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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破晓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尘都乞儿

    诏令下达,裴延休将领军出征,阖府上下,欢喜不已,尤其是裴府中的家将护卫,多有沙场老兵,早就在神都繁华地闷得淡出鸟来,能再上沙场,让他们夭寿十年都干。

    远行之前,府中安排了家宴,裴延休一家之外,还有他的两个弟弟,裴庆远和裴光庭。

    宴席气氛,并不太热络,主子们都不言不语,好在堂上有歌舞伎助兴佐餐,让这场家宴,不至于冷清。

    根子还在裴行俭身上,三个儿子,有三个不同的母亲,各有心结。

    裴延休的母亲是原配陆氏,享寿不长而早丧,裴庆远是庶出,裴光庭的母亲便是赫赫有名的华阳夫人库狄氏,他是裴行俭的继室夫人,是个西域胡人,曾一度在宫中行走,得武后青睐。

    “光庭,你为太子宾客,在东宫行走,可有所长进”裴延休食欲不振,简单用了些,便停杯投箸,接过侍女地上的手巾擦了擦嘴,开口问道。

    他面容白净狭长,鼻梁很长,唇边留着一字髭须,虽称不上俊秀,但有几分儒雅。

    旁边的管事见机,挥挥手,堂中的下人和歌舞伎,潮水一般退了下去,只留下一些亲近的侍女长随伺候。

    “尚好,有武崇训在前头,凡事轮不到小弟出头,少言少动便可,只盼着兄长此番出征,凯旋而归,中兴家业,小弟便可安心做个纨绔米虫”裴光庭没了在武崇敏身边时候的浪荡随性模样,绷得很紧,面容冷峻,话语之中,有些夹枪带棒。

    裴延休听了,神情丝毫不动,只是轻轻点头,叹息道,“我此次得以随魏王出征,许是还沾了你的光,若不是你与信阳王走动密切,权相爷许是也想不到我这里……其实,我早该想到,权相爷将九曲侯塞到我麾下,自然不会是无的放矢……”

    裴光庭轻哼了一声,丝毫不领情,“小弟可不敢当,权相爷也娶了个胡人做正妻,想必也入不得兄长的眼”

    裴延休尴尬无比,端起茶盏,啜饮了一口茶水,他父亲裴行俭续弦的时候,他才七八岁大,正是叛逆的年岁,受了母族众人的撺掇,借着库狄氏的胡人身份,很是给了她一些难堪,两厢关系冰凉。

    裴光庭降生之后,库狄氏受到武后宠爱,又有传言说,裴行俭要废长立幼,让裴光庭继承家业,裴延休少不得使了些手段,维护自身继承人地位,矛盾日积月累,日益尖锐。

    裴延休放下茶盏,很想像往常一样,起身走人,但他知道这次不行,朝局险恶,他既是已经卷了进来,就不能不弄清形势,没着没落做个睁眼瞎,太危险了。

    沉默片刻,沉声道,“光庭,对母亲不敬,说到哪里,都是兄长的过错,然而,逝者已矣,你我都是河东裴氏嫡传子孙,关键时刻,总要勠力同心,才能光大家声”

    “呵,过错,你是一家之主,哪里会有过错……”裴光庭摇了摇头,嗤之以鼻,严肃盯着他,一字一顿地道,“你也不必拿大帽子压我,有什么吩咐,道来便是,只要不有违朋友之义,我可以考虑帮你”

    裴延休深吸一口气,“近段时日,权相爷或者信阳王可对你有所暗示”

    裴光庭思索了片刻,摇头,正色道,“并没有,兄长许是误会了,此事当与我没有干系”

    裴延休勉强扯了扯嘴角,眉头深深皱了起来,他自己有几斤几两,他很清楚,若不是父亲荫蔽,绝不可能有现在的高位,即便靠着父荫,他的官位也差不多到头了,说有人惜才,有人认为他奇货可居,他是不信的。

    “罢了,听天由命吧”裴延休无奈,也没了谈兴,拂袖起身。

    袍袖挥舞,却正好打到身后侍女捧着的漆盘。

    “咣当”

    “嗤嗤……”

    漆盘上的一盅鹿血羹打翻在地,血红色的羹汤洒落在地板上,像是突然倒入沸腾的滚油一样,剧烈反应起来,灰白的泡沫四下蔓延,发出嗤嗤的响声。

    像是催命一般。

    裴延休蓦地拧身回头,盯着地面上的异变,脸色又是狰狞,又是恐惧。

    他每日餐后,都会服食一盅鹿血羹,雷打不动,要不是今日心事重重,他怕是已经死硬了。

    管事大骇,厉声唤来了护卫家丁,将那侍女拖下去盘查。

    “谁谁要我死”裴延休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裴庆远是个胆小怕事的,一直沉默不开口,见此异状,忙不迭告辞离去。

    裴光庭坐在原位不动,突兀开言,“要你死的,定是不想你出征立功的,你好生想想,可得罪了谁家”

    裴延休沉思良久,突地双目圆睁,他的上司,左豹韬卫大将军,日前曾向他炫耀,说要出征,他也好生恭贺了一番,诏旨下达,出征的却是他自己,左豹韬卫大将军颜面扫地,这两日筹备出征事宜,没少皮里阳秋,与他为难。

    再想深一层,左豹韬卫大将军,那可是众所周知的相王党羽。

    “主人,那贱婢不知详情,只供出个外管事,那贼厮鸟已经潜逃”

    “哪个外管事”

    “替府中打理神都苑人情往来的,还卷了不少的钱帛……”

    “不必多说了,退下”

    裴延休双手蒙脸,声音阴冷,如同来自九幽地狱,“光庭啊,兄长求你了,为我约见信阳王”

    裴光庭嗯了一声。

    定王府,武崇敏的院落。

    武崇敏听了咒日的回报,含笑点头,“如此一来,就看这裴延休识不识趣了”

    咒日迟疑片刻,问道,“主人只说让您暗示裴光庭,笼络裴延休,如此行事,可妥当”

    “大兄多虑了,裴延休比咱们更着急,与其笼络他,不如让他来求咱们,还能省下不少功夫”武崇敏说得坚定,颇有主见。

    咒日不再多言,缓步退了出去,站在门前,抬头看了看天,露出个笑脸,不枉了主人的教导,独当一面,长大了。

    室内,武崇敏抱着茶盏,凝眉思索,大兄那边,轻轻巧巧便将武延晖塞入了东宫,他这里,将阎则先弄进来的筹划,可还没有眉目。

    。




第八百三十八章 手可摘星辰(三十六)
    骊山,华清宫,九龙殿。

    武后再一次拉着权策来到这里,六龙回日盛景依旧,心绪却截然不同。

    羲和袒胸露乳,高举着黢黑的霸王鞭,在熊熊火焰中,驱赶着太阳神的车辇,神采飞扬,太阳神峨冠博带,目视前方,端正坐着,一丝不苟,八风不动。

    “权策啊,羲和与太阳神,谁活得更值,谁更快活”

    武后沉凝半晌,突地出声问。

    羲和是奴,但可汪洋恣肆,快意恩仇,太阳神是主,但却饱受规则禁锢,像是泥胎木塑,不得自由。

    武后看似不走寻常路,行事百无禁忌,但身为帝王,她一样要向体统礼节俯首,挣不脱强大的礼法枷锁,这一点,在选立继承人方面,显露的淋漓尽致。

    武后不敢动念立一个女继承人,也未能成功立下武氏亲族,终究只有还政李唐一条路。

    在政坛喧嚣叱咤近半个世纪,一切又回到起点,她身后要享有李氏道统血食香火,只能以皇后身份,不可能是皇帝。

    这个问题,每个答案都是错的,权策没有正面回答,以一句佛偈相应,“佛曰,众生皆苦”

    “咯咯咯”

    武后沉郁的心境瞬间被破开,转身瞪了他一眼,见他一本正经的严肃模样,眼中满是对她突然发笑的迷惘,更是忍俊不禁,笑弯了腰,靠在权策的肩头,便不再离开。

    “你呀,越来越滑头”武后叹息着道,“这也是苦,越是到高位,便越不会说真心话了……不必急着辩解,你是如此,朕又何尝不是”

    权策微微笑,并没有开口辩解的意思,武后的叹息,他感同身受。

    身在高位,牵扯关联千丝万缕,庞大的党羽网络,固然是权势根基,但有些时候,也会让你身不由己,身上背负着各种各样的标签,要协调各种各样的诉求,言行举止,总要与追随者们的预期相符合,才能赢得真心拥戴。

    这也是权策受到士林文坛顶礼膜拜,却始终与他们保持距离的原因,他甚至暗示韦处厚和明山宾等人,不时出手弹压,有些人,有些流派,可以侧翼利用,不可以吸纳,否则,裹挟其中,稍有不慎,便会遭到反噬。

    像他当初教导薛崇简一样,为政之道,太黑太白都不是正路,唯有灰色,才是长久之道。

    十载颠仆,饱经风霜,他精心运筹,身边聚集了大批李武皇族的菁英干将,其余多以精干务实的能臣为主,空谈迂阔之辈,只适合高高捧起,在外围摇旗呐喊。

    “朕册封李景荣,乃是不得已”武后在权策脖颈边吐气如兰,面上泛起追忆之色,“吴王李恪罪不至死,却又不得不死,忆及往昔,太宗皇帝最钟爱的子嗣,非他莫属,血胤不可断绝,李千里子不类父,李景荣颇多可取……”

    “朕晋他郡王爵,只是时机凑巧,并无他意”

    这话,却是向权策解释了,李景荣是权策的仇人,在他出征之际,突然从侯爵三级跳到郡王,朝中议论不少,平淡一些的,说是此事不合时宜,激烈一些的,说是居心叵测。

    权策却一直保持安静,他旗下的人马也在动作,却不是兴风作浪,而是竭力弹压朝臣,成功将此事控制在水面之下,未曾闹到明面上。

    在大战之前,勉强维持住了大周朝局的稳定团结。

    一而再,再而三,权策以家国百姓为重,谨守分际,维持大局,始终未改。

    再是帝王之心,终究也是肉长的,武后终于有所触动,偎在权策肩头,瞧着他的侧脸,眼神柔软到了极致。

    权策牵着她的手,一手揽在她的后背,触手幽凉滑腻,缓步向前,“陛下,臣有今日,全赖陛下隆恩,臣之名望,十之,系在陛下一身,若无陛下,则必无臣,是故,臣比陛下,更在意您玉体康宁,享祚绵长”

    权策仍然没有正面回应武后,但武后听懂了他的意思,无非是一朝天子一朝臣,权策重情忠耿的美名,是他最耀眼的政治光谱之一,若一日崩塌,则根基势必不稳。

    武后轻声一笑,放松了身体,靠在他身上,顺着他的力道迈步缓行,不问西东。

    “你为朕操持这许多年,功勋早已难赏,朕不会亏待你的,若真到了那一日……”

    “陛下,你看……”权策很不礼貌地打断了武后的话,遥遥指向远方。

    武后抿嘴一笑,瞧着逃避话题的权策,竟生出几分小女儿心境,顺着他的手臂远望。

    不知何时,两人来到了九龙殿最高的阁楼上,遥遥远处,官道上,旌旗猎猎,万马奔腾,铁甲洪流,向西涌去。

    那是北征的军队。

    “延基,能取胜么”武后看了好一会儿,那条粗黑的游龙,犹自看不到边际,喃喃地问。

    “一定能”权策斩钉截铁,坚毅而又自信。

    武后面上绽开深深的笑纹,阖上了双目,竟似有些陶醉。

    这种感觉,她在翻阅权策军议奏疏的时候,便曾有过,眼下权策在身边,感觉更浓。

    活了一甲子有余,她反倒有些弄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要做个参天古树,笑傲苍穹,还是想做一株凌霄花,在最魁伟的铁干虬枝上,柔情缠绕。

    这个念头一出,武后登时凛然,直起身来,将权策推开些许,“若无他事,你先退下吧”

    “是”权策对武后的善变已经很是习惯,不惊不躁,垂首应命,转身欲行。

    “改日,让你母亲带着云曦、芙蕖,还有两个小的,到宫中来,朕许久没见他们了”身后传来武后有些缥缈的叮嘱。

    “谢陛下”

    武后一直目送他挺拔的身影渐行渐远,日光下澈,照在他的身上,变成一团光芒,灿烂胜过殿阁顶上,盘旋的六条龙。

    “众生皆苦,求不得最苦”

    “百因必有果,你,是朕的善缘,大概也是朕的报应”

    武后怔忡良久,拢了拢肩上的紫色披帛,方才的暖意消融而去。

    “来人,召五郎、六郎入侍”

    。



第八百三十九章 手可摘星辰(三十七)
    神都,安乐公主府。

    有个意外的客人到访。

    信阳王武崇敏。

    “无事不登三宝殿,信阳王此来,有何贵干”李裹儿好整以暇,随意地盘膝而坐,唇边有一抹讥诮挥之不去,“对了,我听闻李景荣被皇祖母册封了郁林郡王,你家那大兄,现在该是着急上火吧”

    武崇敏正在躬身施礼,闻言顿了顿,装作没听到,不接这话茬。

    李裹儿却是鬼火乱冒,收不住劲头儿,拂袖而起,绮丽红唇急速开合,如同连珠炮。

    “还当他是个英雄豪杰,却是个愚忠之辈,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却去讲什么大局,发扬什么风格,好端端的焰火军,拱手就送了出去,眼下养虎成患,北征军中,李景荣的爵位仅次于武延基,又掌握着焰火军重器,谁人能制”

    “要是他再与临川王武嗣宗沆瀣一气,裴延休又是个没骨头的,武延基该如何控制大军局面如此乱军,岂能取胜他那一世英名,还要是不要”

    “忧国忧民,四处妥协,只晓得和稀泥,到头来,却是误国误民”

    武崇敏皱着眉头听着,按捺胸中怒气,等她说完,才冷声道,“安乐殿下,我此来,与北征事宜无关……”

    “哼哼,无关那定是无关的”李裹儿理了理身上衣裙,坐定下来,嘲讽之色更浓,“一封诏旨,将他吓得像个丧家犬,校阅了领军卫,到了大军出动,却是豆卢钦望和欧阳通出面,他这个当朝首辅只能落得靠边儿站,这等丢尽体面的事情,你们这些忠犬,又岂会宣之于口”

    “殿下,请慎言……”武崇敏站起身,直视着李裹儿,神情冷峻,说他们是忠犬尚且罢了,说大兄是丧家犬,断不能容。

    李裹儿冷笑连连,深吸了几口气,自嘲道,“倒也是,权相爷当朝主政,大权在握,我这东宫放逐之人,又算得什么,哪有资格为他操心担忧,反正他自己不嫌劳神费力,总有办法圆过场面便是……”

    慵懒靠在桌案上,意兴阑珊,“说吧,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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