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乡多宝玉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英渡
沈砚嘴角一牵,拉着他袖子,一面走一面道:“萧秀才的话,本将军记下了。待你飞黄腾达之日,可别忘了我才好。”
“多承将军吉言。”
话音刚落,身后忽然传来一阵马蹄踏水之声。
沈砚出门时动了点花心思,特意吩咐人不许跟着,自己充当马夫,驾车随萧索出门。原本指望着二人相处,从他嘴里套些话出来,顺便增进增进感情。
哪知此刻,却遭了报应。
后面几匹骏马飞驰而来,沈砚顾不得打伞,在泥泞的山道上力掉头躲闪,淋得衣衫尽湿。萧索从马车里探出头,颇觉过意不去,便想给他撑伞。
手还没拿起伞骨,半空中忽然落下条鞭子,正抽在手背,细白的皮肤上立刻鼓起一条红痕。他皱皱眉,瞬间疼得泪珠直落,却忍住了痛呼。
随着几声长嘶,纵马之人拉紧缰绳,猛地停在了马车之前。周围安静得只有雨声,沈砚在夜色中,只见对面把把钢刀带着寒光,却瞧不清他们面目。
他回头向萧索低语了一句,左手紧紧握住刀柄,朗声问:“来者何人,因何挡住去路?”
对面为首一人面含冷霜、眼睛在沉沉黑夜中透出凶光,沉声道:“有一位姓萧的秀才,请阁下将他留下,我等自会让开道路。”
萧索掀开马车帘,清瘦的脸上满是疑惑,刚想张口便被沈砚一把按了回去。沈砚一反常态地严肃,低声嘱咐:“待着别动,别说话!”
他抬起头,冷笑了一声,又问:“区区一个穷秀才,不知如何得罪了诸位,在下可否一问?”
“此事与阁下无干。”为首那人道:“我等只要萧索萧秀才,阁下若不交出他来,咱们这脸上,可就不好看了。”
沈砚笑道:“这里哪有什么萧秀才大秀才,只有我一个不懂事的家仆。诸位怕是认错人了吧?”
对面那人阴测测道:“既然阁下不肯行这个方便,那我们只好不客气了。”说毕,打个手势,身后数十名刺客一齐使出轻身功夫,脚点马镫,纵跃而出,瞬间冲上前去。
黑暗中,如鹰击长空一般,蔚为壮观。
沈砚临危不惧,立在上马上,眼中似有无限寒光。
他余光瞥了一眼车中的萧索,长刀出鞘,抢身迎上。只一招,便将那威风神气的人斩于马下。“擒贼先擒王”,敌军不战自破。
这些人果非寻常刺客,事起紧急,丝毫不乱,微一愣神便又卷土重来。
然“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双方对垒,拼的便是速度。沈砚手起刀落,已砍死砍伤数人。其中便有一个苟延残喘的摔在车架上,惊得驾辕马一声长嘶,前蹄跳起,几乎将马车颠翻过来。
萧索在马车里跌了个跟头,额头撞上板壁,下午磕出的伤口又潺潺流起血来。
他到底是文弱书生,哪经过如此血腥的场面,只见对面沈砚一人斗一群,竟不落下风,四下里血光飞溅。脚边这人只剩半口气,却还抓着刀要砍他。
可怜萧大秀才,连路都走不稳,扒着窗户跳下车,却把脚崴了。他尽力气,抖着手从草丛里搬起一块大石,向那将死未死的刺客砸去。
石头落到一半,萧索又犹豫起来。夺人性命,伤天害理。此人已是奄奄一息,自己从小苦读圣贤书,受礼义教化,岂能害人?
可不害他,他那刀刃还要再来砍自己……
正犹豫不决时,忽听兵刃入肉之声响起,那人眼睛一翻,死了。萧索怔怔丢下大石,见沈砚冷着脸站在对面,正用那刺客的衣襟拭刀。
“你”萧索瞠目结舌,“他们……都死了?”
沈砚“嗯”了一声,从衣摆上撕下一绺布,裹了左臂边的伤口,牙齿打个结,问:“你到底得罪了什么人?烧了你家不算,还非要杀你灭口才行?”
萧索支支吾吾,解释不清。沈砚没理会他,翻过那刺客尸体,撕开衣服,见他右肩一个蜻蜓刺青,道:“快意堂的杀手,下的本儿不小啊!”
“快意堂?”萧索一窍不通。
沈砚丢开尸体,扶着让他上车道:“江湖上的黑道势力,要价高、办事快、口风紧。杀你这样的,大姑娘也难失手,居然重金聘请快意堂的人,可见是要万无一失,非弄死你不可。”
萧索默默。
沈砚冒着雨,缰绳一拉,折向了与刚才相反的方向。萧索大为不解,在雨中高声问他:“将军往何处去,咱们不去报官吗?”
雨势愈下愈大,马车在泥泞的山道上飞驰,带起极大的噪音。沈砚隐约听见他的话,嗤笑道:“报官?你是不是脑子长毛,你觉得官府管得了你的事吗?”
萧索不解,为何官府管不得他的事?出了这么大的命案,死了一地的人,难道不该报官?若不报官,此事又将如何?
沈砚一路纵马急奔,萧索便在车里随着颠簸。也不知行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下来。沈砚将面色惨白、几欲呕吐的萧秀才提下车,手里长刀一晃,毫不留情地划了马背一道血痕。那马哀嘶一声,驾着空车跑远了。
萧索更是疑惑,撩开额前一缕湿发,问他:“没了马车,我们如何回得去?”
沈砚拨弄着路旁比人还高的荒草,道:“后面定然还有刺客,路上也必有埋伏。咱们两个人,根本敌不过他们。且让他们追马车去,咱们就在这儿等着。明天早上不回去,十一必带人来找我。”
萧索点点头,又听他自言自语:“哎?邪了门!我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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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这儿有个山洞,怎么没了?这可完蛋,找不着山洞可往哪躲。”
他正没主意,忽闻萧索隔着些距离喊他:“将军,是不是这处山洞?”
沈砚抽抽嘴角跑过去,见他身后的草丛里,果然掩着一处极狭窄的洞口,大感奇怪:“你怎么知道在这儿?看你挺老实的,没想到也会知道这种地方。”
沈砚少年在家时,不好好念书,成日和村里的顽童捕鱼打鸟,曾在此无意间发现这个隐秘的山洞,几次离家出走都藏在此处。
萧索贴身钻进洞,又伸出手来拢好压弯的草丛,回头道:“家父生前是村里的郎中,昔年带学生上山采药,曾来过这里。那边山壁上生的藤丝,据说是一种难得的药材。”
洞中漆黑一片,沈砚不必维持玉树临风的形象,大剌剌坐在石上,道:“原来如此。我说你这样的大秀才,也不可能无缘无故钻到这儿来。”
萧索在侧边山壁的大石后面摸索半日,问沈砚:“将军身上可带着火?”
沈砚忙从怀中掏出来给他,幸而火信外面是竹壳子,才没有浇灭里面的火星。萧索接过,竟点了一支不晓得何处变出来的蜡烛。他又怕火光暴露行藏,将烛台向侧壁挪了挪才罢。
夜雨、山洞、追杀,沈大将军觉得,时机真的不能更好,苍天有眼!他小心翼翼地向旁边那块石头蹭蹭,笑问:“萧秀才可有草字?”
他觉得自己大概是眼花了萧索白净的面皮在烛光下竟生出些红晕,只听他温雅的声音嗫嚅道:“有倒是有,只是……学生一介白衣,身份不尊,也无需避讳。沈将军唤学生名字便是了,实在不必唤草字,更不必唤学生秀才。”
“为何?”沈砚穷追不舍,伸手去摸他的腕子,“我唤你秀才,你不高兴吗?”
萧索垂着头不作声,沈砚便也沉默。
半晌,他才低低道:“学生枉读二十几年圣贤书,屡试不中,至今一无所成。县中童生素日讥讽学生,时常以‘秀才’二字嘲笑。”
沈砚本是恭维他的意思,没想到反得罪了他,忙指天誓日地道:“我可没这意思,你千万别误会!我心里是很尊重你的,你不知道,我们家老头子就想让我多喝点儿墨水,为这,才给我起名叫个砚台的‘砚’字。我看该是赝品的‘赝’才对,假文。”
萧索居然笑了。
他笑得可真好看。
沈砚得了宝一样,愈发涎皮赖脸地说起来:“哎,你猜我的草字是什么?”
萧索想了想,问:“难道也和文墨有关?”
“不错。”沈砚嘻嘻笑道,“老头子给起了‘文玉’两个字,说是什么文章如玉。哈哈,笑掉大牙,如粪如土,还差不多!”
萧索抿抿嘴,两只梨涡隐隐闪现,低头道:“父母之心,望子成龙,也是有的。将军文墨上虽欠些,武功……如今在朝为官,又得皇上赏识,想来沈老爷九泉之下也欣慰了。倒是学生,半生无成,才真是愧对父母!”
沈砚恨不能抽自己一嘴巴,怎么说都不对,忙又劝慰:“萧秀……公子不必自怨自艾。你才二十多岁的人,说什么半生无成。焉知不是大器晚成?”
“多承将军吉言。”
沈砚摆手道:“你不必一口一个‘将军’地叫我,唤我名、字都可,只用‘你我’称呼便罢了。”
“学生不敢。”
沈砚闻言,心里不甚乐意,冷笑道:“我知道,你大约也和他们一样,瞧不上我这等武人。涿阳自古尚文,向来只看重文官。连我们家老头子,当年听说我要从军,也气得将我逐出了宗谱,别说是你了。若非遇见贵人借我二百两银子,当初连那流外下三级的军户也买不来。老头子到死都不愿见我,好像这军衔脏了他家门楣似的!呵,他倒是想见我弟,可人家虽当了文官,爹死了却也不回来,夺情外放去了。”
萧索有些过意不去,忙道:“学生并无此意,将军多心了。只是学生寒微,将军战功卓著,官位显赫,学生不敢造次。”他着急时,眉弯微蹙,白净的脸上带着稚气,分外惹人怜爱。
沈砚见此风情,有何忘不掉的烦恼?只怕此刻捅他两刀,他也甘之如饴,还觉得神清气爽呢。
他淡然一笑:“罢了,刚才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还是说说正经事,你那冤情,到底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
来捉虫,系统可能需要一些时间反应。
前期刚刚认识,框架刚立起来,铺垫可能会多些,官场应对比较枯燥,后面就好了。
第4章洞中陈情
萧索的冤情,说来话长。
涿阳县内有八个小账房,一个总帐房,平日里在钱谷师爷廖春手下,专管计算录衙内的各项账目。
朝廷每年征税,有一定的等级和名目,并非人人缴纳相同的税目。譬如萧索,虽然在仕途上不得志,但顶着“秀才”的名头,见了县令也是可以不跪的。他要缴纳的税粮,称作“料米”,无法多。还有一等人,是从前做过官,如今致仕赋闲,回到家乡,是当地的大乡绅。此等人要缴纳的税粮,称为“衿米”,亦无法多。
所谓“三年清知县,十万雪花银”。有不能多的,便有必须多的。这些油水自然要出在无权无势的平民百姓身上。
萧索便在今年税账目上发现,涿阳县名义上取的税粮,比实际征的税粮要多出一半。而据总帐房说,此乃折合火耗的部分。
沈砚拢着烛火,道:“各府各县的税,多少都有点儿火耗。这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又有何奇怪?”
须知,粮食与银钱运往京城的路上,必然会产生许多损耗。例如米麦发霉变质,再比如碎银子铸成银锭子时,会损失的重量。
因此府衙在征税时,便会在朝廷规定的征税数目上多一部分,用以折合运输贮藏时产生的损耗。这一部分统称为“火耗”。
萧索点头道:“将军说的是,火耗原本没什么。但这火耗居然达到税的一半,实在是高得离谱。将军身在军中,对地方政务不了解。其实这是各官府惯用的伎俩,虚报火耗,中饱私囊。学生从前只是听说过,没见过,此次也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
“所以你是将此事揭了出来?”沈砚想想他这耿直中正的性子,遇到此等事,自然做不到袖手旁观、隐瞒实情。
萧索却道:“此乃我朝一项陋规,原该整顿,但以学生微薄之力,实在是蚍蜉撼树、无济于事。”
他虽知道无济于事,却也如沈砚猜的一般,无法坐视不理。
但他担心今年只是特殊情况,或许是个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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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手上没有确凿证据,也不敢随口乱说。
因此,他便去县衙账库内,查阅了历年来衙内的支出明细。这一查不打紧,却让他查出一件奇怪之事。
“有何怪事?”沈砚随口问。
萧索面生愁态,说道:“家父在学生未满十岁时,便已辞世。但学生在查阅近几年账册时,却看到了他的名字。”
他说话时,靥边像女子似的,带着两个梨涡。洞中昏暗,微弱的光点照在他脸上,益发显得柔和。沈大将军的心思,随着他两排蝶翅般闪烁的睫毛,飞呀飞,游到了不知何处。
“将军?”萧索正说着,一抬眼,见他怔怔地出神,不知在想什么。
“嗯……是。”沈砚敷衍地点点头,“你接着说,接着说。”
萧索皱眉问:“将军可听见学生说什么了?”
“啊?”沈砚被他不悦的表情吓醒,忙道:“唔……听见了。你说你爹的名字在什么地方……”
萧索莫名其妙地看了看他,接道:“学生方才说,家父的名字,竟然出现在县衙近几年的账目明细上。”
沈砚怕自己管不住自己,又怕一个造次惹他生气,不敢再盯着他,打迭起神问:“为何会如此?”
萧索道:“学生也觉得奇怪,因此便将这些账目誊录了出来,预备回家详查。”
“那你可查到了什么?”
“学生后来又在县衙的年鉴中看到,多年前涿阳曾出过帝师,圣上为表尊师重道之意,曾下旨给本县二十岁以上、五十岁以下入过学的男子,每人每年一笔恩赐银,做读书赶考之用。学生也记得,当初是领过这笔银子的。”
“啊,本将军明白了!”沈砚一拍脑门儿,“想来令尊辞世时还不满五十。县里将他的死讯瞒报下来,这样便可以年年冒领那笔恩赐银了。这也是为何,一个已经死去多年之人的名字,竟还会出现在县衙账目上的原因。”
萧索颔首:“将军聪慧,猜的不错。”
沈砚得了夸奖,喜滋滋道:“萧公子过奖,我不过瞎猜的,并没什么。”
萧索哪儿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只当他是真谦虚,微微一笑,继续说:“学生查到此事后,愈发觉得其中牵连甚广、干系甚大。因此学生将所知之事写成一封呈文,准备投到府衙门前的铜匦中。”
沈砚不解,挑眉问:“铜匦,什么铜匦?”
萧索知道他是个武将,常年带兵,大约对近年来的朝政不甚清楚,便耐心解释:“前年皇上下令,在各道州府门前安设铜匦,让天下百姓将所知道的不平事写了,投入铜匦中。再由御史台下辖的督察院专分出一批官员,招募人手,每年将这些铜匦里的密信汇总整理,呈给阁台和皇上阅览。”
沈砚一想,觉得不对,便问:“如此说,这铜匦就是给百姓放告密信的地方。但州府衙门肯定是要经手的,万一谁写了他们的坏话被发现,岂不是要倒霉?”
萧索摇头道:“并非如此,这铜匦是密闭的,背后有一把锁,钥匙只在京中督察院里存着。别人想看,也是看不到的。”
沈砚恍然,深觉皇帝陛下英明睿智,又问他:“既然发现不了,你投状的事怎会给人知道?”他若不是投状之事给人知道,岂会招来这灭门杀身之祸。
萧索神色一黯,目光中似有无限悔恨:“都是学生愚蠢,这才有此大祸,还害了家母!”说着,眸子一润,滴下两行泪来。
沈砚岂会放过此等好机会,忙凑上前搂住他的肩,作出一副沉痛的表情,道:“这怎么能怪你呢?要怪该怪那帮贪官污吏,都是他们作恶。你莫要自责,梨花带雨的,看着让人心疼!”
萧索闻言一怔,深觉他最后那句话颇为不妥,忙站起身,挣开他勾肩搭背的手,躬身道:“多谢将军关心,学生感激涕零。”
他擦擦眼泪说:“但此事的确是学生的过失,实在是抵赖不得的。当日学生写好呈文后,怕有不查不实之处,未造成冤案,便又将此事告诉了同在衙内当职,且素日交情不错的何账房,请他帮忙再看看有何疏漏之处。岂料,他竟将此事告诉了衙内的季书办。”
萧索叹了口气,接道:“季书办得知此事后,曾来找过学生,警告说不要插手此事,否则后果严重。学生犹豫再三,想到百姓生计之艰,终于还是决定投状上告。谁知不等去,那封呈文便丢了。”
“定是那个姓季的书办拿去了!”沈砚斩钉截铁地道,又起身走了两步,凑到他跟前站着。
萧索便暗暗向旁边再移几步他的脚崴了,行动颇有些不方便。沈大将军涎皮赖脸,悄悄又挪了过来。他也没有办法,只得接着再移开几步,坐在身后的大石上。
他和沈砚保持着两臂的距离,才安心道:“学生也是这么想的,本打算回家去再重写一封呈文。谁知……第二日家中便着起了大火,将所有证据都毁了,还赔上了家母一条性命!”
说到此处,他眼圈一红,叹道:“学生自幼丧父,全靠母亲含辛茹苦将我养大。谁知我不仅一事无成,无法报答母亲大恩,还因自己多管闲事,害了她!”
萧索刚忍不住要落泪,看见沈砚跃跃欲试、想要上前来安慰的神情,忙忍了下来,道:“学生家贫,一日只进两餐。起火那时,向来是不生火做饭的,因此绝非意外失火。定是歹人借大火,要烧毁证据、害死家母,顺便警告学生。将军若能帮学生伸冤,学生愿结草衔环,尽心报答!”
沈砚心里一乐,问他:“此话当真?”
萧索“蹭”地站起身,正色道:“学生愿当天立誓,只要将军帮学生报了杀母之仇,要学生做什么,学生便做什么,任由将军差遣,绝无怨言!”
“好!”沈砚大喜,“你这个忙,本将军帮定了!”
萧索方要道谢,忽听洞口传来的响动,不觉吓了一跳。
沈砚毕竟是久惯行军之人,闻声立即警觉,推开他,悄声道:“你在这儿藏着别动,我去看看。”
第5章事出反常
十一没有名字,是著名的羽林孤儿。
他爹死在当年征西戎的战役中,而他的母亲早在生他时便已难产而死。“十一”两个字,是他在羽林军孤儿营中的编号。
羽林军自汉代起,向来以喜爱养战死军士的子孙,训练他们为士兵的传统而闻名,这些人被称为“羽林孤儿”。他们因自小长在军中,无依无靠、无牵无挂,所以作战时格外勇猛,反而比千挑万选的士兵战力强。
当年沈砚带兵深入不毛,从战火中救出两个染血的小兵,其中之一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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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当时尚且不满十三岁,却已拿着长矛冲锋陷阵的十一。沈砚将这二人带回府,做了家童。
自此,十一便有了姓。
沈十一跟在沈砚身边多年,对他家将军性情之了解,没有十分也有八分。昨日上午,萧穷酸撞上他家将军的御驰马时,他家英明神武的大将军那眼神,倒像见了活凤凰一般,只差将人抱到榻上去了。
他当时便觉得不对,过后萧穷酸来府门口闹事,他家将军误以为萧穷酸是来道歉的,竟摆摆手便将前事一笔勾销,还说是自己的马冲撞了那个穷酸。
旁人不知道,他却最清楚。
那匹马是西域涂杉国献给皇上的贡品,神骏非常,号称有大宛汗血马的血统。圣上曾于六年前秋天,骑它去上林苑畋猎。
当时皇家猎场里有一头身手极敏捷、行动极迅猛的猎豹据说是海外小国所献的异种。当今天子年方二十六,当年也不过才二十岁的年纪。少年人岂有不争强好胜的,何况是血气方刚的真龙天子。
于是,皇帝兴之所至,拉神弓、搭宝箭,射之,发三次而不中,一怒之下,甩脱左右,亲自策马追去。
事情的后果可想而知:小皇上不仅没有拿住猎豹,还从马上摔下去,崴了脚踝。圣心大不悦,当即传下赏格,若有猎到此豹者,官晋一级,赏南海明珠一斛。
当时猎场上人人奋勇、个个争先,都想抢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但也有随行的文人悄悄议论,说皇上此举颇有偏重武官之意,甚是可悲,可悲。
围猎一日,众人皆气馁而归,无一人能猎得此豹。
皇上也不生气,只说明日再猎。翌日清早,昨天喝多了酒,醉死到今天才清醒的沈砚方听说此事。他当年只二十五,性子又放浪,自然也起了争强好胜的心思。
但十一觉得自家将军比旁人都高明,因为他并未直接上场,而是先在高处观战,待将那猎豹的闪躲技巧研究透彻后,方向皇上请旨。
彼时沈砚还未调入皇帝亲军羽林卫,不过是隶属于兵部的一个从五品下游击将军,皇上连他的鼻子眼睛都没看清楚过。
但沈砚素来胆大,竟当着文武大臣、内官侍从的面,夸下海口,称自己有把握猎得此豹。在场诸位纷纷嗤笑,有同他交好的,想到他今日定然猎不到豹,纵然皇上不惩处他,此事也必会成为终生笑柄,都不禁替他惋惜。
沈砚却不理会那些,他向皇上说:“豹子素以敏捷著称,普通的马匹再健,也跑不过它,普通的弓箭再好,也快不过它。臣虽读书不多,却曾听京都军械局的人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况又有‘君子以智取为上’、‘不战而屈人之兵’的说法。所以微臣斗胆,请皇上将您御用的弓马借给微臣。”
当时众人闻言,都道他僭越大逆,竟敢向皇上要座骑,那可是与要龙椅无甚区别,岂非谋反之意?此事后来在京中传开,文官们都以此为据,说他意图不轨,内存反叛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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