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人花志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骨火
老者衣衫被海风刮得凌乱,他跪在棱角凸陷的山石上,捂着嘴喜极而泣,眼泪扑扑落了下来。
“呜呜……”
他皮肤干枯皱巴,嘴唇和脖子上的皱纹随着哭泣紧张弛,趴在地上好半响,用袖子擦擦眼泪,欣慰道:“哎,多年来我孤寡一人,从未领悟过生死、领悟过天命,直到现在,我林坡冉终于明白,我活到这样一把年纪,来到东海之境,登上高山之顶,与神明重逢,就是我的命!”
食铁兽外耷着黑黑眼角,爬过去抓了抓老人的袖子。
年迈老者颤颤巍巍从地上站起来,光这一个动作,谢升就听见他全身上下的骨头咯噔咯噔响了数声。
他叹息:“哎呦,我老了,走不动路了。”
名为林坡冉的老者将枯瘦的手指骨搭在食铁兽肩上,撑着那副羸弱身子骨,对食铁兽眯眯笑道:“平日里阿柴从来不长时间走动,此番远远地背着我来到东海,一定很辛苦吧?阿柴,现在我身上带的竹子已经吃完了,这该如何是好?你恐怕要同我凑合凑合,吃几月路边的烂菜叶子。”
谢升走上前,扶老人骑上食铁兽:“这点小事林老无需担忧。你们在这稍等片刻,我立即去天砚山粮仓为你们拿些路上吃的粮食。”
不知怎么一回事,此时老人的思路比之先前清晰了许多,他嗓音嘶哑沧桑,分析道:“我们两个回蜀地要走上十万八千里,阿柴背着我已经非常艰辛,它恐怕再扛不动其他东西。年轻人,不劳烦你了。我打算现在就启程回家。”
林坡冉话音刚落,谢升便看见食铁兽咏川对他摇了摇头。
见对面一人一兽都婉拒了他的好意,谢升只好道:“既如此,我送林老下山。”
谢升在前方带路,听着身后渐行渐远的海浪拍岸声,不想起方才在苍穹之下看见的鸢首结界。
尽管他倾向于相信鸢首花灵的说辞,但这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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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心里仍然隐隐怀疑所谓的“鸢首花神”是否真实。无论是鸢首花灵还是鸢首村,都与他以前见过的山村山神大不相同。譬如,献祭人牲是一种古老的祭祀方式,许多村子在近一百年之前就取缔了“人牲”这一说法,但鸢首村竟然破天荒地保留至今。
不过,这些怀疑都在海市蜃楼的奇观中破灭了。
在东海海面上,海市蜃楼只能映出神界的景象。这些神界遍布五湖四海,人迹罕至。
鸢首结界竟是其中之一。
谢升心中对这株神花的好奇又多上一分。他看着正坐在食铁兽身上慢慢摇晃的老者,问道:“林老,请问您上一次在这里见到神明时,他是什么模样?”
“上次……恐怕已经是九十年前咯。”林老向一大片低矮的皂荚树望去,目光放得悠远,“那次我见他时,海面上金光大盛,晴空万里。神仙在树下安睡,以天地为枕席,以草木为华裳。碧蓝海浪在他白玉般的肌理中翻滚,就像是东海伸出了一只手臂在为他沐浴洗身。”说着,林老微微眯起眼,似乎是在回忆当时神圣的情形。“当时我还小,不懂父母为何跪倒在地虔诚朝拜。直到后来我才明白,那天究竟是怎样一副惊为天人的景象。”
以草木为华裳?
谢升心里觉得有些想笑,但老人认真的模样让他笑不出来。
不知林老若是知道这位神仙其实是株不懂如何穿衣的食人花,会不会感到失望。
“年轻人。”林坡冉唤他。
“怎么了?”谢升赶紧应道,“您说。”
林老慈眉善目地问:“年轻人,你有信奉的神仙吗?”
谢升绕着与他们家结识的神仙想了一圈,摇头:“晚辈有尊敬的神仙,但没有信奉的神仙。”
林老觉得新奇:“我看你东海沿岸出没,一定是附近仙山门下的弟子吧?那么你也亲眼见过神仙,对不对?”
“您已经猜得很近了。”
林老却不再继续问了,他看着坡下的蜿蜒山路,道:“只要不是妖怪就好。”
身下的食铁兽肩膀忽地顿了顿。
谢升懵神:“……为何?如今人与妖都是神识界不可或缺的族群,人有善恶,妖也有善恶,只要除去恶人恶妖,世间便能相安无事,永远和睦。您应当用平等的眼光来看待他们。”
“什么神识界不可或缺……”林老皱眉,显然无法认同谢升的观点,“我不懂现在的年轻人是什么想法。总之,在我们这个年纪的人眼里,人妖永远殊途。妖吃人,妖害人,妖无恶不作。但凡是在东海上消失的商船,皆是妖怪嗜杀本性所为。即使你们现在能够和睦相处,也无法让我忘却那时人与妖水火不容的情形,它们丑陋的面目一直在我脑中挥之不去。刻入骨髓的恨意如何能够被抹去呢?”
听到这里,谢升不说话了。
他送林老与食铁兽来到孔望山脚下,和他们挥手道别。
漫漫云雾笼罩的天空下,食铁兽驮着林老向前爬。
他的行动明明十分缓慢,但周遭景物却如同乘坐了疾驰的马车那般一晃而过。
林老摸摸食铁兽后颈上黑白分明的毛发,叹了口气,说:“唉,阿柴,其实你是只食铁兽妖,对吗。”
食铁兽赶紧停下步伐。
林老笑了:“我不是因为见到你日行千里才怀疑你是妖怪。”
食铁兽张开嘴巴,隐约露出一排与可爱外表不那么相衬的锋利牙齿。
“你知道为什么我给你起了个名字叫阿柴吗?”林老摸摸食铁兽的耳朵,“因为我第二次见你的时候,看见你站了起来,在后院帮我砍柴火。”
食铁兽一动不动,静静立在那儿等着老人往下说。
林坡冉道:“就算我再糊涂也该明白,竹林里那些圆滚滚的竹熊根本不会砍柴,只有食铁兽妖才会。所以从那时起,我便知道你是妖怪了。”
“那为何您还会同意我留下?”见身份已然败露,食铁兽咏川直接开口,“在我的印象中,您非常讨厌妖怪。”
林老舒展眉头,抿嘴笑笑:“不为什么,凡事总有例外。人心总是这样奇怪。”
他拍拍食铁兽的屁股,食铁兽便在林荫道中继续驮着他走了起来。
周遭景物走马观花地变换着。
而对于年事已高的林坡冉来说,光阴也是这般迅速穿梭。
九十年前。
东海孔望山边。
林坡冉的身旁没有父母,没有家丁。年幼的他站在海岸的沙地上,海浪訇得袭来,又刷刷流走。
“爹!娘!”
他对着远方半截身体湮没在海水中的船只高喊起来:“爹!娘!”
无人应答。
船只渐渐沉入海底,海妖咬死了他的爹娘以及一船数百人。血水将海面浸染成了刺目的颜色,洇晕着层层红波。
与此这时,海面上有仙山降临,一时间金光四射,日绽九天。
他远远望见仙山上显现出一位俊秀的神仙,神仙以波光粼粼的血水为华裳,愈发艳丽妖冶。
周围不知是谁说了一声:“惊为天人。”
林坡冉跪地,磕头行礼,央求神明救救他的父母,祈愿他能与父母能够再见一面。
多日后,除妖人带回了被绞死的两只海妖。
海妖是一种面目混沌的妖族,他们蛰伏在海下,鲜少露出那张怪脸。
上岸时,这两只海妖化为人形,面容变成了食物的模样林坡冉的两位家长。
林坡冉看见被绞死的海妖,就好像见到了枉死在海妖口中的爹娘。
他回想起对神仙许下的心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哭泣感慨:“爹,娘。我终于再一次见到你们了。”
……
食铁兽问:“方才您说人心奇怪,究竟是哪里奇怪?”
林老摇摇头:“恐怕是喜爱固执己见,逃避现实。”
食铁兽不解,歪头看他。
林老道:“过去如此,现今如此,想必将来亦是如此。你别看这些鸟兽原先善良纯真,到时一旦修炼成了人,也会变成这副心口不一的模样。可惜我人已老去,怕是再也看不到将来了。”
“我心口如一。”食铁兽声音清亮,“在今日之前,我从未开口与您说过话。”
林老笑笑,并未答话。
当夜,食铁兽咏川来到天砚山,寻找谢升。
谢升正在后山勤练法术,一看是白天那位佯装没成的食铁兽,笑了起来:“你怎么回来了?”
“他走了,寿终正寝。”咏川垂目,“我埋了他的尸骨,无处可去,想来想去,决定来寻你。”
谢升听到老人逝去的消息并不觉得惊诧,他反而难以理解咏川的决定:“好好回你的蜀地老家呆着,你恐怕不适应这里。天砚山可没有鲜嫩的竹笋。”
“无妨。”食铁兽摇头,“与其回去坐在空空如也的屋子里徒增伤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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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在这儿消磨时光。”
今夜的天砚山有些湿热,周围蝉鸣断断续续从树林中传出,一阵停,一阵响。
眼下,正是蝉鸣萧索,难得清静的时候。
“你倒是想得周全,知道我天砚山乐于助人。”谢升叹了口气,“可惜眼下我打算去见一个人,明天早上再回来,你先去找我十哥谢楠,他现在一定还在苦读典籍,并未入睡。”
咏川转转眼珠,猜测道:“夜出早归,是为了……幽会佳人?”
谢升不置可否,他将一根骨节分明的食指竖在唇边,嘴角上扬。
“替我保密。”
第10章第十章
黄猫脸上的牙印消得很快,没两天就被新长出的猫毛覆盖,再也看不见了。
这天,它在客栈前的高地上酣睡了整整一下午。
落日降临。它拉长身体伸了个懒腰,贪婪地汲取天黑前最后一缕阳光。
猫咪们休息时常常会寻个不易被人发觉的角落,鲜少有猫会睡在如此醒目无遮拦的地方。
因此,已经有人注意到它。
好事者们对这只黄猫观察了许久,见它外形憨厚,不畏生人,纷纷涌了过来。
黄猫一睁眼,便看见面前有三个小男孩。
它想起来,那日在那个说要侍奉他的男子身边,围着一群小孩,而这三个孩子就在其中。
望着这几个天真烂漫的孩子,它心生欢喜,满眼善意,迈着优雅的步子走上前去,谁知“砰”得一声响,一个小纸管突然在它脚边炸开了花。
“喵呜”黄猫受到惊吓,惊叫一声,向后跳了两步,躲在一树草丛中,透过叶子缝隙窥看这三个小娃娃。
“看我做的炮仗,不错吧?”其中一个蓝衣小孩沾沾自喜地举着一袋纸管儿,“这样一来,不需要等到过年,我们每天都能玩炮仗。”
“东东哥真厉害!”另外两个男孩儿拍起手来,“东东哥,我们也要玩!”
“行啊!”蓝衣男孩神气地扬起头,威风八面的模样,“我总不能白给你们玩我辛苦做的炮仗吧?你们总得为我做点什么,是不是?”
两个男孩两眼发光:“东东哥要做什么,我们一定奉陪。”
东东向四周望望,最终定睛于躲藏在草丛后的黄猫身上:“快!把那只黄猫抓来给我玩玩。”
黄猫神色一凛,眼露凶光,嘴里呜噜呜噜发出戒备的声音。
“那是黄猫吗?”一人傻乎乎地问,“那明明是橘色的猫。”
另一个同他一唱一和:“对,我也觉得是橘猫!和老虎一模一样的颜色。”
东东恼了起来,假意要将炮仗入怀中:“你们到底抓不抓?不抓我可就走了。”
“唉!别走啊东东哥。”一个小孩连忙拉住他,“你等等我们俩,我们马上就把那只猫给东东哥抓来。”
东东找了个台阶坐下,悠哉悠哉地翘起二郎腿:“哼,这还差不多,你们小心点,刚刚它就已经受了惊,动作放轻才好抓。”
那两人在东东的命令声中一左一右向黄猫包围,黄猫也不逃走,它在原地躬起后背,紧盯二人的脸,瞳孔在阴暗的草丛中变得又大又圆;耳朵尖各自横到了一边去,行为神态显得显得尤其机警。
“我捉!”
“我也捉!”
两人全都扑了个空。黄猫轻松从草丛中跳了出来,迟钝的娃娃们根本来不及反应。
就在这时,黄猫脚边又响起一声炮仗爆炸的声音,吓得它又吱哇叫了一声。
“喂!林东、林源、林荆,你们干什么呢!”
黄猫耳边出现了乌为的声音。乌为大步流星地走来,揪住东东的耳朵问:“又在和猫猫狗狗玩炮仗?跟你说了多少遍,这样会弄伤它们。叫你不要玩,你偏不听!”
“我错了、我错了乌大哥!”东东威风不再,炮仗洒落在地上也无心再管,他的耳朵都被扯红了,“别、别揪我耳朵。”
“快,你们都回家去。”乌为终于松开手,他走过去抱起“受惊”的黄猫放进怀里,继续吓唬他们,“不然,半夜就会有从冥界派来的勾魂黑猫到你们的床上找你……”
“啊!……我不要!……”
三个小孩一听见“勾魂黑猫”,吓得屁滚尿流,灰溜溜地跑回了家。
乌为抱着黄猫,摸摸它的下巴,问:“吓着你了吧。”但他知道黄猫不会回答,又问:“看你在这儿睡了一整个下午,一定是饿了,我家今天吃鱼,可以分你一点,你来不来?”
黄猫第一次看见这样亲切和善的乌为,它在他怀中没有做出反对的举动。乌为便当它乐意前往。他抱着它慢悠悠地向家中走去。
乌为家里陈设朴素简单,但不简陋,他背着爹娘偷偷去灶房中剪了一段鱼尾,丢给黄猫。
“你先凑合着吃,到时我把我那份也给你。”乌为的笑容开朗温柔,“我最讨厌吃鱼了,人为什么要吃这种腥臭的东西呢?但我知道猫喜欢吃,你快吃吧。”
黄猫当真就这么一咬一嚼地吃了起来。它撕咬起来十分劲儿,咂巴嘴时还会漏下来许多鱼肉,圆鼓鼓的腮帮子还扎上了两根刺,完全不像一只吃过鱼的猫。
“大概是饿极了。”乌为摇摇头,叹息着说,“小野猫就是可怜,在外被人欺,又没饭吃,你先在这儿吃,我去去就来。”
乌为离开时带上了门,不过一盏茶的工夫,再回来时,他发现那只黄猫已经吃完鱼尾,蜷在桌子旁睡着了。
他看着黄猫便觉好笑:连腮帮子上扎着的鱼刺都没抹掉,睡得那么着急,真是一只懒猫。
这只懒猫睡得有些久,直到两三个时辰后都还没醒来。夜里乌为正准备睡觉,突然听见有人敲门。
“是我。”
乌为闻声大喜,赶紧开了门。
站在门外的正是乌为近日里佩服得五体投地的侠客
“谢升侠士!”
“嘘……”谢升示意他噤声,“你父母就睡在隔壁,不要打搅他们。”
乌为也学他放低声音说话:“谢侠士夜晚前来所谓何事?”
“我的猫走丢了。”谢升用两手比了个大小,“这么大的黄猫,你见过没有?”
乌为应道:“有,有!今天我抱了一只黄猫回来,就在屋里,它在睡觉呢,还吃了半条鱼尾。”
谢升跟他进了屋,果然瞧见桌角下睡着一只黄猫。他将它包在臂弯里,对乌为道:“多谢你留它,我走了,你多保重。”
“好!侠士你也保重!”
谢升纵深踏着屋顶飞出了村子,刚抵达村外,便停下来。黄猫乖巧得一动不动,似乎有些怪异。谢升捏住它一只耳朵尖大声道:“幸亏追着你的气味才找到你。你吃鱼尾了?”
他记得鸢首花曾对他说,不能随便吃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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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身体无法轻易消解食物。
黄猫悠悠醒转,它一见是谢升,便现了人形,面色疲倦慵懒,身上还穿着谢升送他的蓝袍。
“我吃了村人给我的鱼尾,现在困倦难耐,你找我有什么要紧事?”说话间,少年便疲乏地闭起眼睛,“若是我睡着了……劳烦你送我回神界。”
“没有要紧事便不能来找你了?”谢升飞了千里前来寻他,对方却兴致蔫蔫地不想和他讲话,他心中本该恼火,但看到少年躺在他怀里安稳睡去的模样,那一丁点恼火便不复存在了。
谢升抱起鸢室仁,向结界入口飞去。
少年闭着眼睛一直没有答话,谢升以为他睡着了。然而刚一来到两棵巨树草墙前,鸢室仁突然笑出了声。
“原来你没睡着。”谢升起手臂,佯装嫌弃道,“那你赶紧自己站着,我抱不动你。”
鸢室仁站直身体时还在晃晃悠悠,但他的意识明显清醒了许多:“我哪敢睡着,实在怕你趁机再咬我一口。”
听到这儿,谢升连忙朝对方脸上瞄去:“你脸上的伤好了?”
“嗯,早就好了。”少年伸手在原来牙印的地方蹭了蹭,“把糖葫芦和瓜果投进湖中后,神界多了半厘养分,尽管与人牲的效用相差甚远,但养好这点皮外伤完全够用。”
“那就好。”谢升看他身体摇晃的模样好似常人醉酒,赶紧扶住他的肩头,“你真的不困了?不需要睡觉吗?”
鸢室仁撑着疲倦的眼皮:“若我不在神界,你根本无法进去。我得保持清醒,为你开门呐。”
他正了正色,强打起神来,走到那扇花叶密布的厚墙前,念了一句口诀,然后抬手一挥便劈开草墙。
草墙向外伸展打开,花枝向内含苞绽放,形成一条暗香幽径。
谢升跟在他身后走了进去,片刻后豁然开朗,澄净的辰酉湖出现在视野之中。谢升回头一看,那条秘径已经不见了。
“你不可能平白无故远远跑来找我,一定是有别的事情。”鸢室仁找了一处倚靠舒适的石块,坐了下来,泛红的眼睑几乎又要垂落下去:“快说吧,说完,我就该睡了。”
他困倦到已失去了最基本的防备心,眼皮没耷拉两下便沉沉入睡。谢升看在眼里,勾了勾唇角,心想等鸢室仁哪天不困了,一定要把他这副傻气的样子说给他听,让他好好羞一羞。
该如何把这副傻气直观地告知对方呢?
有了。
谢升灵机一动,立即变出一套笔墨纸砚,他坐在鸢室仁面前,依葫芦画瓢,简单勾勒出了对方的睡相,并大笔一挥,题上“鸢首花神入梦图”这七个大字。
大功告成。
谢升一夜之间飞了上千里路,到现在早已疲惫不堪。他望着对面少年的睡颜,很快便一同睡着了。
神花睡了许久,一个翻身压在一张宣纸上。他迷迷糊糊拿到面前,定睛一看,当即惊坐而起。
鸢首花神入梦图。
可这不是……他自己么?
画中的他靠在石头上,衣袍开了领口,露出半截颈骨和修长的脖子。发髻散落至肩侧,眼皮似落未落,像是个他在村里学堂见过的偷偷打盹儿的小娃娃。
衣摆被风撩了起来,而他在画中无动于衷。
不过寥寥几笔就把他贪眠的样貌画得神形兼备至少鸢室仁是这样认为。
鸢室仁目光一弯,忽然看见此时此刻,谢升正枕在他身边的石块上呼呼大睡。
谢升转了个身,在睡梦中一把抱住了少年的大腿。
第11章第十一章
鸢首花神轻轻将谢升手臂挪开,走到辰酉湖边,望着湖面的倒影整理仪表。过了一会儿,谢升跟过来,扬臂伸了个懒腰:“这一觉睡得真舒服,不愧是吞吐日月华的神界。”
少年在对着湖面梳头发,谢升不由得多看了几眼:“我出来时走的着急,没和家人说,现在是时候回天砚山了。”
鸢室仁问:“你千里迢迢来到鸢首山,没有事情和我说吗?只睡一觉就走?”
谢升一边整理衣着,一边说:“其实我来,是因为白天碰上了一件事迫不及待想要告诉你。我在孔望山上遇见了一只食铁兽,他驮着他的主人来到东海寻找神仙。你猜猜看,那个神仙是谁?”
少年听他前言不搭后语,以为谢升还没睡醒。
他问道:“是谁?”
“就是你啊。”谢升从地上拽了一根绿草,朝少年鼻尖上来回扫了两下,“食铁兽的主人已是耄耋之年,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便想再见一面幼时曾在东海看到的神仙。老人白天刚见到你,夜里那食铁兽便来寻我说,他的主人已经驾鹤归天了。”
鸢室仁听得云里雾里,不忘伸手去够那根谢升逗他用的小草。直到谢升说最后一句,鸢室仁才想起谢升惩恶扬善的老本行。
第一次谢升来鸢首山就是因为想捉他这株妖花,那这第二次……少年一把扯过野草,义正严辞道:“这位老人不是我杀的,我也从未去过东海。”
谢升一愣,哪会知道对方想到了这一层,他笑了起来:“你误会了,我没有指责你的意思。那位老人已经了却生前心愿,是寿终正寝,并非有人蓄意谋杀。”
鸢室仁愕然:“那你说看到了我,是什么意思?”
谢升挽挽袖子:“你别急,事情是这样”
于是,谢升用半柱香的时间将来龙去脉与鸢首花神细细解释了一遍。
鸢室仁听后颇为感慨:“没想到我与这位老人还有这样一段渊源,可惜未能在他生前知晓,不然我一定亲自前去看他。”
“万万不可。”谢升拉住他的袖子,“神仙在人前须显示出一种疏离感,而这种疏离感需要用距离来展现。若你真在林老面前现身,也许他就不再信你了,支撑他活下去他的心愿与信仰也极有可能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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