缄默绅士的法则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唇亡齿寒0
阁楼里堆满大大小小的木桶,各式各样的箱子垒成小山,残破不堪的扫帚见缝插针,而且它们全部积满灰尘。天花板过于低矮,三个成年人不得不猫着腰才钻进这一方狭小场地。朱利亚诺狐疑地望向房梁上密布的蛛网,十分担忧阁楼的结实程度。他们演奏音乐的响动会不会直接把这破地方震塌?
阁楼中央清出了一块空地,打扫过的地板上放着几个坐垫,旁边摆着若干乐器。朱利亚诺认出了雷希的鲁特琴(他居然把自己的宝贝就这么毫无遮挡地放在这个鬼地方!),此外还有一把曼陀铃,一把里拉琴,一张手摇风琴,几支长短不一的笛子和一面小手鼓。
雷希当先坐下,抱起他的鲁特琴。朱利亚诺和恩佐坐在他对面。吟游诗人冲身旁那堆乐器随意挥了挥手:“你们会演奏哪个?”
太瞧不起人了吧!什么叫“会”演奏哪个?我“会”的可多了去了!至少也该问“你们最擅长哪样”吧!朱利亚诺不满地想。
“朱利亚诺会吹笛子。”恩佐说。
朱利亚诺斜眼瞪着刺客。为什么要先提别人?你不能先自我展示一下才艺吗?
雷希从笛子中挑出一支,扔给朱利亚诺:“吹来听听。”
……知道你在音乐方面的造诣高,但是也不必用这么傲慢的态度说话吧?
朱利亚诺将笛子凑到唇边,轻轻吹了几下,试了试音。笛声悠扬婉转,高低适中,不论是舒缓轻柔的乐曲还是急促轻快的小调都能胜任。区区一支木笛难不倒朱利亚诺,身为一名贵族,音乐乃是必修课,常见的乐器他或多或少都能来两下。昨天他还办成吹笛艺人四处打探情报呢。
他吹了一支人人耳熟能详的小曲,旋律优美,技法也不难。恩佐没什么表示,雷希却听着听着突然捂住了耳朵。
朱利亚诺停止吹奏。“干什么啦!很难听吗?”他红着脸嚷嚷道。
“难道你觉得好听吗?”雷希反问。
“我的水准肯定没有您那么高,但也不差吧?”说罢,朱利亚诺转向恩佐,指望他帮自己说句公道话。
恩佐沉默地移开视线,佯装欣赏一只吊在天花板上的蜘蛛。
朱利亚诺气不打一处来。“你们什么意思?昨天我在市集表演,赚到了好多赏钱呢!”
“‘好多’赏钱是指多少?”雷希问。
朱利亚诺回忆了一下:“嗯……大概……十几个铜板吧?”
“……乞丐的入都比你多。”雷希痛苦地扶住额头。
“我就见过一天连一枚铜板都讨不到的乞丐。”恩佐严肃地驳斥雷希的谬论。
吟游诗人翻了个白眼:“您不是他的老师吗?您从没教过他怎么吹笛子?”
恩佐突然怪异地笑了一声:“我心疼他,几乎不让他‘吹’。”
朱利亚诺恼羞成怒,一把扔掉笛子,内心咆哮:我真是看错你了恩佐!你居然当着雷希的面讲这种荤段子,想不到你是这种人!而且哪有“几乎不”!明明昨天夜里还……还……
他指着恩佐的鼻子怒道:“你行你上啊!别光说不练!”
恩佐耸耸肩,捡起笛子,用衣袖擦了擦,试了几个音,接着奏出一首轻快的曲子,技法娴熟,显然是练过,但朱利亚诺认为他也没比自己高明到哪儿去,因为雷希才听了一段就露出一副早餐吃坏肚子的表情,就算他借口上厕所而逃跑,朱利亚诺也丝毫不觉奇怪。
吟游诗人至少还懂得礼仪,耐心等恩佐演奏完毕才发表意见:“我算是明白了。不……刚刚听到朱利亚诺吹奏时我就该明白的。果然‘名师出高徒’啊。”
“……你什么意思?”
“依照在下的愚见,还是让朱利亚诺吹笛子吧。”
恩佐震惊地望着他,仿佛自己是位才华横溢的绝世艺术家,其高雅的艺术追求却无法被凡俗世人所理解。
“……那我要干什么?”
雷希把小手鼓递给恩佐:“您就勉为其难演奏这个吧。”
朱利亚诺一个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房梁上的灰尘被他的笑声震得簌簌下落。作为报复,当天夜里恩佐在床上好好“惩罚”了他一番。翌日练习的时候,金鳟酒馆的老板不得不捐出所有坐垫,否则朱利亚诺连一分钟都不愿意坐在坚硬的地板上。
第41章初次登台
经过三天训练,朱利亚诺和恩佐终于得到雷希的许可,能够与他一同登台献艺。表演场地就在金鳟酒馆之中。雷希一早同老板达成协议,用表演来抵换食宿用。酒馆中有歌手或乐手镇场,生意往往更加火爆,甚至还有濒临破产的酒馆因招揽了一位著名乐师而起死回生的例子,因此酒馆老板对艺人总是谦恭有礼,予取予求,更不用说是雷希这样出众的吟游诗人了。雷希说要多带两个人来伴奏,老板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夕阳落山之刻,便是表演开始之时。三人戴上凤尾蝶面具,坐在酒馆一楼的一角,那位置很有讲究,布置得恰到好处,所有顾客都能看见,却又不过分引人注目。雷希坐定后不紧不慢地调了几分钟琴弦,又喝了几口水,接着再调一会儿琴弦,直到有人大喊“快点开始”,吟游诗人才正式开始演奏。
此时酒馆中的客人还不太多。雷希弹了一首赞诺底亚流行的俚俗小调,欢快的琴声从酒馆内飘到外头的大街上。朱利亚诺在旁以笛声伴奏,恩佐则不时敲打小手鼓,眼神生无可恋。朱利亚诺差点笑出来,为了憋笑,他吹错了好几个音,招来雷希责备的瞪视。
随着夜幕逐渐降临,加之乐声轻快,客人渐渐多了起来,三首曲子过后,酒馆中便人满为患,老板不得不在过道上加放桌椅。
朱利亚诺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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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雷希在一曲开始之前,都要先磨蹭一会儿,或是同旁人拉几句家常,或是要一杯饮料喝上几口,等客人不耐烦地催促之后,他才慢吞吞地准备演奏。这似乎是赞诺底亚的一种约定俗成的习惯,歌手乐师开始表演前总要先磨磨蹭蹭一番,观众则适时地安静、适时地催促,二者配合无间。表演者开始得太早或太晚,观众催促得太急或太迟,都被视作放肆无礼。如此奇特的风俗让年轻学徒大开眼界。
乐声中,顾客推杯换盏,老板喜笑颜开。然而赚钱可不是他们的真正目的,吸引顾客是一回事,展现足够的才艺以博得大人物的青睐则是另一回事。贵族的假面舞会上可不需要什么《磨房姑娘的大腿》、《麦田里难忘的一夜》这种曲子。
用俚俗歌谣吸引了足够的客人之后,雷希便开始演奏他最擅长的英雄传奇,先是《达理安战记》,然后是《奥玛兰诗抄》。到这个时候客人其实已经不太在乎他弹的到底是什么了……他又连续献唱《受祝福的安东尼奥》、《操法者马蒂亚》、《长桥六骑士》等等歌曲。午夜钟声敲响时,雷希恰到好处地结束最后一首曲子,在众人热情的掌声和欢呼中起身鞠躬致谢,然后领着恩佐和朱利亚诺上楼,进入二楼他的卧房。
差不多也到了酒馆打烊的时候,老板出面道歉,表示营业时间即将结束,意犹未尽的顾客陆陆续续结账离开,老板知道他们明天肯定还会再来。那位白发的吟游诗人就像一棵摇钱树,酒馆今天一天的进账比过去一个月还多!能遇到他真是撞大运了!
酒馆很快空了下来,只剩杯盘狼藉的桌椅。老板正想叫侍者拾,忽然有人叫住了他。
几分钟后,老板敲响雷希房间的门。此时吟游诗人正在指点朱利亚诺的指法。朱利亚诺其实半点不感兴趣,却还是得装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大师,有一位客人求见您。”酒馆老板诚惶诚恐,生怕自己打断了大师重要的教学。
“什么人?”雷希心不在焉地问。
“迭戈贡贝特先生,一位商人。”
“请他进来。”
老板倒退出门,说了句“请进”,接着,一名身披深红色披肩的男子进了门。他蓄着整洁的络腮胡,头戴一顶软帽,一双打细算的蓝眼睛快速扫过众人。老板关上门。男子向雷希微微欠身,雷希则颔首回礼。恩佐和朱利亚诺像两尊大理石雕像般岿然不动。吟游诗人瞪了他们一眼,他们才敷衍了事地点了点头。
“在下名叫迭戈贡贝特,本地人,经营海上商路。”
“吟游诗人雷希。这两位是我乐团中的成员,恩佐和朱利亚诺。初到贵宝地,不太懂礼貌,请您谅解。”
“哪里哪里,是我叨扰了,我还想请列位原谅我的冒昧呢。我原本只是路过金鳟酒馆,却被里面飘出的乐声所吸引,情不自禁便走了进去。真是令我大开眼界!能听到这般天籁之音,我只觉得此生无憾!”
“谬赞了。如此粗陋的音乐,只怕污染了您的耳朵。”
两人你来我往,听得朱利亚诺好生无聊。这大概也是某种习俗吧?他们客套了半天才进入正题。雷希问道:“您有何贵干?”
商人露出一个亲切迷人的笑容。这种笑容想必使他在生意场上无往不利。当然了,其他三人丝毫没有受到蛊惑,只有朱利亚诺稍微动摇了一瞬,但他看看恩佐,心中嗤笑一声,很快便坚定心志。
迭戈贡贝特说:“我想请您的乐团去我的船上表演。”
“船上?”
“正是。您大概不了解赞诺底亚的习俗。凡是新船只首航平安归来后,都要在船上举行盛大的接风宴会。我的船队新近添了条船,刚跑完一趟生意,接风宴就定在下周,列位这样优秀的乐师,一定能为宴会增光添。不知大师是否愿意屈尊光临?”
“承蒙您的抬爱,在下不胜荣幸,但是请务必容我考虑几时。”
迭戈贡贝特喜上眉梢:“那么明日我再遣人过来。”
他碰了碰帽檐,向三人行礼,退出房间。他前脚刚走,恩佐后脚就叫来酒馆老板。
“那个迭戈贡贝特是什么人?”
老板搓着手:“他是一位可敬的商人,专门经营货船,旗下的船队在本城中数一数二。”
“哦?这么说,一定也会有许多名流光临他的宴会?”
“那可不是么!不邀请几位上流人士,怎能彰显身份呢?”
恩佐点点头:“您忙您的去吧。”
老板走后,他转向雷希:“他的宴会是个扬名立万的大好机会,早知道应该直接答应他。”
“您有所不知,这是一种习俗。艺人受到邀请时,如果不想去就会直说,反之如果说‘容我考虑’,那就是委婉地接受了。直接答应显得很粗鲁,还会被雇主看不起。”
恩佐与朱利亚诺同时沉默。吟游诗人这个职业也不好干啊!
第二天清晨,迭戈贡贝特果然遣来一名仆人,送上一封美的邀约函。雷希给商人回了信,措辞优雅地答应他的真诚邀约。接下来的几天,他们依旧在金鳟酒馆中表演。很快朱利亚诺便发觉,“白发吟游诗人及其乐团”在附近街区已经出名了,雷希出门时,周围路人都会向他脱帽致敬,商贩还会特别给他打折。晚间表演时,许多人都是从城市的其他区域慕名赶来的。有一次朱利亚诺他们来到金鳟酒馆,竟在雷希房间外的走廊上发现一大捧花束,不知是那个不愿具名的崇拜者送的。
酒馆老板生怕雷希出名后搬去其他地方,所以千方百计留他们下来,对三人的态度越发殷勤。他命人将阁楼好好整理了一番,布置得富丽堂皇,雷希甚至不用开口,他便奉上美酒美食。他甚至打算订做一块招牌悬在酒馆外面,上面刻着“吟游诗人雷希大师及其乐团在此表演”,但又觉得名称有些累赘。他问雷希乐团有没有正式的名称。这可难倒了吟游诗人因为真的没有。
“您可以当场取一个。”老板说。
雷希为难地思考了一会儿:“那么就叫‘霜之诗’吧。”
“呃,这个名字有什么典故吗?”
“没有什么典故,我一时兴起想到的。”
于是老板正式在酒馆门外挂上“霜之诗乐团再次表演”的招牌。很快,“霜之诗”这个名号就传遍了码头区的大街小巷,如同秋季的暴风雨,势不可挡地向其他区域挺进。
第42章船上表演
迭戈贡贝特的商船“繁缕”号停泊在尖晶海湾的码头边。桅杆上悬着赞诺底亚红蓝双色旗,船身上也挂着同样颜色的织锦,整艘船盛装打扮,如同一位贵妇人。
宴会于傍晚时分举行,分成两个场地:高级船员、船运公司的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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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和受邀的贵客在甲板上宴饮游乐,普通水手则在码头上庆祝。迭戈贡贝特大摆筵席,不论船上船下,美酒都像流水般源源供应不绝。甲板上搭建了临时舞台,商人请来三组人马表演助兴:一组驯兽师(带了憨态可掬的小猴子和喋喋不休的鹦鹉),一组杂耍艺人(表演喷火和魔术),还有一组便是“霜之诗”乐团。三组艺人轮番上阵,保证来宾绝不会感到无聊。
朱利亚诺害怕遇上熟人(万一尔南多也在,认出他就完了),于是他们三个戴上了面具。置身宴会之中,这不仅不算突兀,相反还歪打正着贵客之中已有个别人对“霜之诗”有所耳闻,他们觉得这三名乐手戴面具是故作神秘,好为自己增添一些噱头。赞诺底亚的贵族们向来喜爱虚伪的客套,于是也乐得去迎合捧场。
几轮表演下来,“霜之诗”赢得的欢呼喝声越来越高,让另外两队艺人眼红不已。休息期间,迭戈贡贝特过来慰问,高兴地告诉他们不少来宾都在打听“霜之诗”的来历,似乎有意请他们去府上作客。自然,请到了这样一支优秀乐团,迭戈贡贝特在社交圈中的评价也扶摇直上,宾主两方可谓双赢。
演奏完第五首曲子,乐团退场,驯兽师上场表演。甲板一角搭了数个小棚子,专门供艺人休整准备。三人坐在棚子中,享用宴会上供应的果汁。他们可不能喝酒,万一喝醉出了洋相就万事休矣了。
恩佐微微掀开棚子的门帘,向外望去:“今天来的人不少,咱们的名声很快就能在这些贵族的圈子中传开,到时候尔南多不邀请我们都说不过去。”
朱利亚诺不怀好意地笑起来:“明天一大早雷希又要被花束淹没了。嗯,我看那个迭戈贡贝特对你好像很有兴趣,说不定他就是鲜花大军的主力……”
吟游诗人冷笑一声。
“说到这个,万一尔南多真不请我们,或许能让迭戈贡贝特帮忙说情,他包准答应。”朱利亚诺掀开另一半门帘,在人山人海之中搜寻商人的身影。
作为宴会主人,迭戈贡贝特穿了一身金光璀璨的外袍,很是显眼,朱利亚诺没花多少工夫便找到了他。他端着酒杯,正与一名男子说话。后者身穿因方松家族的号服,脊背挺得笔直,双手背在背后,从站姿看像练过武。
一见那名男子,朱利亚诺的心脏顿时抽紧了。霎时间,他从灯红酒绿的赞诺底亚又回到了梵内萨那个血腥的夜晚。火焰,钢铁,十字弓弦震动的鸣响……惨烈的呼喊和穿过漫长下水道时彻骨的阴寒。他牙齿打战,抖如筛糠,双手不自觉地绞紧,手中那支木笛几乎要被捏出裂痕。
“朱利亚诺!”恩佐将他拉回来,一只手圈住他的肩膀,将他揽进怀里。刺客的声线罕见地颤抖了。“你怎么了?你看见什么了?”
朱利亚诺回过神来,再向外望去时,那名男子已经不见了,迭戈贡贝特正与一位梳高发髻的女士讲话。他回目光,发现恩佐正关切地打量他。他内心苦笑。原来恩佐也会这样关心别人。
“我……刚才看到一个人。他是尔南多身边的护卫,我家人被杀的那一晚……”
说着,他蓦然发觉这里除了他和恩佐,还有一个全然不相关的人吟游诗人雷希在场。他慌慌张张地捂住嘴。雷希会不会去告密?不……只要雷希说一句“我不想再参与下去”,他们就全完了!
然而吟游诗人表情波澜不惊:“你刚才说话了吗?我怎么没听清。”
恩佐拍了拍朱利亚诺的后背:“雷希是自己人。”
年轻学徒咬住嘴唇,努力忽略吟游诗人的存在。直到现在他都不甚乐意与恩佐谈起那晚的事,更别提现在旁边还有一个无关人士。可他别无选择,只能继续道:“当时那个男的也在场。”
“你说那个护卫?”
朱利亚诺点点头:“肯定是他。”
“既然尔南多带着他一起去梵内萨,那么此人一定是尔南多的心腹。也许他身上有什么线索。等宴会结束后,我们不妨去问问迭戈贡贝特。”
“……嗯。”朱利亚诺小声答应。
没过多久,又轮到他们上场了,朱利亚诺满脑子都是尔南多和他那个心腹,注意力完全没放在音乐上,吹笛子时弄错了好几个音,还时不时抢拍或慢拍。雷希担心他心不在焉会使表演功亏一篑,于是下一轮干脆让恩佐和他调换,由恩佐吹笛子,朱利亚诺打鼓,这样即使他走神,也不至于毁掉整场演出。
好不容易捱到宴会尾声,宾客们各自散去,迭戈贡贝特派仆人清扫“战场”,他本人则带着丰厚的赏金亲自慰问三支演出队伍。其他两队人马得到赏钱后千恩万谢,先行离开了。商人对“霜之诗”似乎格外看重,给予的赏金不但比其他人多,还热情地挽留他们。雷希依照礼节委婉地拒绝了他,依照他的性格,原本不会同商人多说废话,但为了朱利亚诺,他额外说了几句好话,令商人喜不自胜。
“实不相瞒,贡贝特先生,我们‘霜之诗’此次前来赞诺底亚城邦,是为了闯出一番事业,如果能多参加几次高雅的活动就如您的这场宴会一样,对我们的名声会大大有利。”
迭戈贡贝特笑眯眯的:“我当然明白。”
“说起来……我方才偶然看到您与一位先生说话,他穿着因方松家族的号服,对吗?”
贡贝特一愣:“呃?您是指马尔寇?”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不过认得他的号服。”
“哦,那就应该是他了。没错,他是因方松家族的仆役,还是那位尔南多先生的护卫。今天我原本也邀请了尔南多先生,可他不幸染病,来不成了,所以派他的仆人送来道歉信。”
“那太遗憾了,希望他能早日康复。不过,您竟然认得尔南多因方松先生?”
“怎么可能不认识!他的家族经营造船厂,而我是商船主,我们是老相识!喏,您瞧,”迭戈贡贝特指了指他的爱船,“这艘船就是不久前刚从因方松家族的造船厂里出来的。”
“竟有这么巧的事?”
“赞诺底亚的船只,有三分之一都是因方松家族的造船厂制造的,也不能说巧吧。怎么,莫非您想同尔南多先生认识?”贡贝特一拍脑袋,“哦,因方松家族的秋季舞会鼎鼎有名,我怎么忘了呢?倘若能在舞会上表演,那就是真的名满全城了!您要是愿意,我可以向尔南多先生推荐您的乐团,不过他是否同意就……”
眼看通往假面舞会的道路即将打通,码头上突然传来尖锐的人声,打断了贡贝特。商人眉头紧皱,走到船舷旁,对岸上的水手喊道:“怎么搞的?为什么吵吵嚷嚷?”
码头上,两名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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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熊腰的水手拦住一个衣衫褴褛、满身酒气的中年男子,像是恨不得将他扔进水里。
“小偷!你这个小偷!”中年男子声嘶力竭,“你偷了我们的船!呃啊啊啊啊!那是我们的船!”
一名水手赏了他一记耳光。男子一个趔趄,扑倒在地。那水手向迭戈贡贝特敬礼:“先生!又是这个疯子在闹事!您放心,我们会好好教训他的!”
商人厌烦地挥挥手:“算了,打出人命来我也不好交代,把他交给城卫队,省得我看着心烦。”
“遵命!”
两名水手架起骂骂咧咧的男子,毫不客气地将他拖向码头另一边。迭戈贡贝特转过身,满怀歉意地说:“惊扰各位了。那是个疯汉,时常骚扰我们,真是烦不胜烦,希望各位不要被他搅了兴致。”
“无妨。”恩佐回答,“可是请原谅我的好奇,他为何指责您偷了他的船?”
迭戈贡贝特气冲冲地骂了一句:“一提这个我就来气!我原本处于好意才留那人,没想到他净给我添乱!”
“哦?到底怎么回事?”
“那人原本是个舵手,他以前的船被海盗所劫,船上大部分人都死了,只有他侥幸捡回一命。后来我见他可怜,正好‘繁缕’号需要一名熟悉航线、经验丰富的舵手,便聘请了他。孰料他一掌舵就犯了疯症,不停念叨什么‘这船和我们那艘一模一样’、‘这就是我们的“三色堇”号’之类的话。起初我没在意,只以为他是怀念往昔,可他后来变本加厉,居然称我是小偷,同海盗沆瀣一气,夺走‘三色堇’号之后将其改头换面,变成了这艘‘繁缕’号。这怎么可能呢!我的船可是从造船厂买来的!我是个正经商人,才不会干那些偷鸡摸狗的勾当!想来他已经神失常了,见到船就以为它是‘三色堇’号。‘繁缕’号一靠港,我就将那个疯汉赶下船。但他至今还时不时跑来闹事……”
迭戈贡贝特絮絮叨叨抱怨了一大堆关于那个疯汉的时,看来深受其苦,末了他才惊觉自己不该向三位乐师大倒苦水。他匆匆跟三人道歉,命仆人送他们回金鳟酒馆。
被疯汉这么一搅,推荐“霜之诗”参加尔南多假面舞会的事也黄了。一路上朱利亚诺都在咬指甲,暗暗诅咒那个闹事的疯汉。恩佐却有另一番想法。
“或许我们该去会会那个疯汉。”到达金鳟酒店后,刺客神秘地对朱利亚诺说道。
“你也疯了吗?”朱利亚诺大惑不解,“一个神失常的人,有什么好会的?”
“所谓‘疯子’,不是迭戈贡贝特的一面之词吗?我们应该听听‘疯汉’是怎么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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