束就能约束的住?

    一旦约束不住,让这个军头肆意作为起来,他林景默须不止是于心不忍的问题了,要一起担责任的?

    区区一城,都这么艰难,那官家对上事实上陷入到混乱形态的整个天下又该多难?

    “你且过来。”

    想到这里,小林学士按下对官家感慨与敬服,却是决心要担起责任来了。“若让你去做,你准备如何去做?”

    王俊原准备跺脚离去的,此时闻言却是不由大喜,转身过来说了一番计较。

    小林学士听完之后,也是一时不解,却并不做遮掩,反而只学着官家腔调说了几句话:“我须不懂军事,也无意干涉,但有两事你须与我,才能去做!”

    “愿听学士吩咐!”王俊惊喜之下干脆就在院中不顾地湿,直接叩首以对。

    “这第一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计划必须确实妥当,才能去做。”小林学士肃容相对。“否则反而贻误大局!”

    “这是自然。”

    “第二条,我知道你是想在官家身前立功,但若如此,我便在此重重提醒你,官家素来讲究军纪,此时他就在江北,一旦事成自然会引御营大军突然临城,你须严格约束军纪,控制城防,事成之后不可使城中生乱……否则有罪无过!”

    “俺懂得其中利害!便是做贼时也须不能投官府,襄阳这城池离南阳这般近,俺如何敢让儿郎们肆意作为?若林学士不信俺,俺这就立个誓言……”王俊几乎便要发誓赌咒,但眼见着小林学士说完话便兀自拎起书本离去,也是无奈。

    不过不管如何了,既然得了应许,早就按捺不住的王俊却是即刻行动起来,再无迟滞。而当日晚间,万事俱备的他更是主动来到许多人根本避之不及的襄阳城州府署衙,然后求见自己的恩主范琼。

    身为城中掌握军权的大将,又是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范琼便是再混沌,也没理由不见。

    故此,须臾片刻,这位穿着绸布衣服的王统制便赤手空拳来到了后堂。

    然而出乎意料,王俊来到后堂,既没有看到一个不成样子的醉汉,也没有看到满地狼藉之态,而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王统制甚至觉得这位‘范太尉’身上的味道都少了许多……这让他颇为惊惶,以至于一入门便赶紧叩首于地。

    当然了,在堂中跪地叩首之后,起身落座,迎上范琼那近乎于赤红的双目后,王俊还是微微安心了不少。

    “豁子不去安心守城,如何来我这里?”盔甲明亮、姿态齐整的范琼一张口,也只是稍显嘶哑。

    “回禀太尉,俺正是为城防的事情来的。”且说,王俊也是见惯大场面的,知道所谓策略便是要单刀直入,绝不可求什么万全,便干脆照着原计划直接开口了。“太尉,不瞒你说,城中快不稳了,再这么下去,老韩那边不知道咋回事,我领着的西城肯定撑不住!”

    范琼沉默片刻,然后缓缓相对:“难得你还知道来告诉我。”

    “俺一身荣华富贵都是太尉给的,别人不来俺也得来。”王俊裹着身上的绸缎袍子正色言道。“不过这次过来不光是城里的事情,城里的事情太尉必然还是知道,俺是听人说,渡口那里太尉派的牙兵居然也有些不稳……太尉,俺不是来做小人的,照理说牙兵绝对可靠,但他们在渡口须有三个短处,一个是不能入城,心自然野;一个是没有大将领着,几个牙将各自为阵,一个坏了,整个江防就都坏了;还有一个,却是在那边须整日都能看到官家龙纛后,几日看下来,基本上便没了战心!要俺说,只怕过两日水势下去,官家一渡河他们几个崽子便能直接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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