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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染金戈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闻笛
在安静的夜里,他的耳畔仿佛有一条河在流淌,遥远而细碎的声音次第划过耳畔,或许是溪水,或许是星光,或许是其他眼睛看不见的东西,此时此刻,他却听得一清二楚。
不过,失明对他的折损仍旧难以估量,赶了几日的路,他已不知晓自己身在何处,只能从划过脸颊的风和渐渐干燥的空气来判断,这里大约已经离安邑不远了。
这一路上,三人走的尽是远离官道的幽僻小径,若是没有旅伴,一个目不视物的人几乎寸步难行。所以,卢正秋是断然不敢逃跑的。起初,卓英怜还对他提防有加,后来渐渐确信他已无威慑,便不再留意他的一举一动。
譬如此夜,她早已入睡,只留卢正秋一人在月下发呆。
他们大约已行至一片竹林深处,马鞭抽打竹叶发出的尖锐声响,已在耳畔回荡了半日有余。到了晚上,人静风却不静,在密集的翠叶之间穿梭,留下时高时低的哨声。
傍晚时分刚刚下过一场小雨,脚底的泥土湿漉漉的,坑洼不平,蛙鸣从四面八方响起,富有层次,仿佛海面上一浪盖过一浪的波涛声。
这样的郊野,若是放眼去瞧,恐怕只能瞧见一片荒芜杂乱,但卢正秋瞧不见,失明之后,他反倒离人世间的疮痍更远了。黑暗好似一张保护伞,使他不必理会眼前的困顿,只要他愿意,他便可以忘却自己身在何方,任由思绪恣意飘飞。
在一片闲适的蛙声中,他仿佛回到了过去。
那时候,他带着狄冬青从安邑出逃,一路逃到岭南一代,在三坪村住下。那是一片萧条却宁静的土地,那里的人不识得他的名姓,甚至不清楚魔教是为何物,江湖与朝堂的纷争都很遥远。
在三坪村度过的时光也平静得仿佛梦境,在奔波劳碌中,他曾一度忘却做梦的滋味,而此时此刻,黑暗使他再度变得敏锐细致,在心底涤荡已久的记忆再度浮上脑海,好似退潮后藏在软泥中的贝壳,露出一只只闪亮的棱角。
他记得自己对冬青说:“这房子虽然简陋了些,但勉强能住,往后你姑且把它当成家吧。”
他们的家在小径尽头,背面便是荒山,宅院徒有四壁,院中的杂草几乎没过膝盖。
三坪村地远物稀,家中许多摆设都要两人亲手添置,夏季里天气炎热,日暮时分,狭小的房间里堆满杂物,风不通透,憋闷难当,两人便坐在门廊前的台阶前乘凉。
那时候,他们也被院子里的蛙声环绕着。
冬青的力在昼时耗了个干净,眼皮耷拉着,脑袋一歪,便枕在他的膝上睡了过去。
十岁出头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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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对他毫无戒备,在梦中发出呓呓低语,似乎在念叨着“师父”,一双小手揉搓着他的衣摆,将口水蹭在他的身上。
那只是寻常人家稀松平常的光景,可对于那时的卢正秋,却是从未有过的体验。
他第一次发觉,原来世上还有一个小小的生灵如此信任着自己,不计过往,不问前程,只是理所当然地与他住在同一间屋檐下。
一度只懂得持刀的手,也学会了烹饪与缝补,学会了梳理小孩子蓬乱如杂草的头发。
他烹出的饭食寡淡无味,但有人会捏着鼻子吃个光。他缝出的针脚杂乱无章,但有人将它们日夜穿在身上。
原来真正使他脱胎换骨的不是高深的移魂禁术,而是这些简单的、不值一提的小事。
他,卢正秋,做了冬青的师父。
蛙声短暂停歇。
他从梦里醒来,指尖还残留着记忆中发丝的触感。
他很快察觉蛙鸣止住的原因,是因为有人来到他的背后。那人身上所散发出的阴冷杀气,使得周遭的蛙纷纷躲回石缝里,不敢作声。
“天星?”他唤道。
细小的脚步声骤然停住,而后往相反的方向去,卢正秋知道他是在转身走开。他与当年的冬青差不多年纪,却全然不信任自己。
不知怎地,当初的习惯再一次驱使着卢正秋开口,耐心道:“莫要急着走,你若是不喜欢这个称呼,我换一个就好,你若是想坐在这里,我可以把位置让给你。”
许是年长者的语气足够温柔,天星总算停住。卢正秋在黑暗中等待着,半刻过后,轻盈的脚步踩过湿土,重新回到附近。
天星在另一块岩石上落坐,两人之间仍旧相隔很远。
天星并没有与他攀谈的意思,坐下之后,便开始磨刀。
他所砥磨的是他引以为傲的冷钩,卢正秋虽然看不见他的动作,但仅凭声音,便像是看到了冷钩在月色所散发出的冷峻锋芒。
他也像是这钩尖一样,浑身散发着警惕,使人无从接近。
卢正秋长舒了一口气,淡淡道:“你看,我只是一个瞎子,你不必如此戒备我。”
天星沉默了一会儿,问道:“好端端的人,为什么非得要把自己变成瞎子不可?”
他终于开口讲话,使卢正秋备受鼓舞,接着道:“说来你可能不信,这是你们的神明对我的奖赏。”
“奖赏?”少年不禁问道,但语气很快变得冷峻,“看来你不仅瞎了,脑袋也有问题。”
卢正秋心道,在深夜里与胁虏自己敌人交谈,竟然如此津津有味,自己的脑袋大约的确有问题。
“那你觉得怎样才算是奖赏呢?若是大人奖赏你,你想要什么?”
“我不稀罕。”
“糖果怎么样?”
卢正秋刚一说完,便听到哐当一声钝响,是少年将磨刀的石头摔在地上。
“慢着,你还没去过安邑吧,难道你就不好奇吗?我可是从那里来的。安邑有一种糖果,亮晶晶的,形状好像五片桃花瓣,不仅如此,糖里真的嵌了花瓣,不是普通的花瓣,而是新鲜的花瓣用水煮,又用盐渍过的,含在嘴里能嚼出汁水……”
天星从鼻子里发出不屑的哼声。但卢正秋知道他正在听着自己的话。
不论外表如何冷漠,武功如何强悍,他终究只是个小孩子。
卓英怜一定从来不曾与他谈论糖果。
面对他,卢正秋的语气不由自主地变得温柔:“其实这世上除了磨刀之外,还有许多你可以做的事。”
第173章天无霜雪(四)
天星再一次陷入沉默。
卢正秋看不见他的神色,只能从他沉默的次数来推断他的心情,他大约并不喜欢被人说教,若不是方才一番话的铺垫,或许他早就离开了。
但卢正秋还是说了下去:“我知道你的命途坎坷,我在五溪寨看到一些关于你的事,你大约已不记得,但你若是想要知道,我可以如实相告……”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天星打断:“我当然记得,用不着你来告诉我。”
“嗯?”他面露困惑。
天星接着道:“我知道你看了我的笔记,也知道里面写了什么,你和他们一样,把我当成傻子,就因为我的年纪比你们小么?”
卢正秋没有料到对方的反应,隔了一会儿才说:“像你这样的年纪,的确不该杀人的。”
天星反问道:“那你呢?”
卢正秋再一次惊住,许久后,才答道:“我第一次杀人的时候,的确也和你差不多年纪。所以你看,我现在变成了一个可悲可怜的瞎子。”
卢正秋隐隐感到一道视线在身上游走,大约是天星在打量他。而他却连对方的眼神都瞧不见,只能呆然地承受拷问。
如此境遇,的确可悲可怜。
天星终于放过他,道:“愚蠢至极。”
卢正秋发出自嘲的笑声:“所以你看,我的确很愚蠢,我是真的想要知道答案,才会向你请教。”
天星道:“很简单,我的母亲抛下我独自去死,我的父亲打算将我关起来,关上一辈子,就因为我身上有夏的影子,别看他高高在上,却是个胆小鬼,我讨厌他,更不需要他的奖赏。”
五溪人世代侍奉神明,虔诚笃定,甚至不惜身死殉道。
可是,面前这个被神明凭依的孩子,却说讨厌他。
卢正秋又问:“所以比起被关一辈子,你宁愿选择杀死亲人吗?”
天星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近,从头顶上方传来:“你懂什么?我是在救他们,他们都被所谓的神明骗了。”
卢正秋茫然地抬起头,他虽看不见面前的少年,却被少年的怒火灼得隐隐发痛。
天星很快背过身去,语声也变得低沉压抑,比起争辩,更像是自言自语:“反正死是一时的,他们会回来的,”少年深吸了一口气,喃喃道,“身既死兮,魂魄长留。”
卢正秋再一次愣住。
他在岳百羽的口中听过同样的歌谣。
低吟声仿佛从遥远的地方而来,却不由分说地钻进他的耳朵,他的身体里回荡,使他浑身冰冷,不寒而栗。
他们都曾被相似的残魂凭依,在那些逾越千年而变得支离破碎的魂魄中,埋藏着一个共同的秘密。
那究竟是什么……
卢正秋还想追问,然而,天星已经走远。
取而代之的是隐约的马蹄声。
西南方是江渝的方向。
决定禹国存亡的一场战事终于迫近了。
*
江渝城从未如此忙碌过。
城郊的空旷地上,一夜之间便被军帐占满,白色的帐篷次第排列,从高处望去,好似早春遍野的梨花。然而这花是烫的,夹杂着马的嘶鸣声,人的喝令声,以及锁甲撞出的叮当声,世俗中沉甸甸的浊气在其中翻滚,激荡,一刻也静不下来。
这些都是柏府的府兵,从各地调遣而来,重新编成一支队伍。现在,他们有了新的名号皇子姒玉京的护驾亲兵。
几日前,柏家的奏书终于有了回音,批文中说,姒玉京的确应当返回安邑,但护送他的却不应是柏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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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兵,而是前来接驾的禹昌军。
这个答复也在姒玉桐等人的意料之中,毕竟昌王与魔教勾结已是不争的事实,柏家的请愿一开始就注定不会如愿以偿,当然,他们早已做好了准备,绝不会束手就范。
唯有一战。
接驾的队伍已经浩浩荡荡地走在路上,而护驾的兵马也在集结。
柏云峰站在城楼上,望着心训练的府兵整装待发,从远处调遣来的部队正井然有序地汇入军营之中,好似一条条河流汇入海洋。
没过多久,柏秀川气喘吁吁地跑上来,报出一个数字。
柏云峰点点头,来到姒玉桐面前道:“大哥,最远的一支队伍也赶到了,将他们编入之后,我们便有三万人。这便是眼下能够集结的全部人马,我保证每一个都是训练有素的兵。”
梁逍在一旁补充道:“这些日从各地招募来的江湖人士也有一万有余,不过他们不愿意被编入队伍,分散在城中各处,自然也不好清点,殿下将他们视作自己的力量便好。有了狄少侠的领导,他们的斗志正昂扬着呢。”
狄冬青也附和道:“我稍后便去与他们会面,将行军的部署通告下去。”
姒玉桐对两人点头:“有劳了。”但很快又皱起眉头道,“不过接驾的队伍人数也绝不会少,诸位要做好苦战的准备。”
柏云峰道:“关于这个,我已打探到一些消息,这次来接驾的大约有五万兵马,领兵的将军叫宋骧,是禹昌军中的砥柱,人称骧宁将军。”
梁逍却啐道:“呸,什么骧宁,这厮是最早投靠昌王的人,当年就是他带头践行禁武令,屠戮江湖人,把人都杀光了,自然会宁。”
姒玉桐也点头道:“不错,宋骧本是镇北军主帅的候选,因为狄向诚横空出世,抢了他的功劳,断送了他的官途,所以他一直心存怨恨,转而投靠昌王。”
狄冬青感慨道:“如此说来,对方也是五万兵,看来是一场硬仗啊。”
柏云峰却扬起嘴角,道:“诸位放心吧,我们虽然人少,但有六龙桥为要塞,站稳地利,只要慎重应战,便能取胜。”
梁逍也道:“说的没错,况且我们不必硬碰,大义在我们一方,只要让士兵们听到殿下的号令,识清殿下的身份,就算他昌王再找来兵五万十万,也不过是纸糊的老虎,不足为惧。”
他的语调铿锵有力,令众人备受鼓舞。
姒玉桐也转忧为喜,道:“好啊,明日便出兵了,今日我们再仔细议一议各路的部署。”
第174章天无霜雪(五)
傍晚时分,江渝城终于重归宁静。
军状已经发下,临行前夜,士兵们点燃篝火,一面享用粮晌,一面唱着鼓舞士气的歌。郊野的山坡上火光点点,犹如繁星落地。
九年了,他们忍气吞声,龟缩在西南片隅,备受欺凌折辱。这样的日子也终于到了尽头。
士兵的欢呼声从远处传来,钻进姒玉桐的耳朵。
同样蛰伏了九年,她的心情却并不激亢,她所想的是另一件事,那些士兵大都是年轻人,恐怕也有自己的爱人,父母和子女,他们都将性命托付于她,愿意为她赴死。而她却欺骗了他们,借用故去兄长的名姓,伪装成男子的面容,以骗取他们的信任。
她的腰间沉甸甸的,是因为佩戴了霜雪剑的缘故,从明日起,这柄剑便将常常伴在她左右。
而赠予她霜雪剑的人,此时就走在她的身边。
她与柏云峰并肩走在柏府院内,她率先开口道:“云峰,近日辛苦你了。”
柏云峰耸了耸肩膀:“大哥,你可千万不要说客套话,我们兄弟的命已经交给你,你是知道的。”
姒玉桐微微一怔,不禁偏过头去看他,在数日劳碌过后,他的神色之中透着几分疲惫,但眼角和眉心的褶皱却更加凸显出他的硬朗。
他的额头生来便很宽,鼻梁高挺,双眉斜飞入鬓,脸颊棱角分明,好似巧斧雕琢出的人儿,每每看着他,姒玉桐便会隐隐想到昆吾院中矗立的武神祝融一样的英气夺人,一样的坚不可摧。
姒玉桐只觉得心下一漾,不敢再多看,转而移开目光道:“自然明白,不过临行之前,我想要去探望伯父。”
柏云峰道:“哦?不知大哥有何吩咐,我可以代为传达。”
姒玉桐摇头道:“哪里是吩咐,伯父他对我有恩,只是作为晚辈,临行之前,理应当面辞别才是。”
“原来如此,”柏云峰露出笑意,“那我随你同去吧。”
侯爷的寝殿设在柏府深处,四下环境清幽,以便静心养病。姒玉桐推开门扉,压低脚步声,小心翼翼地迈入房中。
她是独自前来的,留下柏云峰在院门口等待,因为她实在想要独自辞行,也实在需要一些空间来平复心中的杂念。
柏侯爷已经入睡,因为服用了安神的药,他睡得很沉,喉咙里间或发出低哑的咳嗽声,想来是肝火尚未降下,即便有药物辅眠,仍旧睡得不安稳。
他为了百姓操劳至此,受病痛折磨,日渐憔悴,他的夫人沦作人质,羁于千里之外,生死难卜,可是,他的两个儿子却要置私情于不顾,毅然决然踏上战场,只为践行忠节与信义。
姒玉桐凝着他苍老的面容,喉咙深处涌上一阵涩苦。她缓缓屈膝,在床前跪下,低着头道:“伯父,待我夺回禹国的江山,一定重重酬犒柏家的恩情。”
许下承诺后,她心里的石头变得更沉了,大战将至,她却很少勾勒未来的图景,因为她的心中仍有恐惧。
令她恐惧的不是大战本身,而是在那之后的事,倘若姒玉京真的赢过昌王,夺回太子的位置,她姒玉桐又该何去何从?在这男尊女卑的世道中,她能够习武从军,已是得天独厚,禹国历史逾越数千年,从来没有过女流称帝的先例,难道她真的要假借兄长的身份度过此生么?
可是,她又如何能够长久瞒住身边的人?倘若她的秘密泄露,禹国是否又将面临一场腥风血雨……
想到此处,她脸上的愁容更深了一层。
她站起身打算离去,余光却见书桌上的一封书信。
信是摊开的,笔迹很是潦草,想来并不是机要,更像是一封随手写下的私人书信。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她轻脚踱到桌案旁,仔细读了信中的字,却不由得睁大了眼睛,差一点惊呼出声。
那是一封媒妁之书。
抬头写的是柏侯爷的名字,落款则是一个从未听过的名姓。信中大约是说,闺阁中有佳女正当年,希望能够与云峰攀结良缘,操持内务,共育桃李,为侯爷添喜分忧。
这信上落了一层灰尘,纸张也有些湿皱,大约放置在此处已有一段时日了。而有人上门提亲的事,她从来没有听云峰提起过,大约已经回绝了。
像这样的书信,柏侯爷恐怕还过许多。
与明日的出征相比,儿女私情本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可是,姒玉桐的心境却被搅乱。一直以来,她的心中埋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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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个疑问,使她始终不敢细思,甚至想要抛开,可是,却被这样一封司空见惯的信函重新勾了出来,狠狠地抛在她的面前。
倘若她赢下禹国江山,倘若她对身边的人开诚布公,到那时候,云峰真的会接纳她么?
倘若她为了维持治世,不得不长久地假借姒玉京的身份,到那时候,云峰又当何去何从呢?
倘若她只是寻常女子,大可以投入心上人的怀抱,履行旧日婚约,从此远离朝堂纷争,安心享受心上人的庇护。
可是,从借用兄长的名姓时起,她便已骑虎难下,已没有退路。
她曾问过柏云峰:“事成之后,你有何心愿,想要怎样的封赏?”
柏云峰答得很笃定:“父母年事已高,希望他们能够在都城安享天年,而我愿意留在大哥席侧,永远做大哥的左膀右臂。”
柏家遭到贬黜后,受尽屈辱而不折,理应得到她的重偿。而柏云峰也有足够的能力胜任将军的席位。
只是,倘若有朝一日,他真的做了大将军,是不是也要去娶别人家的女子……
姒玉桐不敢再想。
她历经多年辗转,征服无数磨难,可却没有一刻感到如此怅然与无助。
那一夜将生命扼杀时所受过的苦楚,重新在她的身体里苏醒。她甚至憎恨起自己的女儿身来。或许那一日应当幸存的人根本不是她,而是她的兄长,她不过是个残次不齐的替代品罢了……
她攥紧拳头,用无形的利刃将脆弱的念头斩断,转身往门外走去。
院门边的树影中,还有人在等待她。
“云峰。”她出声唤道。
树下的人回过头,脸上带着几分惧意,支支吾吾道:“大、大哥。”
姒玉桐也露出惊讶的神色。
等她的人不是柏云峰,而是柏秀川。
第175章天无霜雪(六)
姒玉桐诧道:“秀川,你怎么在这儿?”
柏秀川答道:“我是从兵营来的,副将说有关于明日布阵的疑问要与我哥商量,所以我喊他去兵营了,我代替他在这里等着。”
“原来如此,辛苦你了。”姒玉桐对他颔首示意。
她的语气虽然和煦,心中却隐隐有些失落,因为没能看到柏云峰的脸,她心下的阴霾更深了一层。
柏秀川和他的兄长实在相差许多,不论是容貌还是气质,都不似亲生兄弟。秀川的长相大约应了他的名字,脸庞带着几分稚气,清秀得像个女孩,就连姒玉桐见了他,也难自惭形秽。
可惜清秀的样貌实在算不上优点,柏侯爷希望将两个儿子培养成独当一面的将领,柏秀川却屡屡让父亲失望。他的性情羞涩,不善言辞,在兵士中的威信远远不及柏云峰,与他才学过人的兄长相比,他实在太过平凡。
就连面对姒玉桐时,他仍表现得十分拘谨,肩膀僵硬地挺着,上前一步,将手中的剑递给对方。
这是姒玉桐的霜雪剑,方才进屋之前交给云峰保管,云峰又交给秀川。
姒玉桐凝着那剑,再度忆起柏云峰的面容,不禁陷入沉思。
柏秀川见她不语,神情更加局促,迟疑着搭话道:“大哥,这真是一柄好剑。”
姒玉桐如梦初醒,道:“是啊,这剑是云峰赠予我的,名曰霜雪。”
“霜雪?”柏秀川喃喃道,目光停留在剑口的云纹上,眼中似浮上几分忧虑,目光左顾右盼,却没有说多余的话。
姒玉桐打量他的神情,以为他是临阵畏缩,便在他肩上拍了拍,道:“秀川,你年纪还小,不如明日先留在城中……”
柏秀川立刻摇头道:“那怎么行,我是一定要去的,”语塞片刻,又迫不及待地补充道,“大哥是不是嫌弃我没用,其实我也可以领兵的,我……”
姒玉桐见他的脸急得发红,便宽慰他道:“放心吧,你的武艺我又不是没见识过,丝毫不逊于我,我怎么会嫌你。”
“那……那就好。”柏秀川终于舒了一口气。
姒玉桐突然想起什么:“对了,我还没有问过你,待我们顺利夺回安邑城,你想要什么封赏?”
“封赏?”柏秀川诧异地望着对方。
姒玉桐点头道:“是啊,你不用顾忌,想要什么尽管告诉大哥。”
柏秀川却摇了摇头,道:“……我想要的早已不在了,所以,我什么都不要。”
他的神色似有些阴霾,头埋在阴影中,若有所思。
姒玉桐实在瞧不出他的心思,只好作罢,转而道:“今晚早点歇息吧,养蓄锐,明日可是一场鏖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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