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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水行周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米糕羊




第一百零二章 终极三问
    ?野马岗一隅,宇文温从一棵树下转出,向着外边走去,不远处的河边围了一群人,个个低着头看着中间地面,那里地躺着一个年轻男子。

    怎么样,还有气么?宇文温问道,方才他被草里一个东西绊了下,原以为是什么烂木头之类,结果发现竟然是个人,一个身上有伤的年轻人。

    还有气,不过身上的伤口已经溃烂,看来不会是今日受的伤。张定发说道,他正蹲在男子身边检查着,也许是赶路时遇见贼人,夺了财物又要害命,侥幸逃了出来。

    邺城周边治安有这么差?宇文温问道,见着随行吏员有些尴尬,他也没说什么,这年头出了城没多远就是野外,那么有野兽和居心叵测之人也没什么奇怪的。

    水水男子迷迷糊糊的说着,他看起来年约十五六岁,双眼紧闭双唇发白,应该处于是半昏迷状态,一名护卫到河边用手捧来水,小心翼翼的喂其喝下。

    其实也喂不了多少,对方嘴巴紧闭,也不好强行撬开,向其喊话也答不出什么,宇文温见着这人脸上一片污渍,也懒得让人去擦拭以便看到真面目。

    只不过是小解,都能遇见常人不能遇见之事,宇文温有些担心自己的气运,决定改日去寺庙烧香驱邪,不过想想万一又在寺庙有什么奇遇,那真是头都要大了。

    如今的宇文温只想平平安安熬够时间,到九月份过了重阳节就开溜回山南,邺城不是自家地盘一有风吹草动就烧脑,在这样烧下去他迟早脱发变秃头。

    郎君,此人还有救,只是需要带回城里找医生救治,伤口多处化脓,额头已经开始发烧,再拖下去怕是不妙了。张定发下了结论。

    这个,本官总不能见死不救,只是如何将他带回去?此处可没有马车。

    宇文温出城送行,随行人员都是骑马,毕竟骑马方便许多,又不用坐车摆仪仗,而舆轿之类太过显眼,若是让一群侍女抬着舆轿招摇过市,宇文温觉得自己的尴尬症会发作的。

    郎君,此人腰骨未受伤,可骑马,便由在下扶着吧。张定发主动请缨,宇文温闻言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他知道张定发如此热情必有原因,随即招呼护卫帮忙,将这位伤者带走。

    一会入城时,还得几位帮忙和守门官兵说说,这可不是本官谋财害命呐!

    使君勿忧,若城门官问话,卑职定会说明情况。

    还是不妥,这位一身血迹,如此模样要入城怕是会让人围观,万一某些有心人又借机造谣可不妙,给他换身衣服再说。

    话说得轻巧,今日是出城送行,谁都不会带着多余衣物在身边,宇文温一发话,总不能是他脱衣服,所以倒霉的就是某个护卫了。

    折腾了一番,张定发扶着男子同骑一匹马,临出发时他暗地里向宇文温使了个眼色。

    呃按理此人应当交付秋官府,毕竟缉凶查案是衙门的事,不过此人身负重伤,送到衙门里能否得到及时治疗?宇文温问道。

    这,想来官府会妥善照顾吧。随行吏员答得有些没底气,自古当官的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男子伤势颇重,要救治的话花费不会小,若是交到衙门手上,这非亲非故的谁愿意贴钱给其疗伤。

    即便有医生看病,也就是走走过场,最多开几副廉价的药方,应付应付就行了,搞不好连熬药的人都未必有,以其多年的经验来看,这男子要是由官府照顾怕是就顺其自然了。

    此人昏迷,也不知家住何方,自然要官府来查,不过伤势如此严重,得花钱请良医用好药,还得有人熬药照顾,不如本官先将其安顿好,再去秋官府走一趟

    使君,使君!此事卑职去办即可,无需劳烦使君了!吏员闻言急得满头汗,之前使邸里出现的那几个栽赃陷害的物件,已经折腾得秋官府‘官不聊生’。

    安固郡公派他们来,就是为了防止宇文温生事,这位再去秋官府走一趟,怕是居心叵测。

    既如此,那就有劳了。

    。。。。。。

    邺城一隅,一处小院内,秋官府的吏员正与宇文温交谈,方才他在城外救回的男子如今躺在房内,一名医生正在帮其处理伤口,张定发则守在一边。

    使君,待得伤者恢复意识,卑职等再来询问案情。吏员恭敬地说着,他们接到报案,说巴州刺史西阳郡公宇文温在城外救了个身负重伤之人,上官不敢怠慢,派他们赶来办案。

    有劳了,不送。宇文温笑容满面的说道,只是他的笑容在吏员看来暗藏杀机,没敢多说什么赶紧开溜,待得走出院门,两人都是不由自主松了口气。

    伤者他们看过了,确实伤势不轻,看样子似乎是遭了贼的倒霉百姓,只是如今昏迷不醒也问不出什么,不知道籍贯家住何处又有何亲人。

    无法得知贼人长什么样子,也不知道具体情况如何,什么都问不出来,哪里查得出什么名堂来。

    按说这位伤者得由官府安置,不过看样子能不能救活都是个问题,既然宇文温大发慈悲愿意养着,那秋官府求之不得。

    宇文温倒也不傻,提出要求说他是帮官府分忧顺便行善,花费的钱帛就算了,万一人死了有家属哭上门来,秋官府可得做主。

    当然得做主,秋官府如今恨不得把宇文温供起来,只求对方莫要再折腾他们,哪里敢让对方不痛快。

    不过他们此次前来也不是一无所获,前不久徐州总管席毗罗次子遇刺,刺客如今依旧逍遥法外,他们担心此人会是那弑主恶仆,但经过刚才的确认,此人样貌和嫌犯不同。

    也不知那厮躲到哪里去了。吏员们摇摇头叹道。

    院内,宇文温送走了医生,随即示意护卫把守院子,他则领着张鱼走入房间内。

    张定发正在玩匕首,而他面前的榻上,那个一直昏迷不醒的年轻人已经坐起身来,背靠墙壁满是警戒的看着刚进来的宇文温。

    醒了?宇文温问道,张鱼则是警惕万分的盯着那个男子。

    你们是是

    拿去,把脸洗一下!张定发扔了条蘸水的毛巾过去,男子迟疑片刻用毛巾在脸上一抹,其样貌竟然与之前略有不同。

    关键的面部特征变了,酒糟鼻没了,眼角的大痣消失,脸上出现些许雀斑,只是这三处地方变化,整个人的样貌看上去就有了明显不同。

    宇文温的目光定在那人脸上的雀斑上,随即脸色凝重起来,仔细打量了对方片刻,发现这位圆脸眉粗眼大的年轻人似乎有些眼熟。

    思绪飞到了邺城西郊,河边那片紫花苜蓿地不对,是紫云英草地,那个让宇文温装逼失败的牧马人,就是眼前这位。

    是是你?年轻人率先发话,语气充满了惊讶,宇文温听得对方如此问,点点头回答:是我。

    郎君怎么会在这里?

    你怎么会在野马岗,弄成这个样子?宇文温反问道,见对方默然不语,他随后问了人类史上的终极三问:你是谁?你从哪里来?你要去哪里?

    小的,小的牧马时遭了贼,马被抢了,还被贼人刀箭弄伤年轻人答非所问,宇文温见状和张定发交换了一下眼色。

    你,作为席府的仆人,为何要杀席胜?

    呜啊!年轻人闻言咆哮着跳起来要往门外冲,被张鱼一脚绊倒,他挣扎着要反抗,被张定发一把制住:小子,方才在河边时我不是说了,老实点,不会害你!

    你们,你们想干什么?

    干什么?你既然是席胜的仆人,总该知道他想对付的是谁吧?宇文温问道,只是那年轻人一个劲问宇文温是如何知道他是席府仆人,如何知道他是那日刺杀席胜之人。

    很简单,因为你没有换衣服。张定发答道,席府的人着装统一,仆人和护卫有统一的服装,你身负箭伤,身上席府的衣服还没换。

    那为何要小的装昏?还要化妆方才官府的人都来了。

    你既然是席胜的仆人,总该知道他想对付的是谁吧?宇文温将问题重问了一遍,年轻人闻言一愣,看了看他之后试探的问道:

    莫非郎君是

    正是本官了。

    哦。

    房内一片寂静,年轻人没再搭话,这让宇文温很受伤,他还以为亮出自己身份,对方立刻会扑上来抱大腿,然后哭喊着说出事情真相,求他手刃席胜报仇什么的。

    结果竟然冷场了!

    你不想说些什么?宇文温心存侥幸的问道。

    此事又与郎君无关。

    无关?此话怎讲?

    反正席胜死了,郎君也没了仇人,其他的事与郎君何干?

    席胜死了?你听谁说他死了?那在席府喘气的莫非是假人?

    这不可能,小白一脚踢中他,哪里活得了!

    奈何人家命硬,挺过来了!

    这不可能,小白的力气最大了它驮着小的突围,被射得浑身是伤,也不知后来如何了年轻人言语间满是错愕和失落,眼眶竟然有些发红。

    看着此情此景,宇文温已经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这种人竟然作刺客,人设根本不对吧!

    行刺之后夺路狂奔,这几日来四处躲藏,乘机捞一件衣服换总可以吧,结果依旧穿着席府的衣服逃命,这要多脑残才敢如此大大咧咧。

    ‘你如今是被官府通缉的凶徒哎,少年!’宇文温如是想,见着年轻人失魂落魄的样子,他再度问起了终极三问。

    你是谁?

    小的姓马名五,在府里叫席马五。

    你从从哪里溜出城的?

    小的在城里躲了几日,后来有马车出城,我就趴在车底跟着出来了。

    你要去哪里?

    小的要去野马岗啊,我要去杀了席胜,为兄长报仇!!年轻人忽然哭喊起来,宇文温见状心知有戏,示意张鱼端水。

    义士,坐下喝水,说出你的故事。



第一百零三章 马五
    ?席马五,不,马五喝了碗水,开始讲述他的故事,首先是说自己的情况:小的从小在邺城长大,今年二十岁

    二十岁?你看起来也就十五六岁吧?宇文温问道,对方的样貌看起来很年轻,所以他得知其自保年龄后很

    小的只是面相看起来年纪小些罢了

    马五接着说了下去,他出身牧户,从爷爷的爷爷开始就是养马的,世代在马监做牧户,历经朝代变迁也如此,所以养马是家传的本事,连带着骑术也了得。

    做牧户没有什么好前途,累死累活养马,养得好也就得上官说个好字,要是出了差错,轻则挨鞭重则被罚得倾家荡产。

    这种苦差事没谁愿意子孙接着做,奈何编入了牧户那永远都是牧户,到了马五父亲这一代,家中已是穷得响叮当,

    正月初五时婆娘生下次子马五,之后染上风寒没几个月便去了。

    马五父亲带着着大郎马重阳,拉扯着二郎马五过苦日子,大约八年前,马大郎把无故殴打父亲的马监吏员打伤,畏罪潜逃后便没了消息。

    又过了两年,正是周国进攻齐国的时候,马五父亲被征发随军作战,最后没于乱军之中,马五家破人亡孤零零流落街头,就在这时一个人出现了。

    那人就是他的兄长马重阳,只是此时已换了名字叫做席安,原来马重阳畏罪潜逃之后,机缘巧合之下做了席府的仆人,因为头脑灵活被二郎君看中,就被赐了名字做了席二郎的亲随。

    席家家主席毗罗投了周军得到重用,带着全家来到邺城,席安(马重阳)惦记着家中父亲和弟弟,便在城中四处寻访,终于找到了苦命的弟弟。

    马监是不能再回去了,给富贵人家养马好过给官家养马,席安想办法让马五在二郎君席胜面前展示了养马技术和骑术,总算让弟弟入了席府。

    按着规矩要改姓,不过席胜对马五的养马技术十分赞赏,没把名字全改掉就叫他做席马五,虽然是卖身为奴,但在席府至少能管吃管住,又有席安照应着,马五不用担心有哪个仆人敢欺负他。

    不过席安当年入席府时隐瞒了身世,一直说自己家中父母双亡,没有兄弟姐妹,现在怕引起郎主不快,便没让人知道马五是他的亲弟弟。

    席安和马五交了底,他如今受二郎君器重,迟早有一日能够跟着二郎君发达,到时立下功劳再攒下钱财,就给马五赎身脱离奴籍,兄弟俩找个地方购置田产一起过好日子。

    马五跟着兄长在席府做事,日子倒也过得舒坦,他家传的养马本事,相马医马之术也是十分精通,席胜喜欢马,重金买回的骏马都交给马五料理,而马五也将这些马匹养得膘肥体壮。

    席胜对马五很满意,所以给予的待遇也日渐提升,马五的骑术好所以稍加训练便做到了骑射娴熟,席胜外出打猎也时不时带着他随行,所以马五即是马奴又充当护卫。

    马家兄弟二人在席府混得不错,席安(马重阳)颇受席胜看重,成了心腹之一,马五为人忠厚老实,在席府仆人之中人缘不错,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下去。

    周国内乱,后来在邺城立了新朝廷,席家家主席毗罗为丞相尉迟迥干将,出任徐州总管,在邺城有别院,而马五便在邺城养马,席五则是跟着二郎君在徐州。

    一个多月前二郎君来到邺城,席安也跟着来到邺城,兄弟俩再度团聚,不过有一日席安忽然被叫出去办事,回来之后急匆匆的和马五见了面。

    兄长说,他为二郎君办了件大事,要回徐州老宅躲藏一段日子,按说不会有什么,只是马五说到这里忽然情绪激动起来,兄长说,只是为了以防万一,万一一个月后没见他捎来的口信,就说明他死了。

    兄长走了以后,便再没消息了!!

    嗯?你兄长办大事的日期,还记得么?宇文温问道,因为他想到了一个可能。

    马五说了一个日期,正是宇文温入宫表演滚油捞钱的日子,又问了马五其兄长外出办事的具体时辰,正是他被抓进秋官府大牢的时候。

    这样啊宇文温闻言心中有些小激动,因为他一直苦苦追寻的那个人,极有可能就是眼前这位的兄长——席安(马重阳)。

    那个为席胜跑腿,收买掌囚要把他阉了的关键人物!

    宇文温强忍着激动,让马五继续说下去,只见马五哽咽着将随后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那日,席安匆匆交代了他,若是一个月后没见捎口信来,就说明出了事。

    会出什么事?马五想不明白,但是当时兄长行色匆匆,看起来有什么难言之隐,也没时间说太多,只是叮嘱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问他的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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