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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染金戈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闻笛
瞿影道:“说来惭愧,我以前去偷过柏侯爷,想趁着夜深人静时动手,没想到他整晚都在挑灯批阅公文,我被他抓了个正着,他非但没有把我送去坐牢,反倒给了我一份工作,一个容身之所。”
“原来如此,”狄冬青听得入了神,“柏侯爷有这般魄力,想必武艺也很高强吧。”
瞿影却摇头道:“这你就猜错了,老爷是文人,当的是言官,连刀都不会拿的,更别说杀人。”
狄冬青惊道:“当真?可是柏家的少爷却能够领兵。”
瞿影道:“这也不奇怪,老爷虽不尚武,却希望两位少爷能够修习武艺,所以才从江湖人中请来一位师父。”
“便是那位沈昭云先生?”
“是了,遥想当初,此人还是由我出面推举的。”
“敢问沈先生是怎样的人?”
“是个奇人。”
“奇人?”
“你也知道,当初朝廷之中,太子党帜鲜明,和武林人交好,但建帝却一直不赞同他的做法。你的父亲也是因为劳苦功高,位居龙头,才勉强封了将军,但其余的人里,能够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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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进爵,步入仕途的实在是少数。”
狄冬青点头,这些他自然是知道的。正因为如此缘由,当初父亲才格外希望他用功读书,从此跻身官途,不必在江湖中吃苦受累。
瞿影接着道:“所以啊,就算给柏侯爷的儿子当师父,也捞不到什么名分,属于吃力不讨好的活儿,换了别人都要想一想,可沈大仙只是喝了老爷一碗酒,便一口答应了。”
“沈大仙?”
“本来该叫大侠的,但是沈昭云素来特立独行,不拘一格,所以旁人都叫他做大仙了。”
狄冬青点头道:“听你的描述,是很贴切的名号。”
瞿影报以一笑,但很快黯然道:“可惜这样的奇人,终究抵不过大势。太子遇害之后,昌王的党羽迅速崛起,老爷感到前程堪忧,便叫他先行离开,躲避风头。他出走数日,老爷的担忧果然应验,许多武林人都遭到清洗,就连侯爷这样的言官也惨遭贬黜,只有他逃过一劫。后来他去了哪里,就再没人知道了。”
听了他的讲述,狄冬青总算理清来龙去脉,也总算懂了柏家兄弟四海寻师的缘由,难怪柏秀川为了换取消息,就连鬼门也敢闯上一闯。
柏家虽是朝堂之家,可柏侯爷的儿子却有江湖人的风骨,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江湖与朝堂,未必是泾渭两路,未必非要远远相隔。
想到此处,他由衷感慨道:“希望他们能够早日师徒团聚。”
瞿影喝尽最后一口余茶,起身踱到他身边,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朗声道:“年轻人,希望就寄托在你的身上了。”
狄冬青先是一怔,随后点点头,肩上的手掌分量十足,令他倍感沉重。
瞿影已放开他的肩,转身道:“那我先告辞了。”
“且慢。”狄冬青喊住他,艰难启口道,“我师父身体不好,我这里有一些药,你能不能帮我带给他。”见对方面露迟疑,便补充道,“他既已答应入囹圄,便不算威胁了,不是么?”
瞿影的视线软下来,长叹一声道:“你误会了,我不是怀疑他,正相反,我是为了他好。”
狄冬青茫然地望着他。
他接着道:“其实你的师父也和我一样,是诚心悔过之人,不论过去做过什么,也想要以身赎罪。若是不将罪赎尽,是没有脸去见神明的。”
狄冬青不由自主地咬紧了嘴唇。
“再告诉你一件事,就连皇子殿下看到那牢狱,也不愿将他关进去,但他执意要去,旁人也劝不住。你既与他师徒一场,若是还念着他的恩德,不如就成全了他吧。”
“成全……”
狄冬青喃喃道,沉默了少顷,终于点了点头。
瞿影又在他肩上揉了揉,递上一个宽慰的目光,而后便转身离去了。
第136章路远莫致(四)
弘义医馆的生意很快就到了。
狄冬青尚未结束洒扫,门外便来了一队男女老幼,簇拥在门外。他刚刚摸出门去,还未开口相迎,来人便在阶前跪作一团。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道:“听说有神医在此处施恩,求求你救我儿一命。”
一个柔弱妇女附和道:“还有我的夫君。”
央求声如水波一般扩散,狄冬青哪里见过这般架势,先是一惊,忙弯下腰,将来人挨个扶起。
病人被七手八脚地搀进医馆,大都是年轻男子,身体壮,神色却十分萎靡。
狄冬青稍加问询,便摸清了原委,这些都是扶摇清风的受害者,受了魔教蛊惑,服下禁药,酿成恶果,苦于无处治病,只能在亲人的袒护下躲躲藏藏。此番听说江渝来了一个妙手回春的大夫,好似溺水之人寻到救命稻草,忙不迭地赶来求医。
接下来数日,狄冬青都是在忙碌中度过的。
除了瞧病的人,瞧热闹的人也不少。弘义医馆刚刚开张,便已门庭若市。人们都想亲眼看一看,这位奋力保卫羽山、冒死护送皇子、自告奋勇医治柏侯爷的义士,究竟是何方神圣。死寂多年的江湖中,已许久没有漾起过活水清波。在一夕之间,他的事迹便成了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
同时传开的还有关于他身份的猜测。
一个医术和侠怀兼备的青年人横空出世,难使人联想到当初的狄向诚和姜云。事态正如瞿影所预料的那般,只需顺水推舟,流言便会四处散播开。
面对来客的质询,狄冬青并不正面作答,只是一早将束发带从额间取下,以真面目示人。
长在额上的胎记并不多见,更何况他的胎记状似麒麟之角,全天下很难找出其二。于是,来客的目光在他身上流连,饱含迫切,像是要将他灼穿似的。
藉此,他第一次亲身体会到父亲在江湖中的影响力,即便长辞九年,狄向诚的名字仍旧如雷贯耳,使得江湖人纷纷趋之若鹜。
最出乎他意料的是,来客之中无一相信狄向诚的罪状,每个人都知道,当初的镇北大将军一定蒙受了冤情,但无奈的是,无人能够为逝者伸冤。
一个人尽皆知的谎言,却被大张旗鼓地昭示了九年。人们沉默着,忍耐着,滴水汇聚成洪流,以狄冬青的现身为契机,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于是来客们纷纷将心事付诸唇舌,对他倾吐:
“当年的武林大会,我还与狄大侠交过手,结果输得落花流水,心服口服,这样的人成为大将军,我的脸上也有光。”
“狄将军救过我的商队,我想答谢他,他却连一锭银子都不肯。”
“天水之盟的场景,你真的应当亲眼看上一看,我活了几十年,从未在江湖中见过那样的盛景。”
“若不是狄大侠,我恐怕要当一辈子的山贼,在镇北军中大战蛮夷,是我平生干过最爽快的事。”
……
狄冬青不是一个于言辞的演说家,却是个谦逊的倾听者。
他一字一句地听着,在脑海中勾勒出模糊的画面戎马倥偬,旌旗飞扬,刀光剑影,万夫同袍。
那是多么热忱的时代,人人挥洒豪情,以肉躯为盾,以血泪作酒,凭着一双赤足,踏遍山川无尽,跨越天涯路远。
在萧条颓败的今日,回顾往昔也变得异常困难,狄冬青对那一次征战毫无印象,像是在听取陌生人的故事。
然而,他终究不是陌生人。他是英雄之子,英雄的遗志,终究要落在他的肩上。
他不愿博取同情,然而还是有人怜惜他说:“孩子,这些年,你一定过得很辛苦吧。”
他只是摇头推却:“有好心人的帮助,谈何辛苦。”
他没有提起师父的事。
他要将英雄的儿子做到底,便不能够与魔教有所瓜葛。所以他的故事之中包含百种际遇,千般传奇,唯独不能出现卢正秋的名姓。
*
黄昏时分,弘义医馆结束了一日的经营,狄冬青已疲力尽。
他为最后一位病患开了药方,目送其离去,打算关闭店门的时候,两个小孩出现在门外。
两人均是十三四岁模样,一男一女,身上的布衣裁剪得仔细熨帖,朴素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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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透着殷实,想来是和睦百姓家的孩子。
狄冬青瞧见两人面色红润,神色明朗,便弯下腰问道:“二位小友不是来瞧病的吧。”
两人一齐摇头,瓮声瓮气地答道:“不是。”
狄冬青道:“这里就要打烊了,我还要拾房间,你们先去别处玩耍吧。”
两人还是摇头:“让我们帮忙吧,我们是来拜师学徒的。”
狄冬青面露诧色:“拜师学徒?”
那女孩率先点点头,道:“我叫钟琪。”
男孩也不甘落后,道:“我叫肖荣。”
两人一齐道:“是瞿先生让我们来的。”
“原来如此。”狄冬青恍然大悟。这些天他与江湖人交游,不便和柏家人走得太近,所以他的起居和生意,都由瞿影出面为他打点。
想来这两个孩子,也是瞿影为自己找来的帮手。
两个孩子瞧他不说话,像汤圆似的,往地上麻溜一滚,蜷成鼓鼓囊囊的两团,就要给他磕头。
他慌忙迎上前去,拎住两人的胳膊,将两只汤圆从地上轮番扯起,摇头道:“我不徒弟,千万勿要行此重礼。”
那肖荣没能磕成头,但仍蜷着腰,鞠躬道:“我们是诚心求学的,还望先生成全。”
狄冬青依旧摇头:“不是我不愿,而是我不懂得如何做师父,我还没有徒弟的本事。”
肖荣问:“人人都说你是妙手仁心的医侠,怎会没有本事?”
他答道:“医人的本事和教人的本事,不是同一种,你快起来吧。”
他的语气虽然和善,却不留半点退让的余地,和他平日一样,坚决而执拗。
他连自己师父的名姓都不敢提起,又如何能够教导旁人。
他不懂怎样才算一个合格的师父,但他至少明白,忘恩负义如他,一定算不上。
钟琪和肖荣拜师不成,纷纷垂下视线,咬着嘴唇,皱起鼻子,将失落两字写在稚嫩的脸上。
狄冬青心下不舍,于是换了个舒缓的语气道:“不过你们若是想跟我学习医术,留下来也无妨,只是不必叫我师父,更不要给我磕头,我实在受不起。况且……”他思虑片刻,道,“况且我也比你们大不了多少。”
肖荣闻言,终于仰起头,破涕为笑道:“那叫冬青哥行吗。”
他点点头:“自然行。”
钟琪也咯咯地笑出来,将一双小手举到他面前摊开:“冬青哥,前些天你去我家隔壁的铺子买过糖,是不是。娘让我多拿一些给你。”
女孩儿的手掌心托着一包亮晶晶的糖果。
他不禁一怔。
五角的糖果在夕阳中泛起斑斑驳驳的微光,像一根看不见的尖针,倏地钻进他的心里。
第137章路远莫致(五)
狄冬青将亮晶晶的糖果下,却没有放入口中。
钟琪并不知道,他虽然买了糖果,却并不是为自己而买。喜欢吃糖的从来都不是他,比起甜,他更喜欢苦。
他喜欢茶汤的清苦,喜欢野菜的鲜苦,喜欢药草晒干后的叶片在唇齿间化开时的、沉甸甸的涩苦。
小时候,三坪村的邻人常常调笑他:“真是个奇怪的孩子,竟然不爱吃甜,反而爱吃苦。”
邻人并不知道,只有口中的苦,才能抵消心中的苦。
许多年前,在如火焰一般熊熊燃烧的夕阳里,他站在山岗上,望着化为灰烬的家园,从那时起,他便贪恋起常人所厌恶的味道。
他在苦涩中奋力生长,好似翠竹破节,从躯骨深处发出噼啪的声响。好似金蝉脱壳,在剧痛之中挣出陈旧的皮囊。
他一度坚信,只要嚼烂所有的苦,便能尝到真正的甜。
如今,他已超越了师父,赢得了名声。可他非但没有感到快乐,反倒更加困顿,更加迷茫。
他在恍惚中察觉,原来自己一直都错了。
苦尽未必甘来,雨霁未必云开,世事从来都不会如此简单,神明加诸于他的命数,从来都不曾仁慈。
狄冬青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像是意气风发的青年人在一夜之间变老。尽管如此,他在人前依旧挂着礼貌的笑容。
只有在夕阳沉落的时分,在弘义医馆关门打烊之后,他才能够短暂地放纵自己,容许倦意爬上眉梢。
钟琪和肖荣还在打扫房间,两人抬来一桶水,晃晃悠悠地放下,将熬药的铜壶浸在其中濯洗。
他们的额头几乎贴在一起,双手撩起水花,偷偷往对方身上泼,袖子发出的声响,嘴上争得不可开交,但又不敢发出太响的声音,刻意压低声线,好似枝头叽叽喳喳的鸟雀。
狄冬青站在房间另一端,望着两个顽皮的孩子嬉笑打闹。
孩子们脸上的神情,使他联想起一度被自己抛至脑后的、糖果的味道。
甜与苦,像是隔了一个世界那么远。
他将手轻轻撑在桌子上。指尖不意间触到一张纸。
是一张信笺,叠成四折压在茶盘下方,只露出一个小角,纸色与桌面颜色相近,若非仔细去看,很容易忽视。
他将信笺取出,反复查看,纸面上印着与茶盘边缘同状的水渍,想来已经被压了一段时间,他细细回忆,却仍旧想不起信笺的来历。
他索性将信笺展开摊平,信中没有署名,也没有别的字迹,只有一张歪歪扭扭的简图,纵横的方块描摹出街市的形状,像是一张地图。
他把信笺转了半圈,将状似城楼的建筑朝向自己,手指顺着道路摸索,果真找到了弘义医馆的位置,很快又确认了柏府的方向。
虽然画得潦草了些,但这的确是江渝城的地图。
地图由黑墨细线描绘而出,唯独在斜角的方向上画着一个红色的标记,红墨勾勒出一只狭长的叶片形状,脉络分明,因着颜色的缘故,好似一片秋叶。
他更加好奇,待到两个孩子做完手上的活计,便将钟琪唤道身边,问道:“这里画的是什么地方,你知道吗?”
钟琪扫了一眼,点头道:“这里离我家很近啊,”但在仔细瞧过之后,很快摇起头来,“不行不行,你不能去这里。”
“为何不能?”
女孩抬手在地图上戳指:“你不知道,这一片往前就是监牢,是关押坏人的地方,关的都是杀过人的坏人。冬青哥是好人,当然不能去找坏人啦。”
他心下一凛,江渝城中的监牢,便是此时此刻关押师父的地方。
红色的叶片,莫非是在暗示卢正秋的名姓?
他不能去监牢探视,但叶片的位置并不是监牢的大门,而是附近的地点,莫非是别的入口?
他眨了眨眼,问道:“做了坏事,就算是坏人吗?”
钟琪点头道:“当然了。”
“若是做了坏事,又做了好事呢。若是杀了人,又救了人呢?”
他说话的时候,视线一直盯着纸面上的标记,声音很低,比起询问,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钟琪仰着头,嘴唇嘟起:“你说的好绕啊,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懂,你要教我吗?”
狄冬青手指一颤,很快将地图起,将视线转回到两个孩子的身上,嘴边重新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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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笑容,道:“我不教你这个,我这里有几本医书,你们拿回去看吧,若有不懂之处,先圈下来,明日我讲给你们。”
钟琪和肖荣接过他的书,面露喜色,重重地点头道:“好!”
“记得不准叫我师父。”
“知道啦。”
两个叽喳不停的孩子终于心满意足,结伴踏上回家的路。他们离去后,医馆里便只剩下狄冬青一人,彻底被沉默笼罩。
夜色已深,外面的街道寂寥无声,就连融雪滴下屋檐的声音也变得清晰可闻。
他在这里度过了几个无眠之夜,身边没有熟悉的呼吸,静谧好似无人幽谷,反倒使他难以入睡。
今夜他依旧没有睡。
不过今夜他无需忍受静谧,他手中的瓶罐相撞,击出许多短促的声响。
这些天来他为人瞧病,攒下不少天香草熬制的丹药,他将它们按照药性药状划分出来,挑拣出一些,用瓶子仔细装好,随后又把钟琪送来的糖一并装入其中。
夜晚还长,他要去见师父一面。
地图是谁留下的,是瞿影还是别人,已不重要。只要它通往的地方是监牢,便足够了。
最后,他铺开纸,提起笔,想要写点什么。
他端坐于书案前,再次被静谧笼罩,烛火在他身后投下长长的影子,阴影将他的身形衬托得更加渺小。
渺小的躯壳之中充塞千言万语,几乎要将他撑破,可他的手却悬在空中,迟迟没有落下。
他的笔实在悬了太久,墨迹顺着笔尖滴落,沾在纸上,溅出一个漆黑的印渍,将洁白平整的纸面染皱,染脏。
笔尖也随之垂落,落在印渍的旁侧。
他将信小心翼翼地折起,与药瓶一起纳入袖中,而后吹灭灯烛,转身出门,独自步入夜色中。
第138章路远莫致(六)
狱中的夜色是破碎的,小窗上镶嵌的铁栏将月影切割成许多碎片,破碎的月光钻入冰冷锈蚀的栏杆,一块一块地洒在地面上。
卢正秋眯起眼睛,望着那些苍白而明亮的碎块发呆。
地面很干净,时常清扫,房间中有床榻也有桌椅,甚至还摆着笔墨纸砚,若不是随风飘来的铁锈的味道,这里几乎像是一间安静舒适的书房。
这份整洁得益于姒玉桐的嘱托,关押卢正秋并不是她的主意,而是本人的请求,所以她并未将卢正秋当做罪犯,她希望他在囹圄中能好过一些。
卢正秋并不好过。
预料外的仁慈像是尖刀,割裂他的尊严。在羽山他曾呆过更加严酷的地方,而在遥远的过去,他经历过比这更残忍的折磨。但过往的遭遇没有一次令他如此坐如针毡。
他本不必如此,他曾是魔教最无情的杀手,他本可以活得更冷酷些。是他亲手在空无一处的心里安放了情愫,若情愫是病根,他早已病入膏肓。
相较之下,身体的痛苦实在不值一提。忍耐是他的强项,他在寒冷中屏息凝神,安静地等待着,等待漫长的残喘结束,生命从病躯中解脱的时刻。
他听到敲击墙壁的声音。
隔壁的牢房里是南晏七,他没有理会,可敲击声愈发密集,伴随着轻佻的语声:“你既然都来陪我了,却不同我说话,难道打算闷死在这里吗?”见他不答,索性提高了声音,“别装了,你在小鬼面前能言善道的样子,以为我没见过吗?”
许久之后,他发出一声叹息:“既已尘埃落定,还有何话要说?”
墙壁对面的声音一滞:“尘埃落定是什么意思?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快点告诉我。”
“我的打算早就当众说过了,你该不会没听到吧。”
很快,轻叩墙壁的声音转变为重擂:“喂,你该不会真的准备伏法认罪吧?”
卢正秋道:“当然是真的。”
南晏七的语气一沉:“别忘了你答应过救我!”
卢正秋摇摇头道:“我们已经无路可逃了。”
南晏七的呼吸声变得粗重,嘶哑的质问声几乎贴着墙面传来:“……你骗我?”
卢正秋依旧平淡道:“九年前我就劝过你。如今已经太晚。”
南晏七冷笑一声:“劝我和你一样装腔作势,再去拐个小鬼,驯得像狗一样听话?”
听到此处,卢正秋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响,喉咙里不由得泄出一声压抑的悲吟。
南晏七没有放过他片刻的失态,冷笑道:“你怕什么,在那只小狗面前,你实在比母狗还于勾引。”
“我是错了!”卢正秋用喝止对方继续说下去,随后发出自嘲式的轻笑,“你说得对,我是在装腔作势,但现在我已经坦白真相,我连自己都救不了,又怎么能救得了你呢?”
南晏七也跟着一怔,像是终于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急切道:“卢正秋,我的手足同胞,你知不知道自己有多走运?当年你能回头,为什么如今我不能?凭什么好处都让你享去?若不是你抛弃了我……”
“我不会再抛弃你了。”卢正秋打断他道。
“所以你快救我出去。”
“我也不会救你出去,”他顿了片刻,道,“我会陪你一起死。”
南晏七一怔,用拳头擂动墙壁,怒斥道:“你傻了吗?你把自己关起来,当真是想去送死?”
卢正秋转过身,背抵着冰冷的墙壁,任由身体向下滑。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甚至连继续站立的力气都使不出。
他垂下头,嘴角微微勾起,用轻不可闻的声音道:“是啊,我已经想了很久了。”
一阵脚步声从走廊尽头传来,靴声沉重,伴随着佩刀的锒铛声,是前来投送饭食的狱卒。
南晏七瞧见两名狱卒的身影越来越近,不由得转过身,将背影留给他们,这些天他已被唾弃无数次,实在懒得再理会。
他听到啐声响起,却是从隔壁的方向。
“老爷对你仁慈,我们可没那么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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