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昼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河汉
帷帽和面巾依然将他遮得严严实实,他坐在角落里,听着另一桌人谈论渠凉质子被杀案。他听见他们说,朝廷派人来彻查此事了。
有人问:“是谁来啊?”
那人咋咋呼呼地说:“有廷尉署的人,还有太子殿下的一个亲信,反正有好些人呢。渠凉王先前说我们长丰大国欺人、敷衍了事,要我说啊,我们长丰已经够给他们面子了,查个案子而已,难不成还要太子殿下亲自来啊。”
“就是就是……”
窗外有风吹进来,是春日的暖风,裹挟着一股难以名状的清甜气息。
昭肃丢下茶钱,起身离去。
太子殿下的亲信……沈初,还是赵梓?
他不来么?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预告:
你像我……一位故人。
第41章不识君
【上章大修过,如果觉得衔接不上,烦请重新看一下哈。】
由于时间紧迫,前往昕州的一行人次日便出发了,人手的确很充裕,足以展现长丰对此案的重视。为避麻烦,少微连羽林卫中的亲信都没带,他让那些人随皇帝去了行宫,自己作沈初的下属装扮,队伍里知道他真实身份的只有马廷尉、沈初和裕国公安插的几名侍卫。
一路上快马加鞭地赶过去,只稍作休整,少微便让马廷尉先去找郡守了解情况,他和沈初则直接去了渠凉质子出事的地方。
那里的地面还残留着些许血迹。
“两边的人都不少。”少微判断,“刺客有备而来,把驿馆占下了,又堵了他们的后路。”
沈初估量了一下案件发生地的范围,在那个已经破烂的茶棚前停下:“何止有备而来,能把这个局布得天衣无缝,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尽管地处偏僻,当时的天色也很昏暗,但仍然有人目击了事发的全过程。他们提到了驿馆里冲出来的黑衣人,从小巷里围过来的普通服饰却蒙着面的人,以及那个突然拿出匕首刺向淳于烈的老妪。
少微皱了眉头,谁有那么大本事,能在长丰境内做如此周密的布置?
沈初肚子饿得咕咕叫:“殿下,这一路风尘仆仆的,没吃好也没睡好,咱们还是先回和气庄休息一下吧。案子虽然紧急,也不能糟蹋自己的身体啊。”
这么一说,少微也觉得有些饥饿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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倦了,颔首道:“嗯,那就先回去吧,吃饱喝足睡个好觉,兴许能想出点什么来。”
和气庄是昕州一名富商借给他们暂住的,起这庄名就是为了和气生财。庄子里头雕梁画栋,十分奢华贵气,就是满屋子古董字画摆放得没什么章法,牡丹图旁挂了幅墨竹点翠,洮河石砚旁又摆了个巨大的金貔貅,着实令人摸不透这屋主的意趣。
晚间吃过饭,洗漱一番,少微却有点睡不着。
他将自己对案件的分析写下来,在几个怀疑对象中举棋不定。目前了解的还是太少了,若是能找到淳于烈的尸身和幸存的侍卫,或许能有所突破。
见太子还没睡,沈初也不大好意思先睡,敲了门进来,与他聊了几句。
看到纸上那错综复杂的推断,沈初叹了口气道:“殿下,这案子不简单,无论是这其中的哪一条线,都不是好对付的。”
“是啊。”少微搁下笔,“一个比一个棘手。”
沈初半开玩笑地说:“所以殿下可要小心行事,要是这次查案真出了什么事,我们这些人有几个脑袋也不够赔的。”
少微不以为然:“我倒是觉得,棘手归棘手,还不至于对我造成什么影响。如果是我们自家人捅的篓子,我们自有办法场,如果是外头的人作祟,我们也不必太拼,查到个大概,让他们自己解决就好,谁有工夫管他们的家事。”
沈初想了想:“有道理,殿下这么一讲微臣踏实多了,不然真是担心得夜不能寐。”
少微睨他一眼:“怕什么,放心吧,就算我真的遭遇暗算,你们的命也能保住,来之前我都安排好了……”
他声音越说越小,沈初不得不附耳过去。
只听少微语带笑意:“要是我死了,我安插在老二老三那边的人就会即刻动手,到时候涵王和威王都不在了,父皇自然会把悯儿立为太子。你和赵梓的命可得留着,悯儿年纪尚小,还要靠你们悉心辅佐,说到底,我最信任的就是你们了……”
这么一番话,沈初听得脊背生寒。
他诧异地抬头望向少微,却只见他眨了眨眼,扑哧一声笑出来:“这么看我做什么,你还真信了?”
沈初喉结滚动,强笑道:“殿下这是拿微臣消遣啊。”
“谁让你半夜不睡给我添堵。”少微挥挥手,“消遣够了,睡你的觉去吧。”
沈初退出门外,被夜风一吹,惊觉出了一身冷汗。
不仅仅是因为太子那番话中论及的皇位之争,更是因为,他发现太子是真的考虑过自己的身后事,这次微服出来查案,他没有一丝忧虑和顾念,就好像……
就好像死生皆于他无碍。
淳于烈的尸身和幸存的侍卫究竟在哪儿?
马廷尉从郡守那里带回的消息是,没有人知道他们在哪儿。
事情发生之后,有位大夫治了那位重伤的质子,可惜回天乏术。据大夫所说,当时有个不会说话、个头很高的侍卫将质子的尸身背走了,还有两名侍卫跟在后面。但在那之后,再没有人见过他们。
郡守已经派人找了好几天,一无所获,正不知要如何应对。
“他们是觉得仍然有危险,所以才不愿意露面。”少微道,“质子那一行人,大约只剩下他们几个了。他们与刺客正面交锋过,很可能知晓重要线索,还有淳于烈的尸身,无论如何,一定要找到,否则我们怎么向渠凉王交待。”
马廷尉道:“也许他们看我们来了,会主动现身?”
沈初啧了一声:“我们没办法预知他们的行动,但是我们有我们该做的事情,搜查他们和搜查刺客都不要懈怠。另外,各个城门必须严加盘查,任何可疑人物都不能放过。”
少微忽然问:“城中的冰库去找过吗?”
这阳春三月的天气,带着一具尸体定然很不方便。为防止尸体腐烂,他们理应会找冷库一类的地方放置。
马廷尉道:“我问了,郡守说昕州成拢共一个大冰库,两个小冰库,他都派人找过,没有发现他们的踪迹。”
线索就此中断,少微无法,只能在和气庄继续等待。
次日夜半,有黑衣人闯进了和气庄。
黑衣人来得快去得也快,似乎只为探查他们的虚实。庄子里的人立刻警醒,马廷尉迅速召集人手去追。
沈初松了口气:“总算来了,不管是刺客那边还是质子那边的人,好歹是有点进展了。”
夜色浓重,只有微弱的几星灯火明灭,少微根本什么也看不清楚。
这不是在秣京,他现下也不是“太子”,不会有人殷勤地给他点亮整条街的灯火。少微只得咬牙适应,拿起一个火把跟着追出去。
沈初吓了一大跳:“殿……回来!你别去了!”
少微头也不回:“不去还查什么案子!”
实在坳不过他,沈初只能追上去,暗中叫裕国公派来的高手好生保护太子殿下,同时还要嘱咐剩下的人守好庄子,以防敌人还有后手。
少微跑得慢,跟在一拨人后面七拐八绕地追着,他对昕州的地形不熟,压根不知道自己是在往哪里跑。
直到他们在一座毫不起眼的屋子前停下。
这似乎是一户寻常人家。
家门口这么大动静,被吵醒的主人披着衣裳惊慌地跑出来:“怎么了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走水了吗?”
马廷尉拦下那人:“你是谁?”
那人一看这么多人,看模样还是官差,顿时吓得不知所措:“我……我是王贵啊,这大半夜的,各、各位大人找小的什么事?”
马廷尉打量他一番,此人黑瘦矮小,与那黑衣人身形并不相符,便道:“我们是秣京廷尉署的人,奉旨查办案件,你刚刚有没有看到可疑人物闯进你家?”
王贵摇头:“没、没有啊……”
方才眼睁睁看着人进去的,马廷尉岂会就此罢休,给王贵亮了下廷尉署的令牌,道:“我们要搜查一下。”
王贵有些不情愿,但他胆子小,不敢说什么。
这时候得到消息的郡守也赶了过来,见状一愣:“王贵?”
马廷尉问:“你认识他?”
“认识。”郡守说,“这人是给我们昕州冰库掘冰送冰的凌人。”
在一旁静听的少微心念电转,小声对沈初说:“去查他家有没有地窖暗室之类的地方,那黑衣人不像刺客,应当是幸存的质子侍卫。”
“是。”沈初走上前去,与马廷尉说了几句。
那边郡守也说通了王贵,于是他们在这户人家展开搜查。
众人很快分散开来,少微站在那里,只觉周围影影绰绰,人来人往,就他一人最是无用别说找人寻物,他连面前的人长什么样都看不清。
不过他还是想去找找地窖和暗室,他莫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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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种预感,这次一定能有所获。
沈初本想一直跟着太子,奈何马廷尉叫他过去,说是发现了重物搬运的痕迹。他正犹豫不决,少微赶他:“行了,你别管我,该干嘛干嘛去。”
“那殿下你自己当心。”沈初又递给他一个火把,这才去院子另一边查看。
少微一手举着一个火把,其实也没什么用。
西南方突然一阵喧闹,少微目力不行,耳力却极好,老远就听到有人议论说找到了冰窖,当即循声跑了过去。
冰窖的入口在一间小木屋里面,少微到的时候大部分人都涌到了内间的冰窖口,他落在后头,跑得急,没留意脚下门槛,被绊了个趔趄。
不知从哪里伸出一只手,扶了他一下。
少微看过去,那角落十分晦暗,他手里的火把又掉了一个,更加看不清对方的面目,只觉得多半是舅舅派给他的侍卫,便说了句:“多谢。”
对方了手,没有回答。
少微并未在意,捡起火把继续朝里走。
昭肃勾起唇角。
举着两个火把还会被门槛绊倒,对面相见却不识……
那个小瞎子,还是来了啊。
昭肃一袭黑衣,拉好面巾,借着夜色掠出这座院落。
与此同时,冰窖中有人惊呼:“有个棺材!是渠凉质子!”
注:
凌人:古时掌管藏冰之人。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预告:
少微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第42章再相逢
淳于烈的尸身找到了。
他安详地躺在棺材中,身着隆重的渠凉朝服,算是圆了身为质子的体面。只不知那几个幸存的侍卫是如何将棺材停进来的,就连这家主人也毫无察觉。
沈初让一部分人在冰窖外戒备,另一部分人继续在周围寻找质子手下。马廷尉叫来仵作,就在冰窖中对这位渠凉质子进行了验伤。
这座冰窖很小,但藏冰量很充足,少微待在里面,不禁打了几个寒战。
沈初劝道:“殿下,里头太冷了,出去等吧。”
“不用。”少微执意留下。
说起来,他与淳于烈还有些交情,三年前淳于烈愿与长丰修好,试图驰援北峪关的护国军,虽说未能及时赶上,但这份心总归是善意的。此人性情率真,少微当时送他出城,言谈间亦觉得他是值得结交之人,万万没想到,再见却是这般光景了。
仵作将淳于烈的衣衫解下,仔细查看着他身上的伤口。
淳于烈是习武之人,又上过战场,身上的小伤小疤不少,不过新伤就只有几处。胳膊上的淤青,腰侧的擦伤,以及致命伤心口的那一刀。
“利器从后心插入,十分准。”仵作道。
“能看出是何种利器吗?有什么特征码?”马廷尉问。
仵作摇头:“看不出,寻常匕首而已,也没有淬毒。”
“淬毒反而容易看出来源。”少微沉吟,“寻常匕首,一击毙命,这说明那老妪不怎么寻常,应当是个训练有素的杀手。”
仵作将尸体完全翻转过来,以便将死者背部看得更清楚。
此时少微发现,淳于烈的后背上有一处刺青。
那刺青约巴掌大小,左右对称,刺在脊骨的正中,很是显眼。
少微凑近了看,辨认出这刺青分为三个部分:一只玄鸟平展双翼,细长的喙沿着脊骨朝上;一对交叉的长戟威严赫赫,将玄鸟护卫在中间;最下方有两个形状相近的图案,似乎是刚刚破土而出的两株禾苗。
少微脑中飞快地闪过什么,细想却又想不出了:“这是……”
沈初也留意到这个刺青,推测道:“莫不是他们渠凉人信奉的某个神图腾?或者某个家族的族徽?”
“有可能吧。”少微又盯着看了会儿,实在没有头绪,只得放弃。
王贵瑟缩着站在一旁,少微问他:“把这棺材送进来的人,你一次都没有见过吗?”
“没有,一次都没见过。”王贵踮脚瞅瞅那具尸体,又惊惧又懊丧,“小的都不知道家里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个东西,要知道的话肯定不会让他们进来,这也太、太不吉利了……”
“你家里为什么藏有这么多冰?”少微拉回他的视线。
“小的是昕州城的凌人,每年给冰库凿冰送冰,冰库够用了,就存些在这里,夏天留给自家用,给娃娃镇点冰糖水喝。”
“最近你跟什么人提过家里有冰窖吗?”
王贵摇头:“没有吧……”
见他面露迟疑,少微又追问了一遍:“真的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吗?”
王贵想了想,道:“之前王达子请我吃了顿茶,说是新买的肋条肉,怕放坏了,借我家冰窖用用。不过他那肋条肉就在这儿放了两天,之后他就给拿走啦,我还陪他来拿肉的,那时候也没见着这棺材啊。”
沈初忙问:“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王贵道:“大概三天前吧,五天前达子把肉拿来,三天前拿回去的。”
那也就是这两三天的事情……
少微:“王达子是在哪里请你吃茶的?”
王贵伸手一指:“就在无双茶楼,隔壁街那家。”
经过商量,淳于烈的尸身和棺材还是停放在王贵家的冰窖里,郡守给了王贵不少补偿,让他带着妻儿暂居他处,这座房子算是给官家临时征用了。
回和气庄的路上,沈初猜测:“这渠凉质子……会不会是涵王派来的人杀的?”
马车摇摇晃晃,少微疲累地撑着头:“怎么说?”
“他一早就派人来了昕州,不就是在等着质子一行人吗?刚巧质子就出事了,说跟他毫无干系,怎么都不可信吧?”
“那也未必,我们毕竟没有证据。”少微道,“昕州是通商要道,人多且杂,来自各方的势力都有可能埋伏在这里。至于涵王,他打什么主意我们目前还猜不透,质子身亡,于他有什么好处?他有什么理由这么做?”
马车停了下来,他们到和气庄了。
少微当先跳下马车,垂首作恭候状。沈初迟一步下来,摆足了架势,走在少微前面。
他们离开之前,沈初安排好了庄子的守卫,原本是防着刺客的,不曾想这三更半夜,竟有个书生模样的人被拦在门口。
沈初问守卫:“怎么了?什么人?”
守卫未及开口,那书生转过身来,十分谦和地说:“大人,草民白千庭,在昕州经商为生,深夜造访,实是来取这庄子里的一样东西。”
这人约莫二十来岁,面如冠玉,文质彬彬,看着倒不像什么居心叵测之人。只是这行为着实古怪,哪有人半夜来取东西的,这不是窃贼吗?
沈初道:“我们只是暂住在这庄子,你要取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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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须得跟庄子的主人说。”
白千庭笑弯了一双月牙眼:“大人有所不知,这座和气庄,本就是草民的产业呀。”
沈初一愣:“你是这庄子的主人?”那位白手起家的昕州巨贾?如此年轻?
“正是。大人若是不信,草民有房契为凭。”
说着白千庭便从怀中取出了房契,沈初扫了一眼,白纸黑字,清清楚楚。既如此,他总不能拦着主人不让进屋,于是下令守卫放行。
进得屋中,沈初问:“阁下是要来取什么东西?”
白千庭道:“草民自让出这座庄子给各位大人后,便搬去了城西的宅子居住。然而现下连着几夜做噩梦,整宿整宿睡不好,思来想去,原是那定神之物忘了带去。今夜又被噩梦惊醒,草民实在坐立难安,故而斗胆前来,只为取这定心安神之物。”
他径直走向博古架,从洮河石砚旁将那只巨大的金貔貅抱了下来。
“嘿哟。”金貔貅十分沉重,白千庭抱着吃力,用早已准备好的布包束妥当,背在背上,这才安心了。
沈初:“……”
他还以为是什么通灵宝玉、族谱家训什么的,搞半天就这么个俗气玩意儿。
白千庭背着他的金貔貅向沈初告辞:“多谢大人,草民预祝大人早日破案,还昕州城一个清静。”接着他有意无意地瞥了眼侍立一旁的少微,又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和气庄有幸得大人入住,当真是蓬荜生辉。”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少微抬了抬眼,不置一词。
送他走后,沈初愣愣着感叹:“这白庄主,是个奇人哪。”
这是少微去无双茶楼喝茶的第五天,他在等该出现的人出现。
他走进东街的一条巷子,在巷子深处停下脚步,忽然回过身来,望向巷口。
没有人。
跟在他后面的侍卫一脸莫名,警惕地回头看了看,同样没发现有什么奇怪的。
可少微就是觉得有人在跟着他。这种感觉从他今天走出和气庄开始,就一直隐隐约约地存在着,然而他数次停下寻找,都一无所获。
像是错觉。
少微照例在无双茶楼喝了茶,他留意着每个在他后面进来的客人,以及茶楼下来往的行人,可惜待到傍晚,仍是徒劳。
离开茶楼,少微又一次经过东街的小巷。
他再次停下来,这回直接朗声道:“是谁一直鬼鬼祟祟?不如出来见一面吧。”
两名侍卫立即戒备,因为几乎在同时,他们察觉到了危险。
前后巷口分别冒出了一个刺客,堵住了他们的路。刺客人不多,但从他们藏匿踪迹和围堵的手法来看,绝对是高手。
少微皱了皱眉。
这一路跟踪他的是他们?
他们是刺杀淳于烈的那帮人?为什么会盯上他?他们知道他的身份?
刺客步步逼近,看来无论如何,一场恶战在所难。可就在双方交手的前一刻,巷口处突然又掠入一个身影。
少微看着那个人,心头忽觉坠重,如同被秤砣拉拽着一般,清晰且剧烈地跳动了两下。
那人穿着暗灰色的寻常布衣,头戴帷帽,少微看不见他的模样。
长丰是不时兴戴帷帽的,不过听说渠凉那边风沙较多,无论男女,皆习惯带幂篱、帷帽之类的遮蔽风沙,这在商贸发达的昕州城不足为奇。
自这人出现,少微便有些怔怔。
这人给他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可是……又不能与他记忆中的那人相重合。
这人比那人更高一些,肩背更宽厚一些,他所用的武技身法也与那人截然不同。细看之下,这人所着衣物是渠凉的样式,手中武器亦是渠凉士兵的单刃剑,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出细节,都不是少微所认识的。
应当是淳于烈的部下,是他这些天等待和找寻的幸存者。
只是有一点点像那人罢了。
心头的坠重消失,少微回目光。
那两个刺客的确是高手,虽说少微身边的侍卫和那个帷帽客身手也不差,但小巷中的空隙有限,谁都无法施展全力,于是几人陷入了缠斗中。
帷帽客几次对刺客构成了威胁,惹得他们发起狠来,其中一人借由同伙的相助,一刀劈向那人面门,刀锋凌厉,那人帷帽上的黑色纱罗都被劈开一道口子。
那人灵活地侧身避开,身后却又是另一名刺客的刀刃。
少微下意识对护在自己身边的侍卫说了句:“去帮他!”
他声音不大,甚至被淹没在了刀剑相触的铿锵声中,可是除了离他最近的侍卫,那名帷帽客似乎也听到了。
帷帽客转头看了他一眼。
侍卫听命行事,架住了刺客那一刀,少微蹙眉关注着刺客的动向,并未察觉。
而日头终于消失在云层之后,夜幕也降临了。
此去经年过重山,纵使相逢应不识。
昭肃自嘲地笑了下。
与刺客的交锋中,他其实尚有裕余,那一眼望去,倒是忆起了些许前尘旧事。
那日在天德寺中,他也听到这人让自己的侍卫“去帮他”。都说风水轮流转,转着转着,他们竟真的转回了起点么。
现下情形既与那旧事如此相像,倒不如……
再挟他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预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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