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昼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河汉
昭肃不作回应,只喂他吃了一口糕团。
少微忿忿吃了,倒是没再发难。
昭肃在外从不露脸,在马车里仍带着面巾帷帽,加之少微有心回护,所以别说旁人了,就连沈初都没能得见其真容。
但沈初不傻。
早在涧源村时他就觉得古怪,方才他掀帘看过几眼,说是要与淳于世子对弈的太子殿下,根本没有摆出棋盘,就只是坐没坐相地歪在人家身侧,有一搭没一搭地瞎聊,从安远侯为何嗜穿白袍,聊到刚买的糕团不够糯……人家世子口不能言,不知怎么接的茬,他竟是越聊越欢毫不厌倦。
这完全不是太子平日的行事作风。
那便有两种可能。
要么这位渠凉质子给太子施了什么迷魂术,要么这人是太子熟识的,是能令太子放下戒心的,是一个对太子而言,与众不同的人。
沈初心中浮现出一个名字,他觉得不可思议,但又按捺不住这个猜测。
若那人真的还活着……
约莫还有两三日便能进京,饶是少微想把这趟愉快的旅途延长一些,也着实不能再拖了。皇帝身体欠安,赵梓那边一天四封奏报,有太多事亟待他定夺,怕是他再不回去,他那位裕国公舅舅就要亲自来接人了。
虽说少微出城时是微服查案,但经过二皇子李延铮那一闹,再加上有渠凉质子同行,太子的行踪早已暴露,回城时定然是要隆重迎接的。所以在进秣京的前一晚,他们一行人在城外驿站休息整顿,准备明日风风光光地入宫。
昭肃摘下帷帽,正要用布巾净面。
少微上前拿过布巾,在水盆里浸湿,绞至半干,亲自给他擦拭。
昭肃愣了一下,垂首看他。
擦到那条狰狞的疤痕,少微格外小心,像是生怕手重了那道伤口会裂开来。他曾听人描述过那人如何被划破咽喉,也曾在梦中无数次地被那一捧热血淋得满头满脸,那样的惊惧与悔恨,他至今无法忘怀。
昭肃握住他的手,自己拿下布巾。
没事,早就不疼了。
少微嗯了一声,回神道:“明日觐见父皇之后,你得了正式的身份,便可摘下这帷帽了。朝堂上有人认得你的样貌,或许会有一些乱七八糟的揣测质询,你不必理会。身为渠凉质子,到时你会被安置在宫中,除非必要的会面,平日里也不需应酬外人。”
有太子作靠山,心里就是踏实。
好。
少微眼望不远处的繁华灯火,叹道:“你终于回来了。”
昭肃面对着这熟悉又陌生的皇城。
是的,我回来了。
巳时正,城门大开,裕国公亲迎太子殿下归朝。
在赵梓的有意散播下,百姓们对太子殿下此番微服查案,又于千里之外力平叛乱的事迹都有所耳闻,今日听说太子殿下带着渠凉质子入了南门,城中男女老少纷纷跑出来看热闹。羽林军严阵以待地拦在道路两侧,维持着秩序恭敬等候。
少微与昭肃骑在马上,身后缀着沈初、马廷尉和为数不多的护卫,缓缓行进。
百姓们争相目睹太子殿下风采,有凑热闹的妇人感叹:“哎哟哟,咱们太子殿下生得可真俊!就是这一路车马劳顿的,瘦了瘦了。”
旁人笑话她:“说得跟你常见太子殿下似的,你怎知他胖了瘦了?”
妇人瞪他:“老娘说瘦了就是瘦了,要你管这许多!”说罢又径自去心疼了。
私塾先生捋须赞道:“太子殿下智谋过人,有仁心能抚民,有大志能安邦,实乃百姓之福也。倒是那渠凉质子……”
他这么一说,大家也都注意到了那马背上的高大男人。
“那个带帷帽的便是渠凉质子?做什么遮遮掩掩,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么?”
“怕是相貌极丑,不敢露面吧。”
“或是他们渠凉王那倒打一耙的做法,让他没脸见人吧哈哈哈。”
他们这边正大声议论着,那边太子殿下冷不丁扫过来一眼,那一眼不怒自威,直令这一片人都噤了声。
“哇!是小哥哥!”人群里钻出来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梳着总角,长得白净可爱,嘎嘣嘎嘣咬着糖葫芦,嘴边都是红红的糖渣。
“哎呀小姐,慢点慢点,不要乱跑哇。”一名仆妇匆匆赶来,想将她拉离人群,奈何小姑娘在那儿巴巴地望着,死活不肯走。
这小姑娘便是华家庶女华箩。
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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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退出朝野后逐渐没落,华夫人待这孩子敷衍,也没请人好好管教她,养成了她有些野的性子。早上听闻太子殿下要进城,华箩自己偷摸跑了出来,幸而奶娘及时发现,一路跟着照看。
“真的是小哥哥!”华箩伸出短短的手指头,指着少微道。
“对对对,是你小哥哥。”奶娘顺着她的话哄。三年前太子殿下曾去过华府吊唁,之后每年也会来华府看看,还经常同华箩说说话,奶娘自是见过他的。
“唔,小哥哥旁边那个是谁呀?”华箩还想上前看个清楚,被羽林军兵士拦了下来。
“军爷对不住,小孩子调皮……”奶娘边道歉边护着自家小姐。
那兵士也没为难他们,只让他们小心些。
说话间,昭肃转头看向这边,帷帽后的神色不明。
华箩忽然一愣,又伸出短短的手指头,指着他脆生生地喊:“哥哥!哥哥!”
奶娘忙按下她的手,只当她认错了人:“小姐喂,可别乱叫了,哪里还有你哥哥哇,那是渠凉来的世子大人。”
华箩左看右看,嘟着嘴心想,那人真的很像苍哥哥嘛。
她与华苍都是庶出,都不大受华夫人待见,小孩子其实最最敏感,那时候她就觉得,虽然那个苍哥哥总是板着脸有点吓人,但府里只有他与她亲近些,不会吼她骂她欺负她,因此对他印象很深。
这会儿瞧见那“渠凉来的世子大人”,华箩怎么看怎么眼熟。
然而那人回过头去,已走得远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预告:
他是华苍,也是淳于昭肃。
第51章见真容
入得朝堂,少微先行向皇帝述了职。皇帝病体沉重,神不济,但仍是威仪端坐着听他说完,面露慈爱与赞赏。
皇帝道:“你做得很好。”
少微望着日渐消瘦的父皇,心内不好受,面上只作一派轻松:“儿臣这一路行来,还见了不少从前没见过的物事,譬如宣州那里竟有人做出了可自行割稻子的木车,庄稼得轻而易举,又实用又有趣。父皇,待您身体恢复康健,儿臣陪您出去散散心。”
皇帝笑言:“说什么陪朕散心,朕看你就是又想出去玩。”
父子俩闲聊几句,朝中气氛十分和乐,再没有前阵子人人自危的紧张感。百官暗自松了口气,心想还是太子回来了好啊,这局面终于是稳住了。
接着少微向皇帝引荐了渠凉世子淳于昭肃,皇帝欣然召见:“听闻你查案时遇上麻烦,流落荒山,是这位世子助你脱困,确是应当好好谢谢人家。”
昭肃在殿外还带着帷帽,有官员撞见,斥责他“没规矩”“不知礼”“成何体统”,也有人蓄意嘲笑,要他难堪,他自充耳不闻,只静立等候。
须臾,听见皇帝传召,殿门大开,所有人的目光汇集于他的身上。
昭肃微微低头,卸下帷帽与面巾,交予一旁的小太监,遂大步跨入殿内,无声行礼,双手奉上渠凉王的文牒。
少微代他报上名姓:“渠凉世子淳于昭肃,前来谒见。”又接过他手中文牒,大声诵道,“时年动乱,致两国有殇,长丰渠凉本为邻邦,当互相扶助,共渡难关。夫贵国太子为吾儿千里缉凶,解渠凉国祚于危难,吾甚感激。特备有谢礼若干,着元夕郡主之子淳于昭肃送往,愿与长丰修好,订立盟约,共商百年大计。”
之后是长长的礼单,足见渠凉王的诚意。
少微念完之后,朝堂上逐渐响起的议论声。有人在问这人好生奇怪,为何不言语,有人上下打量他,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又不太确定。而真正一眼就看穿的人,现下已是震惊得无以复加了,比如赵梓和裕国公等人。
至于沈初,他的想法就两个字果然!
皇帝也察觉出了什么,伸手招了招道:“你……礼,你到近前来。”
昭肃依言上前。
皇帝的目光在他脸侧的疤痕上停留片刻,已是认出了七八分,当初他亲自点的将,又是凌老将军和裕国公力荐的人,哪有不识之理。
然而不等他开口询问,少微便将话头接了过去:“父皇,他咽喉受伤,不能说话。但儿臣可以担保,他的身份绝无问题,他确是渠凉元夕郡主亲子,只是其中曲折,待儿臣容后向您禀报。”
事关两国邦交,皇帝想了想,点头对昭肃道:“渠凉王之意朕已知晓,淳于世子是贵客,这一路车马劳顿,就先在宫中歇下吧。”
这便是认可了他的身份。
昭肃颔首,无视周围那些猜度揣测的视线,行礼退下。殿外有小太监领路,他跟在后头,带上几名渠凉仆从寻住处去了。
下朝后,少微应召来到长庆殿,恰好是皇帝服药的时辰,少微顺手接下侍婢端来的药碗,亲自来喂。
皇帝笑看他:“从前你这般殷勤,定是有事要求朕。”
少微一勺一勺地喂着,语气轻松:“可不是又有事求父皇么?”
皇帝艰难咽下苦涩药汁,手指点了点他,没说出话来。恁是九五之尊,这缠身的病、良药的苦也是避不开的。
喂完药,少微拈了块蜜饯给他父皇,不料皇帝刚含进口中就开始剧烈咳嗽,那一下下像是要把心肺咳出来。少微连忙上前拍抚,半晌才令他清了痰顺了气。只是那落了地的蜜饯上带着血丝,少微看得分明,想来太医没有危言耸听,父皇是真的已经病入膏肓了。
少微使了个眼色,侍婢立刻把地面拾干净。
皇帝半闭着眼靠坐在榻上,道:“说吧,何事?”
少微细说了这一趟出巡的往来种种,最后道:“他是华苍,也是淳于昭肃。身世不是他能选择的,儿臣只看到,在他是华苍时,他曾经为我长丰鞠躬尽瘁,如今他是淳于昭肃,便能做两国之间的桥梁,咱们平心待他,有何不可呢?”
“他只是华苍时,朕不疑虑他会叛你,他以淳于昭肃的身份为质,你又说他确与渠梁王室相关,你怎知他这三年经历了什么?你怎知他还同从前一样心无旁骛?”皇帝睁开眼,那双目中透着光,端的是君王威仪。
“父皇,我信他……”
皇帝打断他的话:“渠凉王就是想利用他原先的身份让我们放下戒心,他料定我们不会为难华家后人。咳咳,让他留下不是不可,但你绝不能再轻信于他。”
少微还想为昭肃辩驳几句,但皇帝又开始气喘咳嗽,显然十分疲累不适,他只得作罢:“儿臣知道了,父皇不要烦忧,好好歇息吧。”
皇帝让侍婢扶着躺下。
少微退出殿外:“儿臣告退。”
此时的东宫中,漫陶拦下沈初,叉腰伸手:“东西呢?”
沈初神情肃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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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身后的仆那里接过来一个盒子:“四层胭脂环扣盒。”又接过来一个盒子,“摩罗女相同款香粉。”又接过一个盒子,“今夏最风靡的指甲花油。”又接过一个盒子,“粉丁香色唇纸。”最后一个盒子,“在下亲手给公主殿下描的花钿纹样。”
漫陶这才满意了,让婢女把东西都拿好:“皇兄都已经把礼物都送我那儿去了,你这手脚可真是慢。”
沈初擦擦汗:“在下刚刚回来,一时忙忘了,还望公主殿下恕罪。”
漫陶哼了一声:“我知你与皇兄还有事情要说,就不打扰你们了。行了,我走啦,不用再哭丧着脸了。”
沈初喜不自胜:“哎呀公主殿下真是善解人意,恭送殿下。”
漫陶狠狠踩了他一脚,直把他踩得嗷嗷叫,这才施施然离去。
少微回来后,看见沈初抱着脚揉捏,挑眉道:“漫陶来过了?”
沈初朝他抱拳:“殿下英明。”
二人进了内殿,沈初开门见山聊起了渠凉那位质子:“真是他啊?”
少微点头:“是他。”
“那那那……”沈初瞅了瞅自家殿下的脸色,脱口道,“那也挺好哈。”
少微翻了个白眼:“想说什么就说!”
沈初认真道:“真没什么想说的,臣相信殿下自有分寸。这几年臣一直在殿下身边看着,心里明白,他能……活着回来,是好事。”
少微定定看他:“多谢。”
沈初摆摆手:“其实臣今日来,并不是为了华……淳于昭肃的事情,而是为了那被押进宗正寺的二皇子,殿下既已归朝,打算如何处置他?”
少微道:“暂时不动他,父皇身体实在不好,不要因这事令他难过。”
沈初一惊:“陛下他……”
少微叹了口气:“听天由命吧。”
“那臣告退了。”
“去哪儿?”
“臣不是在昕州买了把新琴吗?自然要去听语楼试一试琴。”沈初无奈摇头,“你要当皇帝了,我的好日子也要到头了,还是要及时行乐……嗷!”
少微踩废了他另一只脚,把他轰了出去。
少微给小公主秀陶买了渠凉特有的织锦,让绣娘给她新作几件衣裙,给老幺李延悯买了些酥糖和玲珑球玩具,都给他们送了过去。
等到一切停当,已是暮色四起了。
用过晚膳,桃夭问少微是否要沐浴更衣,少微想了想:“不用,我去趟容仪宫。”
昭肃现被安置在容仪宫,距离东宫倒是不远。
这一路早就上了灯,明光晃晃,少微走得还算顺畅。
他到的时候,华苍刚练完一趟枪。
那枪身通体黑色,泛着乌金光泽,最后一个势,枪尖将那一点月色挑下,融在罡强的气劲中,倏然间,万般凌厉皆化为一缕晚风,朝着少微拂面而来。
“你的枪?”少微问。
昭肃点头。
“你以前用长剑。”少微执起他的手,翻看他掌中的茧子。昭肃的手干燥而温暖,比三年前粗糙了不少,但仍能令他安心。他忍不住五指扣入指缝,轻轻摩挲。
昭肃握紧了他的手。
少微笑起来:“上次还看你用过单刃剑,渠凉的兵器倒是良。”
昭肃在他手心写字。
单刃剑轻巧利于近战刺杀,枪是战场征伐之器。
“嗯。”少微赞同,去拿枪身,“这枪什么铁做的,怎么乌沉沉的,重吗?”
昭肃蓦地一松。
“哎哎哎好压手!”
九原照青。
告诉少微自己爱枪之名,眼见他半边身子都被带了下去,昭肃这才将枪提起,轻飘飘看了少微一眼,像是在说“太弱”。
少微不忿地朝院里走去:“你厉害你厉害行了吧!咦?南池也通到你这里吗?”
再回首,昭肃已放下照青枪,利索脱去汗湿的衣裳,直接浑身赤裸地越过少微,跨进南池的温水之中。
少微:“……”妈呀好大。
昭肃攀在池边看他。
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预告:
不为二心臣。
第52章三誓言
少微站在距离池子几步远的地方,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儿看了。
那头水雾氤氲,把周围的灯火都揉了进去,映得昭肃那小麦色的胸膛湿腻泛光,手臂线条起伏伸展,犹带着方才耍枪时的力道,还有这人背对他走过时宽阔的肩背、劲瘦的蜂腰与……交替着在他脑海中闪现,好想摸一摸戳一戳啊。
少微手心出汗,不由得攥紧衣袖,支吾着说:“嗯……你、你先洗好了……”
昭肃本来就是逗逗他而已,以为他是拒绝了,便点头径自擦洗。
孰料少微接着说:“我、我让人去拿我的衣裳来……”说着他快步出去,吩咐候在容仪宫门口的卷耳,“去那几件干净衣裳,我要沐浴更衣。”
卷耳一时没反应过来:“殿下?”
少微道:“嗯,在这里沐浴更衣,快去罢。”
卷耳不敢多言,赶紧去照办。
少微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随即回转到池边。他不敢再去看昭肃,背对着他就开始抖抖索索地自己宽衣,一边故作镇定地说:“这容、容仪宫地势绝佳,舒适幽静,还连着南池的温泉水,给你这渠凉世子住也是算不得怠慢的。我在东祺宫或是在这里沐浴都、都没什么差别,反正我们也是很熟的了对吧。”
昭肃没想到事态会这样发展,这会儿亦是僵在了池水里。
他忽然想起从前。
从前少微与他在南池玩闹,光着身子朝他泼水,没羞没臊地像个小疯子一般。他还记得那零散垂在他耳畔的湿发,记得他狡黠明润的目光,记得那少年人的率真可爱,记得当时自己的怦然意动,与心内一晃而过的挣扎。
而如今,眼前这副身躯褪去了那股稚嫩与纤细,却是更添诱惑了。修长柔韧,骨肉云亭,那挺直的脊梁透着凛然不可侵的贵气,这般毫无防备地展露于人前,似是在撩拨着人去染指,教唆着人去摧折。
昭肃艰难移开目光,觉得池水着实太热了。
少微自己束了发,转过身来,光着脚闷头闷脑地就要下水。
然而池边湿滑,昭肃怕他滑倒,当下顾不得许多,急忙上前拉住他的手,将他接抱下来。
(丢失的段落请看作者有话说里的闲言碎语)
少微甩了甩酸麻的手,舔了舔唇,自觉十分满意。
其实卷耳在外头等了好一会儿了,但他很识相地没有进来。直到里头传出太子殿下正常说话的声音,他才捧着衣裳等物什过去。
“殿下,要放点鹊桥仙吗?”太子殿下平日里沐浴都要放这配好的药囊,卷耳想得周全,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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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并送来了。
“嗯,放吧。”两人仍是靠在一起,少微也不避讳,直接让卷耳往池里浸泡药囊。
卷耳只管低头伺候,不看不听。
泡好药囊,卷耳默默退下,池子里渐渐散发出悠悠茶韵,又融着一股冷冽清甜的松香,说不出的好闻。
少微窝在昭肃身边,餍足地与他聊天:“你知道吗,三年前我又多了个弟弟,名字是我起的,叫李延悯。当时……当时我以为你死了,算算日子,你刚刚战死沙场,悯儿就出生了,我想得多,还以为是你投胎来寻我了。噗,现在想想,真是傻气得很。”
昭肃哭笑不得,又不心疼,偏头吻了下他的额角。
少微说:“你回来了就好,真的,我不在乎你姓什么,不在乎你是哪国人,更不在乎其他人的闲言碎语,你活着我就安心了。”
昭肃想了想,以指蘸水,在池边写了几行字,告知少微自己在那一战后的经历。
彼时他被滔滔而来的洪水冲走,在下游遇上了渠凉二王子淳于烈假扮的商队。淳于烈带的那队人马越境前来刺探长丰与革朗的战局,本意是想帮长丰一把,但来的迟了,只赶上从沙河中救起一些长丰兵士。
华苍身受重伤,力竭昏迷,自知一只脚已踏上了黄泉路,未曾想再醒来时,却是被淳于烈的“商队”带着走了……
淳于烈把华苍捞上岸,见他穿着一身将领铠甲,遍体鳞伤,显是忘死战至最后一刻,不由心生敬重,着人仔细医治。另外淳于烈也有自己的考量,他们渠凉没能在战场出上力,能救活个长丰将领也是好的,说不准还能向长丰讨个人情。
战后,淳于烈调转方向前往秣京,以商队的名义献上厚礼,隐晦透露了渠凉王期望两国结盟之意。这事做的不太地道,遭遇些许怠慢是意料之中的事,淳于烈倒不是很在意,不过,就在他准备将救起的这名将领归还长丰之时,他忽然发现了这人脊背中间的刺青。
那似乎是刺了一半的渠凉王族纹样。
淳于烈心有疑惑,便趁着在秣京逗留的机会,打探了一下这名将领的身份。得知是长丰上将军华义云的次子,他又立即传信回国向父王询问,待得到回复,这才终于确认,此人就是他那位郡主姑姑的亲生儿子。
同时渠凉王也下了旨意,让他不要把这人交给长丰,而是秘密带回渠凉。
经过这一路的治疗,华苍的伤势有所好转,但仍在卧床休养,外伤引起的高热令他昏昏沉沉,毫不知外界发生了什么。
故而,那日少微送淳于烈出城之时,华苍就昏睡在那队车马中,但两人总归是错过了。
“你母亲元夕郡主跟华将军……”
私定终身。
上一辈的事情华苍也不甚清楚,他只听说,元夕郡主是在华义云戍边时与他结识的,她一意孤行地跟着这位别国大将,和他私定终身,之后还生下了他。
华苍幼年时生活在西境边关,起初日子还算平静,但好景不长,几年后长丰和渠凉之间有了摩擦,边境时常有争斗骚乱,甚至爆发过几场较大的战役。
从那时候开始,他的父亲和母亲就经常吵架。
国仇家恨,这是没有办法调和的矛盾。
元夕郡主总是对小华苍说,你的父亲是个骁勇善战的大英雄,他不会输。
但每次华义云得胜归来,她从不欣喜相迎。
直到有一天,元夕郡主再也无法面对那些死在枕边人铁蹄之下的同胞,再也不能忍受自己内心的煎熬,曾经的爱慕变成了憎恨,她终于认清自己犯下了多么愚蠢的错误。此时她别无选择,只能抛夫弃子回了故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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