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昼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河汉
“我说不准断!”
情急之下,少微单手抱住一株杂树,任自己大半身体被拽出山道。
因为他的这一拉,昭肃骤然止住下坠,那仅有一寸相连的布条将他掼向了山壁,让他能勉强抓住一根树杈。
然而他们仍未化险为夷,少微无暇再去对抗刺客,抱住树干的胳膊被刺客砍伤,被迫松手。昭肃手中的树杈承受不了两人的重量,咔嚓一声折断。
于是他们双双摔落陡崖。
昕州没有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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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峻峭的山峰。
少微与昭肃的这一摔,在跌落约三丈高之后,因坡势渐缓,身体再度撞回山壁,接着就是不受控制的翻滚。沿途有嶙峋怪石,也有支棱树杈,虽说能减缓他们的冲势,但也无疑会给他们造成伤害。
昭肃在少微掉下来后,想也没想地跃过去抱住他,手掌护着他的后脑,将他紧紧按在怀里,尽可能减少他与山壁的接触。天旋地转中,小腿蓦地一阵麻痛,昭肃微皱了眉,只觉这番逃亡实是多灾多难,早知出门前该让怀里这人卜个吉凶宜忌,他向来算得准。
想着这些有的没的,昭肃待冲力消减,及时攀住了一棵横生大树,终于在坡上站稳。转头去看少微,却见他额头肿起一个大包,大约是刚摔下来时撞的,手臂伤口还在流血,人已是晕了过去。
晕了也好。
昭肃心想,他的帷帽没了,只剩面巾遮掩,这人要见了他,怕是不得安生。
上头的刺客还没有放弃,昭肃不敢懈怠,忍着左腿的疼痛,背起少微继续奔逃。
也算是因祸得福,他们这一摔,远远拉开了与刺客们的距离,昭肃在山中灵活躲藏,寻到了一处隐蔽山洞,这才稍作歇息。
少微于午后醒来,发现自己身处一座狭小的山洞中。洞口有厚而密的藤蔓覆盖,天光艰难地渗透进来,只能照到浅浅的一块地方。
他额头隐隐作痛,胳膊上的伤口经过细心处理,疼还是疼,但已止住了血。
山洞的暗处坐着一个人。
以少微的目力,只能看出大致的人影轮廓。
他站起来,走到他的面前。
原本是想道谢的,可是话没能说出口。
没了帷帽遮挡,尽管还有面巾遮住下半张脸,但凑近了,他便可以看见这人的眼睛。
他知道这人是谁,又不知道这人是谁。
少微弯下腰,凑得很近很近,牢牢盯着这双眼。如同那时在观星台上,近到可以看见那双眼中倒映的星辰,近到因为那人的存在而无所畏惧。
良久。
他声音微微颤抖:“我再问你一次,你究竟是谁?”
昭肃终是敌不过这样的少微,他认输了。
叹了口气,他握住少微的手,以指代笔,用他们都熟识的字体字形,在那摊开的掌心上写下了四个字。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预告:
一个瞎子,一个哑巴。
第45章掌中字
这是个毫不相关的答案。
指尖在掌心划过的痕迹轻描淡写,甚至带着些微痒意,却仿佛把那过往三年全都烙印在体肤之上。
每一个惊梦的夜晚,每一次钻心的愧悔,每一捧焚化的祭奠……
烫得少微痛不可遏,几欲疯魔。
二丈九尺。
那块题牌上刻的“符咒”。
一道看似兜兜转转的圆周的题,实际上却是直来直往的勾股题。
解得出或是解不出,只在一念之间。
他究竟是谁?
昭肃一时无法回答少微。
他不再是“华苍”了,但眼前这人如此询问,显然也不会承认他是“昭肃”。
他只能告诉他,他是与他有过交集的那个人。无论叫什么名字,无论是什么身份,只要少微还记得,那么兜兜转转到最后……
答案其实不曾变过。
昭肃索性扯下了面巾。
就着洞口渗进来的光线,少微勉强看见了他的面貌。
眉眼还是那时的眉眼,只是轮廓更深,比梦境里的清晰,比记忆中的成熟。左侧脸颊靠近耳朵的地方似乎有些阴影,少微看不清,便颤抖着手去摸。
触手是一道粗糙凸起的伤疤,与他上回偷掀帷帽纱罗时的推测一样,这道伤疤从喉颈斜向上划过,经下颌延伸到左脸,尾于耳廓,由深及浅。
这显然是一个刀伤。
“……怎么伤的?”少微呢喃着问。
昭肃握住他的手腕,轻轻摩挲了下,示意无妨。
少微跟他犟着:“他们有人说你身中数刀,也有人说你被砍了头……说你……血染沙河,尸骨无存……我找了你很久……”
昭肃口不能言,心中有许多话想说,却只能克制成一个无声的叹息。他目力极佳,见少微红了眼眶,几乎想伸手将他揽入怀中。
不过未等他动作,少微已从恍惚中回神,渐渐清明。
他直起身来,居高临下地望着他,质问道:“原来只是伤了喉颈,损了容貌,大丈夫何惧于此?三年光阴,既然无事,为何不回来!为何杳无音信!”
昭肃在他掌中写道:许人重诺,不得归期。
少微猛地抽回手,怒极反笑:“好一个许人重诺!”
昭肃平静相对,并不辩解。
“那我以长丰太子和护国军监军之名问你,”少微揪住他的衣襟,语气森寒,“华苍,你这叛逃之将,该当何罪!”
原本挺晴好的天,未时过后忽地起了一阵风,顿时阴了下来。不一会儿,淅淅沥沥的雨下下来,山洞里漫起一股湿气。
昭肃丝毫不解释,跟个棒槌似的杵在那里,把少微气得心口疼。
雨越下越大,隐隐还有雷声,也不知道外头的追兵撤退了没有,这时候出去显然是不明智的。于是两人就这么沉默地坐着,宛如两尊泥塑的雕像。
过了约莫大半个时辰,雨势减小。少微受够了这样的气氛,终于坐不住了,拨开洞口的藤蔓,想出去看看。
他还没跨出去,就被昭肃拦了下来。
昭肃扯了扯他手腕上残留的布条,示意他跟自己走。两人之间的布条早在坠落陡崖的时候就断裂了,只是谁都没有解开手腕上的结。
昭肃在前面带路,竟是走向这个山洞的深处。
因为光线昏暗,少微一直以为这座山洞只有这几个见方大小,没想到山壁后有个拐角,虽不知通向哪里,但有风从那头吹来,应当还有另一个出口。
昭肃选择藏身之处很有经验,不会选没有后路的,否则万一被刺客找到,他们连躲都没地方躲。因此他一开始就注意到这座山洞有“后门”,只不过没有机会同少微说。
这山洞是下行的,有人工开凿的痕迹,说长不长,也没什么岔道,但他们没有火把,只能摸黑前行。如此一来,少微总被地上的石头绊到,或是险些撞到突出的石壁。昭肃几次想拉住他,都被他毫不领情地挥开了。无奈之下,昭肃只能尽量放慢脚步,让他能一步一跟。
三百来步的距离,他们走了将近一盏茶的工夫,绕过最后一道山壁,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个四面环山的山洼。
在他们所站的地方还有条向下延伸的小道,小道通往山洼中央的村落,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如同书里说的世外桃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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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微眼睛适应了天光,遥遥望去,一片祥和宁静。
他总算松了口气:“天无绝人之路啊。”
雨已经停了,但小路上仍颇为泥泞。
少微能正常视物之后,便背着手走在前面,也不去管落在后面的昭肃。昭肃先前腿被撞了一下,如今麻痛感愈演愈烈,只能硬撑着一瘸一拐地跟随。
少微边走边看,快到村口的时候,一群小孩子嘻嘻哈哈跑过来,互相追着打闹。他想上前问个路,但见小孩子横冲直撞的,又想还是让开比较好,这一犹豫,脚下没留神,一脚踩到了旁边田埂里。
刚下过雨,这稻田里泥水浑浊,一踩下去陷好深,少微嫌弃地拎着衣摆,不曾想小腿被泥潭拖住,竟然一步没跨上来。
昭肃伸手去拉他,少微气还没消,使的力道大了点,昭肃左腿吃痛,一个没站稳也滑了下去,连带着少微,两人一起坐到了泥潭里,头上身上溅了一身。
“哈哈哈哈!”
村里的小孩子们围着他们笑,对着俩泥人指指点点,把少微臊了个大红脸,气急败坏地爬上来,冲着昭肃骂道:“越帮越乱!磨蹭什么呢,还不上来!”
昭肃站起来,左腿还是使不上劲。
少微皱了皱眉,问:“你的腿怎么了?”
昭肃摇了摇头,单手撑着田埂,一跃而上。
之前在山洞里看不清晰,之后又是自己走在前面没在意,这会儿少微看他走了两步,终于看出端倪:“你腿摔伤了。”
说着他也不管昭肃如何推辞,硬是上去架住他,扶着他走。
两人相携着走了一段路,脸上身上的泥水滴滴答答,少微自嘲笑道:“想我堂堂长丰太子,竟会狼狈至此。”
昭肃顿了顿,翻开他的手,在泥浆上写了两个字:怪我。
少微望着他的侧脸,目光停留在那道三年前的旧疤上,轻声回应:“对,全都怪你。”
这地方叫涧源村。
对于两个邋里邋遢,一看就是误闯进来的外人,村里人表现得还算和善,村长甚至专门让人给他们腾出一间屋子休息。
据说涧源村人世世代代都住在这四面环山的腹地,不过倒没有真的与世隔绝,平日里常有人会去外面采买,也会把山里的草药带出去贩卖。
谢过村长,少微和昭肃先挑了两大桶水,准备把满身泥浆冲洗干净。
昭肃让少微先洗,自己去拾了一张床铺,又在屋里打了个地铺。少微洗完后,昭肃就用剩下的水洗,洗到一半少微推门而入,很是自然地站到桶边打量他。
昭肃:“……”
少微:“我刚刚去村里请了大夫,我胳膊上的伤,还有你的腿伤,都需要医治。”
昭肃点头,匆匆擦洗一遍就想起身出来,却突然被少微一只手按了下去。
少微在他背后驻足,手指顺着脊柱下滑:“这刺青……”
这刺青他曾经见过,原先只有一道竖线、一颗悬垂的水滴和水滴中的一道短横,现在像是被补完了,成为一个完整的图腾
玄鸟、双戟、禾苗。
这图腾少微也曾见过,就在最近。
在淳于烈的背上。
少微眼眸微颤,手指顺着玄鸟平展的双翼描画,一时间脑中千回百转。而昭肃只能僵硬着背脊,任他施为。
半晌,少微问:“这图腾是什么意思?”
昭肃:“……”
“是哪家的族徽?渠凉的什么神?”
“……”
“是你……效忠他们的凭证?”
昭肃自始至终没有回答。
少微吸了口气,手指离开他的背脊:“罢了,左右与我无关。”
说完转身离去,房门被摔得重重一声响。
这番折腾下来,待他们拾停当,已是临近入夜。
昭肃去邻家寻了点馒头咸菜,好让少微将就着填饱肚子。少微在屋子里独坐了一会儿,怔怔然不知想了些什么,回过神时眼前一片昏暗,这才想起来点灯。
他摸索着找寻蜡烛和火石,冷不丁被桌角磕了腿,疼得直吸气。
此时有人推门而入,见到黑黢黢一个人影,以为是昭肃,随口道:“回来了?我看不见,帮我点个灯。”说着还在继续伸手摸索,“蜡烛我找到了,火石在哪儿?”
那人影忽而笑道:“一个瞎子,一个哑巴,还都受了伤,你俩真是绝了。”
少微立时警惕起来,防备地望向那人影。
人影后面紧跟着进来一个身形高大的人,少微辨认出这才是昭肃。
昭肃利索地找到火石点了灯,随即走到少微身边,轻轻托起他受伤的胳膊,在他掌中写道:大夫。
少微了然,冲那人点头招呼:“原来是江大夫。”
江顺是涧源村里唯一的郎中,年纪轻,看着吊儿郎当的,不过村民们都说他医术好,谁家里有个小孩发热母猪接生的,都找他。
江顺放下药箱,上前探看几眼:“刀伤?你们被人追杀呀?”
少微:“……”
江顺就这么一问,也没刨根究底,妥妥帖帖地给他上药包扎好。
少微道:“劳烦江大夫再给他看看腿。”
江顺让昭肃坐下,摸了摸他的腿骨:“哦,被人追得跳崖啊?”
昭肃:“……”
“没事,骨头没断,村里这样的跌打损伤常有,绑个夹板敷点药,养几天就能好。”
少微终于放了心。
看完诊,江顺朝他们伸手:“独门金创药,二十钱;独门跌打药,五十钱。”
要价不算太黑。
两人浑身上下一摸,很好,一枚铜钱,都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预告:
予我衣袍,与你谈笑。
第46章心悦否
江顺拾好药箱,见他们尴尬地杵在那里,了然道:“没钱是吧?”
少微解释:“我们这一路几经周折,钱袋怕是丢了,身上也没什么值钱物什……”
“行了我懂了。”江顺摆摆手,上下打量他们一番,“看你们也不像是穷光蛋,等你们有钱了,记得给我补上就行。”
“多谢江大夫。”
“行了,早点歇息吧。”江顺背上药箱告辞,没走几步江顺又想起什么,回身道,“对了,这村子地形复杂,外人一般找不到进村的路,不过你们还是要警醒些,万一那些追杀你们的人进了村子,我们可没有义务保护你们,你们自求多福。”
“嗯,我们知道,村长肯留我们,我们已经十分感激了。”
江顺走后,昭肃拿出四个馒头,示意少微吃点东西再睡。
少微挑眉:“就这个?”
昭肃掰开一个馒头,往里面夹了点咸菜,递给他。
就这个。
折腾了一整天,少微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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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饿得前胸贴后背,有的吃就很满足了,自然不会奢求什么山珍海味。但他余怒未消,就是想故意刁难昭肃,所以死活不肯接那馒头。
“你让我堂堂长丰太子吃馒头咸菜?”
昭肃不吃他这一套,直接撕了一小块馒头塞他嘴里,然后在他手心写道:你这长丰太子,还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去。
少微一看更生气了,反驳道:“就他们那点小伎俩,根本不够我塞牙缝的!”
昭肃淡然地望着他。
“吃你的吧!”少微用一个馒头堵住他的嘴,堵完了才想起来这人不是用嘴说话的,又甩开他的手,拿过自己的馒头夹咸菜气哼哼地吃了,“你的事我回头跟你算账!”
勉强填饱了肚子,两人便各自睡下。少微睡床,昭肃打地铺。
天快亮的时候,少微觉得口渴,起床喝水,没留神踩到了昭肃,脚踝立时被攥住了。他本就迷迷糊糊的,还没穿鞋袜,被温暖的手掌抓住,差点绊倒。
为防止有人追杀而来,昭肃根本一夜未睡,这会儿赶紧扶住少微,安抚地拍了拍他的后背,让他坐到地铺上。随即自己去案上倒了杯水,很是熟练地喂他喝了。
少微喝着喝着渐渐清醒,却还是直愣愣地盯着昭肃的脸。
这个人是真的回来了。
就在他的身边。
昭肃本想起身去放杯子,猝不及防被少微拉了下来,紧接着两条有力的胳膊环住他脖颈,他感觉到急促而炙热的呼吸喷洒在自己耳边。
空杯翻倒在被子上,昭肃伸手回抱住了他,也无比真切地体会到,三年过去了,这人成长了不少,同他记忆里那个少年有了诸多差别。
失而复得。
他们理应深感庆幸。
之后,少微往昭肃的腹部连锤三拳,毫不留情,揍得他差点把昨晚吃的馒头吐出来。
昭肃哪里敢还手,只能盼着这位爷早点消气。
早上昭肃拄着根竹杖,又去问邻家要了些米粮,稀薄的粥水聊胜于无。
既然追兵还没来,他们打算能安生一会儿是一会儿,两人现在一身伤,实在没力再去对付那些人。最好能等到自己人先找来,那日子就舒坦多了。
于是他们现下首先要解决的就是吃饭问题。山里人不富裕,自己吃饱穿暖都不容易了,总不能还让人家供养着他们,他们也不好意思每天找人讨米讨粮、白吃白喝。
这么想着,昭肃打算在村里找些活计,虽说腿脚稍有不便,但烧水劈柴什么的还是做得来的,他坐着都能料理好这些事。
少微远远望见他伸直伤腿,坐在板凳上利落地帮人劈柴,自己便也闲不住了。
他去找了村长,说要教村里的孩子启蒙。
正巧江顺在村长家熬膏药,闻言问了句:“教《三字经》啊?”
少微点点头:“是啊。”
江顺说:“我教过了。”
少微:“……”
不忍见客人被堵得说不出话,村长笑呵呵地打圆场:“哎呀,小江这两天太忙,邵公子瞧着就是博学之人,就代他教教孩子们吧,不讲《三字经》还能讲讲别的嘛。”
化名邵威的少微应下:“好,我知道了。”
江顺道:“这两天我要去昕州城采买,你们有没有什么要我带出去的?”
尽管相识不久,但少微对此人还算信任,他想了想,修书一封交给他:“那就劳烦江大夫跑一趟和气庄,将此信随便交与一人即可。”
“和气庄啊。”江大夫看看他,没多说什么,把信丢进了药箱。
“江大夫一路多加小心,恐怕还有贼人在山中流窜。”少微到底不想牵扯无辜的人进来。
“无妨,我不用你们瞎操心。”
“……哦。”这人的话真的好难接。
晌午,昭肃劈完两家的柴火,得了五文钱,花两文买了一斤面粉,一文买了些葱,一文买了棵青菜,回去自己擀了面条,下了锅清汤寡水的阳春面。
面盛好了端上桌,他去院里叫少微来吃。
少微不知从哪家地里找来一堆枯黄的秸秆,正咔嚓咔嚓折着玩,全折成小段小段的棍子,在脚边拢成一摞。
昭肃扣了扣门扉。
少微拍掉手上的碎屑,起身问:“吃什么?”待看到那碗阳春面,嫌弃地说,“你劈了一上午柴,我们就只能吃这个?”
昭肃把仅剩的那枚铜钱给他。
你存着。
少微:“……”
其实他突然很想笑,但是板着脸硬憋住了。从没体验过这样的日子,成天要为了柴米油盐斤斤计较,挺新鲜的。
少微端起碗吃完了面,算不上什么美味,纯粹是填饱肚子罢了。
不过,意外地满足。
下午昭肃去帮周大妈扎猪圈围栏,而少微带着一盒秸秆小棍子去了村里的学堂。
说是学堂,其实就是江大夫家的后院,十几个孩子吵吵嚷嚷地聚在一起,年纪最小的四五岁,最大的有十二三岁,大多是坐不住的性子,绕着整个院子撒欢嬉闹,唯有两个孩子老老实实坐在蒲团上,各自拿着小炭笔,一个在画画,一个在默写。
“我叫邵威,江大夫事忙,这两天就由我来给大家教书。”
“……”少微的声音被淹没在一片“有胆别跑”、“抓不到我”和“哈哈哈哈”中。
少微站在廊下轻咳提醒,发现没用,大声呵斥他们安静下来,也没用,响破天际的叫嚷吵得他头都疼了。这群孩子实在太活泼,他小时候跟弟弟妹妹在太学院念书,没一个敢大声喧哗的,大家都被严加管束着,而且学得格外认真。毕竟谁都想得到父皇的赏识夸奖,生怕在父皇跟前落得个愚钝的名声。
所以这般不受控的情形,少微真的闻所未闻。
几次召集无果,少微灵机一动,道:“今天谁不吵不闹,好好听课,回头我就给他发一颗吴记酥糖。”
听说有糖吃,孩子们的注意力总算被吸引过来了,周家小子拖着鼻涕问:“吴记酥糖是什么糖?好吃吗?”
少微道:“吴记酥糖是昕州城最有名的糖铺,他家的糖里加了花生碎,又甜又香……”
经过一番酥糖利诱,立时安静许多。
少微舒了口气,终于能好好讲课了。
他说:“江大夫说你们已经学过《三字经》了,那我们今天学点别的。”
有孩子问:“学什么呀?”
少微把秸秆小棍子发下去,每人给了三十根,笑道:“学怎么玩算筹。”
“那么,十三颗酥糖,加上二十四颗酥糖,怎么算呢?”
他边说边将正确的算筹的式子摆了出来。
第一行左边竖着摆了一根,右边竖着摆了三根。
第二行左边竖着摆了两根,右边竖着摆了四根。
然后把两行的算筹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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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在一起,变成第三行。
于是第三行左边竖着摆上三根,右边横着摆上一根,代表五根,再在这根上方竖着摆两根,代表七根。
少微感觉自己已经教得很清楚了,但孩子们仍是一团乱,只有三个孩子勉强摆了出来,其他都弄得五花八门。有少摆几根的,有逢五忘记横放的,更有不少孩子压根不会数数,算着算着就开始用小棍子拼房子画小狗,还有年纪小一些的,直接把算筹咬在嘴里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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