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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破晓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尘都乞儿

    上官婉儿一颗心落了地,惊魂甫定,哭笑不得。

    “昌宗啊,日后有事无事,都莫要到朕面前来了”武后妖娆熟透的身段,扭动着返回了床榻,留下了一句突兀的吩咐。

    上官婉儿将失魂落魄的张昌宗逐出了九龙殿。

    武后不愿再见他,他便已经是个死人。

    为免夜长梦多,再惹出些幺蛾子,还是早些尘归尘土归土的好。

    “吩咐下去,设法,处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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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四十九章 美人迟暮(二十八)
    九龙殿,寝榻六柱五檐,雕龙镂凤。

    锦被丝帷,烛光幽暗,笼罩着一方封闭的小天地。

    武后褪去身上仅有的抹胸中衣,赤条条仰面躺在床榻上。

    方才张昌宗告密,说是山阳侯李琨,污言秽语,亵渎于她,直指权策与她有苟且之事。

    这没有激起武后对李琨的愤怒和仇视,更没有让她起意与权策保持距离,反倒意外激活了武后心头潜藏在最底处的暗涌。

    “收用长辈母女同床”

    武后呢喃着这两个词汇,双眼中荡漾着刺眼的光芒,疯狂中带着些激越的味道。

    身子难以自控地扭动起来,周身上下,每一块骨头中,都有一股怪异的酥麻在蔓延,痒到了极处,却无法安抚。

    床榻上的龙凤呈祥锦被,很快变得皱巴巴。

    武后举起手臂,由上而下,扫视着自己,肌肤尚且紧致,没有松弛,也没有下垂,养尊处优,十指白嫩绮丽,身段婀娜圆润,比之青涩少女,更耐品咂寻味。

    风情四溢,风韵宛然,任谁瞧见,都只觉是熟年的水润妇人,而非迟暮的干枯老妪。

    “世间能真正配得上你的,绝无”

    “世间能正面凌驾我的,仅有”

    武后面孔上,始终保持着病态的平静,没有任何表情,颀长的脖颈缓缓转动,满头青丝在玉枕上飘飘摇摇,铺散绵延成片,散的越来越开,像是孔雀开了屏。

    乌黑的长发,冷玉一般白嫩的身子,在鲜亮的紫金色缎面被褥上头,截然分明,有几分触目惊心。

    “你来的晚了点儿”

    “但,那又如何”

    武后十指在身上缓缓游移,呢喃声变得亢奋,面上有几分阴鸷,也有几分情动。

    “求不得既然是苦,佛家只是念叨,又有何用佛不渡我,我便渡了自己何妨”

    “唔……”

    武后发出一声闷闷的呻吟。

    “嗡……”

    她的心头,有一根一直绷紧的弦,钝钝的断裂了开去。

    “权谋,也是他老权家的,要斗过他,已然不易,那便试试床榻上,鹿死谁手”

    “哈哈哈,有趣,有趣至极”

    似是已经瞧见了权策惊愕万状,猝不及防的模样。

    武后发出了爽快放荡的长笑声,说不出的旖旎魅惑。

    笑声在九龙殿上空盘旋。

    殿前广场上,挥鞭驱赶马车的羲和,狰狞坚毅的面孔时隐时现,许是冬日天象,他的偌大鼻孔中,竟喷出阵阵白色的烟火气。

    另一边,张昌宗失魂落魄,循着朦胧记忆,信步在华清宫中游走,深一脚浅一脚,在夜幕中踽踽独行。

    夜宴之中,殿堂中走向的摩诃兜勒,不知为何,一直鸣响在他的耳边。

    悲凉么

    数载枕边温情缱绻,骤然光转,换得满身萧索,狼狈败退。

    他曾卑微过,一度像是货物,在皇族贵妇之中流连倒手,远在异乡的有情女子,都受到牵连,变成冢中枯骨。

    他也曾风光过,最得宠时,宰相见了他,都要夹尾避道,长袖善舞如上官婉儿也罢,强横一时如太子妃韦氏也罢,见了他,无不笑脸相迎,外朝的武三思、李旦,谁人不曾在他手中搓扁搓圆

    张昌宗脚步顿了顿,眼前迷蒙一片,仿佛看到个身穿素色锦袍的人影,一手扶在腰间玉带上,一手负在身后,身形高大,面容俊美,风姿优雅,仪态从容,缓步而来,越来越近。

    “权,权策……”张昌宗脚下踉跄后退半步,身子没有抖,心里却颤抖起来。

    这是他由始至终的梦靥,他一个人的时候,没有赢过他,他的五兄张易之加入进来,以二敌一,仍是节节败退,屡屡受制于他,成了他的黑手套,履兴大狱,出击压制李武皇族,四面树敌。

    自控鹤监营建作罢之后,他们兄弟便日薄西山,每况愈下,只能在朝廷中勉强自保,龟缩内侍省,唯有奉宸府可资倚仗。

    而今,五兄在神都洛阳离奇失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奉宸府在新安县瓦解冰消,片甲不存,他喧嚣一时,却终究难改命运,身如飘萍,茕茕孑立,无所依归。

    “权策……”张昌宗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长啸出声,声传四野。

    一道突兀的黑影猛冲过来,撞得他一个趔趄。

    “咔喇……”

    脚边有碎石滚落。

    却不知何时,他走到了华清宫边角处,一处露天温泉旁。

    “咚……”后脑勺一阵剧痛。

    张昌宗身子晃了几晃,双眼翻白,轰然后仰,摔入了温泉池中。

    入水许久,才开始剧烈挣扎,却是身子滞重,难以起身,缓缓沉没。

    良久,又漂起。

    “给他翻个面,他应当,无颜见天,也无颜见人”

    不远处的高高假山上,上官婉儿袖手而立,冷风吹拂,袍裾猎猎。

    深夜,未至中宵。

    长安权贵朱门,各自守岁,歌舞欢腾不歇。

    义阳公主府也是如此,在外头,瞧不出丝毫异常。

    然而,在广阔大宅内,别有一番天地。

    义阳公主惊讶地瞧见,正堂大厅外,宽阔的庭院,有人流自各个方向徐徐走出,她拥紧了怀中的孙儿权衡,不安的看向权策。

    “母亲勿忧,是孩儿等的人到了”权策轻拍母亲的手安抚。

    权毅和王勖等人不明就里,蹙着眉头。

    另外的家眷老小,或多或少,都见过他们。

    咒日引着十几个徒子徒孙,翻羽带着八骏护卫,降龙罗汉身后,是他手下的十八罗汉,玉奴和香奴款步而行,身后有数十人,打扮各异,目露精光,都是无翼鸟暗探精英,最后是花奴带着百名绿衣女侍,各据一隅,铺陈满满,唯独空出了中间宽广的通道。

    许久不见的权忠出现了,他微微弓着腰,缓步倒退着,为一众百余个影影绰绰的人引路。

    “谢……”太平公主失声叫出了一个字,又戛然而止。

    她冰雪聪明,浸淫权术争斗已久,这段时日以来,权策在朝中和地下,许多没头没尾的指令,此刻都有了答案。

    绝地和占星两个供奉离席,抬出了一个案几,上头有把七弦琴,幽幽躺着。

    两人分列左右,负手而立,庄重目视着来客。

    权策缓缓站起身,举步向前,迎接他忠勇的功臣,和他任性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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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五十章 美人迟暮(二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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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铮……”

    琴弦乍响。

    权策手下暗势力的团团拱卫之中,谢瑶环婷婷绰约。

    她身上穿着一袭浅蓝色劲装,袖口衣领,有黑色的锦缎滚边儿,腰间束着一条素白衣带,瞧着干练利落,头上戴着一顶白色的帷帽,帷帽边缘有珠帘丝绦垂下,掩映着她瘦弱的脸颊,上头甚至还有点点泥污。

    她的怀中,紧紧抱着一柄长剑。

    权策抬起头,冲着她笑了笑,十指在琴弦飞舞渐急,曲调也渐渐激越高亢。

    “我剑,何去何从……”

    权策开口高唱,才只是一句,谢瑶环已经瘪了嘴,豆大泪珠泠泠滑落。

    权策的面前,是手下的暗夜精英,他的背后,是家人亲眷。

    他向来吝啬笔墨,诗词如非必要,从不多出一字一句,能用一句搪塞,绝不出诗词。

    但这些,在他的妻妾女人当中,并不以为意,她们在意的,是他引吭高歌的俗曲。

    不以平仄,不成格律,但却最是发自衷心。

    太平公主有谁能过情关,上官婉儿有长歌一曲大风起,作为正室,安戎郡主云曦也有长缨在手,他心尖上的女儿,渭水郡主权徽,都有一首悦耳轻柔的亲亲宝贝。

    众人有识得谢瑶环的,也有不认识的,纷纷翘首张望,看这人是怎生颜色。

    眼前人丛中的女子,是这世间第五个让权策唱起俗曲的人。

    “我醉一片朦胧,恩和怨是幻是空……”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恨不能相逢,爱也匆匆恨也匆匆,一切都随风,狂笑一声长叹一声,快活一生悲哀一生,谁与我生死与共……”

    权策手指跃动如飞,长长发丝随之飚舞,歌声也愈发高亢,近乎嘶吼。

    他的前后都是寂寂无声。

    义阳公主等长辈,见惯了权策温和谦冲,礼数周,小一辈的,则都是在权策威严管教中长大,都没有见过权策这般恣肆狂放的模样。

    绝地这些人都是粗人,对韵律对仗之类的弯弯绕不甚了了,也不以为然,只是觉得主人这回唱的俗曲,很是带劲儿,意思也对胃口,刀剑恩仇的,正是他们这些人行走黑暗血火的真实写照。

    尤其是最后那句谁与我生死与共,听得人热血沸腾,胸膛中有股火要跳出来。

    奈何他们都缺乏词汇,难以形容,只能砸吧砸吧嘴,眉飞色舞一番了事,无声胜有声。

    谢瑶环眼前一片潮湿朦胧,除了那个抚琴吟唱的身影,再容不下其他。

    整个人陷入了奇异的氛围中,难以自拔,心仿佛被人攫住,呼吸都不由自主。

    “脏兮兮的,你就这样守岁过节么”

    一个近在耳边的声音响起,吓了谢瑶环一跳。

    面前那张俊美依旧的脸颊,常常在她梦中驻留,挥之不去,此刻看上去,却是十足的讨人嫌。

    “哼……”谢瑶环弱气地哼了一声,手上一松,怀里的剑被拿了去,眨着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不晓得他的意图,有些呆滞。

    权策凑到她晶莹的耳边,轻声道,“我要亲手为你更衣洗浴,就在这里么”

    谢瑶环的脸颊登时红了个通透,又羞又臊,低垂下头,看着脚尖。

    啪嗒,有温热的泪珠滑落,落在衣襟上。

    权策转过身,躬身拱手,“母亲,父亲,诸位长辈,此间无外人,他们都是为我出生入死,肝胆相照的忠义之士”

    他环视众人,在他们的脸上一一扫过,“他们每个人,都是我的另一条命”

    “烦请母亲代我招呼一二,孩儿先将她收拾一下”

    权策对着绝地和权忠点头示意,突地弯下腰,将谢瑶环横抱了起来。

    “呀……”谢瑶环一声惊呼,又赶忙捂住嘴巴,继而捂住脸颊。

    义阳公主出了正堂大厅,雍容含笑道,“好,你们都是好样的,大郎有今日,多亏你们护持,大郎做得大事,背后必有艰辛,你们,怕是比我们这些家人担待得还要多些……”

    话到此处,义阳公主不免想到权策的艰辛之路,有些哽咽,红了眼圈。

    “殿下,都是属下等当做的,您不必如此”绝地赶忙劝慰,高安公主、太平公主和千金公主齐齐上前,出言安抚。

    “唔,今日佳节,你们今夜就以公主府为家,一道守岁贺喜,来人呐,权祥,快快安排了,好生招待”

    偌大庭院,很快便摆满了桌案,珍馐佳酿流水般上来,义阳公主亲手散发了厚厚的喜封,院中有歌舞说书,杂耍百戏,还有焰火和角抵表演,热闹非凡。

    无字碑和无翼鸟连同梅花内卫余部的厮杀汉子们,扭来扭去,抓耳挠腮,很是不自在,来来往往的,都是贵人,触目所及,都是侯爷国公,郡主公主,与他们同席,压力实在不小。

    但也没有人不识抬举离去,只因他们主子的一句话。

    他们每个人,都是我的另一条命。

    主人吟诗作词,文名响彻天下,加在一起,却都没有这一句动听,让人心窝子里热乎乎的。

    外头热热闹闹,浴室里,却是静谧无声。

    权策说到做到,亲手为谢瑶环宽衣解带,由内而外都褪下。

    翻着面儿看了两遍,问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伤痕呢”

    谢瑶环面上粉红,由着他折腾,闻言翻了个白眼儿,“郎君是盼着瑶环负伤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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