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昼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河汉
少微把这些看在眼里,只是不动声色:“令公子现在何处?带我去看看?”
华夫人忙道:“殿下这边请。”
小厮去给华世源通报了一声,得知太子来探望自己,华世源总算觉得自己这些苦头没有白吃,刻意装出一副病弱模样,又在腹中拟好了对答:比如“能为陛下和太子殿下分忧,在下万死不辞”,比如“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以身犯险,如何能将那帮贼人一网打尽”,比如“不过是区区皮肉之伤,世源无惧”……
待太子进了屋,华世源撑着身体坐起:“参见太子殿下,世源腿脚不便,恕不能……”
按理说来探望病人,有些繁文缛节能则了,不过少微显然没有要的意思,负手站在那里,打断了他的“恕不能”:“看起来华三公子恢复得还不错?站起来试试?”
言下之意就是礼不可废,见到太子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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窝在床上不肯起,像什么样子。
华世源一时僵住了。
华夫人给了他一个眼神,他只得磨磨蹭蹭下床,跪下给太子行礼,小腿上的箭伤疼得他嘶嘶抽气。
行完礼,少微这才让他坐下了。
华夫人看出太子有意刁难,敢怒不敢言,又想给儿子一个与太子拉近关系的机会,便推脱有事,顺道把华苍叫了出去。
华苍一走,少微就没了耐心,简单问了几句权作安抚,送了华世源一些补药,半点没给他“倾诉衷肠”的机会,就要起身出门。
来不及说那些打好的腹稿也就罢了,但有件事华世源实在不吐不快,尤其在看到华苍跟在太子身后,似乎很受重用的样子,更是咽不下这口气,他急急喊住少微:“太子殿下,您知道我腿上的箭伤怎么来的吗?”
少微其实有所耳闻,不过还是顺着他的话问了句:“怎么来的?”
华世源控诉:“我这腿上的伤,不是贼人害的,是……是华苍射中的!”
少微挑了挑眉:“哦?他为什么要射你?”
另一间房内,华夫人怒斥华苍,“世源都跟我说了,他亲眼看见是你一箭射中了他!”
“可能吧。”华苍漠然道,“天太黑,看不清。”
“我让你去找你弟弟的下落,你不用心去找,害他多受了那么多罪,这也就罢了,你竟还用箭伤他!你是故意的!你想害死他,你就是想害死他!你这孽子,心肠如此歹毒!”华夫人嗓音尖锐,骂到气急便抬手要打。
华苍没躲,想着那一箭的确是他故意射的,被打一巴掌算是还了,可这巴掌到底是没打下来,因为太子的突然出现。
“华夫人这是要做什么?”少微把刚刚与华世源说的话又说了一遍,“那时情势紧急,哪还顾得了那么多?华三公子自己不小心撞上流箭,怎么能怪到华苍头上来?”
“殿下!我儿还在贼人手中,他们怎可轻率放箭,这不是要我儿的命吗!”
“要是那一箭没射中令公子的腿,恐怕令公子现在连命都没了。我的羽林军该不该放箭,能不能放箭,还轮不到一个局外人来插嘴。”少微睨着她,冷哼一声,“抓捕贼人的命令是我下的,华苍他们只是依令行事,照华夫人的意思,令公子受伤,错在我咯?”
华夫人被噎得无话可说。
探完病,少微神清气爽地带着华苍离开上将军府。
回军营的路上,华苍道:“殿下不必为属下如此心。”
“为什么不能为你心?”少微跟他讲道理,“你都救了我两次了。”
“一次。”华苍纠正,“这次替你挡狼毒箭算,天德寺那次不算。”
少微弯着眉眼瞅他:“算那么清楚干嘛?反正你现在是我的人了,我不会让他们欺负你的。”
华苍:“……”
又过了十来天,华苍的毒彻底清了,便恢复了带兵训练。
少微常常到校场来督查新整编的羽林军,父皇既然放了权给他,他也想努力做到最好。只不过有件事仍然让他颇为气闷,正如父皇当初所说,并不是案子了结他就自由了,身为储君,他还是被严加约束着的。
之前他偷溜到小陶巷见华苍,名义上是管教新兵,回去后还是挨了一顿训,几个卫率跪地请罪,恨不得把头给磕碎了,于是他父皇再次重申,平日里他除了军营哪儿也不能去,还必须让卫率时刻跟着,自然也无法去天德寺拜见先生,或者跟师兄弟们用题牌切磋。
所以少微是有点无聊的。
无所事事之下,他就又去找华苍了。
华苍是队正,每日带兵和训练的任务很重,甲胄穿在身上一整天,内里的衣裳都被汗水浸透了好几回。吃过晚饭,他会自己多练一会儿武,之后再去军营附近的湖边冲凉。通常这时候天色渐暗,湖边就没什么人了。
少微便趁此机会来找他玩。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预告:
我感觉得到,你就在我面前。
第14章观星台
华苍远远看见那提着两盏灯的人,就知道是尊贵的太子殿下。
天还未全黑,那人就要将周围照得亮亮堂堂,即便这样,走路仍是小心翼翼的,娇气得很。待那个光团慢悠悠走到他跟前的时候,他都快要洗完了。
少微提着灯在岸边站着,朝湖中喊了一声:“华苍?”
“属下在。”
少微高兴了,席地而坐道:“你且洗着,我在这儿等你。”
“……”华苍顿了顿,继续搓洗身体。
被太子盯着洗澡,这算是殊荣还是什么?罢了,这小瞎子眼神不好,由着他就是。
少微的确看不清他在哪儿,一低头,就见灯笼照着的石板上放着一叠衣裳,他问:“华苍,这是你的衣裳吗?”
“嗯。”
少微随手拎起来看看,指尖摸到粗糙的接缝:“你这外衫有好几处补丁呢,哎呀,里衣上怎么还有破洞,这哪能穿了?”
华苍懒得跟他这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太子爷多言,只道:“能穿。”
“换新的呗,昨日不是刚发了饷钱?”
“不用,补补就行。”买件新衣裳的钱,足够在张裁缝那儿补四次。
华苍以为话讲到这里就结了,熟料少微兴冲冲地说:“要不我给你补吧?”
让太子给我补衣服?我活腻了?
然而不待他拒绝,少微便拿着他的里衣起身:“本来找你也没什么事,我这就回去啦。你将就着穿外衫回去好了,我把这衣服补好,明日还你。”
“殿下好意属下心领了,不过……”
华苍边说边往岸边游,少微却不会给他阻拦的机会,早已拎上灯笼抱着衣裳跑了,脚下磕磕绊绊的,还差点摔一跤。
华苍抹了把脸上的水,无言以对。
上岸披了外衫,华苍四下看了看,只对岸有人在泼水打闹,显然没有注意到这边发生的事,他无奈摇头,实在不敢期待明日自己的里衣会变成什么样。
要不还是重新买一件吧。
当夜少微回到宫中,缠了桃夭半宿,要她教自己缝补。
桃夭不解道:“殿下是哪件衣裳破了?何至于要您自个儿来补了,交给奴婢就是了。啊,莫不是那件朝服?那件不好补的,得找人重做去……”
少微示意她快些教:“不是不是,我就自己缝补着玩,好桃夭你就别管啦。”
桃夭拗不过他,只得手把手地教:“殿下算是找对人了,小时候您调皮得紧,裤子常常磨破,都是奴婢给补的,补完后半点也看不出来。”
“是么?怎样才能半点也看不出来?”
“针脚稍稍密一些便好……”
第二日,提着两盏灯的太子殿下又来了。
他喊:“华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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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苍游到岸边:“殿下。”
少微将补好的衣裳递给他,一脸讨赏的模样:“补好了,你穿穿看。”
“……劳烦殿下心了。”华苍目光扫过他眼下的青影,淡然地试穿,抻袖子。
“怎么样?”少微一脸期待。
华苍屈起左胳膊置于腰间,直言道:“殿下,你把左袖口缝死了。”
“哎?怎么会?”少微扯了扯他的袖口,发现真的被缝死了,大概是昨夜熬到发晕,见到口子就补,结果闹出这等笑话,少微不由沮丧道,“那我拿回去给你改好。”
“无妨,属下回去自行剪开就好。”
“哦……”
华苍看着他,觉得原先那映着湖光的眼睛都黯淡了。
怎么这么麻烦。
维持着屈肘的姿势,华苍穿上里衣,再套上外衫,拎起两盏灯笼说:“至少破洞都补上了。殿下,风大夜寒,回去吧。”
少微对他笑笑:“好。”
他们一路走着,不知是不是错觉,华苍竟觉得这件里衣比以往更柔软熨帖。
他忍不住说:“殿下,你有许多该做的事。”不该把力浪在这些微不足道的事情,还有我这样微不足道的人身上。
“嗯,我知道。”少微小心探着脚下的路,“我该去做的事有很多,可是我想去做的事就那么几件啊,为什么不能去做呢?”
见他快被石头绊到,华苍扶了他一下,没再多言。
晚间,华苍坐在床上拆那个袖口。
他有些哭笑不得。
这位太子殿下缝补衣服的手法跟包扎伤口一样,是让人无法理解的繁复冗杂,那针脚紧实细密,外面的确不大能看出来缝补痕迹,内里却是盘根错节,绕出了许多奇怪的结扣。
华苍足足拆了大半夜,把那袖口弄得狗啃一般,全开线了。
要不还是找一下张裁缝吧。
这日华苍带了他那一队羽林军最先完成训练回了营地。
不知是不是继承了他父亲的将才,华苍带的那一队兵是新兵中进步最快的。不仅仅是体力上的进步,他治下严谨,羽林军堪称苛刻至极的“十七禁律、五十四斩”,他的兵都能严格遵守。两个月下来,这队兵几乎要达到正规军的水准了。
华苍向校尉报告了训练情况,转头看到太子殿下盘腿坐在不远处的沙地上,执一根树枝写写画画,华苍走过去看了看,依然是他看不懂的东西。
少微听到声音,抬头看他,白净的脸上粘着灰褐色的沙土。
他叹了口气说:“我这统领羽林军的大帅还没你们这些新兵快活,你们还能出去跑跑,我却哪儿也不能去。”
“怎么了?”华苍伸手给他擦了下脸,结果越擦越脏,又默默回了手。
“父皇还是不准我离开军营啊。”少微朝军营大门努努嘴,“这么些人看着我呢。”
华苍嗤了一声:“这有何难?”
少微怔愣:“啊?”说真的,他觉得华苍有种与生俱来的傲气,华家的冷待他从不放在眼里,知道他的太子身份后,虽说面上恭敬,却没有卑躬屈膝低人一等的感觉,皇权也好,军令也罢,似乎只要他想,他就可以挣脱束缚。
华苍道:“陛下不准你离开军营,那你把军营搬到自己想去的地方就是了,你不是羽林军的老大么?”
“搬、搬军营?”少微思忖片刻,忽然如醍醐灌顶,“对,我怎么没想到!”
既然他是老大,自然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了,军营又不是皇宫,随时都可以迁移的,他只要以训练之名将军营挪个地方就好了!
少微最想去的地方是天德寺,不过佛门清净地肯定不适合带兵驻扎,于是他回到军帐中,摊开地图寻了几个位置,又找来左右中郎将询问一番,最终敲定了宝玑山作为士兵们野外训练的地点。
他对华苍说:“我一直想去宝玑山的观星台,这下可逮着机会了!”
华苍:“哦。”
少微兀自兴奋了一会儿,不知想起什么事,又踟蹰了,他瞟了瞟华苍,支吾道:“那个,我不熟悉山路,晚间你能带我去观星台么?”
华苍顺口应了:“老大的指令,属下自当遵命。”
隔日羽林军新兵营就迁去了宝玑山,宝玑山是京城郊外一处要地,地形很适合野外练兵,少微与几名校尉确认过训练安排之后,便让华苍随他去观星台,由于就在军营范围内,他只带了几名贴身卫率跟在后面。
夜色初临,夕阳渐渐隐没在云后,少微匆匆爬了一会儿山,便开始有些紧张,他眨眨眼,四下望了望,伸手拉住了华苍的衣带。
华苍疑惑:“怎么?”
少微尴尬地说:“你、你在前面走,我拉着你。”
华苍留意到他有些空茫的眼睛,问道:“你是不是又看不清东西了?”
少微抿了抿唇:“不是,我就是爬累了。”
他死不承认,华苍也不戳破,就这么用衣带领着他继续上山。
到了地方,少微还是没放开华苍的衣带,他让卫率们在不远处戒备,只与华苍两人登上了观星台。此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华苍再看他的眼睛,也已经完全没有了光采。
少微仰头看着夜空,长长地叹了口气:“《天文大象赋》中说,布离宫之皎皎,散云雨之霏霏;霹雳交震,雷电横飞;垒壁写阵而齐影,羽林分营而折辉……只是不知离宫、云雨、霹雳、雷电、垒壁阵、羽林军,这六座星官究竟在哪儿呢?”
华苍问:“你懂天象?”
少微道:“懂是懂一点,算术、天象和历法本就是相通的,只可惜我实在无缘一窥天象之理了。华苍,你看这天上,有多少星星?”
华苍抬头,那漫天星辰几乎迷了他的眼,他说:“数不清。”
“嗯,人人都说天上星辰无数,我却只能看到比较亮眼的几颗,照着星图都找不全。”少微自嘲道,“好吧,你说的没错,我确是看不清东西,夜盲之症,一到暗处就成了瞎子。原以为到观星台上能多看到些,果然还是不行哪。”
他扯了扯华苍的衣带:“真累,坐下吧。”
华苍坐到他身边:“不能医么?”
少微摇头:“太医说娘胎里带来的,没法医。”
“月亮能看到么?”
“今日是朔月吧,本来也看不见,又大又亮的那种能看到。”
华苍哦了一声:“那也不算全瞎。”
少微被他这么一说,倒觉得跟这人讲讲自己的缺陷也没什么了:“可我不仅眼神不好,还怕黑,有时候怕得不敢睡觉,是不是很窝囊?”
“是有点。”
“……”
华苍顿了顿:“不过我要是什么也看不见,可能也会怕。所以你帐子里一直点着灯?”少微常常宿在军营中,那屋内帐中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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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宵亮灯的。
“嗯,不然睡不着。”原先的难为情消散不少,少微第一次与人说起自己的感受,“所谓的恐慌、畏惧、猜疑,都是从黑暗里生长出来的,什么都看不到,就会一个人想很多,越想就越可怕,总害怕这世上就剩自己一个人了。”
华苍侧过头来,与他鼻尖对鼻尖,盯着他墨琉璃般的瞳孔:“看得到我么?”
少微屏住了呼吸:“我感觉得到,你就在我面前。”
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对视了一会儿。
“夜深了,回营吧。”华苍把自己的衣带绑在少微手腕上,拉他起来,“还怕么?”
少微跟在他身后,唇畔带着笑:“不怕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预告:
少年意气。
第15章少年心[注解]
少微潜心钻研,独创了一种缝补针法,桃夭称之为“细细密密兜兜转转百针缭乱法”,反正她怎么也看不明白太子殿下究竟是怎么缝的,居然能补得十分结实,表面还看不出针脚。
为了练习这门手艺,少微特意把自己的好几件衣裳剪破了来缝,可把桃夭心疼坏了,那都是顶好的绸缎布匹,皇宫里也没存多少,全被这败家主子哧拉哧拉剪了洞,剪就剪了,练就练了,偏偏练好之后,却去给那不知打哪儿来的粗衣烂衫缝补,这真是、真是……
“暴殄天物啊!”少微好最后一针,利落地咬断线头,截下了桃夭的话,“知道了知道了,可别再在我耳边念叨了。我这几件剪的都是看不见不打紧的地方,你帮我补补,补好了还能穿嘛,别浪了。”
桃夭跺脚气道:“殿下要补自己补去,这不是都会细细密密兜兜转转百针缭乱了么?”
眼见贴身侍女转身要走,少微忙问:“好桃夭,这是要去哪儿啊?”
“哪有真让太子殿下穿补丁衣裳的道理,奴婢去找尚衣司再做几件来!”
少微笑着摇头,对一旁的小太监说:“桃夭的脾气真是越来越大了。”
卷耳诺诺:“桃夭姐也是为殿下着想……”
“哎,估计我这几件衣服以后是没得穿了,还是起来吧。”少微把那几件华服随手团了团丢给卷耳,却把那件粗布衫叠好,放在膝上。
“是,殿下。”
卷耳拾好那些衣衫,回来给炭盆中添了些碳。
少微暖了暖手。
殿外寒冷苍茫,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终于落了下来。
前线传来战报,革朗退兵了。
这算是好事,但无论是边境的护国军将士,还是朝堂上的文官武将,都知道此时的退兵仅仅是暂时的。
“冬守秋战。”少微回答他父皇,“这是革朗惯用的伎俩了。”
长庆殿内温暖如春,可皇帝的脸色仍然不大好,近来他的头痛之症越发严重,常痛得食不下咽、彻夜难眠,眼看着比入秋那时又清减了许多。
少微见他父皇扶着额头,似乎极为疲乏,关切道:“父皇要仔细身体,不要太劳累了。”
皇帝摆摆手:“无妨,继续说。”
少微无法,只得接着道:“革朗野心昭昭,如今来自我们长丰的矿源被截断,呼维斜已不必也不能再与我们假意周旋。儿臣猜测,在明年秋天之前,他们会做足准备,再次与我们宣战。而且这次不会是原先那种不成气候的打家劫舍散兵骚扰,恐怕会大军压境,直冲着我们西北三州而来。”
“依你之见,此战若是爆发,我们胜算几何?”
“我们必须胜。”少微目光坚毅,“父皇,儿臣知道革朗军悍勇,他们来势汹汹,此战定是一场苦战,会消磨掉我长丰许多战力,但我们绝不能退缩半步!”
“为何?”
“因为革朗所图,绝不仅仅是我们的西北三州,他们想要的是整个中原……”少微手指地图,如何坚守、如何拒敌、如何反击,侃侃而谈。
这一谈就谈了近一个时辰。
皇帝任由少微畅所欲言,最终却只回了四个字:“少年意气。”
“怎么就是少年意气了?难道父皇还想与他们议和吗?”少微坐在羽林军营的帅帐中,拥着暖手炉赌气。
沈初调拨着琴弦,漫不经心地问:“殿下怎么与陛下说的?”
“我说,革朗花了五年时间,陆续服了北部的零散部族,若是抢得我们西北三州,几乎就占据了北方的绝对优势,到时候不止我们长丰,东面的渠凉、西南的摩罗,都要受到他们的威胁。届时中原必定大乱,民不聊生。所以这一仗我们绝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服软,定要把他们逐回漠北,才能保中原长久安宁。这样说有什么错?”
“没错啊。”沈初弹奏了几个音,仍觉得不太对,“那殿下问过渠凉和摩罗了吗?”
“我……”少微怔住了。
沈初将一根琴弦重新上紧:“既然牵涉到渠凉和摩罗两国,自然要先摸清他们的态度。否则我们这边与革朗打得如火如荼,若是渠凉突然插我们一刀,岂不是腹背受敌?或者,我们为何非要孤军奋战?”
“我明白了,你说的是合纵之术。”少微已然冷静下来。父皇说他少年意气,的确如此,他只凭一腔热血,却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沈初见他自己想通透了,便不再多言,另想起一事:“对了,殿下还记得那个赵梓吗?”
“赵梓?”少微想了一下,“哦,那个题牌的出题人?我记得他是……峥林人士?”
“对,是他。”
“他怎么了?”少微早前有意结交此人,结果被一堆事情耽搁下来,差点忘了。
“臣前几天去了趟国子监,在明年春闱的考生名单上看到了这人。”沈初笑道,“他这人挺有意思的,别人进京,都忙着找国子监找翰林院的先生拜师,他倒好,放着别人给他引荐的先生不要,跑去天德寺拜在了算圣门下。”
“真的?”少微很是兴奋,“那他岂不是我师弟了?”
“可不是么。而且臣听说,这人确是有些本事的,易理术数无一不,棋艺尤其高超,文章做得也好,算圣先生颇为器重他。殿下,您有没有点危机感?算圣先生最疼爱的门生,怕是要换人咯。”
少微无所谓道:“这有什么,能遇上旗鼓相当的对手,也是一大乐事呀。再者说,我是太子,他是么?他如何与我比?”
沈初:“……”
好好好,太子殿下说得对。
此时外面训练喧闹之声减弱,少微忽然双眸一亮,急急跑下来,不顾外面寒风猎猎,推开一扇小窗,就这么坐到窗边。
细雪飘落进来,在他面颊上融成水,他却像是感觉不到冷。
沈初一头雾水:“怎么了?”
少微道:“看华苍练剑,他每日训练完要这般练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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