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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染金戈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闻笛
阿瑾的额上汩汩冒冷汗,纤瘦的肩背因为疼痛而不住颤抖。
狄冬青一面捏住她的小臂,一面叮嘱道:“我要为你接骨,可能会痛,你若是痛得难受,就咬我一口。”
阿瑾趴在他的肩上,微微点头,嘴唇张开又阖上,并没有真的咬下去,只是在接骨的瞬间泄出一声闷哼。
梁逍从旁看着,感慨道:“真是个坚强的姑娘啊。”
狄冬青将断骨接回,又用木片作夹板,将她的小臂固定在身体一侧,用绳子系紧。
末了,他终于分出一只手,在阿瑾背上轻抚,宽慰她道:“好了,断骨已经接上,修养一阵就会痊愈,不打紧了。”
阿瑾的脊背原本紧紧绷着,像木棍一样僵硬,被狄冬青一拍,终于卸下力气,瘫进他的怀里,涟涟的泪水滴在他的肩上:“冬青大哥,我好怕,我好怕啊……”
狄冬青哪里瞧过姑娘家的眼泪,心下一软,便将她揽入怀中,柔声道:“没事了,没事了。”
阿瑾搭在他的肩上,微微点头,抽泣声渐渐平静。
梁逍在一旁看着,一面点头,一面发出感慨:“原来这才是真的英雄救美,看来是我越俎代庖了。”
柏秀川叹了口气。
梁逍又道:“虽然不愿破坏二位的雅致,不过既然阿瑾姑娘已无大碍,咱们还是快些离开吧,我总觉得这地方有股不祥之气。”
柏秀川立刻点头:“对,趁着追兵还远……”
一阵冷风由远及近擦过耳畔,打断了他的话。
下一刻,只听嘭的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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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叶突然破开一个大洞。
一只尖锐的铁钩钻进房间,如游龙一般,呼啸着,嘶吼着,咬向阿瑾。
阿瑾发出尖叫声。
千钧一发之际,狄冬青用力一推,将她推到一旁,而后捡起地上残留的木片,凌空掷出。
铁钩被短暂撞开,划出一条偏轨,很快便了回去。
取而代之,铁钩的主人夺门而入。
屋里的人都愣住了。
站在门边的,正是魔教年轻的使者,被称作冷钩的杀手。
在一阵死寂中,阿瑾挣扎着坐起身,望向门口的少年,用虚弱的声音道:“天星,你是天星吧……”
第145章侠者无名(四)
少年人听到自己的名字,浑身一震,将尖锐的视线投向对面的女子。
他的眼神,实在比冷钩更冷。
他的动作因此而滞了片刻,在这片刻间,狄冬青向窗外短暂了一眼,不由得暗暗心惊。
屋外有梁逍布下的暗器,心排布成阵,若非熟悉阵型,很难平安跨越。
然而,少年只用了简单一击,便将藏在土壤中的六角钉物悉数掘出,铁钩硬生生地劈出一条路来。可怜的六角钉被罡风掀得四散零落,好似断了线的风筝,再也成不了气候。
少年大步流星从正面闯了进来。
阔别数日,他的武功又进许多。
狄冬青将裹在行囊中的麒麟剑抖出,振剑出鞘,挡在阿瑾身前。
阿瑾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天星,你就是天星吧,你爹他一直想要救你……”
她的身体尚且虚弱,声线飘摇不稳,然而,语速却极快,充满迫切,好似黑暗中摇曳的火烛,光虽微弱,却使人无法轻视。
少年被她的阵势惊到,微微一怔,很快沉下脸道:“救我?还是了吧,他早就恨不得我死了。”
阿瑾咬着嘴唇,摇头道:“不,你误会了,一定不是这样的。”
狄冬青的视线也凝在少年的脸上,试图找出说谎作饰的痕迹。
然而,少年说话的时候,面颊抖动不止,怒意勃发,全然不像是装模作样。
在西岭镇,狄冬青曾向赵吉打听阿茗一家的近况,得来的是一个耸人听闻的故事。阿茗的妻子与外乡人有染,事情败露后引咎自尽,阿茗进而怀疑起儿子的身份,不住地折磨他,直到魔教前来将他“解救”。
倘若阿茗果真恨他,又为何要舍命寻他。
倘若阿茗并不恨他,又为何要施虐于他。
狄冬青仔细审视少年的眉眼,试图找出阿茗的影子。然而,对方并没有给他继续犹疑的机会,一个健步攻上前来。
他提声道:“倘若你错了,倘若你的父亲果真念着你呢?”
冷钩擦过剑锋,他纵身荡出一条剑弧,竭力摆脱对方的纠缠,接着道:“天星,离开魔教,跟我走,我一定帮你查清真相。”
“晚了,太晚了!”少年怒道,“他亲口承认过,怎么会有错?”
这话牵起狄冬青心中痛处,他忆起那个不敢忆的人,心下涌起一阵涩苦,道:“你还年轻,你还不明白,人们亲口承认的话,未必就是真话。”
少年已不理会他的声音。
少年手中的冷钩极为难缠,时时放,行踪鬼魅,支配着木屋中狭窄的空间。少年每次出手皆是杀招,想要置他于死地,好越过他的阻碍,擒住身后的阿瑾。
敏锐如他,很快看出对手的意图,魔教和禹昌军一样,是为阿瑾而来的。
他回过身,对柏秀川道:“你带他们两个先走。”
柏秀川一怔,刚想反驳,便被一阵突兀的脚步声打断。
脚步声从窗外飘入耳朵,密集又洪亮,好似鼓擂一般连绵不绝,撼动着枯萎荒芜的大地。
黑压压的影子浮在窗叶上,好似千军万马。
柏秀川惊道:“这下可糟了,他们还有增援。”
狄冬青心下一凛,但很快想起云梦泽畔那一场“灯会”,定下神道:“是假的,不要听这声音,快带他们走!”
“英雄气概令人钦佩,不过也不必太勉强。”
说话的是梁逍。
他一面说,一面取出一只拇指大小的弹丸,掷向空中。
弹丸碰到头顶的木料,轰然炸开,迸出剧烈的火光,硝烟随之弥漫,硫磺的味道在屋檐下积聚。
原来他还藏了火器,为的就是在危机时刻,挣取一个逃走的机会。
浓烟翻滚,很快将众人的身影吞没其中。狄冬青心领神会,刀入鞘,转身把阿瑾托在背上,低声道:“你姑且忍一忍。”
冷钩划破浓烟,接踵而至。然而,在它的锋芒触及脖颈的时刻,狄冬青已纵身疾走,钻出房门。
他背着伤者,跟随柏秀川,沿着另一条陌生的小径一路飞奔。
树藤代替荒土,林木渐渐葱郁,他们将幽沼甩在身后,奔向哗哗水声传来的方向。
然而,追兵并未随着幽沼的远离而消失,反而一路跟在身后。
梁逍惊道:“大英雄,你不是说那是幻觉吗?怎么一直追着我们,难道我在白日做梦?”
狄冬青在奔跑中微微回头,瞧见黑压压的影子从不远处袭来,答道:“我也看见了,不是白日梦。”
柏秀川的声线漂浮:“禹昌军还在谷外犹豫,绝不会这么快深入谷地,这些究竟是……是人是鬼……”
梁逍在他颤抖的肩膀上重重一拍:“管他是人是鬼,也算涨见识了。”
柏秀川偏过头,瞧见对方扬起的嘴角,道:“梁先生,你居然还笑得出。”
梁逍道:“江湖人就该如此,快意恩仇,世道已如此倾颓,若是每天唉声叹气,可怎么活啊。”
他的神色轻松,不以为然,柏秀川却已欲哭无泪,他瞧见前方渐渐接近的断崖,道:“就算不唉声叹气,前面也未必有路可活啊。”
梁逍眉毛一挑:“谁说没有?”
水声便是从断崖下方传来的。
山崖上飞瀑流泻,连着一汪水潭。
柏秀川问:“路在何处。”
梁逍道:“路在水下。”
“水……水下?”柏秀川的舌头直打结。
山涧中的瀑布虽不算高,但少说也有十数尺。
山涧底的水潭有多深,更是无人知晓。
梁逍像是看出他的心事,道:“下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大英雄,姑娘就交给你了。”
话毕,他突然扯起柏秀川的胳膊,不由分说地向前跑了几步,纵身跳下山崖。
片刻过后,潭底传来“扑通”、“扑通”两声,与此同时,阿瑾发出细小的惊呼。
狄冬青的耳朵几乎贴着她的嘴唇,自然听得一清二楚。他偏过头道:“你若是害怕……”
阿瑾摇了摇头,道:“跟你在一起就不怕。”
狄冬青不禁一怔。
曾几何时,他似乎也在另一个人面前,说过同样的话。
即便相隔囹圄,那人依旧留在他的身边,如影随形。
“冬青大哥……?”阿瑾的呼唤声贴着耳畔响起。
“好,我们走。”
他起思绪,揽过阿瑾的肩膀,将受伤的手臂护在自己的怀抱一侧,纵身跳了下去。
第146章侠者无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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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水泡从四面八方涌起,好似柔软的棉絮,将他裹入其中。
水流虽柔软,却比棉絮要沉得多,毫不留情地压向胸口,看不见的波流像绳索般纠缠四肢,很快使人头晕目眩。
前方隐约间瞥见一线微光,在水潭深处闪烁,便是梁逍所说的“活路”,狄冬青将阿瑾牢牢揽住,奋力往光亮处游去。
亮光处通向一条暗洞,从岸上很难分辨,只有入水后才能看清,激荡的漩涡将他吸入洞口,穿过狭而深的甬道。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的视野终于再度亮起,摇曳的波浪托起他的身体向上浮,直到浮出水面。
新鲜空气灌入肺腑,使他如释重负。他一面大口呼吸,一面观察周遭的状况。
柏秀川和梁逍已经来到岸上,前者扶着岸边的岩石,弯下腰,一面咳嗽,一面吐出大片的水花,前仰后合,想来受了不少苦。
梁逍则从容得多,除了浑身湿透,发冠散开,几乎没有异状。在他的协助下,狄冬青将阿瑾托出水面,小心翼翼地搀扶到岸上。
阿瑾歪着头,昏迷不醒,脸色发青,口中不住地咳水。
狄冬青俯下身,在她鼻翼下方伸指试探,随即皱眉道:“糟了,她吞了太多水,得帮她平复呼吸才行,这……”
他将求助的视线投向梁逍,后者却对他耸肩道:“你是大夫,你来。”
“可是……”
梁逍道:“我们三人之中,小姑娘最中意的就是你,英雄救美不如救到底嘛。”
狄冬青只得埋下头,低声道:“冒犯了。”俯身捏住阿瑾的鼻翼,将嘴唇贴上她的,缓缓注入吐息,随后直起身,以双手按压她的胸脯,如此反复几次,阿瑾的嘴唇终于泛起血色,剧烈地咳了几声,吐出一滩水来。
狄冬青扶起她的后颈,帮助她坐起身:“阿瑾,你没事吧?”
阿瑾缓缓睁开眼睛,不知是因为呛水还是别的原因,脸颊涨得彤红,断断续续道:“冬青……大哥……谢谢你救我……”
梁逍在一旁冲她挤眼:“英雄救美的可不止他一个,还有我们俩呢。”
阿瑾的视线扫过三人,道:“谢谢你们,我……我得快点……见到柏侯爷……”
柏秀川在她身边蹲下,道:“别担心,柏侯爷正是家父,天色不早了,先随我们回江渝,有事回去再议。”
阿瑾一怔,随后点点头。
柏秀川的马儿已顺着山路寻来,在水潭边绕着圈,等候主人的号令。
马有两匹,人有四个。梁逍率先行动,轻车熟路地牵过“霜雪”的脖子,转向柏秀川道:“二少爷,这次就跟我将就将就?”
柏秀川迎过去,翻身上马,坐在梁逍身后,湿漉漉的衣服还在不住滴水。
狄冬青牵过另一匹马,回到阿瑾身边,将她扶上马背,自己也跨上去,坐在她身后,接过她手上的缰绳,道:“你不必使力,尽管靠着我。”
“嗯。”阿瑾又应了一声,卸下力气,轻轻靠上狄冬青的肩膀。
狄冬青扬鞭勒马,跟在霜雪之后,驰入渐沉渐黯的夜色。
他只顾赶路,没有瞧见怀中的女孩脸颊上泛起绯红。
*
四人快马加鞭,将追兵甩在身后,抢先一步赶回江渝。
倦马入城,已至深夜时分,柏云峰和姒玉桐亲自出城相迎,在城门处将追兵拦下来,一通理论,追兵没有实证,便不能够入城捉人,只好作罢。柏云峰又下令守军严加盘查,决不能够将魔教党羽放入城内。
眼下,江渝城内至少还是安全的。
经历了一番生死,阿瑾已半昏半睡,人事不省。
狄冬青亦已身心俱疲。由于带着一身湿衣在晚风中策马,吹了不少凉风,还沾染了风寒,回到医馆后,将阿瑾稍加安顿,倒头便睡了下去。
这一觉睡得极沉,仿佛再一次坠入深深潭水。翻滚的水泡从四面八方涌起,落叶夹杂着枯枝缓缓飘过头顶,时间被拖得无比漫长,摇曳的波纹对面,渐渐浮现一轮淡影,轮廓被阳光镀上一层金边,宽大的黑衫被风鼓起,犹如振翅的鸟雀。
那人对他展露笑嫣,一如既往,温柔而富有耐心,像是在等待他接近。然而,他却在水中不断下沉,拼命伸长手臂,仍旧无法触及。
他高喊出声,挣扎着从水底游出,眼前的水花终于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铺天盖地的火。
火舌攀住朱梁碧瓦,一路冲上天际,卷舐层云,将天地之间抹成一片滚烫的血色,举目皆是鲜红,家宅如纸片般凋零剥落。
这是他重温无数次的噩梦,他本能地想要寻找咫尺外的怀抱,却扑了个空。
卢正秋的身影也浸在火中,在他的注视下渐渐模糊,溃散,化作一抹无色的灰烬。
他猛然惊醒。
外面已是清晨时分,窗边隐隐传来鸡鸣声,他安然躺在弘义医馆中,晨鸟用羽毛敲打他的窗棱。
他睁开眼,看到一个人影站在桌边,似乎在端起茶碗,无奈一侧的手臂还被木板夹着,只有单手可用,动作十分吃力。
茶碗摇摇晃晃,碗口冒着热气。
他忙坐起身,道:“阿瑾?”
阿瑾转过身,目光触及他的时候,嘴角牵起,眉毛弯成两条月牙:“冬青大哥,你醒啦。”
“嗯,”他点点头,又问,“你不好好休息,再忙什么?”
“哦,我早就睡饱啦,昨夜看你染了风寒,就早些起来,给你熬了一点药。”
狄冬青一怔,闻到淡淡的草药味飘入鼻底,才道:“你还有伤在身,不必为我操心了,我不打紧。”
阿瑾却已将端到床边,小心翼翼地递给他,低声道:“就让我照顾你吧,不然我就算休息,心里也不安稳。”
狄冬青只得接过对方手中的药碗,仰头喝下去。
随后将空碗放到桌旁,道:“阿瑾,我还没更衣,麻烦你……”
阿瑾像受惊的兔子似的站起身:“哦对,你的衣裳我为你晾在后院了,哪里还有新的,我去拿。”
狄冬青起身往房间一角走去:“柜橱中有,我自己去拿就好了。”
阿瑾却一把扯住他的胳膊:“让我……让我去吧。我想一直陪着你,照顾你,不行么?”
狄冬青惊讶道:“我?”
阿瑾又点了点头,视线低垂,不敢看对方的眼睛,只是盯着自己的脚尖。
“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梁先生跟我说,英雄身边,总不能无人相伴……”
狄冬青眨了眨眼,瞧见阿瑾涨红的脸颊,才明白她的意思。
他转过身,站在对方面前:“阿瑾,对不住,我知道你心意赤诚,但我心里已经住了人,再容不下其他。”
第147章侠者无名(六)
阿瑾将头埋得更低,沉默了一会儿,才问道:“我……我怎么没有见过,你和那人在一起……”
狄冬青道:“你当然见过的。”
“是阿桐姐吗?”阿瑾突然抬起头,“阿桐姐现在扮成男子,你也是男子,你不能够喜欢她的。”
狄冬青没有回答,只是反问道:“同是男子,便不能够互相喜欢吗?




桃花染金戈 分卷阅读150

阿瑾怔怔地望着他:“……也不是不可以,但断袖之癖,非君子所为,会被人说闲话。除非等到阿桐姐当回郡主以后……”
她一面说,一面观察对面人的神色,见对方一直漠然不语,便改口道:“对不起,我猜错了么?”
狄冬青缓缓启口,好像回答这个简单的问题成了无比艰难的任务。但他还是答道:“你猜错了,我心里的人,是个真正的男子。”
“是谁?”
“我的师父。”
阿瑾呀地一声,向后退了一步,睁大眼睛望着他:“难怪那时候,你……你们……”
她不会忘记,在孤岛上,面前的青年人如何凝视自己的师父,那般迫切而又不舍的眼神,他从来没有在其他人面前流露过。
此时此刻,他的眼中只有疲惫。
阿瑾道:“可是……我已听到传闻,你的师父本是魔教党羽,是杀害太子的凶手……”
狄冬青神色一僵。
阿瑾立刻噤声,隔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开口:“你与你师父的事,我不会与别人说的,但是你不能够……”她顿了片刻,道,“你不能够这样伤害自己。”
狄冬青不禁攥紧了拳头,嘴唇轻颤,一字一句问道:“我心甘情愿,谈何伤害?”
阿瑾只是摇头:“可是……你是狄大侠的儿子啊,你不必如此勉强的,一定会有许多人倾慕你,你想要什么都会有。”
狄冬青低低叹了一声,道:“可我什么都不想要。”
功名声誉非他所愿,就像飘过头顶的落叶和枯枝,他出生入死,并非为了博取尊崇与倾慕。他所求的不过是与那一人,在清澄的江湖上相伴相守罢了。
他没有多言一句,却将倔强悉数写在脸上。
阿瑾望着他,咬住嘴唇,默默地扭过头,以藏起眼中的泫然泪花。
纤纤女子,心思细腻如针,怎会嗅不出他的执拗。
狄冬青也望着阿瑾,抬起的手就要搭上她的肩膀,手指在半空一僵,又了回来,转而道:“阿桐和两位柏少爷很快就到了,你先下楼去等吧,我很快就去。”
阿瑾点了点头,慢慢地往房外走去,走到门边时,又回过头,投来长长的一瞥。
狄冬青一直凝着她,那一瞥落进他的眼底,其中所含的再不是对英雄的仰慕与憧憬,反而含着几分同情,几分幽怨,欲言又止。好似柔水凝成冰棱,一阵一阵地刺进他的心里。
一直到阿瑾的脚步声消失,他仍旧站在原地,怔怔地望着门口。
从今往后,他还要迎接多少冰棱的刺痛。
就在几日以前,瞿影也曾在这间屋子里,劝告他说,你应当放过你的师父。
他已经做到。他与斯人诀别,亲手将留恋斩断,在寒狱中留下深深一瞥,便再也没有回头。
这决然转身,已倾尽他所有的意志。他可以摒弃仇恨,化身为侠。可要他摒弃爱,他决然做不到。
人生在世,总有愚执。
他所认定的爱,早已化作一颗种子,深深地植在他的生命里,根须比树冠更加繁茂,就算将枝叶化作灰烬,也解不开深埋心底的缠绕纠叠。
仇怨何轻,恩情何重。
他深吸了一口气,默默地披上衣装,将前襟对叠,衣带展平,将鬓发束在脑后,最终,他的目光落在枕边,再也移不开了。
枕边放着一条陈旧的束发带,曾经洁白的布料如今已微微泛黄。
如今,他已找回自己的名字和身份,再也不必用束发带遮挡额头。
可他却像痴了似的,默默地执起布料一端,缠绕在指间。
他将手指抵在唇边,任由陈旧发硬的绸缎磨蹭他的嘴唇,留下一阵突兀的刺痛。
他低声道:“师父,我好想你……”
没有人回答他的话。
*
晨光尚早,街市尚沉醉在梦境的余韵中。然而,在街市的各个角落里,早已有人醒来。
他们之中有的彻夜未眠,有的惕心浅睡,有的刚刚摆脱噩梦的纠缠。他们穿过朦胧的雾霭,从不同的方向赶到弘义医馆。
有刚刚从柏府病榻边离开的姒玉桐和柏秀川。
有在城楼守了整夜,脸色凝重的柏云峰和瞿影。
有大难不死,化险为夷,神色清朗的梁逍。
他们来与狄冬青和阿瑾会面,是为了商谈极其重要的事,而且决不能够让旁人听见。
所以,弘义医馆一早便挂起歇业的牌子,紧闭门扉。瞿影还唤来了钟琪和肖荣两个孩子,站在门外把守。
小孩子在接到重要的交代后,总是意气满满,志在必得的。
所以这一早,就连行乞的人也被他们远远支开,不能够接近医馆半步。
医馆之内,众人围在桌边。梁逍率先起身,将此行带回的证物摆在桌上。
那既不是诏书,也不是军令,甚至不是公文,而是一封合同。
合同由礼部起草,下放给一家名为“锻魄”的铁匠铺,从制式到官印都符合制式,乍看十分普通。
梁逍迎上众人质询的视线,解释道:“这一封合同,的确无甚特别,但最近安邑城中的铁匠铺子,每一家都签署了类似的合同,而合同的内容都是制造祭神的礼器,就连尺寸和规制都一样。我初步计算,倘若每一家都按时交工,礼器的数目将足够堆满祈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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