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撞南墙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世间怀花客
他不该想要裴迟宴的全部。其实在这场角逐里最卑微无权的角色不是裴迟宴,应该是他自己。
裴父站起来,眼中似有一丝夹杂了很多复杂情绪的怜悯,对他说:“你好好考虑吧。八月底之前,我希望你能做出一个正确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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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父亲后,裴敬堂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点起一根烟放进嘴里,慢慢地吐出一口白雾。
裴迟宴闻不惯烟味,他这几年很少抽了。
时间显示已经过了中午十二点,裴迟宴应该吃完午饭在看电视了。他拿出手机给他打了一个电话,响了五声后,接起来的人却不是裴迟宴。
阿姨的声音又急又慌:“喂?裴先生,迟宴睡着了我怎么叫都叫不醒,他一直在出汗,好像做噩梦了!您要不要回来看看?还是……”
一截烟灰嗒地掉在地上。
“我马上回来,你看着别让他乱动!”
裴敬堂冲出办公室,正好陈慧从电梯一边上来,看见他,举起手机问:“裴总不好意思,我刚刚才看到补课老师发过来的微信,迟宴今天早上的数学课没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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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要……”
“让人马上把车开出来,我回别墅。”裴敬堂边快速往电梯边说,陈慧一脸懵,但看见老板那副全然不好看的脸色就什么也没问,立刻打电话给司机。
回去的路上,裴敬堂难安得气都快吐不匀了,闭上眼想到的全是裴迟宴梦魇时汗湿的脸。
可真会抓时间闹人的心。
16
开学那天,裴迟宴起了个大早,穿上久违的校服下楼吃早饭。阿姨还在厨房拾东西,裴敬堂也刚下来。他坐在对面,在阿姨看不见的地方用脚轻踩裴敬堂的小腿,一路往上,最终在膝盖处被截胡。
裴敬堂握着他的脚腕,将另一只手也伸下去,猛地把他的裤腿往上扯。裴迟宴一惊,想回去,却被紧紧拉住。
裴敬堂的手揉上他的小腿肚,带来酥酥麻麻的触感。
阿姨端着一杯牛奶走出来,看见他们俩这个姿势,边把牛奶递给过去边问:“迟宴腿怎么啦?”
裴迟宴接过牛奶,羞得低头不敢吭声。
“昨天在书房拉伤了。”裴敬堂微笑答道。
“哦,那要小心呀。”阿姨点点头,关怀点到即止,转头说:“裴先生,那我先走了。”
“嗯。”
阿姨绕过裴迟宴的身后,往大门走去。裴敬堂用力捏了一把,他整个人几乎要从座位上弹起来。等阿姨终于走了,裴迟宴才抬起头,红着脸说:“你干什么?”
“有胆子撩,没胆子给人看?”
“你!”裴迟宴一时语塞,只能弱弱地骂道:“老流氓,我记住了……”
裴敬堂放开他的腿,悠悠道:“你得记住的事还有很多呢。”
裴迟宴以为他说的是昨天在书房干的某些不可描述的事,脸涨得更红,咕嘟咕嘟灌完一杯牛奶,拿起一个三明治就往外走。
“等等。”裴敬堂在身后喊。
等什么等。裴迟宴没回头。
只听裴敬堂轻飘飘地问:“你书包呢?”
裴迟宴停住脚步,闭上眼走回去把座位上的书包拎起来,刚要拔腿跑路,裴敬堂却也拿上外套站了起来,说:“今天我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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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暑假的时候是裴敬堂接他回来,如今开学了也是裴敬堂送回去。裴迟宴坐在副驾上啃三明治,被八月早晨也热辣的太阳晒得眯起眼,心里盘算着该如何开口。
这几天他想了很多,毕竟也高三了,离十八岁只有一个月多一点点。他有好多东西需要考量。
他觉得现在和裴敬堂算是在一块儿了,高三一年很快就过去,上了大学以后也要常常见面的话,最好是考鸿州本地的学校……
裴迟宴啃完三明治,拿纸擦了一把嘴,开口道:“叔叔。”
“嗯?”裴敬堂微微侧过头。
裴迟宴抿嘴问:“你说我努力一把,能不能上鸿大啊?”
裴敬堂握着方向盘的手臂明显地僵了一下,手指下意识往里抠。这是一个很暴露紧张的动作,可惜裴迟宴光顾着看他的表情,把它忽略了。
裴敬堂笑了笑,故作轻松地问:“你想一年里把饱和成绩提个70分?”
“啊,很悬是吧?”裴迟宴吐吐舌头回视线,认真道:“可是鸿州只有鸿大好一点……嗯,那隔壁宁洋的话……”
他叽叽喳喳地说着鸿州旁边的城市里好一点的大学,一会儿嫌这个太远,一会儿嫌那个太小,说来说去,还是回到鸿大上。
“我还是加油试试吧,再不济鸿大还有三本学院呢……”
“你想念什么专业?”裴敬堂问。
裴迟宴掰着手指说:“没想好,不过,有点想念心理学……”
“要念心理学的话最好得去国外。”裴敬堂目不斜视,嘴角一丝弧度也没有,整张脸平静得看不出一丝波澜,“美国斯坦福和常春藤都是世界一流,我以前留学的时候……”
“我才不出国。”裴迟宴眨着眼睛打断他,“出国就不能经常回来看你了,你舍得我出国吗?”
舍不得。舍不得。
他舍不得。所以说不出口。
最后,他吐出一口气,勾起嘴角,半开玩笑地说:“我巴不得你别老在旁边勾我。”
裴迟宴踢着腿大笑,脸上洒满朝阳的光,为本就柔和的轮廓镀上一层纱绒,显得更柔软、漂亮。
裴敬堂想象不出他遍体鳞伤的模样,或者说,是不敢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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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迟宴今天来得头一回的早,教室里还没有几个人,早起睡觉的孟岑正趴在桌子上挺尸。
他走过去,一巴掌拍在孟岑头上,压低嗓子喊:“孟岑!”
孟岑浑身一个激灵,还没醒过来呢,就拿起书开始乌拉哇啦地读。
听到裴迟宴在旁边笑,他才反应过来不是老师,翻了个白眼又趴下去,懒洋洋地说:“大少爷,你怎么回来得这么早啊……”
“进入高三,我要好好学习了。”裴迟宴边说边把课本拿出来,“我刚给自己定了一个目标。”
“什么啊?”
“鸿州大学心理学系。”
孟岑闭着眼给他鼓了个掌,说:“有梦想都值得表扬。”
“我说真的!”裴迟宴把他的手拨开,“呆在鸿州我可以天天回家,家里那个老狐狸,哼哼,不就被我拴着了么。”
孟岑听着听着猛然睁开眼,坐直起来惊讶地问:“你的心事,成啦?”
裴迟宴扬着下巴不说话,眼里全是得意。
“我操,大少爷可以啊,这就要升级成为正房夫人啦?”
这话听着怪怪的,可裴迟宴没否认,翘起嘴角翻开课本温书,孟岑凑过来,看见他原本空白的语文书已经补满了注释,赞叹道:“看来你是真的要读书了。”
“你呢?”裴迟宴问,“你要是考不上二本,你妈不是得打死你?”
“我?我得过且过吧。”孟岑朝他一笑,把下巴搁在桌上,目视前方的黑板,有些无所谓、又有些迷茫地说:“我哪有你那么明确远大的方向啊。”
有明确远大方向的裴迟宴拍了拍他的脑袋,低下头认真看书。
17
八月份就在赶课和考试里过去,三节晚自习几乎全被各科老师霸占去讲试卷,回了家还有白天留下的作业要补。裴迟宴搬了个凳子坐在书房里写作业,偶尔抬头看几眼裴敬堂,视线猝然对视的时候就心虚地看向别处,折腾到十点多,还有一半数学没做完。
有时候做得快,裴敬堂还会帮他检查,不会的再一道一道教。这简直太对裴迟宴的味,订正一道要奖励一下亲亲,肆无忌惮地撩火,一写完就被忍得头疼的裴敬堂抱着弄,整个书房都响着他的呻吟。
像被开了壳的蚌,失去坚固的防御,里面是一戳就缠绕上来的软肉。
他曾想过干脆洗干净送上去,但裴敬堂好像对成年这件事执念很深。他想算了,反正马上就要过生日了。
裴敬堂问他想要什么礼物,他说:“我想爬上你的床。”
还要什么礼物,裴敬堂就是最好的礼物。
八月底的时候学校放了两天假,裴父和魏女士来过一次,一个和裴敬堂到楼上关起门密谋什么大事,一个在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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厅边说话边给裴迟宴切西瓜吃。
裴迟宴吃得很乖,小口小口地,汁水也用纸接好,怎么看都是讨人怜爱的好孩子。
魏女士对这个孙子的期望比对儿子大。裴敬堂一直活得叫她提心吊胆,年少叛逆时出国又出柜,把亲爹气进医院;稍微大了点,稳重了点,执掌公司后却又扯进大案里。他在别人看来都是成熟且成功的男人,但骨子里的桀骜只有一路看他走来的人知道。
她想裴敬堂不成家也行,和谁在一起都无所谓,只要留下一个未来能接替他的孩子就好。如果没有裴迟宴,她都想联系加拿大代孕机构了。
可为什么,偏偏是裴迟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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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签证已经做出来了,你考虑好了么?”
书房的沙发里,父子两人面对面坐着,裴父抿了一口自己刚沏茶。裴敬堂垂着眼,手里是薄薄的文件袋。
裴迟宴的证件都在里面。十二岁时落的户口本和养登记书、十六岁时拍的身份证、十八岁时做的护照。
他参与过的六年。
“考虑好了。”裴敬堂把文件袋放下,神色平静,“等他生日过了,就送出去。”
裴父点点头,说:“九月峰会警戒,呆着这应该还安全。十月之前过去,可以在那边呆到明年一月,考完托福,适应下来再申请大学。”
“我已经和以前在斯坦福的教授联系过了,他同意给宴宴写推荐信。”裴敬堂站起来走向窗前,“大学申请应该不是问题。”
窗外是夜间寂静的郊野,别墅之间隔得很开,灯光零零散散,像坠落在地的珠子。远处公路稀疏地闪过车灯的残影,被树木挡住,看不真切。
裴父喝完一杯茶,看着书桌旁的地上散落的几本作业本,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问:“你和那孩子,有……过吗?”
无法宣之于口,无法直接触碰的,最深层的秘密。
“没有。”裴敬堂答得毫不迟疑,“我没动他。”
杯子放在茶几上发出咯噔的脆响,裴父也没有再说别的话,起身走到他身边。
两个人并肩而立,书房暖黄色的灯光洒在背上,在窗前投下短短的影子。
“爸。”
“嗯。”
裴敬堂叹了一口气,说:“我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到底对不对。”
“对错是需要时间去验证的,你我都不是可以下定论的人。我试图纠正你的决定,只是希望到了多年后,你可以不用守着过去的剪影后悔。抱有遗憾是生命的常态,但人一旦开始后悔,就会囿于眼前的小格局,再也走不出去。你明白么?”
四周静谧,书房里除了呼吸声再无其他声响。话说到这里再清楚不过,良久的沉默过后,裴敬堂回答道:“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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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两位稀客之后,裴迟宴从冰箱里拿出另一个大西瓜,剖了一半用勺子挖着吃,坐进裴敬堂怀里,把西瓜心最红的那一块都喂给他。
“你们在书房都说了什么呀?”
裴敬堂抱着他的肚子,闻头顶的发香,说:“没什么,公司的事。主要还是你奶奶想你了,过来看看。”
“她刚刚看了我好久没说话……她怎么了?”
裴敬堂蹭着亲了亲他的发漩,答道:“听说你高三开学一个月瘦了四斤,心疼的。”
“我瘦了四斤还不是你的错……”裴迟宴半真半假地抱怨,挖出一大勺西瓜塞嘴里,边嚼边说:“我在学校吃好喝好,养出来的小膘晚上陪你一运动就没了……”
“嗯。”裴敬堂笑了,“那今天还运动么?”
“不要,我要养蓄锐,生日那天晚上把你折腾死。”
说完,裴迟宴自己先被耻到了,小脸皱成一团,吐出半截红艳艳的舌头。
裴敬堂捏捏他的脸,低声说:“我等着。”
“还有七天。”裴迟宴用勺子另一端在西瓜皮上刮了一个7,特别开心,“还有七天你的宴宴宝贝就要成年啦!”
“我的宴宴宝贝。”
18
生日前的两天裴迟宴就开始礼物,同学的占了一半,趁机会巴结裴敬堂的又占了一半。裴迟宴都抱回来一股脑地堆在房间角落,也没仔细看。
裴敬堂晚上去应酬了,得十点以后才能回来。他洗完澡跑去书房拿作业,书都被整齐地叠放在桌子中间,他拾的时候无意间看到旁边的一个抽屉没关好,透明文件袋露出一个角。
裴迟宴好奇地把文件袋抽出来,第一眼,在袋子里看见了自己的身份证。
他把里面放着的证件全倒出来,户口本身份证养书堆在一起,忽然觉得有点头晕。他手指微颤着翻开那本从没见过的护照,持有者分明是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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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敬堂回来时已经十一点多了。一楼客厅的灯还为他留着,柔柔地发着暖光。房间门紧闭着,裴迟宴估计是睡了。
他走上楼,轻轻打开裴迟宴的房门。床上的人面朝里,窝成一团睡着,地上还四散着礼物盒。
裴敬堂走进去帮他把空调温度调高了点,然后放下遥控器,坐在了床边。
软蓬蓬的床垫因重力稍稍下陷了一些,床中央的裴迟宴脚趾微动,都被裴敬堂看在眼里。
手握上脚腕,太瘦的缘故,一只手就能完整圈住。他的裴迟宴到了十八岁还是这么小一只,好像折一折卷一卷就能变成幼猫般大小,抱在手里带来带去。
裴敬堂弯下腰,在裴迟宴的脚背上落下一个轻吻,起身离开。
房门咔哒一声关上后,一直背对他的裴迟宴终于忍不住哭出声,眼泪把枕头沾湿一大片,越哭越难克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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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晚上帮裴迟宴拾作业的时候,裴敬堂有想过,这么做是不是太不尊重裴迟宴自己的意愿。
可其实这不用问也清晰。裴迟宴断不会答应,他会哭到你心软,把血淋淋的真心挖出来捧到你面前,用这个年纪最惨烈无知的方式证明他对你的爱意。
如果可以,如果真的还有来日方长,裴敬堂也想一点一点教会他如何在爱里成长。但好像确实没这个机会了。
要是裴迟宴在鸿州出任何一点意外,他第一个放不过的人,肯定是他自己。
放走就是最好的保护。裴敬堂清楚这个道理,可又压抑不住内心极端的自私,裴迟宴既然喜欢着他,就得牢牢记着,就算以后认清了离开了,这段感情也要嵌进心里无法遗忘。
拾完乱放的作业,裴敬堂打开旁边的一格抽屉,把里面的透明文件袋拉出一个脚,再推回去,装作没放好的样子。
第二天晚上,恰是这个时间,裴迟宴拿完作业本,打开了这格抽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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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六点,裴迟宴顶着乌青的眼圈从楼梯上下来,停在半路,看着裴敬堂喝完咖啡站起来,忽然叫了一声:“叔叔。”
裴敬堂顿住脚步,抬头看见了他。
裴迟宴弯了弯嘴角,露出一个有些难看的笑容,眼里不见光,像乌云盖住了月亮。
“怎么了?”裴敬堂问。
“明天就是我生日啦。”裴迟宴说,“今天你会陪我到零点吗?”
“当然,不是约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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吗?”
裴迟宴又问:“这么久了,我……有没有让你很苦恼过?”
裴敬堂摇头,说:“没有。你别多想。”
得到答案,裴迟宴没有再往下问,就笑着看他,看了很久、笑了很久,久到裴敬堂都快丢盔弃甲前功尽弃地冲上前抱住他揉进怀里了,他终于又垂下眼,好似这就已经很满足。
没有苦恼过。
“你可别不要我啊,叔叔。”裴迟宴咬着嘴唇笑,“如果连你都不要我了,我只能从哪来回哪去了。”
裴敬堂只觉无从回答。裴迟宴的那副表情太让人心疼,他越是看,就越狠不下心,胸口泛起酸,只能机械地重复曾经说过的话:“不会丢下你。”
裴迟宴站在阳光里,轻声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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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敬堂去公司前嘱咐过送裴迟宴的司机,让他务必看着裴迟宴走进校门。早自习结束时,他也打电话给班主任,确认过裴迟宴确实在校。
他放不下这颗心,总感觉裴迟宴早上说的那番话叫人害怕,好像一不注意,他就会泡沫一般忽然消失。
提心吊胆了一整天,熬过了漫漫白日,原以为可以放下心了,裴迟宴却在最后的这点关头趁所有人都不注意的时候跑了。
晚自习最后一节课,老师过来,裴迟宴的座位上已经没有人了。
这个孩子什么都没带,手机现金银行卡全在书包里,一句话也没留。
19
“孟岑,我大概考不了鸿大了。”
晚自习第一节,老师在讲台上分析试卷,最后一排闹得起劲,孟岑正刺溜刺溜地吸泡面,忽听到旁边拿着笔的裴迟宴说了这么一句话。
“啊?为什么?”孟岑问,“你不是挺有信心的吗?”
“我好像要出国了。”
“出国?”孟岑闻言一愣,“怎么突然又出国了?”
裴迟宴用力按下笔尖,在试卷上戳出一个大洞,说:“我在裴敬堂的书房发现了一袋子证件,里面有我的护照。刚做的,盖了美国签证。”
“嗯?不不不,那也有可能只是想带你出国玩呀,今年先做好,明年高考一考完就能飞过去……”
裴迟宴打断他:“不是,我能感觉得到。”
孟岑放下泡面杯,认真道:“这种事怎么可以光靠感觉啊,你自己在这胡思乱想有什么用,应该当面问问他啊。”
“不,我……好像让他很难办。”裴迟宴鼻子一酸,尾音微颤起来,“前几天他爸爸妈妈都过来了,他爸和他单独聊了很久,应该是知道了吧……”
孟岑倒吸一口凉气:“我去……难怪了……”
裴迟宴笑了笑,说:“所以我大概猜得到他们说了什么。”
“那你怎么办?”孟岑皱起眉问,“真出国啊?”
裴迟宴没回答,过了好久才出声反问道:“我还能怎么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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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八点半的时候台风登陆,狂风呼啸着斩断路边的樟树,席卷落叶奔向西北。天阴无光,乌云滚滚遮盖星辰,忽然一开口,下起倾盆大雨,雨点密集地砸在车玻璃上,根本看不清路况。
陈慧挂掉电话,转头说:“裴总,已经派人去找了,警局那边还在协商立案,但是这天气实在太差了……”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哽住了。后座上,裴敬堂的脸埋在一片黑暗里,脸色雪白没有一丝活气,那双眼斜视过来,满满的全是彻骨冷意。
“闹园、步行街、十里路这些他平时会去的地方暂时都没有发现。”陈慧硬着头皮说下去,“……现在还不能排除半路被绑架。”
裴敬堂重重地呼了一口气,闭上眼,问:“海港、老仓库区、东街拆迁地这些地方呢?”
“还在找……”
天幕黑沉,雨势磅礴,时近九点,路上没有一个行人,学校的led屏幕在大雨里忽明忽暗,啪地灭了。
一个身上只有一些零钱的高中生,在这样的雨里翻出学校,他能去哪?
裴敬堂毫无察觉地咬破了自己的舌头,腥甜味袭来的那一瞬才反应过来。
裴迟宴,能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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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年前,那其实是一个秋天。午后闲懒的时间里罕见地下了暴雨,大雨冲刷过孤儿院新粉刷的淡黄色外墙。门窗紧闭,风透不进来,铁门外的走廊刚被打扫过,整洁干净一尘不染,旁边的房间里还有孩子在床上午睡,空气安静到极点,时间仿佛静止了。
铁门后却是另一个世界。
被挑选过的孩子打了针就晕晕乎乎,半梦半醒之间地下室的拉门也打开了,里面光线昏暗,隐约有几个人影。他们顺着指引一起慢慢走下去,轰隆,拉门被关上了,魔鬼在一旁嬉笑,露出白花花的肉体。
小七在墙外,扒开小窗朝里窥探,恰好看见了地下室里露出来的几张脸。
“还是等敲门再打开。”孤儿院的院长站在走廊上吩咐护工,转过身往铁门走,“不要吵到外面在睡觉的,等下一次……谁在那?!”
视线猝然对视,小七猛地关上小窗,从墙上跳下来,拔腿就往屋后跑!
他听不清身后的叫声,耳畔只有风的哀呜、雨的嘶鸣。他拼命地跑,一跃跳进旧房那那扇高高的窗户里,躲在成堆的杂物废品中,屏住呼吸。
“什么……不是……路外来车……警……”
嘈杂雨声和极度的惊惧让他根本听不清外面的人在喊什么,心脏快要跳出胸膛……
大雨磅礴,雨漏进破旧失修的房子里,浇在他的头上,整张脸都被雨打湿弄脏,他也不敢动。
雨声外,死一般的寂静。忽响起一阵雷鸣,天公暴喝,向世人宣泄愤怒仇恨。
“我没有丢下你们……也别丢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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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越下越大,远处风暴雷鸣乍起,路面排水不畅,已经积起一层污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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