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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破晓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尘都乞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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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2章 花谢花飞(二十四)
    神功元年三月十二,魏王武承嗣薨逝。

    见他最后一面的,是梁王武三思和代表武氏宗亲三个支系的三家郡王,武承嗣三子武延安在旁伺候。

    武承嗣对武三思心结未消,见他上前来,死鱼眼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过头,并不理睬。

    若不是武三思只顾打小算盘,不肯全力助他夺储,他绝不至于落得如此凄凉下场。

    “魏王兄,小弟过往或有不敬之处,或有千万般不是,在此一并认下,向您请罪”武三思单膝跪地,将头放在床榻边上,情真意切,“身子至重,只盼您心念畅达,情绪安稳,莫要怀有怨愤,以免兴起肝火,不利康泰”

    一番话,说得温情满满,两人曾虎踞龙盘,在朝中卷起腥风血雨,如今不过是两颗花白头颅比邻,身后的三个郡王都是心有所感,一声叹息,武延安眼皮子浅,以袖掩面,不忍卒睹。

    “呵……呵……”武承嗣却是情绪不稳,喘息声更重了些,手臂仿佛用尽了全身气力,在床榻边拍了拍。

    武延安赶忙看去,却见父亲眼睛瞪大,如同铜铃一般,手指颤巍巍指着武三思,趋前一步,急声道,“父王,您要梁王叔如何”

    “呵……呵……”回应他的,只有粗粝的呼吸声,还有武承嗣愈发瞪大的眼睛。

    “父王可是要请梁王叔先出去”武延安隐约觉得父亲不甚欢迎武三思。

    “咳咳,这怎么话说的,魏王兄定是提醒你们兄弟记得梁王兄的探视之情,同宗同族,还是要晓得感恩才好”九江王武攸归才病好,闻不得药味,咳嗽了两声,将武延安数落一通。

    “嗯,嗯,是这个话”河间王武尚宝含含糊糊附和。

    “呵呵,我以为,魏王兄的意思,保不齐是托付之意,也是,你们兄弟年岁都不大,却须有人管束,魏王兄将你们托付给梁王兄,也是一番苦心”临川王武嗣宗阴测测的,竟是暗绰绰帮着武三思收编势力来了。

    在皇族中长大,武延安并不是好哄骗的,一步迈到床榻边,问道,“父王,孩儿方才说的,可对”

    “呵……呵……”武承嗣方才拍床榻,已然用尽了力气,现在却是连点头摇头都做不到,只有眼珠勉力转了两圈,无人能理解意思。

    武延安还待说什么,武三思却容他不得,挥挥手,“我晓得了,你们暂且后退一步,魏王兄定是有隐秘的紧要事吩咐”

    武延安犹疑了一瞬,却被武嗣宗拉扯着往后退,挨了两句呵斥,“就在这屋子里,你也长着眼睛,什么看不到,这般模样,是防着谁呢”

    “小侄不敢”武延安不得已,跟着他们退了两步。

    武三思俯身下来,侧耳在武承嗣嘴前,似是认真听着什么,还不时点点头,口中念念有词,“魏王兄放心……魏王兄慈父心肠……小弟记下了,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定当助魏王兄达成所愿……”

    浑然没看见,下头躺着的武承嗣,见他这般做作模样,青白的眼睛里蓦地充血,放射出仇恨的光芒,怒气填胸,一口气没有上来,身子剧烈抖动两下。

    “噗……”一口热血喷得武三思满头满脸,打断了他的装模作样。

    武三思赶忙站直身子,惊惶道,“魏王兄,魏王兄……”

    待众人一窝蜂冲上前,武承嗣身躯已然僵直,双眼大睁着,死不瞑目。

    “父王,父王……”武延安大放悲声,门外脚步声纷沓,众人纷纷涌了进来。

    “贵人且请节哀,若贵人没有旁的吩咐,本官这就去安排治丧”宗正寺卿赵祥环顾四周,只有武延安一个当家人,便对他说了几句,见他只顾哭泣,并不回应,当下无奈。

    另一边,武三思自己拿了个手巾,擦拭了面上血污,慢条斯理地道,“赵寺卿,你且照着常规路数将大面儿布置下了,细节不必急,待会儿延基回来,由他具白折上奏报丧,听候陛下旨意”

    “是,殿下”赵祥有了主心骨,当即风一般冲出去照办。

    又是一阵脚步响起,武延基和武延晖更衣完毕,奔了回来,见此情形,跪倒在武承嗣榻前,伏地大哭。

    “好了,好了,三位贤侄,暂且节哀片刻”武三思漫步走了过来,对着武延基三人道,伸手在武延安肩头上按了按,“方才你父有临终遗言……”

    武延基抬起头,“父亲有何交代”

    武三思眉眼中闪过一丝深沉,“魏王兄念念不忘的,是延安的婚事,遗命他身故之后,不许延安守孝,尽速与吐蕃贵女没庐氏协尔成亲”

    如同一道惊雷凌空劈过,武延安面上不见丝毫欢喜,反倒是惊恐万端,心胆俱颤。

    武延基尚且不明就里,侧过头来,询问道,“这吐蕃贵女是何人为何与你扯上干系”

    武延安身子有些抽搐,他没有回答武延基的问题,直奔要害,答道,“兄长,没庐氏协尔,当与崇敏兄长结为连理”

    “崇敏”武延基周身上下布满凉意,蓦地转头,死死盯着一身肃穆的武三思,“梁王叔,父亲尸骨未寒,敢问,此言可属实可有人旁证”

    “本王亲耳听见,魏王兄亲口所言,嗣宗等人,许是听得一鳞半爪也不一定”武三思很是笃定,眼神扫过,跟他进来探视的三家郡王齐齐矮了一截。

    “正是,正是”武嗣宗强自附和,另外二人却是不敢开口。

    只因旁边还站着一脸阴沉的定王武攸暨,那可也不是吃素的人物,更何况,此事极有可能牵扯了那凶名赫赫的权策过来,武懿宗武攸宜武攸宁宗楚客,犯在他手上的武氏宗亲,可不是一个两个。

    “延安呐,你所说,怕是有差,我怎的不曾听闻,崇敏与吐蕃贵女定下了婚事”武三思说着,还斜眼瞥了一眼武攸暨。

    武攸暨扯扯嘴角,负手到一旁,未曾言语。

    武延基深吸口气,只觉身心俱疲,“多谢梁王叔了,延安确实到了成家的年岁,治丧之后,我自会为他觅得良配,不劳梁王叔费心”

    “哼哼……”武三思的声音像是个梦魇,笼罩在武承嗣谢世的病房里,“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本王可不会乱打折扣”

    “延基呀,你父尸骨未寒,可莫要做那不孝之人”

    武三思将武延基方才的话原样奉还,不孝的帽子扣了下来,让武延基一阵阵喉咙发紧,难以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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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3章 花谢花飞(二十五)
    太初宫,仙居殿。

    “陛下,通政司加急,南阳王递上报丧奏疏”

    武后手中的朱砂笔,悭然落地,在天蓝的地毯上,留下一串血红的痕迹。

    她自上官婉儿手中取过白封奏折,这种折子,都有一定之规,只有逝者的姓名,故去的日期时辰会有不同。

    这样一份奏疏,武后怔怔看了一炷香之久。

    “陛下节哀,故魏王的身后事,还须陛下定下大略……”上官婉儿轻声提醒。

    武后转脸看了上官婉儿一眼,毫无表情,声音也是干巴巴的。

    “拟旨,着延基袭爵为魏王,以太子礼为承嗣安葬,号墓为陵,着春官衙门与翰林院为承嗣择定美谥,神都中枢三品及以下举哀服丧,令内侍省遣内侍宫娥出宫,取七庙冥器,协助宗正寺治丧,以表哀荣”

    “是,陛下”上官婉儿凝神细听,挥笔立就,唤来内侍,令他去各处传旨。

    “取铜镜来”除了先前乍听消息时失手落笔,武后的心绪一直保持着怪异的平稳。

    上官婉儿趋步拿来一方梅花铜镜。

    武后接过,拿到眼前,昏黄的镜面上,显出一张熟透的面庞,绮丽芳华,风韵犹存,唯独双颊微微松弛,眉梢眼角,也爬上了些密密的细纹。

    她没有精心保养过,嗜吃甜食,损伤牙齿,积习不改,男女欲情方面,旺盛胜过壮年,有时甚至旦旦而伐,不加节制,许是这两者当中的某一样,误打误撞产生了好的效用,她的身子,衰老得很是缓慢,在这老妪年纪,活得像是个熟年妇人。

    武后特意看了看自己的头发,茂盛浓密,里头只有几点银色,大多都还是苍青一片。

    “白发人送黑发人名不副实啊”武后将铜镜弃置一边,轻哼了两声,心情莫名好转了起来。

    上官婉儿微松口气,回避了丧气事,“陛下得天独厚,青春永驻,凡俗之人,自是不可与陛下相提并论”

    “哼哼”武后站起身来,傲然而立,“朕又不是妖精,哪来青春永驻朕也不稀罕,旁人是活到什么年岁,就有什么年岁的活法,身体未老,心先老了,朕不然,朕是身体力行,只要还能动弹,便将每一日都活到极致”

    这却是不好评论,上官婉儿踌躇片刻,垂首默然不语。

    “又是一年春光将尽,待月底春闱过后,朕将移驾大明宫,巡幸骊山,你可预先准备着”武后负手走出殿外,春风习习吹拂,薄薄的春衫在空中飞舞交缠。

    “是,陛下”上官婉儿愣了会儿,才恭声领命,心下已经在盘算各样事体,自武周革命以来,武后迁都洛阳,巡游都是向东向北,止于洛水嵩山,再没有返回过西都长安。

    “陛下,梁王殿下殿外求见”内侍迈着小碎步,前来通禀。

    “这时节,他来作甚”武后微微蹙眉,袍袖一拂,“宣”

    武三思趋步进门,他满面都是悲戚,身着素白衣裳,腰间系着缌麻,缎面展角帽的尾翼,也由紫带,换成了素淡蓝色,翡翠帽正,换成了莹白的珍珠。

    “小侄三思,拜见姑母”

    武后从容斜靠在桌案后,神情慵懒,见了他的装束,听了他的称呼,轻描淡写的生离死别,蓦地无比具象在眼前。

    就在一瞬间,坚如铁石的心,登时失守,眼圈一热,有一颗珠泪滚落,她迅疾抬手,借着揉按额角,将眼泪拭去,嘴唇抖了抖,“他去的,可安”

    “魏王兄去时,三子皆在,从堂兄弟聚集一堂,遥祝姑母千秋万岁,怡然而去”武三思深埋着头,勉力平稳语声,不曾断续,这般强自压抑克制,反倒令哀婉之情显得更为浓烈。

    武后的角度,却与众不同,武三思说的,是无人会计较的场面假话,却将武后的片刻感性击散,恢复了善变多疑的帝王本能,眉眼一片冷肃,不无讥诮地道,“倒是兄弟情深,你不为他守烛火,跑来朕殿中,又是作何”

    武三思伏在地上,如芒在背,硬撑着道,“姑母,小侄斗胆,为魏王兄遗愿而来”

    “遗愿说来听听”武后稍微坐直身子,瞟了武三思一眼。

    武三思如同针刺一般,仍是将早已备好的说辞拿了出来,“魏王兄遗愿,忧虑延安贤侄婚姻之事,有意请得姑母恩典,令延安与吐蕃贵女没庐氏协尔成婚,只是身染沉疴,不良于行,无法当面向姑母陈情,盼姑母慈恩允准”

    “朕的侄孙,会有婚姻之忧,却是滑天下之大稽”武后骤然发怒,“朕亲自主持大宴,言明为没庐氏协尔寻亲,宴会之上,她芳心归属为谁,再明了不过,是谁家混账,想要朕失信于外藩”

    “三思啊,这,到底是承嗣忧心延安的婚事,还是你,在忧虑崇训的婚事”

    “陛下,臣不敢,臣万万不敢”武三思双臂一软,五体投地,称呼也改了回来,“陛下,崇训技不如人,臣无话可说,然而,没庐氏协尔可在神都择俊才成婚,延安可,崇训可,唯独崇敏不可”

    “哦却是新鲜,这又是为何”武后话语轻松,甚至带着丝丝笑意,武三思却感觉到了如山海一般的压力。

    武三思微微抬头,看到了一角裙幅,天蓝色的,就在武后桌案边,轻轻飘荡,给了他无边的力量,声如洪钟。

    “陛下,权右相总掌外藩政事,放眼四塞,突厥契丹无不是指掌中物,小藩如室韦靺鞨,仰赖鼻息,为其走狗,言听计从,粟特人,西域显赫之族,不知何处违逆了权右相心意,顷刻间身死族灭,永世为奴,其状,何其惨烈”

    “试问外藩,谁家入京,敢不问权右相颜色谁家行事,敢不看权右相动静”

    “如今,世人周知,崇敏虽为武家儿郎,却几乎与权右相亲爱一体,若将吐蕃贵女许之,则大周外藩,更将生何观感”

    “天下万邦,尽在阙下,这,到底是天朝的外藩,还是权右相一人的外藩”

    一席话慷慨激昂,掷地有声,却只换得武后一声嗤笑,“权策主掌外藩,朕之分身使者也,代朕办差,深孚众望,若朕以此责难,岂非昏君”

    武三思战战兢兢,不敢多言。

    上官婉儿深深看了眼武三思,她能料到武三思会附和她,趁势攻讦权策,却未料到,他找到的契机,竟然无耻无情到如此地步。

    武承嗣也算纵横一世,未料到,魂归地府,却不得安宁,被堂弟拿来朝堂作法。

    武后的话,看似大义凛然,驳斥了武三思,但上官婉儿跟在她身边已久,哪里听不出冷峻言语中,暗含着不安和无奈。

    该她登场了。

    “陛下,臣妾以为,陛下钟爱重用权右相,君臣祖孙,相知相得,可谓人间佳话,然最难得的,是善始善终,古人云,父母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权右相在外藩权势影响太盛,恐非保全功臣之道,陛下用心如此,权右相也当能体谅”

    武三思连连点头,“臣附议,臣附议”

    武后轻哼一声,状极不悦,拂袖道,“罢了,且由你们去折腾”

    武三思满面欢喜,与上官婉儿相视。

    上官婉儿也在笑,眼底却有忧虑,武三思出招阴损下作,郎君怕是转圜余地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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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4章 花谢花飞(二十六)
    南阳王府,换上了魏王府的牌匾。

    太子礼治丧,不仅是内侍省和宗正寺要操持,春官衙门也要参与安排礼制。

    仪仗礼官,宦官宫娥,管事仆役,往来穿梭,加上赶来吊祭致哀的宗亲旧友,魏王府治丧场面盛大至极,武承嗣备极哀荣,引得来宾看客,啧啧赞叹。

    美中不足的是,魏王府因此变得拥挤不堪。

    这才有人注意到,这处府邸的规制,却非一品亲王,连从一品的郡王也够不上,只是个另辟了两处院落的三进大宅罢了,神都的豪商大贾,居所都比这里宽敞。

    若是传闻不假,这处宅邸,应当是武延基与胞弟武延秀关系恶化,愤然自魏王府出走之时,权策馈赠的。

    想到这里,来宾看客们,不自觉降低了声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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