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染金戈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闻笛
“因为龙血藤是一种极为罕见的稀药,根茎喜阴,籽叶却喜阳,所以非得在阴气阳气交叠的地方才能生长,比如灵泉畔的幽沼。”
任兰面带疑色道:“可是,龙血藤的毒性极难驾驭,我们的族人世代研习药理,也没能将其混入药中。”
安启明短叹一声:“哎,我们做不到,别人未必做不到。或许有人道高一丈,早就找到了法子。”
“你是说……比羽山族还厉害的药师?”
“阿兰,你当真以为我们闭锁家门,就能高枕无忧吗?如今我们严查死守,不过换来十年苟且,可是下一个十年呢?百年呢?今日有魔教侵扰,明日还会有新的敌人进犯。这一条路,是注定不能长久的。”
任兰睁大眼睛望着他,许久才低下头道:“启明,我一直以为你玩世不恭,不思进取,甚至在心中瞧不起你,可我今日才知道,最没用、最懒惰的人是我,我只是一味听从师父的话,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事。”
安启明倒慌了:“嗳,你可别这么说,你一直是我的榜样,你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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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小时候爹娘便喜欢拿你来教训我,‘你看看隔壁家的阿兰,再瞧瞧你自己,都是吃同一碗的稻谷长大的,怎么差距比这稻子杆还长呢?’”
两人又短暂地对视了片刻,各自移开视线。
任兰眉心的皱纹略微舒展了些。她用手理了理鬓角的发丝,重新抬起头,声音也恢复了往日的英凛:“既然彼此的误会已经解开,当务之急是找到真正的窃贼。启明,你速速将正秋师父放出来,然后去通知师父,解开误会。我再去仓库找一找,看看是否有别的线索。”
她见安启明点头应过,便将视线转向卢冬青,刚要开口,又将嘴闭上了。
卢冬青素来善于察言观色,瞧见她欲言又止的模样,当即理解了她的担忧,索性主动开口道:“师姐,我碰巧对魔教的状况略知一二,我随你一同去吧。”
安启明转向他,也学着他方才的样子,弯下肩被,深深地鞠下一躬。
卢冬青惊道:“师兄,你不必行此重礼。”
安启明道:“没什么,本来就是我对不住你们,有错就该认。正秋师父就交给我,我即刻便将他救出来,然后就去找你们汇合。”
卢冬青点点头,已转身往门边走去,但很快停下脚步,回头道:“师父他……因为从前与魔教交手,身上中过寒毒,一直未愈……”
安启明微微一惊,很快点头道:“我明白了,我会为他备好药。”
卢冬青冲他抱拳道:“那就拜托你了。”
*
祭坛是空的,暮色渐渐沉落,九天玄女高挑英武的身姿笼罩在一片死寂中。
这位守护羽山族的神灵孤独地站着,轮廓融化在淡金色的阳光中,变得有些模糊,从远处看,好似在一日之间消瘦了许多。
卢冬青的心中冒出一个古怪的念头难道神灵也有力不从心的时刻吗?
几个时辰前,祭坛后方刚刚发生一场大乱,羽山族人兴致高昂地将叛徒送入监牢,在这一阵除奸产恶的亢奋过后,似乎每个人都陷入了异样的消沉。
这消沉就是羽山族的缩影,笼罩在每个族人的头顶,挥之不去,每个人的心中都装着恐惧,可每个人都不说出口,在偏安一隅粉饰太平。等待着沉寂的生活终于被一声号角撕破。
九年了,阴影在禹国的天空上扩张,每个角落都难以幸,灵泉谷的安稳好似暴风雨前的宁静,又怎能够长久。
莫非真的如魔教使者所说,这世道已到了颠覆的时刻?
卢冬青望着走在自己前方的女子,任兰迈着急切的步子,心无旁骛地穿过索桥,索桥在风中飘摇,她的步伐却坚定如常,背上的长辫随着她的脚步扬起又落下。
这世道上,还有许多像她一样的人,选择咽下苦楚与委屈,义无反顾地向前走,哪怕将自己割伤,也要执稳手中的刀剑。
有这样的人在,世道怎能够轻易颠覆。
卢冬青的心境骤然明朗,像是有人拨开了天空,让一缕阳光照进来。
他虽然对朝廷怀有仇恨,但他绝不会赞同魔教的所作所为。
与广袤的山川河流相比,他的仇恨不过是一滴水。他决不该困在这水里,他要成为瀑布,飞流而下,奔泻千里,将一切陈旧腐朽之物砸碎,在清冽壮美的浪潮中拥抱新生。
瀑布的激流声扔在耳畔回荡,他已重新站在仓库门口。
在那一片狼藉之中,究竟藏着怎样的秘密?
第50章神台遗恨(一)
黄昏临近,暮色四合,仓库里的光线更加晦暗。任兰在满地散落的狼藉中翻找,试图找出一丝半缕的线索,哪怕是一片掉落的书页,一只异样的脚印。
可惜的是,她找寻许久,仍旧一无所获。
各式药草的涩苦混杂在一处,将她的感官填得满满当当,就连头脑也不由自主地发胀,额头左右两侧的穴口隐隐作痛。
本来,天然的草叶要经过诸多工序,或暴晒,或浸泡,或凝炼,才能成为稀贵的药材。这仓库中贮存的药材有些已经成型,有些还在工序之中,为了防止不同类目之间,药性互相影响,仓库的陈设摆放大有学问。
但贪心的贼偷显然没有如此缜密的心思,不仅将成品匆匆掠走,还将未成形的草叶翻弄得一团糟乱,暴殄天物。
卢冬青也觉察到了空气中的不谐,陈年药草特有的涩苦清寒钻进他的衣领,令他感到没来由地冷。
他在这洞穴中呆得越是长久,心中的疑虑便堆得越高。心弦也绷紧到了极致,终于忍不住问:“真的会有外人潜进灵泉谷,并且恰好找到这间山洞么?”
任兰也停止翻找,转向身后的同伴,皱眉道:“要想出入灵泉谷,甘沂河的确是唯一的路,河岸的山崖也不是不能攀爬,但山势崎岖陡耸,全然没有路可走,非得徒手攀爬峭壁才行。而岩壁上空空如也,若是有人攀爬,负责巡逻的守卫队伍一定会瞧见的。”
卢冬青点点头,又道:“其实我方才还有一个发现,这仓库的锁上没有撬动或切割的痕迹,看上去完好无损,好像是只由钥匙开合过。”
任兰的眉头皱得更紧:“这只锁的钥匙只有三把,分别由师父、启明和我保管,我和师父的钥匙常年带在身上,昨晚启明的钥匙在你的房间里……”说到此处,她猛地抬起头,“不,并不是我做的。”
“那是自然,”卢冬青轻拍她的肩,“你一直同你的守卫队伍呆在一处,当然无法分身潜入仓库。”
“是了,”任兰紧绷的肩膀放松下来,垂下头盯着凹凸不平的地面,道,“也不会是师父,当初是他主张将珍贵的药草屯放在这里,若是他想要调用,只需下命令便是,何须避人耳目,乃至于大肆破坏。”
卢冬青没有回答,他也给不出答案。
眼下的几条线索都拐进了死胡同,真相愈发遥远,愈发扑朔迷离。
任兰从凌乱的石穴里抽身,往入口的大门走去,边走边道,“我去敲响长宁钟,将族人集中在此处,等师父来了,一起验明。”
“好。”卢冬青怔了一下,才点头同意。
他望着任兰的背影往门边走去,不由得垂下头,抬起一只手轻抚胸口。
方才任兰讲出“师父”两字,竟像是钟声鸣响,喧嚣骤起,毫无征兆地将他的理智淹没。
原来,他的耳畔一直有个声音叫嚣不止,不断地询问卢正秋的状况。
就快了他在心中回答,眯起眼睛望着不远处的台阶,只要回到祭坛上去,师父便会如往日一般,站在他的对面,带着淡淡的微笑冲他招手。
他的视野中出现了一个人影,在台阶尽头,逆光之中,身形化作模糊的一团。
人影并不是卢正秋,而要矮小瘦弱得多,但步伐却是极快的,转眼已来到面前门外。
“百羽!”任兰惊道,“你怎么在这里,不是叫你回房间休息么?今日师姐有事要办,实在来不及陪你玩耍……”
她的话没能说完,后半句滑回嗓子里,因为她瞧见岳百羽手上异样的光。
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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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道明晃晃的刀光,亮得能将眼睛灼出痛楚,在这刀光的辉映下,连夕阳都黯淡了几分,好似将自身的金光拱手让出,凝集在这片短短的刀刃上。
刀刃扬起,持刀的人已近在咫尺。
“啊”任兰惊呼着后退,不仅是因为那刀刃晃过她的胸口,还因为她看清了刀上的瘢痕,光洁的刃尖上黏着殷红的、浓稠的液体。
百羽的刀上沾了血。
血还带着新鲜的热度,顺着薄刃滑落,滴在凹凸不平的地上,溅出一片血花。
台阶上还有许多这样的血花,连成一条断断续续的痕迹,好似通向地府的脚印。
从地府中走出的影子,岂不就是恶鬼。
任兰的脸色已白得像纸,刚刚躲过对方的刀锋,便惊呼道:“百羽,你怎么伤了人?”
她当然会感到恐惧,住在灵泉谷里的只有羽山族人,这刀上的血又是谁的血?
百羽还是没有回答,平日里活泼好动、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女孩儿,此刻却沉默得好似一块磐石。
她不说话,只是拿着染血的刀,她手里的刀变成了她的嘴,她的眼,她的耳,而她自己已经不在其中。
卢冬青还未看清她的脸,然而从她身上散发出的那股阴郁的气息,已令人难以忽视。
她再一次往任兰的方向扑来。
任兰呆在原地,甚至忘了做出反应,千钧一发之际,卢冬青抢先一步,从任兰背后抽出她的弯刀,横在胸前,用钝重的刀刃挡住了百羽的一击。
在百羽刀的间歇,他迅速扶起任兰的肩膀,带着她向后退了几步。
他的手上又湿又热,也沾上了血,血来自任兰的上臂。
“你受伤了,要不要紧?”他的语调不由自主地颤抖。方才百羽手中锋利的短刃只差一寸便要将任兰的刺中,仅仅划破手臂,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我没事,擦伤而已,”任兰咬着牙关道,“百羽她,她怎么了?她平日里虽然顽劣,但从来没有这般凶恶,简直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卢冬青沉声道:“难道是……扶摇清风?”
“什么?”任兰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卢冬青没有回答她,而是盯着对面的人,此刻的百羽已经不是昨晚那个顽劣活泼的女孩,不论是刀法还是杀意,都不能同日而语。
“师姐,你的刀借我一用,你先往后躲。”
任兰没有争辩,眼下的形势已容不得她争辩。她虽不清楚前因后果,却也看得出百羽的情况不妙。
她又向后退了些,背贴着墙壁,怔怔地望着师弟的背影。
卢冬青拿着她的刀,挡在她的面前。肩背宽阔,身形稳健,明明没有发出声音,却胜过一切言语安慰。
“冬青,谢谢你。”她低声说。
卢冬青没有听到她的声音,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眼前。
他决然想不到,岳百羽会和扶摇清风扯上关系。
他本是为了救人而来,此刻却被拖入更深的绝望。冥冥之中好似有一张网,将他困在其中,不论他如何挣扎,都无法挣脱网的束缚。
外面的夕阳更黯淡了几分,将血红的颜色洒满山谷。
百羽的眼底布满血丝,蜿蜒扭曲,好似龙血藤的枝蔓贴着贫瘠的地面生长。这些藤蔓缠绕着他,和短刀上新血覆盖旧血所散发出的刺鼻腥味一起,弥漫着难以名状的恶寒。
他终于看清了,百羽的背后隐隐浮着一条漆黑的影子,脖颈颀长,两翼舒展,托着长而蓬松的三条尾羽。
那是守护羽山的玄鸟,是她的元神,是她亡故的父亲留给她的、独一无二的至宝,本该圣洁高贵,此刻却像是堕入泥潭一般,漆黑而鬼祟,好似一场永无止境的噩梦。
第51章神台遗恨(二)
卢冬青不在梦里,他是清醒的。
他与岳百羽在狭窄的山崖上缠斗,任凭他左躲右闪,对方手中的短刀仍旧紧紧咬着他。
岳百羽还在梦中,她的刀法如行云流水一般酣畅,纵横恣意,毫无顾忌。倘若这是一场表演,她一定能够赢得满堂喝。
可惜的是,山崖上没有观众,只有摇摇欲坠的岩石和石缝中的蝼蚁一般孱弱的生命。
这片山崖已成为她的领地,她的力量满盈在其中,好似空潭里满盈的水,清冽透彻,近乎无物,内里却有数不清的暗流汹涌澎湃。
卢冬青与百羽交手数个来回,渐渐感到力不从心,夕阳中,百羽的身形飘忽无章,他能看清的只有对方留下的刀光。
滟滟刀光,疾如闪电,将银辉烙在眼底,渐渐织满四面八方。
他暗暗心惊,难道这便是元神的力量。
武学修行之中,招式身法只是粗浅的表面功夫,真正深奥的是内功心法。研习心法,好似在错综复杂的迷宫中摸索出路,终点只有一处,岔路却有无数个。无数人踏入这片迷宫中,有的半途而废,有的徒劳一生,鲜少有人能得偿所愿。而元神便是迷宫最深处的奖赏。
元神是天地混沌之初便诞生的物事,最初的元神太阳烛照与太阴幽冥,将混沌分开,化作阴阳两极,彼此缠斗,引得神州大地风雪絮乱,洪水滔天。后来,大禹领受天帝之命,借烛照之灵,将幽荧驱赶到长城以北,洪荒天灾才终于息止,长城以南的大多数土地被烛照的阳气涤荡清澄,只剩下幽沼之中仍有阴气滞留残喘。
千年过去,神明的时代早已结束,但神州大地上仍有灵气残留,于是,武人们转而追求修元化神之道,借助肉身血脉与灵气同调共鸣,将神明遗留的恩惠化诸己用。
为了达到这层境界,武学世家将内功心法代代相传,依靠世代的积累与传承,孜孜不倦地求索,当修为臻入极致,元神便会依托上古灵兽的形貌显现于世。
然而,岳百羽的情况却有所不同。
卢冬青愈是深入与她交手,便愈发感到她的异状,她力量的源泉并不是周遭的天地灵气,正相反,那股力量像是从一只窥不见的暗孔中汲取而出,当中所裹挟的阴寒之气,令他不禁毛骨耸立。
百羽果真受到了扶摇清风的影响,卢冬青心道,从前他参不透扶摇清风的奥秘,是因为从未听闻龙血藤其物。此时此刻,他回想起安启明的话,头脑中模糊的推断愈发清晰可辨。
扶摇清风以幽沼中的龙血藤为药引,用幽荧的阴气取代原本的阳气,藉此扭曲服药者的心法,逆行其道,这就是魔教所谓的“捷径”,起初服药者经脉被重新打通,自然会感到修为日进千里,有如神助,但很快便会遭受阴气反噬,连心智也难以保住,变成失神恶鬼,苟延残喘。
这等险恶的丹药,毫无疑问是邪门外道的造物,但因为禁武令的推行,许多世家祭典的内功典籍被尽数毁去,这邪门歪道反倒成为失意武人饮鸩止渴的良方。
但百羽同他们不同,她本该是个天真无邪的孩童,被灵泉谷一方山水养护,怎么会和魔教扯上干系?
究竟是谁将她拖入万劫不复的泥潭?
卢冬青有无数的话想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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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百羽全然不给他喘息的机会。玄鸟的羽翼追赶着他,刀光犹如密雨一般洒落。
卢冬青淋在雨中,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已湿透,恶寒顺着体肤蔓延,掠住他的心,不住地拖向更沉的水底。
水底沉睡着他经年的噩梦,他眼睁睁地看着家园陷落,至亲葬身火海,喉咙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他绝不愿这样的噩梦在百羽身上重演。
他甚至忘却了递到喉底的刀锋,嘶声喊道:“百羽,停手,你醒一醒!”
出乎他的预料,百羽扬起嘴角道:“师兄在说什么傻话,我一直醒着。”
顽劣的语气太过熟悉,卢冬青不禁一怔,顷刻间,刀锋已碰到他的喉咙。
他猛然惊觉,急忙向后撤身,然而百羽再度追上他。他手中的弯刀使得尚不熟稔,被对方的攻势压制得喘不过气,接连退后数步,一直退到山门之内,洞穴的阴翕中。
“冬青!没事吧!”身后传来任兰的竭声呼喊。
他的脚下一滑,身子失了平衡,踉跄着退了几步才终于站稳。
这实在是个致命的失误,他立刻将刀横在身前,准备迎接疾风骤雨。
但百羽的刀并没有追上来。
不知何时,她已经退到门边,从门口漏进的夕阳愈发黯淡,像是被压挤进一条细缝似的。
这并非单纯的错觉,卢冬青愕然地发现,两扇石门之间的缝隙正在并拢。
百羽站在门边,推动两手,将沉重的石门重重地阖上。
他快步跑过去,还是晚了一步。飞溅的尘灰之中,听见咔嗒一响,是锁芯扣合的声音。
他的拳头捶打在门上,发出徒劳的闷响。
“百羽,开门啊!”他高喊道。
熟悉的声音从石门对面传来:“你们好生呆在这里,我便不会伤害你们。”停了片刻,又补充道,“别像他一样傻。”
“他?他是谁?”
百羽没有回答。
卢冬青用尽全力将石门向外推,却只能推出一条缝隙,他扒在缝隙边缘往外看,只瞧见一道银光闪过,某种闪亮的东西落入山谷,而后,百羽的脚步声迅速远去,很快便听不见了。
“你受伤了!”任兰踉跄着来到他身边。
“我……”卢冬青这才觉得喉咙处一阵热辣辣的疼,他抬手往颈上一摸,才发现血已经淌成一片,沾湿了他的衣领和前襟。
他转过身,靠着冰冷笨重的石门,缓缓滑坐在地上。
“我没事。”他回答,手指却在不由自主地颤抖。
惧意迟来一步,终于钻进他的心里,他埋头问道:“百羽方才说的人是谁,难道是安师兄?她刀上的血,难道是安师兄的血?”
任兰也同他一样惊讶,连声音都在发抖:“倘若真是启明,那正秋师父岂不也面临危险……我们得快点出去!”她一面说,一面低头望向自己腰间,随即惊呼道,“怎么钥匙不见了,明明带在身上的。”
卢冬青心下又是一沉,方才百羽离开的时候,他从门缝里瞥见银光一闪,想来就是钥匙坠入山崖的光亮。
他沉声道:“恐怕是被百羽拿走了。”
“怎会如此……”
如此一来,他与任兰两人便被困在这间山洞里,脱身乏术。
而安启明被刺伤,便无人能够将卢正秋从幽沼中救出。
倘若这是一个陷阱,实在设置得妙极了。
任兰沉默思索了一会儿,又问:“冬青,你方才说的扶摇清风究竟是什么?”
“是魔教制造的丹药,”卢冬青答道,简要讲述了自己在梧桐镇的见闻。
任兰皱眉道:“可是方才百羽的神情很清醒,并不像是失去神志的模样,我在远处能看得出,她与你缠斗时,故意引诱你到回到洞中的。”
卢冬青咬紧牙关,倘若这一切真的只是百羽的玩笑,该有多好。
可是百羽刀上的血,突飞猛进的功法,还有她身上所散发出的阵阵寒气,没有一样是虚假的。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52章神台遗恨(三)
黑暗使人不安,没有出口的黑暗更加使人绝望。
卢冬青贴在门边,将周围的岩壁从上到下仔细检查了一遍,仍然没能找到脱身的法子。
门缝里的天光又黯淡了几分,外面的夕阳怕是已向地平线沉落,他心里早已打了无数个结,拳头下意识地攥着,沉默地站在黑暗中。
隔了一会儿,他听到任兰的语声从背后传来:“冬青,师姐对不住你。若不是我屡屡犯错,我们怎会落入如今的困局,我实在没有脸面见你和启明,还有正秋师父……”
任兰的声音越来越低,垂着头,一向坚决刚毅的脸上流露出痛苦的神色。
卢冬青瞧见她的模样,心下也不是滋味,踱到她身边,柔声道:“师姐不必自责,至少你我都平安无事,倘若这是一个局,我们更该找出破局的法子。”
这番话本是为鼓励同伴而说的,但说出口时,他的心里也感到几分豁然。
外面还有人在等待他去搭救,他又怎能兀自消沉。
他摆了摆头,把脑海中浮现出的身影赶走,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眼下。他发觉对面的人似乎正下意识地紧肩膀,环抱双臂。
“师姐,你是不是觉得冷?”
任兰垂下头:“让你见笑了……许是外面的天色变晚,风变凉的缘故。”
“是么,”卢冬青眨眨眼,“我也觉得有些冷,可是冷风不像是从门缝吹进来的,反倒像是从深处传出的,真是古怪。”
任兰突然抓住他的肩膀:“冬青,这不是一般的冷风,莫非是装龙血藤的箱子被人打开了?”
“你说龙血藤?”
“是了,”她的神色紧张,“龙血藤的药性阴邪异常,哪怕离了幽沼,仍旧寒气四溢,不亚于将冰块放在室内,曾有族人前往采摘,结果生了一场大病,花了数月才痊愈。从那以后,师父便独自揽下这份工作,就算是他,也只能在每年最炎热的季节采摘。”
卢冬青心下一凛:“所以他采来的药就放在此处?”
任兰点头道:“装在铁箱里,用蜡封住箱口,轻易不开启。眼下这股寒气,很可能是箱子被人打开过。我只注意到丢失的药草,忘了龙血藤的事。我们快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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