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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破晓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尘都乞儿

    除了他们兄弟二人,府中并无旁的主子,都是些下人仆役。

    王之咸出来,将李裹儿和权竺迎奉了进去。

    “不奉茶,去瞧瞧王侍郎,我们是来探病的”李裹儿好奇心难以抑制,玉手一摆,拒绝了王之咸的待客套路。

    王之咸气息一滞,只能顺从,“多谢殿下关怀,臣这便安排……”

    “安排个甚刺杀受伤,有甚见不得人么”李裹儿却不管不顾,拔腿就要走。

    王之咸面露无奈,连声应是,唤人去后院通禀,“臣不敢,只是病房污秽,怕冲撞了贵人”

    “无妨,安排妥当一些,自是好事”权竺笑吟吟接下了话茬,稳稳将李裹儿堵住。

    两人来到王之贲病房,病房中已经整洁干净,还点了熏香。

    李裹儿快步上前,瞪着乌溜溜的明眸,在王之贲身上,上上下下不停打量。

    王之贲面色蜡黄,嘴唇干裂,很是憔悴,勉力抬了抬身子,“咳咳……殿下,公爷,臣失礼了”

    “你的伤在何处”李裹儿不搭理这些,径直问道。

    “殿下恕臣无礼”王之贲面上愕然片刻,竟有一丝欣喜,掀开身上的被褥,露出身躯,动作颇为熟练。

    腰腹前后,各有两道长长的伤痕,一浅三深,皮肉绽开,深达数寸,狰狞可怖。

    李裹儿皱了皱鼻子,伸手戳了一记,登时有鲜血飚出,王之贲面色惨白,嗷的一声痛呼,吓得她连忙跳开,躲在权竺身后。

    权竺挥手,蒯世金等人上前止血疗伤,撒了一些药粉,效果颇佳。

    “安乐殿下一时好奇,对不住王侍郎了……”权竺开口致歉。

    “无妨,无妨,关心此事之人不少,有不少人都要看伤,家兄也习惯了”王之咸若有深意。

    王之贲嘶嘶叫了两声,虚弱地道,“殿下万勿放在心上,臣也是迫于无奈,相爷正道直行,却总有宵小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得不以身证道,表明清白”

    李裹儿脸色郑重了起来,深深看着他,面孔无血色,疼得狰狞,额头汗珠滚滚,一双眼睛,却闪着灼灼火焰,显然他所言的以身证道,不只是向居心叵测之人证明自己确实受了重伤,还是不惜损伤身体,来演这出苦肉计。

    “你是忠臣”李裹儿扔下这么一句,转身走了出去。

    权竺在里头逗留了一些时候,将礼品交卸,又将蒯世金等人留下。

    两人联袂出府的时候,有大批随驾朝臣来此地探望,在门前聚集。

    权竺团团拱手,朗声开口。

    “王侍郎追随大兄已久,名托宾主,实则手足,既有同道之义,又有金兰之亲,朝有奏疏论及强军,夕则遽尔遭此毒手,此事绝非偶然……”

    “凶徒丧尽天良,滥施刀斧,固然可恶,幕后黑手无法无天,残害忠良,更是可恨”

    “天不藏奸,此案若不能水落石出,奸凶人等若不能伏法,则枉自为人”

    ……

    李裹儿明白了权竺的用意,以受害者的身份向朝廷施压,顺便撇清干系。

    她的小眉头仍旧紧紧蹙着,真凶就是自己,施压又是为了什么呢栽赃陷害害谁呢

    她脑中的疑团破开了一个,却又有更多的疑团出现了。

    握了握秀气的粉拳,她定要弄个清楚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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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九百六十九章?美人迟暮(四十八)
    权竺的行动并没有就此停止。

    探视了王之贲后,次日又造访了北部军统领赵祥。

    这一回,没有带什么名医,只是带了少量的滋补药品。

    赵祥伤势本无大碍,只是伤在腿根羞人处,府中又出了夫人通奸秽乱的丑闻,备受打击,精神萎靡,一蹶不振,几乎是一夜白头。

    出迎之际,脚步蹒跚不稳,言语含混不清,行止缓慢,说话之时,脑袋会不由自主地摆动,更有口涎流出,不惑之年的岁数,正当年富力强,他却像是个行将就木的邋遢老翁。

    权竺并未多做停留,温言抚慰了一番,表达了对赵祥统领北部军的认可,便起身告辞。

    赵祥当时没有反应,待送行到门口,又出了幺蛾子。

    “公爷,下官无德无能,修身齐家,一无是处,身躯衰朽,不堪行步,如何敢当重任要是公爷垂怜,还请代为美言,乞求陛下收回成命,让下官得以安养终老”

    赵祥说的气喘吁吁,时断时续,但意思表达的很清楚。

    北部军统领,他不想干了。

    权竺眉头皱了起来,双眼直视着他,仿佛要看穿他的内心,是真的身心俱毁,有意辞任,还是做作表演,刻意泼污水,让人误会自己是来施压,逼迫他交出兵权的。

    此间不像是王之贲府上,并没有太多朝臣走动,但属官下僚仍是不少,人来人往,耳目纷杂,他们的对答之词,定然会风传朝野。

    赵祥并没有异状,见权竺面露不虞,有些费解,喘息着道,“若是公爷有所不便,请恕下官失言了,下官稍后便上奏陛下,自行请辞”

    权竺胸口像是塞了团棉絮,憋闷得紧,面上露出个阴沉的笑容,“赵统领,有句话说得好,既来之,则安之,有些时候,一动不如一静,尤其是,我来过之后,您以为呢”

    这话近乎露骨,权竺没来,赵祥不请辞,权竺来了,赵祥就要吵着请辞。

    泥巴掉在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赵祥浑浊的眼睛抬了起来,似是确认了权竺的意思,“下官鼠目寸光,虑事不周,愿依着公爷吩咐行事,勉力履职,若不堪驱驰,再请陛下另择贤才”

    他的话,仍旧迟钝缓慢,仿佛不久于人世。

    权竺侧着身子,没有看他,见他领会了自己的意思,寒暄施礼之后,便告辞离去。

    返程的路上,权竺唤了身边亲随上前,“你瞧得清楚,那赵祥神情如何”

    “回二郎君,赵祥一直紧盯着您,见您无视于他,便微微放松了下来,听了您的话,神情中有得意狡黠闪过,但掩饰得颇好”

    亲随是个伶俐小子,活泛得紧,察言观色是把好手,跟随权竺已久,方才得了权竺示意,一直在旁边盯着赵祥的脸色。

    权竺轻轻点头,心中有了数,赵祥是刻意以退为进,试探拿捏权策一党的真实心意。

    虽说大兄对北部军统领的官位,并无抢占之心,只要北部军回到中枢,便是布局成功,但赵祥这般耍弄小聪明,流露出得意忘形的丑态,实在令人恶心。

    “哼哼,所谓的赤子纯臣,到头来,也不过是蝇营狗苟,功名利禄当前,尽显小人得志”

    权竺轻声唾弃了两句,沉吟片刻,觉得有必要让大兄掌握赵祥的异状,吩咐道,“稍后我写封信,你拿去送到首阳山,交到大兄手上”

    “哎,小的遵命”亲随立时应下,口舌灵便,又念叨起了旁的,“眼看元宵节只有两三日的功夫了,大郎君去首阳山校阅,也不晓得能不能赶得回来……”

    权竺瞟了他一眼,宽厚一笑,“大兄自有分寸,他向陛下求了恩典,舅父要到府中团圆,自然是要赶回来的”

    权竺没有说得太清楚,焰火军是自家军队,又有薛崇简在侧,所谓的校阅,只是走个过场,对大兄而言,最大的活计,不过是给陛下画上一些卷轴。

    时间分寸拿捏,存乎大兄一心。

    华清宫,九龙殿。

    武后设宴,客人是吐蕃王后尼雅氏,作陪的是千金公主。

    权竺两日来的动向,大鸣大放,没有避人。

    因为豆卢钦望豁出去的弹劾,朝野对权策产生的疑虑,也因此大为减弱,

    武后自然也是一清二楚。

    权策的这个姿态,表明了受害者身份,洗刷了嫌疑,还支持了她重用赵祥的决断,展示了宽容胸襟,无意独揽军权,虽不至于能让她欢喜,至少是不让她难过了。

    因此,她今日的心情颇佳。

    名为入宫做客,实则是软禁的尼雅氏,趁机谀词潮涌,好听的话如同长江水连绵不绝,偶尔夹带几句私货,剖白吐蕃的忠心,恳求武后垂怜,放吐蕃一马。

    武后只是听着,笑得舒心开怀,对她若隐若现的求情,则不置可否。

    说着说着,武后又提及了她的遗憾,大周兵锋追亡逐北,她的足迹,却并未远出东西二京。

    这时候,千金公主插话了,“母皇,女儿也觉得憋得慌呢,母皇您是身负九鼎之重,不得不稳坐中枢,驾驭宇内,女儿却是冤枉呢……”

    “呵呵呵”武后闻言,大笑了起来。

    “母皇,女儿不依呢”千金公主凑上前去,摇了摇武后的胳膊,作小女儿状娇憨哀求,“女儿听说,元宵节后,赵祥要去北塞抽调北部军,若是母皇允准,女儿随同前去如何”

    殿中的轻松气氛,登时冰封。

    武后的笑意缓缓收了起来,眯着眼看着千金公主,“赵祥去,是公差,你去,为何”

    千金公主面上仍旧一派烂漫,“赵祥为母皇办差,前日又遭了横祸,女儿得母皇爱宠,是有福之人,许是可以庇护着些,让母皇大事顺遂”

    言下之意,很是清楚,她此去,是作为赵祥的护身符,保证他往来顺当。

    武后双眸幽深,又道,“虽说北塞景致别样,但到底荒凉,朔风如刀,一路鞍马劳顿,可是磨人得紧,你可想好了”

    千金公主笑容不减,讨好地道,“女儿想好了,些许苦楚,不值一提,若是赵祥顺利办差回来,母皇记得赏赐女儿就好了”

    “哼哼”武后轻哼了两声。

    千金公主不会无缘无故去塞北吃沙子,能随意支使她的,只有权策了。

    这是权策的姿态之一,以实际行动支持赵祥组建北部军,彻底打消朝野对他垄断军权的疑虑。

    武后瞧着千金公主脸上的嫣红光泽,一副刀山火海,甘之如饴的模样,眼中星星点点的春意,几乎要流淌了出来。

    武后突地觉得有些碍眼,原本尚好的心绪,瞬间一塌糊涂。

    “罢了,你想去便去,朕乏了,你们退下吧”

    武后拂袖而去。

    千金公主沉浸在自己的欢喜之中,笑容甜美,与尼雅氏作别。

    只有尼雅氏,眼见难得的机会转瞬即逝,欲哭无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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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九百七十章?美人迟暮(四十九)
    华清宫,太孙李重俊住处。

    魏王武延基前来拜见。

    这个时间点,很是精巧。

    此时朝野的注意力,或在长安留守刘幽求身上,等着瞧他如何在三日之内破案,或在庐陵县公、右玉钤卫大将军权竺身上,分析他一言一行的深意,从中窥探权策一党的动向和取舍倾向。

    无人会关注一个落魄亲王和一个虚名储君的会面。

    “魏王来何迟也”

    李重俊亲自迎出殿外,刻意穿反了鞋子,又当众将鞋子换回来,生怕武延基看不到。

    “快快请进,快快请进,不瞒魏王,我这殿中,可是门可罗雀许久了”

    李重俊一边诉说着委屈和凄凉,一边挽着武延基的胳膊,一同进了寝殿。

    饶是武延基做了些心理准备,仍是被他这一番倾情演绎弄得颇为不适,面色很是尴尬。

    两厢坐定,茶香袅袅。

    李重俊殷勤为武延基倒茶,状似随意地挑起了话头,“我深居宫中,耳目闭塞,魏王一路行来,外头可有新奇之事”

    武延基躬身道了谢,含笑回应道,“外头可是热闹,庐陵县公先后拜访了王之贲王侍郎和赵祥赵统领,发得一手好安民告示……”

    听到这里,李重俊眉头不经意地跳了跳,面上的笑容更见真挚。

    权竺身份特殊,大多数朝臣,都对他讳莫如深,不敢轻言提及,武延基开口就说起他,是个好兆头。

    “长安留守换了人,魏元忠凄凉致仕,刘幽求继任,三日之内,要破了长安城中三宗诡异案件,压力不小,官场坊间还有外藩使团,都是颇受惊扰,连吐蕃王后,都圈在了宫禁里……”

    “呃,呵呵,臣多言了,殿下就在宫中,想来是晓得此事的,聒噪了殿下,还望恕罪”

    李重俊连连摇头,双手握住武延基的手,情深义重地道,“正该如此才好,魏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我心中只有感念的,又岂会怪罪”

    “多谢殿下”武延基微微垂首,掩饰了脸上的不自在。

    “呵呵,来,喝茶”李重俊收回自己的手,啜饮一口茶水,问道,“依你之见,刘幽求能在三日内破案么”

    武延基在他眼中,看到了一丝希冀的亮光。

    莫不是还对长安留守一职有想法

    武延基心头哂然,即便刘幽求败走,长安留守也是兵家必争之地,等同在权策手中虎口拔牙,除了武后强力支撑,哪里会轮得到他染指

    真真是得陇望蜀,想疯了心。

    心中念头翻涌,面上却是一片认真,“殿下,破案与否,要害并不在刘幽求,而在首阳山上……”

    “噗……咳咳”武延基话没说完,李重俊口中的茶水已经喷了出来,连声剧烈咳嗽。

    武延基知机的住口不言,饶有兴味地看着他。

    李重俊许是晓得自己漏了怯,有心示强,但终究有所顾忌,很有几分骑虎难下,“权相爷日理万机,朝政枢机多半出自他手,对于此事,自然也会有所干预,寻常事,寻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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