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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破晓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尘都乞儿

    他深知武崇敏的秉性,他作如此请求,不会是想要用阴损手段打击情敌,大抵是要跟着无字碑和无翼鸟的暗探,在暗中,看看曾经的未婚妻,为了权势,会做到什么地步。

    凤阁,几个舍人在分拣奏疏,送去政事堂给宰相阅判。

    “呀……”一个舍人惊呼出声。

    旁边几人都伸长了脖子凑过去,一看之下,都是张口结舌,不能言语。

    奏疏是珠英学士宗楚客上的,骈四俪六,满纸云霞。

    却是弹劾鸾台侍郎权策的,将郑重曾经安在安平王武攸绪身上的罪名,全都罗列下来,一个不落的回赠给了权策,不外乎贪得无厌之流。

    不仅如此,奏疏的最后一段,却还提及了眼下朝中局势紧绷的夏官侍郎之争,举荐在安东都护府的崔,回朝升任此职。

    “宗学士,却是好魄力”最开始的那舍人赞叹了一声,夏官侍郎之争白热化,武三思一系和相王一系相互攻讦,毫不退让,两方都对张易之推出来的李峤置之不理,或许是避讳,也或许,用这种冷落的方式,让李峤在这场竞争中直接沉寂下去。

    “唔,权侍郎的一旬假期,还有几日”另一个舍人突然开口问道。

    “哪还有几日,明日就该回朝视事了”有人幽幽说道。

    室内一阵寂静,先头的舍人为难道,“这份奏疏,该分给哪位相爷”

    “自然是狄相爷”颇有几个人异口同声。

    狄仁杰在政事堂日久,行事不偏不倚,超然地位日益巩固,已成公认。

    “就如此了,多谢诸位同僚”那舍人忙不迭将奏疏放在分给狄仁杰的一摞奏疏之中,大出一口气。




第五百七十五章 金银金银(二十九)
    狄仁杰以中立地位,屹立政事堂不倒,与岑长倩一样,都是真宰相,其人颇有智谋方略,能迫平压力,击退攻讦,擅长调和阴阳,弥合分歧,力促成事,而非党同伐异,图谋利益。

    长子大理寺卿狄光远选择追随权策,他不置可否,在府中父子天伦如故,在政治上,却保持了明确的距离,从未给过狄光远任何直接的支持,显露出武周一朝少见的政治风骨。

    大抵是因此,狄仁杰颇得武后欣赏。

    政事堂排班站位,一向讲究先来后到,前一位没有致仕或者获罪,后面的便无法进阶,狄仁杰却是开了先河,在证圣元年腊月,武后将他的班列提到宰相豆卢钦望之前,位居武三思之后,排序第二。

    此事有大背景的干系,彼时,武后行将册立李显为皇太子,总要贬抑一下相王李旦,打压他的头马是顺理成章的操作,但狄仁杰的得宠,仍是昭然若揭。

    昔日三武临朝,梁王武三思、建安王武攸宜、安平王武攸绪三位武氏宗王同列政事堂为相,不足周年,盛况已然不在,武攸宜仓皇落马,武攸绪自污求去,除了身段柔软、长袖善舞的梁王武三思,一个都没有立住。

    若说这朝堂姓武还是姓李,都是无谓荒谬之事,如武攸绪所说,姓武的,死的并不比姓李的少。

    这朝堂,只属于武后自己。

    政事堂,狄仁杰签押房。

    宗楚客的弹劾奏疏,就摆在他的案头。

    “哎……”狄仁杰长长吐出一口气,面目平淡,只是眼中有几许忧虑。

    早在垂拱四年,权策东征越王李贞,他们两人便结识,那时,他们一个是豫州刺史,一个是东都千牛卫将军。

    狄仁杰举起笔,要在旁边的裱纸上题签处置意见,迟迟不能落笔,将笔杆一转一横,在墨汁滴落之前收了起来,放回笔架上,陷入犹豫之中。

    狄仁杰站起身,背着手在签押房踱步,门前光线明亮,有些肥胖的身躯,在地面上投射下一坨巨大的阴影。

    盘点权策发迹之路,立场飘忽,似是而非,难以判定归属,做文治武功大事高调强势,行阴私鬼蜮手段,却都是若隐若现,总能找到遮掩,与李家武家各个山头都不算交好,但说是结仇,也难以找到实据。

    狄仁杰渐渐清楚,权策与他一样,在政治路线上,都是忠于武后的,但他自己忠于武后,是曲线救国,有条件的,目的是匡扶武后,顺利还政李唐,权策呢

    他的年岁,比武后大许多,大抵不能亲眼看见还政之日,也不存在站队之忧,是以并无兴致逢迎下一代的李唐继承人,权策与他差不离,虽与李氏各家公主关系良好,却与皇太子李显、相王李旦都是疏离。

    这固然是纯臣之姿,也是武后对他宠信日重的根源。

    但是,他,二十三岁,太年轻了啊。

    狄仁杰胖胖的圆脸上堆满了苦涩,侧头一望,窗外春和景明,青天白日的,他身上却一阵阵发冷。

    坐回桌案边,狄仁杰看着奏疏上的文字,颇有些眼晕。

    东宫方面,倒也有几分本事,从武三思手中挖走宗楚客,从上官婉儿一系挖走崔,但一份弹劾权策的奏疏,将两处伤疤都揭开,同时得罪了三处势力,宗楚客的下场,不死何为。

    “该奏疏满纸荒唐,言辞偏激,该员非言官,以词臣身份,荒废本业,妄议大政,失人臣体,宜付有司,严加讯问”

    狄仁杰写好了这一行字,又撕扯掉。

    “该奏疏言之有物,先例在前,宜令有司核查厘清,明定是非”

    狄仁杰看着自己的批阅,苦笑一声,又撕扯下来。

    他不愿助长了权策的气焰,更不能违背朝局大势,也是进退维谷。

    “狄相爷,上官昭容来了”随着门外长随的轻声通传,上官婉儿的脚步已然迈过了门槛。

    狄仁杰站起身,自桌案后绕了出来,拱手道,“昭容有令,遣执事通传一声便是,岂敢劳动玉趾”

    上官婉儿未语先笑,她是武后身边的第一亲信,自然有拿捏的资格,但她眉眼通透,却不是恃宠生娇的人,“狄相言重了,婉儿听闻,珠英学士宗楚客有份奏疏,分派到了相爷这里,可做好了批阅”

    狄仁杰面上闪过一丝异色,随即摇头,“昭容恕罪,老朽上了年岁,办差慢了些,尚未批阅稳妥,还请昭容稍待”

    “不必了,此事陛下已然知晓,特意命婉儿来取这份奏疏观瞻观瞻,还请相爷颁下”上官婉儿语带深意,理了理臂弯的披帛,一双会说话的眼睛春泓潋滟,似有赞许之意。

    狄仁杰尴尬一笑,转身挡着桌案,在桌案上假意挑拣良久,将摊开的奏疏阖上,双手奉上。

    上官婉儿却不计较这许多细节,拿了奏疏,返身便走。

    狄仁杰送她到门外,回了签押房,呆呆坐了良久。

    百密一疏,他只思虑了朝野各方势力,却没有料到龙椅上的武后会直接插手进来,动作还这么快,是权策的宠信已经到了龙之逆鳞的地步,还是有什么内情,是他不晓得的

    狄仁杰揉了揉额角,有心去隔壁宰相欧阳通的签押房走动走动,探听一番,很快又打消了心思,在此敏感时节,多做多错,且静观后续,再定行止。

    翊善坊,魏王府。

    赋闲许久的淮阳王武延秀,只带着两个随身小厮,在坊间大街小巷悠游。

    他今日收拾得花枝招展,身上衣衫明艳锦绣,金镶玉的腰带雕镂着繁复的花纹,额头上贴着金色火焰花钿,比御前千牛卫还要冶艳几分。

    不久,有一乘绿昵马车吱呀吱呀晃了过来。

    武延秀大喜,快步迎上前去,踏步上了车辕,又回头,令两个小厮到两处小巷口守着。

    绿昵马车的帘帷撩起又落下。

    未几,武延秀仓皇滚落在地,脸颊上有几道抓痕。

    见此情状,不远处的转角阁楼上,武崇敏长长舒了口气,神色复杂。

    如此片刻,武延秀便被赶出,既是说明李裹儿并未堕落到了以色侍人的地步,也说明武延秀的急色。

    武崇敏身后,降龙罗汉背起了手,一个闪着钝感的铁疙瘩一闪而过。

    武崇敏是权策一手带大的,不可能让他带着阴影度过余生,若是真有不堪之事发生,那辆绿昵马车里,无论有谁,绝不能留下。

    武崇敏微微欢喜,径直离去。

    “算你走运”玉奴轻声吐出几个字,冰寒的眼睛看着的,却不是狼狈的武延秀,而是驶出小巷的马车。

    权策的爱恨,便是她的爱恨,与武崇敏相比,李裹儿的地位,又要等而下之,两者冲突,他要偏帮的,绝不是李裹儿。



第五百七十六章 金银金银(三十)
    太初宫,武成殿,常朝。

    万岁登封元年开年已有四月,春日将尽,权策还是头一回涉足朝堂。

    正旦大飨,封禅嵩山,然后是告假,正经是这武成殿的稀客。

    他的到来,受到了热烈欢迎,鸾台上下自不必说,在左散骑常侍敬晖的带领下,倾巢迎了上来。

    其他如御史台、地官衙门、秋官衙门、冬官衙门、大理寺、光禄寺、少府监等势力范围内的朝官,以及北衙卫所的将领,纷纷上前,能说得上话的毕竟是少数,大多只是在旁边驻足,含笑捧人场,对主心骨归来表个姿态。

    到得后来,朝中没有门户的,也都上前打个照面。

    一时间欢声笑语,众星捧月。

    权策眼看耽搁了不少时候,便团团拱手谢过,举步上前,到最前头政事堂诸位宰相的席位前头,拱手致意,“诸位相爷,权策失礼了”

    “权侍郎言重了,朝中人望,乃是权侍郎功勋应得,有你回朝视事,想必政务能更通达”武三思还是那副笑面虎的样子,言语很是好听。

    狄仁杰没有说话,只是笑眯眯地拱了拱手还礼。

    豆卢钦望神情复杂,随意搭了搭手,他与权策一度相交莫逆,在夺储之争中,他公开站队当时的皇嗣李旦,与权策分道扬镳。

    相比之下,欧阳通就热情多了,执权策双手,喜气洋洋,口中嗔怪道,“权郎君,我却要念叨你几句,双鲤虽是你家出来的,但毕竟做了我家的小娘子,见天儿的朝你家里跑,我那老妻,疼她跟眼珠子似的,可是没少埋怨”

    权策却不背这锅,摊摊手,做出一副无赖模样,“双鲤那丫头,是喜欢我家那元光孩儿,相爷家中没有讨喜的,留不住双鲤的心思,须怪不到我身上”

    欧阳通笑容满面,却并不计较,“女生外向,罢了罢了,过些日子,元光大些了,若是安戎郡主得空,还请携子过府一聚,也让我那府中多些鲜活气儿,热闹热闹”

    权策点头应下。

    其后,便是末位宰相,鸾台侍郎王方庆,他与权策应当是有过节的,但也拉住权策的手,热乎了许久,令权策惊疑不定。

    他已经得知宗楚客出头弹劾自己,这人应当是东宫太子妃韦氏的人,与宗楚客分属同党,做这个姿态,是什么意图一手拉一手打

    倒不必多想,随机应变就是。

    权策很快便放下心思,回到自己的席位上坐定,双手拢在小腹前,双目微阖,重臣气象俨然。

    “臣等拜见陛下”

    武后振臂挥袖,随意一摆手,“都起来吧”

    践祚日久,帝位稳固,武后也去了当初临朝称制时候的谨小慎微。

    “朕昨日见了份折子,颇有些意思,婉儿,你且念来”武后没有如常问政,先就让上官婉儿宣读一份奏疏。

    正是宗楚客上奏弹劾权策贪得无厌、保举崔湜为夏官侍郎的奏疏。

    “诸卿,意下如何”武后颇有兴味,挑着高高的眉头,垂问群臣。

    “陛下,臣以为此一时彼一时,安平王兑换金银之时,金银价正值上涨,权侍郎兑换之时,已然稍稳,并不能相提并论,宗楚客对货币价值一无所知,便盲目上奏,诽谤重臣,实属拾人牙慧,哗众取宠之举”少府监郑重头一个出来,严词驳斥,横眉立目,很是权威。

    朝臣不免微微骚动,武攸绪兑换金银,与权策兑换金银,相差不过五日,这里头金银价的变动竟有如此之大,他们是不怎生相信的,但他们对此也不精通,无法反驳。

    天官尚书宗秦客,虽与亲弟各为其主,毕竟是一奶同胞,眉头紧了紧,往地官衙门的朝官方向望了望,便偃旗息鼓,熄了心思,尚书武攸暨,侍郎姚崇、张柬之,度支郎中李琎,无不是权策党羽,指望他们拆穿郑重的西洋景,在所难能。

    出乎意料,地官侍郎张柬之出来了,只是他说的,却并不是宗秦客期待的,“陛下,臣有安东都护府代转公文,言及崔湜在流放地,不安于室,未得授权,辄敢擅自与靺鞨部大祚厉私通,居心叵测,幸好大祚厉感念天朝抚育世子的恩义,将此事揭发出来,有密函书信为证”

    殿中微微骚然,转瞬沉寂。

    有那眼明心亮的,心中有数,宗楚客上奏疏,本就不是什么秘密,权策有所筹划,也是正常,但用力到这个地步,竟然谋划到了边关去。

    意图很明显,宗楚客,要死。

    大祚厉感念的当不是天朝抚育世子的恩义,而是有人拿了他的宝贝世子大祚荣要挟于他。

    “呈上来”武后嘴角流出戏谑之意。

    有内侍趋步接过,捧给上官婉儿,上官婉儿去除火漆,拿出信纸,一目十行扫过,趋步放在御案一角,并没有拿给武后。

    武后微微诧异,抬眼一瞧,嘴角不可遏制露出讥讽笑意。

    崔湜受命前往靺鞨红山谷公干,惧怕遭了权泷黑手,便书信给靺鞨部,意图求援,在信中炫耀了与太子妃韦氏的密切关系,声言必有后报。

    权泷临时派崔湜去危险地带公干,或许是权策安排,她并不怎生在意韦氏藏奸,但崔湜向外藩挑出宫闱私密,有污天朝体面,干犯大忌,势所难容。

    武后眼睛移开,上官婉儿迅速将信函收起,笼在袖中。

    “传旨给权泷,令他将崔湜就地正法”

    “是”

    武后与上官婉儿君臣随意对答,却在殿中吹起剧烈冷风。

    宗秦客见事态滑落,心惊不已,仓皇出列,“陛下,宗楚客不识大体,妄言朝政,举荐罪臣,臣请陛下将其罢官免职,发回故园,为母亲守墓”

    这是打的亲情牌,他们两人的母亲,是武后的堂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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