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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染金戈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闻笛
她匆匆转过身,借着门缝里透出的细微光亮,快步往仓库深处走去。卢冬青紧随其后。
仓库所在的石洞虽然入口狭窄,纵深却比看起来更长,两人停在尽头的墙边,果真看见一只陈旧结实的铁箱。卢冬青用手指触碰箱子表面,顿时感到指尖一凉,好似把手伸进冬天结冰的水面,寒意顺着手掌往袖子里钻。
“就是它么?”卢冬青问,弯下腰细细观察,“箱口好像没有锁,蜡也被刮开了。”
“这箱子的钥匙,只有师父一人持有。”
任兰说完发处一声轻叹,叹息的尾音在晦暗幽深的石洞里回荡。
她有一种冥冥的预感,她所寻找的答案就藏在这口铁箱中。
可她却迟迟不敢将它揭开。
卢冬青见她许久不动,便宽慰她道:“师姐,还是我来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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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向铁箱伸出手。
他的手腕递到半途,便被任兰轻轻抓住了:“谢谢你,冬青,还是我来吧。”她顿了片刻,又说,“我不能一味依赖你们,不论真相如何,我都应当亲自面对。”
话毕,她不再犹豫,用双手托住边缘,将沉重的箱盖一把掀开。
吱呀的响动过后,箱中的景象展露在眼底,她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箱子是空的,只有底部铺着几根朱红色的断藤,好似枕上遗落的头发。
若不是草药混杂的味道盖过了寒气,应当会发觉得更早些。
卢冬青迫不及待道:“所以仓库的一片狼藉,只不过是只是为了迷惑我们,对方的真正的目的是将龙血藤带走,而不引人注目?”
任兰点点头,随即皱眉道:“难道这人真的是师父么?难道他真的与魔教有瓜葛?”
卢冬青也暗暗心惊,倘若这个局真的是风廷坚刻意而设,那么师父被诬陷,一定也在他的计划之中,因为主张将卢正秋关进幽沼的人正是他。
就连百羽的异状,恐怕也与他脱不开干系。
百羽伤了安启明,又将任兰和自己关在仓库中。如此一来,所有接近真相的阻碍都已经被他铲除。
或许,此时此刻,他带走的龙血藤已经在魔教使者的手上。
所有的线索都串联成一条线,唯独尽头的真相令人难以置信。
任兰喃喃道:“师父身为族长,每日都要在神像面前祈祷,九年以来,不论风吹日晒,从未有过一日中断。我实在不敢相信,他会背弃这份信仰,转而协助魔教……”
卢冬青道:“我们一定要快些见到他,当面问个清楚。”
他拼命睁大眼睛,借着越来越微弱的光线,在箱子附近查找,试图找到别的线索。
半晌过后,他的眼前一亮:“师姐,你看这里!”
方才在掀开箱口的时候,箱子的一角挪动了少许,露出的地面上似乎有一条不寻常的缝隙。
卢冬青蹲下身,将手指探到箱底摸索,果真在地上摸出一条凹槽。
“这箱子底下藏着东西,师姐,我们将它搬开。”
“好。”
两人协力将铁箱移开,随即双双怔住了。
铁箱下方不是坚固的岩石,而是一块嵌入地面的石板,边缘露出一圈缝隙。
卢冬青俯下身,将石板掀开,一阵灰尘过后,石板下方露出一片空洞,空洞之中隐隐有冷风透入,微弱却真切。
任兰骇然不已:“铁箱底下竟藏着一条密道?”
密道之中,只有深沉的黑暗,好似一口深不见底的井。井的寒意更甚,令人浑身发凉,肌肤上像是有蛇信子舔过。
卢冬青回头看了一眼,沉声道:“既然身后的门已经锁住,也只有往前走了。”
任兰怔了一下,点点头:“走吧。”
两人先后钻入密道,黑暗很快将他们的身影吞噬。
眼前漆黑一片,目不视物,脚底是歪歪扭扭的台阶,倾斜向下延伸,四壁狭窄逼仄,非得猫腰缩脖子才能前进。
逼仄的道路没有延续太长,十数步之后,台阶愈发平缓,后来竟变成上行,脚下的地面也不再是单纯的岩石,成了紧实的泥土。挺直肩背时,头顶也不会撞到石壁,视野前方隐隐透出淡金色的光亮,是夕阳的颜色。
两人瞧见那光,不约而同地加快步伐,终于来到密道尽头。
尽头连接着另一间石室,比存放药草的仓库要狭窄得多,只有寻常起居室的大小,摆着一张桌子,两边堆满了柜架和桌箱,陈设有些杂乱。
空气中潮湿阴冷、寒意弥漫,还夹着药草独特的涩苦。
方才的一线阳光来自于柜架上方,墙壁上仅有一条狭口与外界相通,是唯一的光源。
任兰踱步到桌边,在桌上摸索一阵,摸到一只笔,拿起来仔细端详过,皱眉道:“没错,这的确是师父用过的笔,他目不视物,所以不能用寻常的笔墨书写,只能用尖细的笔头将字迹刻在特殊的纸页上,以便用手摸出凹凸。”
卢冬青抬头看了看,道:“我去将石缝里的灰扫开些。”
更多的光漏进来,血红色的夕阳泼洒在隐秘的房间里,刚好照亮了对面墙边的一排柜架。
卢冬青瞧见柜架上的东西,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架子上摆着许多小瓷瓶,外观呈梨形,每一只都只有手指一般长。
他颤抖着从贴身的口袋里摸出一只小瓶,那是从三坪村倪家寻到的扶摇清风,他一直带在身上。
柜架上的瓶子与他手中的瓶子,不论质地还是纹样都别无二致。
“怎么可能?”他愕然道,“难道扶摇清风是在灵泉谷里制造的?”
第53章神台遗恨(四)
任兰快步走向卢冬青,拿过他手里的瓶子,仔细端详了一会儿,终于垂下手臂,手掌撑在桌沿上,长吁一声。
她仍旧不愿相信,自己信赖钦佩的、言听计从的师父,竟然背叛了自己的族人,乃至背叛了族人世代信奉的神明。
但她只允许自己消沉片刻,便重新挺直肩背,继续借着微弱的光线在房间里翻找。
她很快找到了另一件物证熬制药草的文火炉,尺寸不大,比寻常人家的水炉还要小些,炉底的烟灰还是崭新的,显然不久前还在使用。
卢冬青也有所获,他将柜架上的瓷瓶逐一打开检查,皱眉道:“这里的瓶子全都是空的,没有一只装有丹药。”
任兰沉吟道:“倘若炼药的文炉只有这般大小,的确很难炼出太多丹药。况且……”她顿了片刻才说,“况且师父的身体也承受不了。”
狭窄的石室里潮湿晦暗,阴气逼人,几乎像是另一座牢笼。只不过,这座牢笼的主人选择将自己关进来,没有让任何人知晓。
“正因为在这里无法大量炼制丹药,所以你的师父才打算将龙血藤交给魔教。”
卢冬青话毕,两人不约而同地怔住。几乎同时理解了事态的严重。
风廷坚协助魔教炼制扶摇清风,或许是出于自愿,或许是受人胁迫,理由已不重要。扶摇清风的可怕之处,两人都已亲眼目睹,倘若流入江湖,大量制造,造成的恶果将难以估量。
任兰道:“今日是每月通船的最后一日,若是移交龙血藤,便要趁今日。”
“同样,追回的时间也只有今日,”卢冬青道,“而我们之间彼此误会,浪了许多珍贵的时间。”
说到此处,任兰终于忍不住掩面长叹:“师父究竟要协助魔教,我实在想不明白,我一直敬他畏他,如今想来,竟全然不曾了解他的心思。”
卢冬青道:“想要知道他的心思,最好的法子是当面询问。”
任兰怔了一下,点头道:“你说得对,”她的视线在房间里巡视,停在柜架上方的墙壁,光线漏入的地方,“我们能从那里出去吗?”
卢冬青凑到近处观察:“这个缝隙还是太小,需要将墙壁再凿开一些。”他从角落里翻出一只简陋的铁铲,掂在手里,沉声道,”交给我吧。”
他双手把持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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柄,扬起手臂,将注入全身的气力,重重地往墙面上砸去。
坚固的磐石竟然微微震动,连同脚下的地面一齐摇晃,与此同时,从外面不远处,传来一阵嗡嗡的蜂鸣声。
不同于利器敲击岩石产生的钝响,那个声音要更加浑厚,更加空灵,像是一只沉郁而苍凉的音符,坠落在辽阔的空谷间。
卢冬青诧异道:“那是长宁钟的声音?”
任兰道:“是的。按照我们走出的距离推断,此处的位置正是在神像脚下。”
卢冬青一怔:“你是说祭坛上的九天神女石像?”
任兰点头:“神像在设立之初,为了运输石基,特意将在山崖中凿出一部分凹陷,神像立好后,凹陷也用泥土填平了,没想到后来又被人挖开,成了我们方才走过的密道。”
卢冬青哑然,谁能想到,如此离经叛道的邪物,竟是在神明的脚边制造的。
神明长久沉默,只有她脚边的凡夫俗子还在拼命挣扎,发出怒吼与叹息。
卢冬青手中的钝物一次次敲在岩石上,长宁钟也随之震动,发出铛铛的长鸣,在灵泉谷中播开。
长宁钟的讯号有严格的规矩,七响为最,宣告羽山族中有大事发生,千百年来一直如此。
然而此时此刻,钟声早已鸣过七次,仍在不间断地响着,连脚下大地都为之摇撼不已。
羽山族人纷纷踏出家门,从四方的索桥走来,集中到祭坛上。
钟声之中又掺进杂乱的脚步声,就连任兰也不禁心神焦虑,只有卢冬青全然不理会,心无旁骛,只是专注地开凿岩石。
他的身姿稳健,仿佛要将任何挡在面前的东西悉数敲开。
任兰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想要说些鼓励的话,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言语在他的面前实在多余,这个青年的倔强,远远超乎她的想象。
终于,坚硬厚重的岩石被凿碎,碎石块顺着墙壁滑落在地上,原本用来透光的缝隙变成一人多宽的出口。
但与此同时,地面也剧烈地摇晃起来。
“糟了,”任兰惊呼道,“地基的平衡被破坏,神像怕是要倾倒!”
话音刚落,卢冬青便抓住她的手:“师姐,快走!”
头顶震落的碎石末不断落在肩上,两人一前一后,迅速钻出石室,刚刚站稳脚跟,便听到背后一声巨大的轰响,腾起的灰尘劈头盖脸,将两人没入一片尘嚣中。
祭坛中央屹立了千百的神像,竟像被连根拔起的树似的,向一侧颓然倾倒,飒爽英武的身姿摔进一片尘土中。
羽山族的人慌了神,更有甚者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用颤抖的声音道:“玄女大人原谅,求玄女大人原谅……”
站在他身后的族人面面相觑,也纷纷跟着跪了下来。
“神不会救我们的,”一个凛然的声音响起,“我们必须要自救!”
说话的人是任兰,她从尘嚣中走出,浑身上下沾满了土灰,可脸上的神色却光奕奕。
她的目光扫过面前的族人,提声道:“都站起来吧,眼下羽山族面临前所未有的危机,正是需要各位出力的时候。”
话音落去,羽山族的族人一个跟着一个地站了起来,先是她亲手训练的武者,紧跟着是其他男女老少,人们的脸上仍带着困惑,但都听从了他的话。
任兰也隐隐感到惊讶,惊异于自己竟能说出如此激昂的话语。
她侧过头望向身边的师弟,莫非在不经意间,自己也受到了他的影响。
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说……说得好。”
声音很虚弱,细得好似蚊子叫,却偏偏钻进她的耳朵。
她睁大眼睛,在人群后方瞧见自己朝夕相处的同门,左右手臂由两个人架着,虚虚地维持着站姿,左胸前襟沾满了血迹。
“启明!?”任兰立刻迎上前去。
安启明听见她的脚步声,瞧见她的身影摇晃着接近,终于彻底失了力气,慢慢松开两个人的手,任由自己瘫倒在地上。
“启明,你没事吧?”任兰在他身边蹲下。
“姑且还,还没死……”他已气若游丝,但嘴角仍然微微上扬,试图露出一个微笑,“看来我的命……比较大……”
“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任兰立刻喝止他,目光在他胸前的伤处流连。她估量不出伤口有多深,只觉得心坠得更深了。
安启明翻了翻眼皮:“要不我换个说法?像我这么聪明伶俐足智多谋的天才,怎么会随随便便就翘尾巴呢。”
“你……你什么都别说了……”眼中却不争气地涌出两行泪来。
“别哭啊……可真不像你,小时候……都是你把我打哭,从来没见你掉过一滴眼泪……”
安启明说着没心没肺的玩笑话,却也缓缓抬起手,在她的眼底擦过,抹去脸颊上泪痕。
这时,他瞧见站在任兰身后的青年,咳了几声,保持着手臂抬起的姿势,用手指往远方指。
“冬……冬青,你的师父……快……快去……”
第54章神台遗恨(五)
幽沼之中,黑暗仿佛无边无际。不论正午的太阳还是黄昏的夕照,都与此地无缘。高耸的山崖隔开了光,也隔开了温暖,只留下阴郁的寒气,在生灵枯竭的大地上肆虐。
在这种地方,别说是人,就连误入的老鼠也会选择掉头逃走。
卢正秋何尝不想逃走,无奈身陷囹吾,无处可逃,境遇连一只老鼠都不如。
他靠在监牢的墙壁上,偏过头望着外面的斜阳,依靠日光的颜色来估计时间的流逝。这是一项艰难的工作,他的视野被重山挡住,只剩下一条狭窄的缝隙。
随着天色渐晚,缝隙越发细瘦,天与地仿佛被一双手压在一起,微弱的光线被夹在其中,挤破脑袋拼命地往外钻,却依旧变得愈发黯淡,难以逃脱熄灭的结局。
这孱弱的光线,好似卢正秋本人的缩影,他挣扎着撑起眼皮,将视线投向天边,他的行为并无太大意义,但若不这么做,他的生命之光或许已经熄灭。
人的本性便是如此,越到了绝处,便越是贪婪,偏要徒劳挣扎一番。
他也不过是个俗人,难以摆脱俗世之欲,也难以除俗世之苦。
他身上的锁链仿佛有千钧重,压得他浑身疼痛,骨头就快要散架似的,他的喉咙干涩,像是被冻上结实的冰晶,每次呼吸,冰棱都像尖刀似的切割他的皮肉。
后来,连疼痛也渐渐消失,他的身体仿佛不再属于自己,心中只剩下深深的倦意,催促着他阖上双眼,就此睡去。
他终究还是高估了自己,这片幽沼对他而言太过致命,倘若真的睡去,在这寒冷的囚笼里睡上一夜,他不敢相信自己明日还能照常醒来。
半梦半醒间,他像是跌入深潭,不断向下坠落,越来越黯淡的视野中,只有头顶的粼粼波光闪烁,愈发遥远黯淡,从无边的黑暗深处涌起的倦意,像水流一样渐渐侵占他的五感,掠食他的神志。
他依稀觉得,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也曾见过这一番光景。只是此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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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没有力气细思,唯一撑着他没有沉沦的,只剩下唯一的念头。
冬青还在等着他。
他的徒弟生来便有一个好名字,料峭却不凉薄,御寒而不折,润物于无声,就像是揉碎后播撒在他视野中的一道光。
他从来没有告诉冬青,这并不是自己第一次因他获救。
他从来没有提起过,两人初遇时的真相。
那一天,他在巷子里找到被人欺负的小孩儿,用粗浅的功夫吓退了寻衅滋事的地痞。
但那时候,他并不是在散步归来的途中,正相反,他是为了永久离开狄家的医馆,才选择独自出门的。
只有活人才需要医治,像他这般行尸走肉,渴求的不过是一场安宁的长眠。他已做好了不辞而别的打算,心静如止水。
然而,止水却被一颗出乎预料的石子打破了。
他救了那个在巷尾与人打架的孩子,继而站在狄府的外墙边,目睹了一场撼摇禹国社稷江山,也改写无数人命运的巨大变故。
他的辞别计划最终以失败告终,他没能在寂静中阖眼,反倒度过了九年喧闹的时光。
九年的回忆堆积在心头,甚至使他产生一种隐约的错觉,使他渐渐开始相信,从一片死灰当中,或许能够燃起新生的火苗。
他真的看到了一团火。
他很快发现那不是火,而是夕阳镀在刀刃上,落下的一抹微光。
他心下一凛,意识稍微清醒了少许,越过乌青的铁栅栏,他看到一个身影快步向自己走来,红色的衣衫在暮色中跳动,看来是安启明。
是来审问自己的么?自己所说的话,全都是子虚乌有的托词,即便审问他,也绝不会审出结果。
他的心刚刚沉下,便又瞧见一个影子,在安启明的后方晃动。
第二道影子要小得多,也安静得多,速度却惊人地快,好似背后插了一双翅膀。
这样娇小又迅敏的影子,在灵泉谷里只有一个。
方才掠过视野的微光,随着岳百羽的步伐忽明忽暗,好似翅膀上抖动的羽毛,又像是羽毛扎成的箭簇,银色的箭头划出一条迅敏无声的轨迹,向红衫人的背后飞驰而去。
冷冽的银光一闪,眼看就要将明艳的红衣穿透。
卢正秋挣扎着直起身,想要发出警告,无奈距离太远,他喉咙里微弱的吐息声,甚至盖不过身上的锁链晃出的响动。
响动停止前,那抹红色的影子已被银光贯穿。
血从安启明的胸前涌出,他的身子晃了晃,缓缓转过身去,瞧见了身后的人。
他的肩膀剧烈抖动,像是在试图争辩什么,然而,他的胸口血流如注,双腿失了力气,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身子一歪,额头撞进深深的烂泥中。
岳百羽站在他身边,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刀刃上的血还是热的,顺着刀尖滚落,渗进脚下贫瘠的土壤中。
幽沼饮下他的热血,龙血藤的幼苗变得更加殷红。百羽眼中的血丝也更红了几分。
她向地上的死人投去最后一瞥,终于转身离去。
她没有看到的是,在安启明倒下之前,他的一只手背在身后,扬起手腕,将一件细小的东西临空抛出。
在这次艰难的投掷中,他用上了全部的力气,手中的东西划过一条曲线,落在监牢的门外。
监牢中的人终于看清了,那是一柄钥匙,通向自由的钥匙。
安启明是来放卢正秋出去的,却在中途遭遇岳百羽的阻击。
卢正秋心中的猜测得到了印证,然而他必须要从牢笼中出去,才能将这里发生的一切公之于众。
钥匙就在栅栏外,一只手臂能够拿到的距离倘若他的手没有被沉重的镣铐困住。
无奈镣铐像铁钳一般,牢牢地卡着他的手腕。
摆脱桎梏的方法只有一个。
他垂下眼,往自己微微颤抖的手上瞥了一眼,而后突然扬起手,拇指向下,重重地往岩石上撞去。
柔软的手掌没有半分减缓,从正面撞上尖锐的岩石,岩石像是不堪重创似的,发出低沉的悲鸣。
比铁链的摇晃更响亮的,是筋骨撕裂的脆响。
修长灵巧的拇指已经无法再抬起,垂在手掌一侧,脱臼的关节无力地晃动。指甲上失了血色,变得比岩石还要苍白。
钻心刺骨的钝痛令他清醒了许多。
他以拇指为代价,换到了一只手的自由,手腕从镣铐的空隙中退出,挂着血痕的手腕探到栅栏外,依靠食指和中指的配合,终于夹到了钥匙。
他卸下肩上的锁链,拉开沉重的栅门,迈着踉跄的步子,重新回到大地上,跌跌撞撞地向安启明的尸体走去。
扑倒在地上的尸体突然动了起来,伸出五指抓住他的脚腕,口中喃喃地唤道:“正秋师父”
第55章神台遗恨(六)
卢正秋瞧见安启明的手,先是一惊,很快在他身边蹲下:“安兄弟,你伤势很重,要不要紧?”
安启明的嘴边还挂着血丝,听见他的话,却勾起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卢正秋不解道:“怎么,有何不妥?”
安启明咳了几声才道:“正秋师父,你当真要救我?”
“为何不救?”
“你莫要忘了是谁将你押送到此处的。”
卢正秋一怔,答道:“我自然没有忘,但我还记得方才是谁豁出性命,也要将钥匙扔给我。”
安启明眨了眨眼,有些意外地望着他。
他刚刚从牢狱中逃出,发丝散乱,双颊蒙尘,形貌狼狈,唯独神情依旧清朗如常。那阴黑潮湿的牢笼可以囚禁他的身躯,却全然无法在他的心上留下半点阴霾。
“那我就不客气了。”安启明答道,抬手攀住卢正秋的手臂,在对方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坐起来,一面抚着胸口,一面用断断续续的声音道,“难怪冬青对你死心塌地,今日我总算懂了一些,我很中意你,不,你们两个我都很中意……”
卢正秋轻笑一声:“毕竟你与我都是做贼不成反被咬的失败者,确实同病相怜。”
安启明转过头,惊讶地望着他,才问:“你是怎么猜到的?”
卢正秋道:“持有仓库钥匙的人本来就不多,任姑娘性情耿直,不像是说谎的人,所以,我一开始便断定你与风先生的嫌疑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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