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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破晓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尘都乞儿

    云曦的产期将近,整个公主府越发紧张。

    不光是义阳公主和权毅两个做公婆的忙叨,权竺这个小叔子,在当差的当口儿,也四下里踅摸偏方能人,自宫中、民间请来的医生、助产士聚集了一群,颇有一些奇装异服的外族人士,四里八坊有些名头的稳婆,都重金聘来,产房张罗得齐整,各式用品堆积如山。

    权策已经停了入宫当值,鸾台事务,全数委托给左散骑常侍敬晖和鸾台舍人王璲等人,条条框框已经安置好,他们照章行事便是。

    依着稳婆们的嘱咐,厨下每日里都烧着热水预备着,上好的丝绸锦缎,都裁剪成片片缕缕的备用,各色流程每两日演练一次,侍女仆役折腾得兵荒马乱。

    义阳公主对他们是言听计从,钱帛如流水一般花用出去,浑不知心疼。

    权策却不是如此,他虽对妇产一道涉猎不多,好歹有些后世常识在,稳婆们的一些安排,他是坚决抵触回去的。

    依着他们的安排,云曦要安稳躺着,不能走动,产房里要四面封闭,不能通风,贴身衣物都用最名贵的丝滑绸缎,这几样,权策全数驳回。

    冬日天寒,不能出门见风,他伏低做小,软磨硬泡,每日总要搀扶着云曦在花厅暖阁里走动几个来回,产房的门窗密闭,但在屋顶高处开了天窗通风透气,那些裁剪的丝绸锦缎,全都打赏给府中的下人仆役,花费重金四处搜罗白叠子,纺织成细软棉布,给云曦使用。

    义阳公主初时还横眉瞪眼,呵斥权策胡闹,那白叠子只是观赏之物,如何能用来穿戴,后来见了棉布成品,雪白柔软,保暖又贴身,便上了心,又派管事四下里采买搜罗了一批,将给未来的孙子或孙女预备的小衣服和尿片全都弃之不用,换成了白叠子棉布。

    如此折腾,令公主府上下内外直咂舌,要知道,义阳公主原本是用最名贵的西川蜀锦给孙子孙女做尿片的,这下子连孩子的面儿都没见着,就淘汰下来了,这份豪奢金贵,古来难寻。

    与义阳公主府交好的权贵人家,见状也都帮着搜罗白叠子,西域高昌、焉耆等国的行商顿时来了精神,大批量贩卖转运不说,还坐地起价,白叠子成了权贵人家的新宠。

    神都城中,因云曦待产,庐陵王回京,掀起了不小的热闹,朝中出征吐蕃之事也有了进展。

    河内王武懿宗衔恨出京,去狄道郡打点军需辎重。

    按照武后旨意,自荐或保举出征将领的奏疏雪片般飞入政事堂,剔除武懿宗自荐和他处心积虑策动的支持力量,最得人望的,还是权策,其后的自荐或保举都是零零散散,王孝杰、李多祚、阎知微等十六卫大将都有人提及。

    若是除去文官们的政治肚肠,只论武将们相对单纯些的保举奏疏,权策更是一骑绝尘,他数年间布武四方,东南西北四面出战,每战必胜,得到了军中上下普遍认同,尤以北衙众将为最,他安安稳稳没有动作,只凭威望,便拔得了头筹。

    权策得知这个消息,有些哭笑不得,他刻意留下了悬念,是想着拿着姿态,当做筹码,也好跟有心人换来一些利益,但弄成非他莫属,却是过了界限,不是他想看到的。

    “大郎,这只是上官昭容私下传出来的消息,尚未成定论”葛绘、郑重和王晖几个心腹人物,都是通家之好,带着家眷来探望云曦,妇人们都去了后院,大男人就在暖阁里议事,“陛下没有即刻下旨,应当还有转圜余地”

    “我也是这个意思,武懿宗在那掐着粮道,钱粮都不清不楚的,水浑得紧,实在犯不着掺和进去”郑重怀中抱着个粉嫩童子,郑冀已满四岁,穿着缩小版的皮裘马裤,很是精神,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四下里看,却是乖巧,也不吵闹,讨人喜欢得紧。

    “依着我呀,你要是无意出征,就往修书馆那边走动走动,虽然埋汰了点儿,也是个不错的牌匾”王晖怀里也有一个,胳膊一环,将儿子王晓圈住,两岁的王晓皮实多了,一直在老爹怀里扭麻花,跟他的粗胳膊作斗争,这小子有个好处,凡事靠自己,轻易不哭嚎,挣扎的脸红脖子粗,吃奶的劲儿都用上了。

    “呵呵,修书是善政,有我的分派,确实该去尽尽心”权策笑了,伸手将王晓接过来,放在腿上,也不搂着他,本打算让他随意扑腾,却不料,这小子却不是个好猜度的,给他自由了,他偏偏就趴在权策怀里,比郑冀还乖巧。

    “这臭小子,就跟我犯冲”王晖无奈苦笑,王晓在家中是个霸王级别的人物,祖母高安公主和母亲李笳甚至祖父王勖抱着的时候,都是安分的,偏父亲王




第518章 领军领军(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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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初宫,洛城殿东配殿,三教珠英纂修馆。

    此地与鸾台一东一西,中间隔着洛城殿主殿,虽宫中楼阁繁复,道路蜿蜒,由此及彼,也就一炷香的功夫。

    纂修馆甫立,尚在磨合章程规划的草创阶段,一众大儒引经据典,出口成章,拟定纲序,张昌宗虽领衔其事,挂名终审,可惜墨水不够用,并无多少话语权,不过是做些后勤备办,程序管理的日常事务,大多时候无所事事,很有些坐蜡。

    一众珠英学士之中,不乏别有用心的溜须拍马之人,事无巨细向张昌宗请示,可惜这种做作,非但未能缓解他的尴尬,反倒连带那些人都遭了排挤,坚持了几日,张昌宗果断放弃,若无事由,轻易不来纂修馆。

    权策晃悠过来的时候,却是不巧,张昌宗恰好在,仍是没有什么正经事,盘算着举办个珠英学士聚宴,谈论学问,饮酒赋诗,结集传世,不失为一件风雅事。

    翰林学士宋之问等人赶忙附和,马屁拍得震天响,对张昌宗的提议大加赞赏,强力赞同。

    麟台少监崔融,翰林院掌院学士韦处厚等人兴致缺缺,却也不便出声反对。

    国子监祭酒明山宾是酷爱诗词的,颇有几分兴致,捋须道,“甚好,诗词文章,乃学问之大道,只是仅有我等,未免有所不足,权侍郎与上官昭容都是诗词圣手,又是纂修顾问,张大夫若得空,也应去敦请一番,共襄盛举”

    “不劳张大夫请,我自来了”权策迈步进门,听了后半截,信口接话,“不知明祭酒有何分派”

    他满面和煦,双手笼在袖中,一派闲适从容。

    “见过权侍郎”众人一同躬身施礼,包括张昌宗在内,无论官职还是爵位,他这个县公、鸾台侍郎,都是此间最高的。

    “张大夫有礼了,诸位学士有礼了”权策拱手回了半礼,又看向明山宾。

    “却不是下官要分派侍郎”明山宾与权策有过几番交道,言谈很是随意,但推崇之意甚是浓厚,“张大夫有意举办雅集,下官有些私心,正撺掇张大夫邀上侍郎与上官昭容,但能多得几首侍郎佳作,下官便是做个刀笔吏,也是甘之如饴”

    “哈哈哈,明祭酒过誉了,愧不敢当”权策闻言朗声大笑,不置可否含混过去,转而对张昌宗笑道,“张大夫,本官正好有事要与你打个商量”

    张昌宗心情有些抑郁,但对着这个财神,却也不便甩脸色,当下挤了笑容出来,“侍郎若有吩咐,且请直言便是”

    “不敢,蒙陛下信重,点我为纂修馆顾问,在纂修馆草创之际,本当戮力效劳,全力以赴,不巧我家夫人临盆在即,这段时日怕是无暇到纂修馆点卯,还望张大夫宽容一二”权策正儿八经向张昌宗告假。

    张昌宗闻言,颇有些迟疑。

    按照通常的理解,权策的顾问之职,只是加官,自由度颇高,空余闲暇来走一遭,过问一下便可,本就不存在点卯之说,但权策如此郑重,竟是把这顾问当成了坐堂职官

    张昌宗满腹狐疑,但武后当朝下旨,未曾言明职位属性,他也不敢妄自解读,当下只是含糊着虚应一番,“云曦公主产子,乃是大大喜事,万万不容有失,侍郎无暇分身,也是人之常情”

    “如此,便多谢张大夫了,偏劳诸位同僚”权策道了谢,团团拱手致意,转身便要离去。

    “侍郎留步”张昌宗出声唤住他,摆手示意借一步说话。

    两人相携走到避人处,张昌宗有些忸怩,似是有什么不便直言的模样。

    权策略作思忖,主动解围,“大夫可是疑问倭国海贸的收益年底第二批金银将运达神都,大夫先后投入七十万贯,当能得十倍之金银收益”

    “此事有权侍郎操持,我自是放心的”张昌宗想说的显然不是这个,踌躇再三,索性直言道,“纂修馆人力颇有不足,我有意援引些年资学识丰厚的致仕朝官加入进来,陛下将引荐征调之权,交托给侍郎,还望侍郎助我一臂,若侍郎有人选举荐,我也不持异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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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六章 领军领军(十六)
    证圣元年十一月底,旷日持久的出征吐蕃之争终于尘埃落定,武后采纳了武三思的举荐,令皇嗣李旦为关陇道行军大元帅,以蓝缨军为其中军,发左玉钤卫、左右卫精锐府兵,以及右羽林卫、虞山军募兵共计十二万人,以左、右领军卫、右玉钤卫为备御,西出长安,征伐吐蕃、吐谷浑叛军。



    随行将佐如云,河内王武懿宗已然先遣,其余还有建昌王武攸宁,检校夏官尚书、右卫大将军王孝杰,左玉钤卫大将军冯师训,右羽林卫大将军阎知微,虞山军中郎将武秉德,左卫将军李谨行等人。



    除此之外,右玉钤卫大将军侯思止,南阳王、右领军卫大将军武延基也率所部西行,驻扎秦州成纪县,以备策应。



    出征当日,武后亲自率领朝堂文武百官,公卿勋贵,至安喜门为李旦送行。



    权策也在其中,他只看了一眼李旦的座驾,便没了任何心思,那是一辆马车,虽不是銮驾,但也是两马并排,紫帷金帐,奢华非常,这样一个三军统帅,身份固然高贵了,但要唤起将士们奋斗决死之心,那是千难万难。



    “皇儿此去,山高路远,戎马倥偬,母皇敬你一杯”武后在漆盘上拈起一只白玉酒杯,沾了沾唇。



    “儿臣不敢,为国尽忠,是儿臣本分,儿臣不在跟前尽孝,母皇万万保重玉体”李旦双膝跪地,将杯子举过头顶,带着些哭音,仰脖一饮而尽。



    “皇嗣不必挂心,有愚兄在京,晨昏定省,在母皇驾前行走,将你的那份,也一并担待了,愚兄也敬你一杯,祈盼你平安如意,早日勒石燕然,报捷而归”庐陵王李显在侧,也举着杯子敬酒,一脸的兄弟情深,殷殷期盼。



    李旦看了看自己的兄长,心中莫名的火苗熊熊燃烧。



    我在神都如临深渊,如履薄冰,饱受折磨,你躲在房州安逸享乐,你回了神都,我又要为稳固自己的储位,风餐露宿,远赴塞外,这都是凭什么凭什么



    “多谢皇兄”李旦举起杯子,缓缓将剑南烧春的酒浆向口中倒去,动作缓慢而又认真,祭奠早已逝去的骨肉之情。



    “父亲马到成功”李成器、李隆范和李隆业三人跪了一地。



    “嗯,用心治学,修身养性,好生惜取光阴,切勿怠惰”李旦将他们一一扶起,交代了几句,三个儿子最大的李成器也只有十六岁,都是半大少年,正是需要人扶持关照的时候,往四下里看了看,心中一空,至亲骨肉都在,却对谁都说不出托付的话来。



    游目到权策身上,目光微微一凝,为着吐蕃的战事,他两头都得了好,坐收渔利,可不能让他轻松了去,“大郎,你那寿昌表妹的终身之事,可要多上上心,莫要耽搁了花期”



    权策一直袖手旁观,闻言心中大骂。



    寿昌县主的婚事,早先李旦当做筹码提过一遭,为他所拒绝,现在李旦出征心愿已然得逞,却旧事重提,还是在这个场合,意图再明显不过,挑拨离间恶心人。



    权策神情淡然,并不接茬,一揖到地,“恭祝皇嗣殿下旗开得胜,早日凯旋”



    李旦轻哼了一声,话他反正是放出去了,不怕权策不就范,团团向四周拱手,又跪倒在武后面前,“母皇,儿臣这便去了”



    武后摆摆手。



    李旦胖大的身躯,摇摇晃晃踩着脚踏登上马车,踩在车辕上,奋力振臂挥手。



    “呜呜呜……”



    苍凉的号角声响起,由近及远,连成一片,声震长空。



    旗幡挥舞,人喊马嘶,车轴声,甲片撞击声,此起彼伏,大军缓缓开拔。



    送行已毕,武后銮驾在前,宣了武三思和李显两人骖乘。



    权策随着朝班大流,经安喜门回城,他身边都是自家兄弟,权竺、王晖,还有武崇敏、武崇行兄弟俩。



    “大郎”身后有人唤了一声,却是杞国公李璟拍拍马头,凑了过来。



    他面上有丝丝苦意一闪而过,自立门户不是请客吃饭那么简单,以往朝局混沌,大小势力纵横交错,他还能在其中



第五百二十七章 领军领军(十七)
    神都苑,庐陵王府。



    王晖、李璟和权策三人在朱红的驻马竿前下马。



    他们三个后生晚辈,各自代表着义阳公主府、高安公主府和远在渑池的豫王府,说到底,只不过是个礼仪过场,长子代行便可,权竺等人是小的,却是无须露面。



    三人在门前站定,绝地上前,肃容正色,“劳烦执事通传庐陵王殿下,九曲侯、杞国公、新安县公过府拜见”



    门房众人面面相觑,王晖和李璟他们不甚熟悉,但权策是常来常往的,突然这般正式,却是有些不适应,乱糟糟点头哈腰应下,又一窝蜂上前,延请三位贵人到门房看茶,三人摆手拒绝,只在门前站立等候。



    “大兄”



    人未到声先至,伴着一声清脆的呼唤,一个金色的人影冲了出来,一头撞在权策腰腹之间。



    权策露出个欣然的笑意,抚了抚李裹儿的满头青丝,她的发髻打理得精心,垂下的发丝与串串彩色宝石交缠,瞧着俏皮又喜庆,身上的金色衣裙,像一朵莲花花瓣在肩头绽放,露出白皙如玉的肌肤,有浅蓝色的凤凰刺绣流溢全身,华贵之余,妩媚风情宛然。



    “这是我家裹儿,还是百花仙子下了凡尘”权策出言赞叹,心中不由感喟,虽说皇家贵胄,仆从如云,但有没有母亲在身边,差别还是明显的,以往裹儿的穿着打扮,虽也是奢华精致,却少了这份精心。



    李裹儿闻言,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脸,退后几步,手拎裙裾,翩然摇摆,做了几个舞姿。



    “啪啪啪”权策三人一起拊掌,只觉在这一刻,世间颜色,尽归在裹儿一人身上。



    裹儿屈膝福了一礼,亭亭玉立,歪着脑袋看着权策,笑容甜美,不可方物。



    “大兄,两位表兄,重润来迟,失礼了”李重润快步奔了出来,有几分狼狈,头发上还有些水迹。



    “咯咯咯”李裹儿小跑到权策身边,侧身躲在他身后,探出个脑袋,脆声娇笑。



    李重润瞪了她一眼,眼中满是无奈和宠溺,他方才受父母之命,出来迎客,裹儿跟着溜了出来,使了恶作剧,将仆役抬着的水溅了他一身,不得不回房更衣才出来,耽搁了工夫。



    “无妨”王晖为长,代为应答,摆手示意无事,“不好累长辈久等,还是先进门拜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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