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离之后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澹澹
那日,这也是她穿越而来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夫君。
“看着面上显贵,您可以问问杨嬷嬷我在秦府是如何度日的。夫君不理,婆婆不爱,除了郡君为我撑腰,看在她的面子上下人还能唤我一声‘少夫人’,可背后里谁真的把我当夫人了。我不过是挂了妻名的摆设,连韩氏房里的那只猫都不如。”
“容家有事便求到秦府,我都是烦郡君帮忙。人的耐性都有限度,我不能一味地磨着她。如此,只能硬着头皮求到韩氏面前,我遭了她多少冷言白眼,又听了多少她诋毁容府的话。我不敢反驳,一来她是我婆婆,二来只盼她说够了,能帮我一把。这些你们又何尝知晓。”
“祖母你方才有话说对了,韩氏针对我一部分是因没能把侄女小韩氏嫁给秦晏之,更重要的是我不能为秦家传后。我能理解她作为一个母亲的忧虑,不过理解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我依旧是空占其位未尽其责,她依旧是看我不顺。既然彼此对不上,为何还非要凑在一起。不仅对她是,对秦晏之也是。我不是该留的人。”
这些话压在容嫣心里许久。与其说是为自己辩解,不若说是为原身抱不平。如果原身能够早些意识到这些,也不用在秦府蹉跎那么些年,更不会因一场风寒丢了性命,让她这个穿越者占据了她的生活。
梁氏惊愕不已,尤其听闻尤姨娘加害孙女,甚是后怕。可整番话听下来,她越来越平静,平静到冷漠,终了哑着沧桑的喉咙冷哼,寒声道:“你终究还是为了你自己。”
容嫣简直无话可说了
可她不能不说。
“那祖母您觉得我应该为了谁?”
“为谁?自然是为这个家,为容氏一族。”
“您所谓的容氏一族,便是二叔,是容焕,当然也包括容炀。可就是不包括我,也不包括姑姑。”
话似针锥,猛然戳进老太太的心口窝,她搭在椅背的手颤了颤。
姑姑容画是梁氏小女,年轻时是出了名的美艳,毫不逊容嫣半分。她自小和姨母梁氏姐姐的小儿子赵世骞定了亲。梁夫人嫁于昌平侯府二爷,赵世骞是她独子,长容画两岁。翩翩少年郎儒雅温润,十七岁便中举,只待容画及笄便完婚。二人青梅竹马,情投意合,是桩良缘。
容画年及十五,随母去昌平侯府拜见姨母,偶遇大少爷赵世卿。赵世卿是大房长孙,年三十二,方列世子之位。
赵世卿妻子柳氏端方娴淑,夫妇伉俪情深。怎奈天不遂愿,柳氏患病辞世,赵世卿久不能忘怀。偶遇容画,见其与亡妻颇有几分相像,恍惚间若再见初嫁娇妻,一时竟愣住了。然得知是堂弟未婚妻后,持重过礼,避讳地让开了。
他是避开了,可有人动心了……
去姐姐院子的路上,梁氏心思转得飞快。自家大儿子容伯,进士二甲第八,本有机会参加馆选考个庶吉士入翰林,可他却选择观政都察院,这一观便是两年至今未分配。二儿子容仲琨,整日痴迷画作,秋闱屡屡不第,再这么下去怕廪生的身份都保不住了。
她一个寡妇,哪里来的依靠。为了维持着容家书香传世的体面,死了不愧对祖宗,活着不被人戳脊梁骨,她熬心熬血。为了容家,她连万氏这种刁钻厚颜的人都忍了,还不是亲家时不时拿钱给女儿撑腰。
这口气梁氏咽下了。可怕就怕早晚有一日,这体面还是维持不下去,她不能错了机会……
赵世骞是个好儿郎,可再他也只能走仕途,举人是中了,谁保证得了他一定会进士及第,可不是每个人都如她大儿子容伯,更多的还不是容仲琨那样的。就算中了,且又入了翰林,还是逃不了熬资质。到底不若侯府袭爵来得快。而这爵位,早晚是要落到赵世卿手里的……
梁氏借口迷路,将女儿引入了世子爷的院子。正因偶遇容画,赵世卿被思妻之情席卷,多饮了几杯酒,乍然见了误入正房的容画,还道是妻子还魂,将她拥住。待他清明过来欲道歉时,梁氏姐妹来了
见此一幕,梁夫人惊住。一个是平日里彬彬持重的世子爷,一个是温顺柔和的外甥女,怎也不会把这两个人想到一起!然今儿这一切巧的不能再巧,梁夫人就是不动脑子也看透了。
这个贪心不足的妹妹啊!
梁夫人怒火中烧,可为了自家颜面,她不能戳穿妹妹的阴谋,对世子爷她也不敢发作,只能压抑着把这股子火气撒在了外甥女身上。
涉及女儿家清白,容画泣不成声,如何都解释不清了。为担此责,赵世卿决定娶她
容画不肯,关了自己月余。在母亲痛心疾首的劝说下,她只能嫁了,嫁这个大了她十七岁的男人,给一个只小他三岁的孩子做后母。
梁氏得逞,却没料打嫁入的那天始,除了三日归宁,容画再没回容家一次,与容家彻底划清了界限。次年,赵世卿春闱失利,梁夫人将此罪记在了妹妹头晌,也与她断绝了往来。
这便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可当初的教训她还没吃下……
梁氏一声接着一声地狠叹,想用这叹声鞭笞容嫣,让她意识到自己的冒失和无礼。然容嫣不觉得这是冒失,是她把自己推向这个位置的,她必须得反抗。
“祖母,我知道您所为都是为了容家,可您不能牺牲我们去换容府的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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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我也知道您这辈子过得不易,容家祖上定要感谢您,但您别忘了我也是容家的后。
“况且体面是自己挣来的,不是换来的!我父亲的功名是他努力得来的,容炀也一样,我不觉得没有靠山对他不是件好事,如此他才更懂得珍惜,况且我相信他。”
容嫣垂目须臾,深吸口气对视祖母道:“作为荣家人,我会替父母孝敬您,尽儿孙的责任。但如果您还是要坚持下去,那我也只能和姑姑一般,与容家再无关系!”
容嫣舌尖轻点下齿,声音虽缓,却把每个字都咬得极清晰,千金般重压在了梁氏的心头,她脸色苍白得吓人。可她依旧不觉得自己错,她为容家付出了一生,她何错之有。即便错,也不会坑了儿女。
“你们都是没有良心的!我是有私心,可我何尝没为你们着想过。画姐儿不认我,可她如今是千拥万护的侯夫人,她敢否认她的体面是我为她争来的吗?还有你,待秦晏之入堂拜相那日,你可想过你将有的荣耀……”
“人活得不是那些虚无的体面!而是感情。姑父只把姑姑当做亡妻的替身,她有做过一天她自己吗?秦晏之只把我当做个摆设,我每日在后宅与酒相伴迷醉自己,这就是体面的代价!”
“感情才是最虚无的东西!”
梁氏不屑哼道。
容嫣明白,梁氏守寡二十几年,寡妇心态让她不相信任何人,把所有的力希望都寄托于子女身上,只有他们的成就才能弥补内心的空虚。
这也是她的不幸。
“祖母,儿孙自有儿孙福,您真的该歇歇了。”容嫣神色淡然地道了句,随即恭敬福身,再没给梁氏回话的机会,退出了正堂。
梁氏满腹的话梗在喉咙吐不出来,憋得胸闷。为何只揪着自己的私心,就看不到她给她们带来的好呢?女人活得是什么?无非是名声身份。不使些手段不有所牺牲怎么可能得到!
陈嬷嬷眼见老夫人长长地吐了口气,忙劝道:“这事太突然,许是孙小姐一时难以接受,老夫人您可别忘心里去,她会知道您是为她好的,再给她段时间……”
梁氏阖目拜了拜手,满脸的沧桑。“算了,她不会听的。”她已经不是自己那个乖巧的孙女了。方才那一番话决绝不留情面,虽她觉得无礼,然容嫣最后的那句话戳中了她心:许她真的该歇歇了。
可她真的歇了,这个家谁来撑。这个家已经是她的全部了。
“扶我进屋躺会儿吧……”
不管祖母如何想,容嫣话是说明白了,任她们再有何心思她也不会动摇,绝不走回头路。
荣耀,体面,富贵……这些都是自己赚来的。即便赚不来,那么她问心无愧地过完此生,也是一种成功。她不想要那种丧失自我而换来的安稳。
到了后院,她伸手去撑房门,皓腕上的墨玉镯子乍然跳入眼底,她又想到他了。
今天腊月二十六,他应该已经回京了吧……
宛平,虞家别院。
“少爷,这……”九羽看着冰裂瓷缸里翻身漂浮的锦鲤,神情惶惑。
“也不是第一次了,有何可惊的。”虞墨戈将手一提,把整壶的阳羡都倒进了瓷缸里,最后索性连紫砂壶也扔了进去,清冷转身。
九羽看着那茶壶怔愣。
打虞墨戈从都察院出来,身边便危机四伏。不知是谁,非夺他性命不可,不是刺杀便是下毒,酒、吃食、甚至是药……无孔不入,这也是他养鱼的原因。
可九羽怎都没想到,会有人把毒下在茶里。
茶炉还温着,水是曲水亲自打的,茶壶从未动过,那么只能是茶叶
九羽猜得没错,虞墨戈今儿煮茶,拈茶时便觉着茶叶不似往日,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不过他还是让曲水煮了,茶好后他没喝,而是先斟了一杯倒入瓷缸中。果不其然,半刻钟不到,七条锦鲤无一条存活。
虞墨戈扶额坐在桌前,回忆这一切。除了九羽和曲水,房中没有任何人来过,这毒到底是如何下的?
这想夺他命之人也是奇怪,在京城从未出现过,独独在宛平。他这是不想自己死在京城。
如此回忆前世,好些死里逃生的事似乎便都能解释清了。
到底是谁?虞墨戈想到兄长。虞晏清是手刃了自己,但他奉的是首辅的命。那么想杀自己的是首辅?也不对,前世首辅利用他讨伐套贼,驱除倭寇,他还要靠自己帮他。最后让他死,是因他看透了一切,所以留不得了。
那么到底是谁?原来上辈子就一直有人在暗中盯着自己。
九羽唤曲水来偷偷把鱼处理掉,换些新的来。九羽看着主子,凝重道:“爷,不若回京吧,起码安全些。今天二十六老侯爷已经催了两次了。”
二十六了?那她是不是该到通州了……
想想再不喜欢那个家她终了还是得回去,亦如自己。
“去吧,拾拾,明个出发。”
第30章故人
除了每日请安,容嫣基本不与他人走动。
有了那次对话,梁氏明白现在说什么也劝不动她了。可万氏不甘心,回不回秦府另说,容嫣那还是有她惦记的东西钱。
这两日,她没少了朝后院跑,不是给容炀送果脯点心,询问书籍笔墨短缺,便是量制过新年的衣裳。容嫣瞧得出她是在巴结,没推辞,心安理得地统统下了。
有人卑躬屈膝地献殷勤还不好吗?干嘛不,还得敞开了。
这一,倒让万氏有点愕然无措了。她也不过就是客套客套,目的无非笼着姐弟俩套个话而已,没成想容嫣还真不客气,自己东西没少搭,话却一句有用的没打听出来,一问到正题二人就寻着各种理由躲出门去了。如是,万氏怎就有种被套的感觉呢
躲是一方面,容嫣眼下有太多的事要去做……
今儿腊月二十九,次日便是除夕了故而极忙,除了要筹备年夜的衣食祭品,贴对子请门神,还要去墓地上坟请祖。
家家户户都出门了,容府也不例外。
随家人到城郊请祖后,容嫣又与弟弟去给父母上坟。事死如生,姐弟二人不仅要送上祭礼,还要对父母告慰一番。神灵在上,容嫣不晓得他们是否知道自己已不再是他们曾经的那个女儿了,但她依然会代她尽一个女儿的孝道。
城外香烟袅袅,今儿又下了浓雾,把清早的阳光熏得朦胧,亦幻亦真。请祖后,容嫣没急着带弟弟跟家人回去,言道要趁这机会逛逛年前的最后一场集市。
梁氏应了,万氏留了个心眼,道容嫣久不出门不熟悉,遣小丫鬟玉芙陪同。容嫣含笑言谢,彼此分开了。
然转过胡同,杨嬷嬷忽而指着容嫣发间疾呼:今早她为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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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的那只鎏金宝石簪花不见了!光是那颗宝石便值半年的租子,可不能丢!于是非说地势不熟,让玉芙跟着云寄回头去找。玉芙哪肯,杨嬷嬷乜了她一眼:”横拦竖挡着不叫去找,莫不是让你顺去了?”玉芙一惊,惶惶地跟着去了。
她二人一走,杨嬷嬷取来早已准备好的福礼,容嫣带着弟弟去拜访家塾塾师了。
塾师王怀瑞年过花甲,二十岁中举,屡次春闱不第便做起先生来。这些年潜心研究理学,在当地颇有些名气,容家族长能请他来也极是不易,故而十分敬重。
王怀瑞见了容嫣可是惊讶,当年她出嫁时他还有幸喝过秦府喜酒。听闻她和离的事,眼下登门便也不能再唤秦夫人了。招呼二位喝茶,容嫣携弟先给老先生拜了早年,打听起容炀的学业来。
提到容炀王怀瑞捋须点头,笑里透着宠惜。“炀少爷是学堂里最聪明也是最用功的,他悟性极高,举业这不是我矫饰恭维,怕今年一过我已不堪他从师于我了。”
“先生抬举,他也不过占了自小与父读书的优势,启蒙早而已。”容嫣笑道。
老先生摇头。“小姐谦虚了。今年岁试,他本可高中,怎奈……”
“没过?因何?”容嫣惊问,又看了看弟弟。
王先生惋惜地叹了声。“绝佳的一篇文,偏就未完。中股极其出,气势磅礴却戛然而止,可惜啊,可惜那篇佳文了。”
容嫣脸色愈沉,盯紧了弟弟。容炀自知躲不过去咧嘴笑道:“时间不够用。”
“怎就不够了,在临安伯府徐先生说过,你作文速度极快。”她求证似的看了王怀瑞,王先生点头,皱眉道:
“学政曾是我同乡,考后我瞧过他考卷,笔记缭乱我竟都没认出来。且那日他姗姗来迟,是我拖着学政才让他进的,我瞧你行动不便,莫不是病了?”
笔迹缭乱,行动不便……
容嫣猛然想起他胳膊上那道触目惊心的疤,那疤瞧上去也不过两三个月,而今年岁试在九月。她似乎明白了什么,瞪着弟弟沉思,脸色黯得可怕。
王先生以为她要责怪容炀,赶忙劝慰:“小姐不必忧心,我正想着等过了年事情稳妥了再告知府上,没成想您先来了,那我便给您报个喜吧。我拿着炀少爷往日文章书了份复试申请,给学政递了上去,学政找了知县调出他的卷子比照,知他是奇才,同意复试。就是上个月的事,且令弟复试过了,已是秀才名目,待文书一下明年便可入州学准备科考。若是过了,便可参加秋闱。”
容嫣可算松了口气,对着弟弟嗔道:“你倒是瞒得我死死的。”
容炀挠头。“我是想考上了再说,没想到消息来得这么快。”
“那还不快谢先生,若非先生体恤,你哪来的机会。”容嫣说罢便起身带容炀行大礼。
王先生真心爱才,不想他被埋没尽师之责而已,赶紧请二人起身。
容嫣没应,却郑重再拜,礼毕抬头盯着王先生道了句:“眼下,可能还要先生您帮个忙……”
待姐弟二人离开王宅时,日头已升,天空似乎没那么暗了。
难得只余他姐弟二人,又了了桩心事,高兴之余容嫣打算带弟弟去吃点好吃的。这几日顿顿对着容府家人,二人吃得极不消停。瞧着好不容易在宛平长了些肉的弟弟又瘦了,容嫣心疼,不过这日子总会到头的。
二人带着杨嬷嬷选了家酒楼,趁嬷嬷订包间的功夫容嫣在酒楼门口给弟弟买了只兔子灯笼。
容炀哭笑不得,直道自己已经过了玩灯笼的年纪。而容嫣笑道:“你在我心里何时都是个孩子。况且今年是你本命年,图个吉祥吧。”
生怕弟弟吃不饱似的,容嫣点了一桌子的菜,对杨嬷嬷也没见外唤她同桌。
容嫣就喜欢看弟弟吃饭,吃得越香她越开心,不住地给弟弟夹菜也顾不得自己吃。
“姐你吃吧,别管我了,我都饱了。”容炀拍了拍肚子笑道。
容嫣点头,喝了口鳝鱼汤,却觉得这汤略腥。品着品着一股腥意冲鼻,接着好似有什么流了出来。
“小姐!”杨嬷嬷急唤了一声。
容嫣试了试鼻子才发现流鼻血了。她慌忙起身,血滴在了裙裾上。
“快仰头!”杨嬷嬷冲过来用绢帕捂住了她的鼻子。
容炀有点怔,反应过来忙把自己的绢帕也给了姐姐。杨嬷嬷一面托着容嫣的鼻子,一面皱眉抱怨:“……叫您不要那么累您偏不听,晚上又睡不好。这天干本来就容易生燥火……”
姐姐鼻血不止,容炀心里过意不去,说到底她操心还不是为自己。他朝窗外瞧了一眼,道:“姐你等会儿啊,对面要药铺,我去给你抓点三七粉!”
流个鼻血而已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容嫣想唤住弟弟,可他一溜烟人没了。杨嬷嬷赶紧去门外跟小二要了冷水和巾帕。
容嫣不敢低头,只听见水来了杨嬷嬷撩水的声音,随即一条冰凉的巾帕贴在了她的额头上。凉得她一个激灵,下意识去摸,手腕被一把攥住了
“别动。”
容嫣僵住,瞪大了眼睛仰头望去,一束清冷而熟悉的目光打在了她的脸上是虞墨戈,他正站在她身后低头看着她。
他如何来了?他不该在京城吗?
二人对望许久,她恍然反应过来,低头道:“怎是您?”
刚一低头,虞墨戈修长的手指托在她下颌,把她头又扬了起来。“别动,再忍一会儿。”他声音轻而醇厚,说罢抬头看了眼杨嬷嬷,嬷嬷会意递上绢帕。他接过来,仔细地给她擦拭鼻周的血迹,一点点地,轻柔且认真。
容嫣就这么仰头看着他,他有多聚会神,她便有多投入。
二人从来没有这个角度对视过,容嫣突然发现他睫毛好长,被光线直射在下眼睑留下一片安静的剪影,他深邃的墨瞳便笼在这片剪影中,清澈得像潭水,虽深不见底,却漾着潋滟柔光。她一时看得出神,他手停了她竟不自知。
虞墨戈看着出神的她,薄唇微扬笑了,拿下她额头的巾帕,轻轻落下一吻。
一切猝不及防,容嫣微怔,杨嬷嬷更是惊得呆住,端起盆道了声“我去换水”慌张掩门出去了。
容嫣窘得双颊妃红,血止住了,然他托着下颌的手仍没离开,她只得错开目光不看他。她不看,他可舍不得不看她。他以为不过分开几日而已,然见了面才知,这几日到底有多久。
虞墨戈目光从她扇动的长睫,移向小巧的鼻尖,最后落在那双柔软而水润的樱唇上,久久不离。随即蓦地低头,情不自禁地啄了一下。
“想我了吗?”
容嫣心跳加速,忆起上一次他问过这个问题,答道:“想,想了……吧。”
想便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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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要添个“吧”。看来这话她还是没学会,虞墨戈挑唇邪笑,再次欺了下来。容嫣慌忙躲开,岔开话题道:“您怎来了?”
虞墨戈笑笑,挺直了脊背。“来会个友人,方见容炀跑出去便知道你在这了。”
她目光狐疑地盯着他。好似在问:这么巧?
而他也目光慵然轻佻地看着她:就这么巧。
可也是,两人第一次见面便是在通州,想来定有他熟悉的人在。不过今儿是二十九,明天可就是除夕他不回去过年吗?
她脑袋里想着,便脱口问道:“您今儿来的?可要在通州过年?”可问完便悔了。家人都在京城,他怎么可能在通州过年,真是问得多余。于是垂目窘迫地躲开了他的视线。
瞧她赧颜的模样虞墨戈心情便极好,想到方才那触碰的甘甜,心里耐了许久的肖想忍不住了。真恨不能将她拥在怀里,然手方伸出,门开了。
容炀见了房中二人怔住。容嫣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得好,倒是虞墨戈先开口了。“容小姐最近可是休息不好,不要想得太多,伤神也伤身。”说着,朝容炀点了点头。
“小姐,水来了。”杨嬷嬷进门,与虞墨戈招呼,谢他替自己照看小姐为二人掩饰过去。容炀没再说什么,可总觉得哪不对……
几人一同出了酒楼,容嫣告辞,虞墨戈点头目光陡然落在她手里的灯笼上,唇角挂着抹佻笑。她察觉,含笑解释道:“今年是家弟本命年,给他买的,盼着能有个好兆头。”
“嗯。”虞墨戈笑意不减,若有所思地挑了挑眉,目光仍是不离那兔子。
容嫣也低头看看这,没什么特别啊?!
“巧啊,我也是本命年……”
头顶清清淡淡的笑音传来,容嫣一怔。对啊,他过了这个年便是二十五岁了,可不就是本命年。
可这……难不成他也想要兔子……
清冷若谪仙似的三少爷,提着一只小兔灯笼……容嫣被自己脑补出的画面逗笑了,然还未来得及问,便听有人朝这喊了一声。她下意识回首,只见一十五六岁的少年直直朝她奔了过来,眼眸闪亮,抑不住地惊喜。他立在容嫣面前激动道:
“嫂嫂,真是您!”
少年相貌俊朗清逸,温润又不乏灵气。他目光错也不错地盯着惊讶的容嫣,满眼欣喜,全然没注意到身边虎视眈眈的容炀。
容炀朝姐姐身前蹭了蹭,冷语道:“我姐与秦家再没关系了,何来的嫂嫂!”
少年怔忡,容色瞬间沉了下来,方才的欣喜与朝气荡然无存,他目光幽深,带着分不应龄地沉着盯着容炀。二人气势剑拔弩张,可终了他却只道了句:
“抱歉。”
说罢,再次含笑望向容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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