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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染金戈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闻笛
千万年来,他便是如此飘渺地苟存于世。他的躯壳早就已经枯萎凋零,仅凭一缕残魂支撑,凡人一生,不过弹指一挥,他却要无数次承受魂魄剥离的痛苦,独自颠簸流离。
现在,他终于站在九鼎之枢,站在连携九州寰宇的窥孔之中。可是,他竟被一个鲁莽狂妄的青年人挡住了去路。
他再度发问:“你这般大义凛凛,可有考虑你师父的去向?”
狄冬青一怔,眼底闪过一丝难以遮掩的慌乱,但他很快握紧手中的剑,道:“我会保护他的。”
青年人的眼神热烈而纯粹,有两团火在乌黑的眸子里熊熊燃烧,那是生命之火,是超然于物外的信念之火。他想,这个人一定从未品尝过漫长时光的折磨,尚不了解绝望的滋味,才会拥有这般纯粹的神采。
世间的真理一直如此悖谬,一个短暂如蜉蝣般脆弱的生灵,却将超越生死的痴想挂在心上。
他终于觉得累了,就连眼前新鲜的面目也变得愈发可憎,他摇摇头,道:“罢了,别怪我没有警告过你,你一定会后悔。”
“决不。”
狄冬青说完,本能地偏过头,将视线投向背后,脸上很快浮起惊色。
卢正秋眉头紧锁,神情痛苦,似乎被看不见的绳索扼住,狄冬青定睛去看,在他的脖子上窥见一条细丝,由黑雾凝聚而成,不住蠕动,好似蛇一般滑腻阴冷,而蛇的另一端,正来自夏启渊的手心。
“你放开他”
狄冬青怒吼着拔剑,剑柄似有千钧重,但他只是往那可憎的绳索上多看一眼,手上便生出万钧的力气。
他绝不打算输在最后一刻。
夏启渊尚未来得及势,手中的绳索便被麒麟剑当空斩断,他面带惊讶地低下头,瞧着掌心的息壤重新聚拢:“了不起,区区凡夫俗子,还能在我面前使出剑招。”
“莫要小看了凡夫俗子。”
狄冬青纵剑上前攻去,黑雾立刻汇聚,结结实实地将他挡住,随后,坚硬的盾牌便散成许多束芒刺,爬上他的手臂,争先恐后地厮咬出新的伤口。但他视若无睹,当即翻腕侧行,再度递剑。
他已见识过息壤的速度,即便他闪避,退却,息壤也绝不会停止对他的阻挠,若想抓住胜机,唯有更快。
他的剑已足够快。
剑上凝着他九年的执念,他心无旁骛,如竹节一般伸展,终于越过重重枝叶的遮蔽,肩拂清风,面朝旭日。他将阳光雨露皆凝聚在一剑之中,将凝滞的黑暗扯开一条裂口。
他得手了。
他手中的锋芒抵上夏启渊的心口,利刃如虹,将残躯洞穿。
但胜者却不是他。
夏启渊的胸前并无鲜血涌出,已经死去数日的躯壳早已失去生命力,就连血都是凝固的,没有半点生者的质感。
再凌厉的剑,也无法诛杀已死之人。
狄冬青怔住了,他眼睁睁地看着面前的人影晃了晃,在一刹那间生出骤变,好似坍塌的雪堆一般失去形貌,散成一团细密的烟尘,却又如飞蝗一般重新聚集,呼啸着从他的四周绕过,往卢正秋的方向扑去。
阴风骤起。
狄冬青也被这股阴风荡开,好似秋风扫下的落叶,全无抵抗之力。
卢正秋已陷入飞蝗的包裹,从迷离鬼祟的黑雾中伸出五根枯瘦的指节,扼住他的喉咙。
这是夏启渊孤注一掷的挣扎。
指节嵌入皮肉,压出一片紫红色的伤痕,卢正秋苍白的嘴唇微微翕动,吐出细弱的声音:“……你答应过他,要完成他的未竟之事,拯救苍生于水火。”
答案在卢正秋的脑海深处响起:“可我花了千万年的岁月,才发现原来人世苍生并不值得我救。”
“你违背了他的道义。”
“我纠正了他的错误。”
卢正秋已说不出反驳的话,撕裂般的痛苦在他的骨肉间游走,渐渐将他的意识剥离,他仿佛被抛向半空,静静地注视着自己孱弱无力的躯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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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野皆虚,孤魂无依,他在人世间尝过的至悲与极乐,那些曾使他心驰神漾、或心如刀割的时刻,统统变得细若鸿毛,无足轻重。
他的四肢无力地垂在身侧,唯有指尖依旧紧紧攥着,这是他最后的顽抗,若是将这一丝力气卸去,他便会被幽荧的残魂彻底吞噬,从此万劫不复。
“你的忍耐究竟值不值得,你尽管看个清楚罢。”
无需多言,他已看到了千万年前的记忆。
他仿佛化身为戴罪的神明,唇边带着笑意,微微扬起头,对曾经的敌人说,我愿意。
三个简单的字眼化作撼摇天地的一道惊雷,劈开浓重的阴霾。
而后,他的血肉之躯便被一片漆黑的影子吞没。
第214章镇国重器(十)
他仰面倒下。
地面冰冷似铁,凉意藏在泥沼中,丝丝缕缕渗入体肤,剧烈的阵痛砥磨着他的喉咙,好似冰锥反复穿刺,使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看到头顶的一线天光,夹在两山之间,被翻滚的乌云遮得混沌不清,雨水从四面八方倾往神州,抹消了天与地的界限,而他脚下的羽山变成一座孤岛,永久游离在人世之外。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怆凉,即便雕刻出世间万物装入心田,也无法填补那一片孤独的空洞。
幽荧跨坐在他的身上,居高临下地凝视着他。
他眯起眼睛,迎上对方的视线。
眼前的身影又回到初遇时的模样,浑身无衣衫蔽体,不着寸缕,苍白的肌肤好似泛着幽光。天地灵气所凝聚成的胴体甚至没有男女之别,每一处都挑不出瑕疵,完美又纯粹,散发出无以伦比的威严。
长发自幽荧的肩头散落,末处的发梢融在晦暗的天光中,像是兀自长出了手脚似的,缠绕在他的周身,贴着他的皮肤不住试探,仿佛迫不及待想要侵入他的躯壳。
他被笼罩在雾气凝出的阴影中,视野里只剩下一张脸庞,距他仅有咫尺之遥。
“这便是我本来的模样,”少年人用清亮的声音道,“你与我起源迥异,本不能相容,我非得将的皮骨撕开,将你的血肉吞噬,才能够将魂魄嵌入你的躯壳。”
“这个我早就明白。”
“难道你不害怕吗?”
在问询他的时候,少年眼中浮起几分肃穆之意,与热烈的渴求极不相称,两种思绪仿佛两只野兽在互相厮咬,使原本清亮的喉咙里发出痛苦难耐的干嘶声。
他甚至生出一种错觉,只要自己点点头,将恐惧表露半分,对方便会就此退开,不再伤害他分毫。
但他只是摇头,嘴角向上牵起,目光却低低垂下,在脸上凝出一抹苦涩的笑:“比起我经历过的事,这实在不算什么。”
少年人眼神一凛:“你经历过什么?”
他不禁怔住,他本不想提起旧事,但方才的话几乎不假思索地滑出唇舌。
许是咫尺外的目光太过真诚,竟将难以抗拒倾诉的渴望。在生死边缘,穷途末路,他终究还是难以俗,输给了心底脆弱的念头。
他从紧抿的唇间泄出一声轻而长的叹息,接着道:“我是戴罪之人,被剥夺神号,从此我的子民便厌恶我,他们将我的造像砸碎,砸不动的便裹上漆黑的衣袍,他们将我从封地上驱逐,从此,他们的后人只会唾弃的名字。”
他为拯人而犯禁,被人所弃,一事无成,丧失家园和荣耀,长久地囚居在世上最阴暗的角落。
即便将世间万物雕刻在石头上,他也无法得到真正的自由。
少年人望着他,眼底有赤红色的光芒闪烁,好似灵蛇吐出的信子,一寸一寸地舔舐着他的肌肤,舔舐着他盖在宽大黑衫下的狰狞伤口,不放过任何一条,将粘稠的脓血吞进喉咙,欢欣而郑重地品尝。
阴阳两仪相克相生,幽荧主阴,天性嗜恶,如此鲜活的苦难,正是无法抗拒的饵食。
“其实我第一次遇见你时,便想要将你吞下,如今我总算明白缘由。”
“其实我早已察觉。”
“你可曾后悔?”
“并无后悔。”
“既然如此,我便回恻隐之心了。”
“等一下。我也要坦白一件事。”他说着,没等对方回应,忽地撑起僵硬的手臂,从冰冷的泥沼中微微抬身,凑到对方的眼底,将苍白的嘴唇贴在对方唇边,停了片刻便撤开,“我早就想这么做了。”
被他吻过的嘴唇微微张开,脸颊上浮起从未有过的茫然神色:“这也是你从人世学来的把戏吗?”
他含着笑意点头:“人们只对中意的人做这样的事。”
“你中意我?”
他点点头,艰难地抬起手袜,抚上咫尺外的脸颊:“我很高兴遇到你。”
他的手腕没能落下,便被锋利的牙齿咬住。
孱弱的皮肉被扯开,血顺着小臂淌下,渗进黑色的袖布中,裹挟着他的生命,像是一朵花怒放在泥沼中。
疼痛使他仰起头。
伤处很快被异样之物填补,赤红的蛇信终于尝到蚀骨销魂的滋味,带着狂热的势头,争先恐后地钻进他的身体,在苍白的皮肤上咬出更多的伤口。
他的衣衫散乱,黑色的罪业从他身上剥离,露出苍白的手腕,颀长的脖颈,都被幽荧紧紧缠住,从四面八方拉扯。
明明是撕咬与吞噬,看上去竟如拥抱一般缠绵。
他的心神也因痛楚而扭曲,断裂,掠过眼前的光景支离破碎。仅存的一丝念头被高高抛起,怔怔地注视着自己此时此刻摄人心魄的丑态。
昔日的磊落仙逸已荡然无存,他们已丧失人形,好像两条蛇彼此纠缠着,深陷淤泥,在粗粝的摩擦中渐渐融化。
他的视野被黑暗吞没。
天地一片混沌,只剩下石壁上的影子剧烈抖动。他残破的躯壳终于被撕开,原本是腹部的地方裂开一条狭口,血泊在他的残躯下汇聚。
他的嘴角还带着笑。
因为他终于得偿所愿,神明将他抛弃,而他也抛弃不朽的生命,永恒之物若要长久留存,便非得遵循规矩束缚,而他却要反抗,要率性而为,哪怕代价是将罪业永远烙在身上。
所以他对凡人心生向往,他们的生命虽短暂,却自由无束,放歌良辰,驰骋四野,乘化而归。
唯有短暂如蜉蝣般的生命,才能享尽无穷之乐,这天地间的道理永远矛盾悖逆,他无从更改。
但至少他还可以选择。
他选择自由。
幸甚,吞噬他生命的并不是可怖的敌人,而是他所熟悉的少年,他曾亲手雕琢世间万物,又任由它们随风而逝,唯有那石壁上的人像是他舍不得抹去的,他希望千万年后,哪怕日月星辰都不复存在,仍有人能够看见。
这是他最后的念头。
卢正秋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的结局。
羽山骤降大雨,瓢泼般的雨水倾注而下,像是终于察觉此处所发生的离经叛道之罪,迫不及待地降下惩罚。
为时已晚。
一个崭新的生灵挣脱鲜血淋漓的身腹,好像挣脱了卵壳的雏鸟,缓缓站起,走出山洞,步入雨中。
雨水很快将他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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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的血冲刷干净,卢正秋也得以看清他的身姿。
他的模样与五溪寨中残留的石像如出一辙。
他便是五溪人虔诚信奉的神明夏。
卢正秋注视着他初生的那一刻,倾盆大雨砸在他的肩上,非但没有使他折损,反倒洗净了他身上的血,使他的肌肤在雨水中熠熠发光。
他仰起头,望着天际倒悬的河流,几缕黑发顺着额头垂到眼睑上,使他不禁眯起眼睛。
有那么一刻,卢正秋似乎在他的眼底瞧见几分悲哀。
他是离经叛道的造物,是不该诞生于世的怪胎,非正亦非邪,非人亦非神,他才刚刚出世,便已不容于这片天地。
正因为如此,天地间再没有规矩可以束缚他。
他勾起嘴角,脸上慢慢浮起笑意。现在便是他摆脱桎梏的时候,他的脚步稳健,身躯坚实,他迎着风雨,大步流星地向前迈步,将幽沼抛在身后,迈向更广阔的人世。
他一次也没有回头。
第215章镇国重器(十一)
卢正秋的胸膛剧烈鼓动,心绪跌宕不止,好似乘上滔滔洪水,被波浪高高掀起,又重重抛下。
夏启渊在他耳畔道:“正秋,你看清了吗,那便是崇明教的起源,是你与我的先祖。”
无须多问,他已看得清楚真切,甚至仿佛亲身经历过似的。汹涌的思绪滑至喉咙,变作一声沉甸甸的叹息。
记忆的洪流在他的眼前奔涌。
他看到夏翻山越岭,来到梁州极北的重重山峦间,取出鲧所藏匿的息壤,上古神器在神州的偏隅沉睡多时,如今终于派上用场。
神州已是一片废墟,平原化作沧海,山川化作孤岛,战战兢兢的人躲在孤岛最高处,等待着最后的容身之所被水淹没。
他们等来了一位从未谋面的神祗,以瘦削高挑的身躯挡在洪水之前。
他的名字叫做夏。
人们不再哭泣,不再颓丧,人们听从夏的指引,筑起百丈之堤,万顷之坝,使滔天洪水蛰伏在脚下,使淹没的大地重见天日,淤泥重新变作良田。
连绵的雨终于止住,乌云裂开一条缝隙,金色的阳光侵入缝中,进一步将阴霾挤散,创痕累累的大地得以重见天日。
获救的人们欣喜若狂,奔向久违的阳光,拥抱,放歌,纵情庆祝这一场恢宏而壮美的胜利。
夏却在躲在山峦的阴影中。
他的魂魄取于幽荧,天生憎恶光明。他在驱散阴雨的同时,也驱散了自己的落脚之处,容身之所。
他的身影孤寂而高傲。
卢正秋怔怔地望着他,在一片刺眼的日光中,他忽然转过头,在那一瞬间,崇明教教主的面容在他的脸上闪过,转瞬便又化作另一张面孔,如此变幻不止。
男女老幼,俊恶美丑。每一张脸都不尽相似卢正秋知道,这些人都是漫长的时光里,一次次移魂重生的容器。
最后,那张脸凝固在少年幽荧的模样,眼底带着两团炽热的火,目不转睛地凝着对面的人。
“正秋,你真的和他很像。”
卢正秋不禁一怔,先神鲧早已被幽荧所噬,以胸腹为胎床,以粉身碎骨为代价,诞下离经叛道的怪物。
他原本的模样,还有人记得吗?
“你天性慈悲,仅凭这一点,便已胜过无数人。”
卢正秋哑然,他的慈悲不过是泊来之物,他的双手早已沾满鲜血。
“与我的移魂融合,你便不必再忍受痛苦,你将与你心爱之人长久厮守,不必顾及世人的愚蠢,更不必惧怕死亡的威胁。”
他何曾没有如此奢望过,一介戴罪之身,平白蹉跎岁月,如隙中驹,如石中火,虚缈不定,难求难追,他何曾不想将身边人长久地留住。
幽荧的每一句话都如利刃一般,重重地割在他的身上。累积千万年的悔恨与不甘从四面八方挤压着他,几乎要将他瘦削的肩膀压垮。
幽荧向他伸出手:“来吧,这是你我应得的褒赏。”
他再一次举目远眺,俯瞰周遭的景象,洪水初褪,人世一片荒芜破败,然而千万年之后,这些废墟会变作城池巍峨,变作良田葱郁,变作一片钟灵毓秀的国土,一片兴隆浩荡的江湖。
这一切风景曾与他无关,他生来便被亲人所弃,被魔教所养,八岁执刀,十二岁杀人,人世间的喜怒如云烟过眼,没有一粒落在他的心间。
但后来,他的心间装了一个人,他眼中的世界从此不再是云烟,从此有了缤纷的色。
那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色,与上古神祗无关,是一介凡夫俗子所拥有的卑微却真实的人生。
他的神色忽然变得平静。
他迎上幽荧的目光:“倘若重塑神州,那些不信神明的生灵又当如何?”
“他们早已背上忘恩负义的罪状,死不足惜。”
“如此审判世人,和当初的烛照有何分别?”
“你还是不明白,当初的烛照所做的事,远比这要残酷百倍。”
“我明白,”他淡淡道,“我已经看到了……”
他看到天空中撕开一条裂口,一道弧光自天际隐隐浮现。
他以为他能够看到烛照的身姿,或如游龙,或如惊鸿,但他没有,烛照甚至不屑于化作人的模样。只露出一个隐隐约约的影子。
“九星贯日,引得天柱倾塌,洪水注入,本是重塑神州的良机,如今,九星已行岔,良机错失,我也无能为力了,我打算将神州交还于人之手,就此辞别,不再干涉人世之事。”
他看到匍匐在地上的人纷纷睁大眼睛,眼底写满疑惑和彷徨。
唯独躲在阴影中的夏抬起头,扬起嘴角,露出一抹桀骜的笑:“看来,这一局是我赢了。”
“是你赢了,”那影子转向他,语气中却没有半点喜悦,“可你触犯禁忌,彻底毁掉了自己,天地之间,已无你的容身之所,我也不能带你同去,你又该何去何从呢?”
“我才不要与你同去。”
“那么你往北方去吧,去往北荒长城之外,那里终年无昼,距离光明最为遥远。”
他已别无选择。
他孑然行至世界尽头,终于耗尽力量,倒在一片冰雪中。
那时他并不知道,人们正在重获新生的大地上徘徊,茫然地寻找不知所踪的神明。
他更不知道,烛照在他离开后,便布下新的号令:“我们的子民刚刚渡过浩劫,心神尚且脆弱,不能失去信仰的支撑,夏和禹两字形貌相近,救世治水的神明,不妨就叫做禹吧。”
“可那些亲眼见过夏的子民又该如何?”
“引导他们迁徙,使他们在与世隔绝的深山中扎根繁衍,被人遗忘,如此,千万年后,便再也不会有人知晓他们的信仰。”
这便是禹国真正的起源。
从此,神明辞别神州,人世日渐繁盛,而北荒长城永久耸立在天边,将真正的英雄挡在冰雪之外。
卢正秋闭上眼睛。
他已太过疲倦,已没有力气再继续看下去。
他听见幽荧的声音:“九星贯日是极为罕见的星象,万年才遇一遭,上一次引来洪水,这一次招致天




桃花染金戈 分卷阅读219
火,并非我在审判人世,而是人世已到了毁尽重塑的关头。万幸的是,五溪尚有息壤残留,那一定是我们的信者为我们而藏的火种,它一直在等待这一天,等待物尽其用的时刻。就是现在了,正秋”
卢正秋仍旧摇头:“今下已不同往昔,我不能够帮助你。”
“你莫非打算一个人对付北疆的天火。”
“此身已与息壤融合,未必对付不来。”
“息壤乃是不朽之物,并非你一介凡俗之躯所能驾驭,就算有办法平息天火,你又会落得如何下场?”
卢正秋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更没有握住他的手。
幽荧的手终于垂落。
千万年来,第一次有人拒绝移魂的诱惑,上古元神的脸庞上闪过一丝茫然。失去了凭依的残魂慢慢变作灰烬,千万年的舛途终于到了尽头,千万年的忍耐,挣扎,寻觅,都在最后一刻化为乌有。
“正秋,我走后你一定会后悔,人世中再厉害的医术也救不了你……”
最后一丝尾音消散在冥冥虚空中。
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呼唤声:“师父师父!”
卢正秋感到一阵暖意从背后将自己包裹,熟悉的声音钻进耳朵,周遭的幻象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坚实沉郁的黑暗。
冬青抓着他的手,手上的触感柔软而明晰,将他从纷乱嘈杂的记忆中拉出,回到他所眷恋的人世。
他扬起嘴角,轻声道:“希望从今往后我每次醒来,身边总有你在。”
第216章镇国重器(十二)
卢正秋的语气平淡,不像是劫后余生,倒像是清晨刚刚床榻中醒来,浓重的鼻音里裹着几分梦的余韵。
狄冬青的神色却是一片慌乱,他看不透梦里发生的事,只能竭尽全力,不计代价,用一双脚将自己挪到师父身边,而后用一双手将对方拥在怀里。
师父的苏醒使他安心不少,他张开僵硬的手臂,举目四顾,问道:“夏启渊去了何处?他没有伤到你吧?”
卢正秋道:“别担心,我拒绝了移魂,幽荧残魂已奈何不了我,用不了多久就会消散吧。”
“太好了,”狄冬青喜道,但很快又露出忧色,“可是你的脉搏依旧紊乱,我从未见过这样的脉象,是与息壤融合的后果么……”
他越说越快,语无伦次,直到卢正秋将手指抵上他的嘴唇,阻止他继续说下去,而后微笑道:“我还等着你来医好我呢。”
狄冬青屏住呼吸,不再发出任何响动,半晌之后,卢正秋感到轻柔温热的吐息落在脸颊上。
青年人偏过头,将嘴唇贴上身边人的发丝。
这次轮到卢正秋怔在原地。他的眼前晦暗无名,但冬青的嘴唇擦过他的耳廓,唇上的湿濡水汽隔着头发传来,留下清晰而绵长的触感。
飞鸟掠过晴空,羽毛落在波心,没入水面,被激流冲刷,兜兜地打着转,越过无数弯路,触及潭底最深处,才终于凝成这样一个吻。
呢喃的语声钻进耳朵,像是在撒娇似的,低声道:“师父,你可别吓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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