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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三]心如明镜台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樱似雨
寻了根粗壮的树干坐定,谢从怀中取出凤齐送的药丸。
“道长体内暗伤沉积,恐怕是因为常常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道长身体自愈能力之惊人,的确是凤齐平生仅见,但道长可知,你愈合伤口所消磨的,都是身体本身元。”
“若长久以往,道长寿元至多只剩十年。”
“这颗益气丹可做提补气之用,道长信得过凤齐,就请带走,用于不用,全凭道长决断。”
“此外,丹药虽则有效,却只能治标,若是道长从此以后不再随意出手与人较量,勤练养生之道,延寿三十年,当不在话下。”
将益气丹送入口中,谢随即打坐调息,等化开的药力满布全身。
谢并不担心这药有问题,对如果凤齐想对他下药,他昏迷的那两天就是最好的机会。
至于别的,他闭目一哂,只要能踏上剑道顶峰,以身殉剑,正是痛快。
凤齐不亏是药王入室弟子,益气丹非同凡响,药丸入腹,在内力的包裹下缓缓融化,一股温和舒适的感觉油然而生,谢只觉得四肢百骸都如卸去一层枷锁,说不尽的轻松,体内的沉疴暗伤在这股暖流的熨贴下,竟有逐渐减轻的趋势。
尤其是左胸伤口处那点暖意,就像寒冬时的一轮明日,无时无刻不让人感到舒心畅快,就像凤齐这个人。
谢觉得奇怪,明明连凤齐的脸都未曾见过,但凤齐递丹药给他之时,他心底却猛然升起一股熟悉感,那种心情,像是怀念,又像是安心,这股莫名的感觉萦绕在他心头,久久不散。
谢试图斩断杂思,静心调息,却发现心神始终杂乱不宁。一闭眼,凤齐的身影便出现在脑海之中,鲜红的丹药,修长的指尖,苍白的手腕,润黄的佛珠,这幕画面循环往复,挥之不去。
直到天色将亮,谢困顿已极,才勉强合眼,进入梦乡。梦中白茫茫一片,不辨天日,总有一个童稚的声音环绕在耳边,不停地反复说着“要变强,要变得很强,才能救……”
救谁?要我救谁?谢猛然睁开眼,才发现自己将梦中的疑问喊了出来。他摇了摇头,伸手揉了揉僵硬的颈部。
跳下树,谢辨明方向后继续前行,他不敢提气,冒然用轻功赶路,自伤之时虽有分寸,剑身已尽量避开重要经脉和器官,但是那此剑气绞动,毕竟还是伤及肺脏,便有灵药,也还是需要静养才好。
走了一上午山路,回到与白晴朗激战的茅亭附近,谢看了一眼已成废墟的场所,心中顿生歉意,此地原是往来商旅避雨的所在,却因他之故而损坏,等此间事了,须得找人重新修葺新的茅亭才是。
将手指放在嘴边,谢打了个唿哨。
大白灵性极佳,当日受惊,必是逃入附近山林,不敢走远。
唿哨三声,谢立在废墟旁边,静静等候。
过一盏茶的功夫,便见东面小树林里尘土飞扬,一匹雪白的高头大马朝着谢攒蹄狂奔。
白马在谢面前急急刹住,一阵狂风扑面而过,接着便是白马的殷勤讨好,湿润的马鼻在谢脸上拱来拱去。
伸手从马鬃一直摸到马鼻,谢吃不消这般热情,赶忙安抚:“大白,别舔了,乖。”
被唤作大白的白马这才停下示好的举动,仍旧摇头摆尾,大大的眼睛直直的盯着谢,渴望的眼神火辣辣的。
谢一见大白这副摸样,哪还不知道它在想什么,拍了拍它的头,转到马鞍旁边,从栓在马鞍后面的油布囊袋中取出一些糖块,送至大白嘴边。
而向来贪吃的大白却一改往常见到糖块时的性急模样,肥厚的舌头卷起几块糖块,在谢掌心留下口水之后,转头便往小树林跑去。
谢随着它跑的方向眺了眼,立刻发现有一匹黑色的骏马静静的等候在那里。
大白撒开蹄子,欢快地跑到骊马旁边,两个头颅亲密地凑在一起,大白便将口里的糖块用舌头送到对方口中,自己则开心地踩着蹄子,围着那匹骊马打转。
谢看了看草地上一大片一大片盛开的野花,脸上露出笑意。
粉的,黄的,白的,紫的,充满着昂然的生机,清风吹过的时候,花瓣微微的颔首,像在颂唱





[剑三]心如明镜台 分卷阅读8
。春日韶光,正是万物滋养,百兽逐群的好时光。大白未曾被骟过,也到了发情的季节。
谢走近大白,就见骊马警惕地看了他一眼,前蹄不安份的在草地上刨坑,大白倒是轻松地用长着漂亮鬓毛的颈子蹭了蹭骊马的颈,示意它不必害怕。
谢摸了摸大白长长的脸颊,说了一句:“你若是想留在这里,我便卸下你的鞍辔,放你回山林。”
大白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地眨着,像是听的懂这句话,大眼睛看看谢,又转头看看旁边紧紧偎着它的骊马,似在犹豫。
谢并不急,耐心等待大白的抉择。
一旁的骊马虽然听不懂,却也站在大白旁边,漆黑的马蹄毛色亮丽,腰背中央有一条金褐色的脊中线,鬃毛短硬,呈锈黑色,直直竖立在脖子上,而不像一般的马匹,马鬃长软,垂置颈部的两侧,当真英武得很。
大白将头往谢怀里使劲拱着,谢以为它在与自己道别,便搂住它的头。
大白是纯阳宫一匹母马十岁时候产下的马驹,母马年纪太大,死于难产,大白生下来身体便比寻常马驹瘦弱许多,恰逢那时候马瘟流行,燕小霞焦头烂额,无暇照顾大白,便托谢照料。
谢受人之托,将大白带到他在论剑峰随手搭的草庐,同吃同睡,可说除却练剑之外所有时间都用在照料大白之上。
一年之后他将大白送还燕小霞,结果未及半月,燕小霞又找上门来,说大白脾气暴躁,根本不服驯化,还咬伤了一个想偷偷爬上马背的小弟子。谢随燕小霞下了一趟论剑峰,在马厩中见到了体态匀称的大白,彼时它在马厩中央,浑身暴戾之气,旁边空荡荡,没有一匹马愿意靠近。
谢走近它的时候,并未出声。
大白看到有人靠近,立刻扬蹄便踢,谢指节重重敲在它前蹄胫骨上,待它吃痛放下前蹄,便趁机翻身伏上马背。
当时的大白因为无人敢骑,又不受驯,还未上辔鞍,谢只得两腿夹紧马肚,手掌抓牢马鬃,任由大白不停地起扬,甚至冲出马厩,在华山那羊肠小道上颠簸跳跃,始终未能把他摔下马背。等到大白喘着气跳不动了,谢才单手握拳,在马背上连砸三拳,将大白揍趴。
大白挨了顿揍才发现揍它的人竟是谢,顿时老老实实地跪在地上,不敢发狂。
谢下马,拍了拍大白脑袋,留下一句“听话”,转身而去。
后来燕小霞特意提了一壶酒上论剑峰,说要与他切磋养马之道,被他以练剑无暇为由,拒之门外。被师傅撵下山的时候,燕小霞特意牵上大白,在纯阳宫下山的路口等着他。
“虽然你作为师兄很无情,可是我这个师弟可是有情有义,谢师兄你若回纯阳,可记得要与我聊一聊驯马心得。”
幸好师弟不是让他一定要把大白带回去。谢摸着大白的头,欣慰的想着。
出乎意料,大白从谢怀中抽出头,牙齿紧紧咬住他的长袖,往自己背上拖。
谢看了看大白,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口,血迹洇透绷带和中衣,已经染红了外袍,便了然。定是大白见他受伤,不忍离开他。心中一阵暖流,谢牵起缰绳,翻身上马。
大白引颈嘶鸣,与骊马依依惜别之后,便转身离去。
骊马不肯跟上,只得伫立在小树林中,目送大白的离去。
谢转头看了一眼骊马,突然发觉之前看到这匹马时心中浮现的不谐是来自何处。
这匹骊马,竟是一匹公马。
摇摇头,谢将此事抛开,沿着原路往回走。
官道虽然平坦,却不安全。
一人一马,走在崎岖的山路上,丝毫不力气,再陡峭的山路,如何比得上天下第一险的华山羊肠道。
谢坐在马背上,焚天失去剑鞘,便用一块深蓝色的棉布包裹好,背在身后。
剑者走到哪,他的剑就在哪,不离不弃。
路过通天泽的时候谢勒马停住,前方的小路有两条分叉口,一条往北过桥,顺着官道一直往东走,通向洛道,另一条往东南,通向闻香岭,谢走出来的地方。
凤齐的身影在他心中浮现,这是从未有过的体验。谢难得迟疑,也许凤齐与他失忆的过去有关?
谢没有十岁之前的记忆,他记忆中只从被师傅从江边捡起来,带回纯阳开始。师傅带着他在周围村落城镇询问了一圈,却无人认识他,见他无依无靠,便将他为徒儿。
自己究竟是谁?为什么会落在江里?自己的亲人在哪里?刚开始的那段时间,谢一再反复询问自己,脑中全是空白。可是自从他第一次握住师傅的佩剑,他心中便茫茫然产生一个念头,不记得自己是谁又何妨,只要能够变强就足够了。
他一直以为自己这一生,除剑之外,再无旁骛……可是今时今日,他却为了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而心思紊乱,该不该找凤齐问个究竟?谢还未来得及思考清楚,眼角却掠过一抹黑红。
草地上有一滩血迹,他看着血迹淋漓而来的方向,正是闻香岭。血迹已经变黑,谢下马,蹲在一旁,手指在染血的叶面了,然后放在鼻端。淡淡的檀香,还有一丝不可闻的药味。
谢转身上马,疾驰闻香岭。
那座雅致的小庭院还在那个位置,却是火光烧天。
谢下马,一路往里,已经看到了好几具尸首,尸体上有各种兵器伤痕。
凤齐的禅室也着了火,谢冲进去的时候,那副价值□□的琉璃屏风已被火舌吞没,被烧焦的绢本飘落在谢面前,上面只剩一个“轩”字。
屏风后有人。
谢将趴在地上的人抱起,一根横梁已经受不住烈火煎烤,轰然倒下,正堵在门口,将他来路封死。熊熊的火焰吞噬完房间里的所有,浓烟不停的灌进谢的口鼻,熏得他睁不开眼。
好不容易分辨出窗口在哪里,谢毫不迟疑地撞破窗户,从窗口脱身而出。他将怀中的人抱到火舌蔓延不到的地方,将人翻过来,发现不是凤齐。
眼前的少年不过十三、四岁,满脸被烟火熏得黑漆漆的,看不出本来面目,就连衣服都被烧的到处是洞。谢视线从他脸上滑过,停留在他的手心。
少年手心里紧紧拽着一串陈旧的黄檀佛珠,不多不少,十八颗。
谢楞楞地瞧着佛珠。
少年醒来之后,一双漆黑的眼睛,又大又圆,流着眼泪望着谢。
“是你!是先生救过的人!求求你,求求你救救先生,他被十二连环坞的贼人抓走了。”
谢着魔似的,从少年手中取过佛珠,一丝不苟的摸着每颗珠子,认真而细心,就像平常擦拭焚天。
“先生救了你一命,你一定要知恩图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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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高亢焦急的嗓门在谢耳边炸开。
谢听而不闻。
少年见谢不为所动,骂了一句胆小鬼,便自己踉踉跄跄的便朝门外跑去。
一个道士,如此专注的摩挲一串佛珠,岂不是怪异。
佛珠用的只是最普通不过的黄檀木,就连雕刻打磨的手法,也是最普通不过的工匠都能做到的。如果说这串佛珠有什么特殊的话,大概就是佛珠的数目不对。
大凡念珠不是十九颗,便是一百零九颗。十九颗念珠,一颗主珠略大,代表佛,十八颗小念珠意味着十八不共法,又意味着十八界,内六根界,外六尘界,加上六识界。
而这串佛珠,并没有主珠。
十八颗小佛珠经年摩挲,温润光滑,若不是谢专心致志,一遍又一遍的摸索,当真是看不出某一颗佛珠上面,歪歪扭扭的刻着平安两个字。
那字印刻得并不深,看得出来念珠的主人平常摩挲的时候定然是小心避开了刻字的位置,才能让这浅浅的刻印保存下来。
谢摸到那犹如刚启蒙的幼童笔迹,脑中出现些许破碎的画面,凌乱不堪,让人看不清又抓不着,他将佛珠放入怀中,贴身好,然后站起身,拉过大白的缰绳,翻身上马。
刚从火灾中被人救出的少年满面热泪,全然不顾赤裸的脚板被路上的碎石划破,朝着大路奔跑着,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一定要救出先生。
长出新叶的树枝像鞭子般抽过他的脸颊,他恍若不觉,全身的痛感早就在先生被人抓走的时候消失殆尽,他拼命抓住先生的手,也无法救下先生,他已做好准备,这次就算死,也要从那些贼寇手中将先生救出。
突然一阵疾风从他脑后擦过,狂风卷起的沙尘扑打他的面容,让他不得不停下狂奔的脚步,擦去眼睛里的尘土和泪水。
低头的时候,他听到哒哒的马蹄声从身边疾驰而过,还有一句话。
“贫道去救人,你自珍重。”
少年捂着脸,跪倒在草地上,放声嚎啕,哭声撕心裂肺,穿透整个山林,惊起了一片又一片的栖鸦。而后少年用烧焦的袖子擦干眼泪,挺起胸膛,继续走上了通往瞿塘峡的大路。
谢不顾胸前伤口,快马疾奔,只希望能在凤齐被送到白帝城之前将人拦下,若让他被送进了白帝城,便不是轻易能救回了。
凤齐到底是谁,他自己又是谁?这些问题的答案,他需要一个人来解答。
谢一路沿着官道赶往映秀湖渡头,十二连环坞的水贼本就是盘踞在长江的一颗毒瘤,他们抓了人必然会走水路回白帝城。
映秀湖渡头不算大,只有两只渔船停在河畔。披着蓑衣的渔夫有的坐在渡头的茶棚里喝茶聊天,有的将青箬笠盖在面上,躺在船头午睡,麻绳搓成的渔网高高的挂在船头,一股鱼腥味扑面而来。
谢将大白栓在茶棚旁边,提着包袱只身进了茶棚。
看茶棚的是位大娘,穿着粗布半臂,褐色的襦裙上还沾着些许茶渍,想是不小心打翻茶碗被溅上的。
谢将包袱放在空桌上,然后坐下,他并没有急着开口。
茶棚大娘天天见着的都是来往商贾,要不就是熟悉的渔家,难得瞧见了这样俊朗的年轻人,赶忙斟了一大碗茶,给他送来。
“小兄弟赶紧来喝口茶,这方圆十里的人啊都知道我赵大娘的茶虽不是多名贵的茶叶,却是用独家秘方煮出来的好茶,一杯下肚,生津止渴!”
“多谢大娘。”谢接过茶碗,喝了一口,随即开口询问,“劳烦大娘,在下想搭顺风船往瞿塘峡访友,不知此处可有渡船愿意搭一程。”
“诶哟,小兄弟,你要是早来半个时辰,兴许就赶上了。”大娘一拍大腿,啧啧咂舌,左右张望了下,捏着抹布,然后凑在谢耳边,小声说到,“半个时辰前,十二连环坞那群杀千刀的,不知道又去哪作孽了,绑了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就在这强抢了一条渡船,看样子是打算回白帝城。从这渡口去白帝城,若是顺风,那也要半日的光景,那条船是咱们这唯一的一条渡船了,这一来一回,得到天黑船才能回来,小兄弟你还是明天再来搭船吧。”
“赵大娘你就吹吧,还如花似玉的姑娘,你连十二连环坞那群匪类的脸都不敢正眼瞧呢,怎么就知道是个姑娘。”旁边的茶客立刻起哄。
“谁说我没看到,那姑娘的头发可长嘞,不是女儿家,谁留那么长的头发。”赵大娘啐了回去。
“多谢大娘指点。”
谢将碗中茶水喝尽,然后从包袱里摸出几枚铜板,放在桌上以做茶资。
大娘笑嘻嘻的将钱抹进手心,甩着抹布招呼着:“小兄弟明天再来,大娘给你带点鲜果。”
茶棚里有熟客跟着嬉笑:“赵大娘你好生偏心,我们哥几个日日都来给你这茶寮捧场,从不见你给我们一文半子的便宜,如今刚来个俊的,你就奉承上了。”
大娘手中抹布闪电似的往那人脸上盖去,脸上倒满是笑意:“小心风大闪了舌头,老娘的玩笑也是你开的,等你王老六被王八吃了通天鳄咬了,下辈子投胎生得跟人家一样俊,我赵大娘也奉承奉承你!”
谢将茶棚嬉闹抛之脑后,走到了河边那贪睡的船夫身边。
“这位船家,可否将小船卖与在下。”
第5章
船夫在船尾飞快地摇着橹。
这艘船很小,小得连避雨的船篷都没有,几乎就是几块舢板拼凑起来的木头。
谢把全身的盘缠清算了一下,用二两三钱银子买下这艘船,再将剩余的五两二钱银子交给茶棚赵大娘,请她照顾大白,顺便帮自己看管包袱,快则一日,慢则三天,便会返身来取家当。
船夫得了银子,又得谢保证,只要在去白帝城之前能赶上他朋友的船,便将船还他,这样的好买卖,可是老天爷降下的福气,于是他越加起劲,将两只橹摇得就像蜻蜓拍打翅膀一样。
夜雨河是长江支流,流经巴陵县,而后汇入长江。
巴陵县盛产油菜花,夜雨河两畔便开满了一茬又一茬的金黄菜花,沿着河岸连绵起伏,蔚为壮观。
谢一个人站在船头,迎风而立,那串佛珠正静静躺在他的胸口,似乎微微地发热,催促他赶紧将人救下。背后焚天似乎感觉到谢胸中急促心情,发出颤鸣,似在应和。
小船飞快地淌过巴陵地界,划入瞿塘峡江水之中。
到了瞿塘峡,四周的景色便与巴陵县大不相同,没有绵延漫天的花田,没有郁郁葱葱的山林,入目的,尽是千仞峭壁,重重陡崖。高悬的山壁将江水禁锢起来,急流顺着山势冲击而下,拍打着两岸峭壁,又被拍回,于是越加汹涌。
船夫有些吃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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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
“这位相公,咱们这可就是进了瞿塘峡的地儿了,这长江两岸都有不少水寇,虽说有十二连环坞的大头目管着,但平日里咱们江上讨生活的人,也总还是要孝敬他们几分,若是待会看到有挂着旗帜的船只路过,相公千万不可造次啊。”
不知是不是瞧出什么,船夫叮嘱了两句,便继续划了起来,小船上光靠他一个人划,当然及不上那些有帆的大船,但是小船胜在轻便,躲起暗流来犹如穿花蝴蝶,灵巧非常。
日头路过头顶,慢慢往西倾斜的时候,站在船头的谢,眺目望见了远处的渡船。船长七丈三,宽四丈,是条大船,满载可盛五六十人。
渡船行在江心,那处正是长江最窄仄的所在,上面三十来丈的高度横着一条铁索长桥,连接这长江东西两岸。
谢转身,让船家停下船,调头回走,无论身后什么动静都不可转头。
船夫想着怀里的银钱,又想劝谢两句不可胡来,他虽不知道谢意欲何为,但心里知道总归不是什么好事。抬头看看谢,船夫摇摇头,还是调转船头,不再说话。这客人眼神冰冷明亮,就像那山里的狼,哪是他这种人劝得动的。
谢轻挑脚尖,将船上一根乘船的竹篙踢起。两寸粗的竹篙滑入江面,刚泛起轻微的波痕,便被江浪吞没,在江水中若隐若现。
谢从船头跃起,落在竹篙上。
江水猛然没过原本浮在水面的竹篙,随即立刻退开,那根竹篙就像被一条看不见的手牵引着,疾驰向渡船。
渡船上有十来个水贼,或坐或卧,姿态各异。
张泥鳅原先是十二连环坞的一个小头目,绰号混江龙,据说在水下可浮潜三日三夜,可见水性之佳。
十二连环坞被宫傲从一盘散沙打造成长江最大的水寇灾患后,他也跟着头领归顺了宫傲,反正给人当手下,在哪当不是当。早晨天还没亮他就接了上面的命令,让他去巴陵县把凤齐请来,凤齐何等样的人,岂肯去十二连环坞这种地方,说是请,其实就是绑架。这活他干的多了,业务熟练,手法湛,一阵风样的闯到闻香岭,一阵风样的就抢人烧屋。
张泥鳅也是有点见识的,知道凤家的人不好惹,抢了人立马就登船回白帝城,等到时候把人往上面一送,洛阳凤家就算把巴陵翻了个底朝天,也不关他的事,凤家这个马蜂窝有上面的人会顶着。
眼见过了巴陵,船就快行到白帝城,张泥鳅悬着的那颗心好不容易放了下来,看了一眼被捆起来的凤齐,好心地劝诫:“凤大夫,您这是何苦,老老实实地答应了我们城主的要求,替夜夫人治病,我们也犯不着这样绑您不是。”
凤齐被捆在一旁,漆黑的发,苍白的唇,领口还溅着几道血痕,双手因为血脉不通已经开始麻木,他抬头平静地看着对方,摇了摇头:“不必多言,治病本是大夫的天职,可是要凤齐害一人而救一人,凤齐无能为力。”
张泥鳅叹了口气,只说了一句“城主脾气暴躁,凤大夫这次若再拒绝,恐怕有性命之忧,在下言尽于此,还望凤大夫三思才是。”然后用布头塞住他的口,出了船舱。
凤齐低着头,也不再开口。道不同不相为谋,与这些将人命视同草芥的匪寇就算尽唇舌去解释,他们也不会懂性命的可贵……他抬起头,左右张望着,寻找着可以脱困的办法。
江风猛烈,张泥鳅一从船舱冒头,右眼皮突然开始就狂跳起来,他侧过头,揉揉自己的眼睛,口里直喊着晦气,
好不容易右眼皮安稳下来了,不跳了,张泥鳅踱到船舷边,开始吹风。今天天公作美,一路都是顺风,他瞅着船身,开始盘算着回了白帝城之后能得到的奖赏。
用力眨了眨眼睛,张泥鳅突然死死瞪着船后方,那里有道蓝色的身影,踩在水面上,还离他们越来越近。身影越来越大,几乎可以看见对方背后那块布包的颜色了。用手背再揉了揉,确定不是自己眼花,张泥鳅立刻将在船板上休息的兄弟叫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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