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年惊蛰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落蒲生
他站着不知怎么开口,他为人处事正如刚才对待玉三娘一般,有原则,不逾矩。救人这种事还真不是他一贯的风格,至于为什么会救他,他内心也不是清楚。但从反面来说,他这么多年来干过的莫名其妙的事,也不差这一件了。
终于,他还是不得不打碎这满空气的尴尬与沉寂:“你受了伤,还……还被我灌了酒,身体还很虚,还是回去躺着吧。”
男子抬起双眸望了他一眼,缓慢地说出几个字:“原来是你给我灌的酒。”
陆惊鸿深深感受到了他那满腔的怨气,立刻说道:“不给你灌酒,你的尸首现在就在警察厅里躺着。灌了酒,至少你还有活着的几率不是。”
男子墨深的眼眸暗了暗,说道:“多谢。”然后抬脚越过他往楼下走去。
陆惊鸿以为他打算离开,正欲阻止,结果看见他停在了一楼墙上的画卷面前,认真地看了许久。
“这都是我为客人们画的,每次为她们画皮之前都会画一副她们也许丑陋,也许苍老的样子,想画皮后赠予她们,纪念下自己过去的模样。只可惜没人愿意下一个过去的自己,她们的眼中,只有对未来的虚幻和憧憬。”
陆惊鸿看到第一次有个人能这么认真地欣赏自己的画作,便不知不觉地说出了许多不曾说过的话。
“凡肆”是个画铺的由来便是这上百张画卷了。但虽是画铺,却没什么客人,唯一有的,便是要求画皮的女子。
“你画得很好。”男子缓步走过每一幅画,低哑的声线又轻又缓,“画出了她们眼底对自己的不满与厌恶,还有对这个世道的憎恨和幽怨。”
陆惊鸿听到他所说的话,忽然觉得,原来辗转世间这么多年,真能遇见与之同道的人。
“你的普通话很好,北方人?”他试探性地问道。
“西藏人。”男子毫不迟疑,似乎有关自己的一切都不足为谜,“丰崎良墅,自小流落在北平一带。”
“那……”陆惊鸿想了想,决定还是问个明白,“你为何被监察厅的人追捕,你真是他们口中的‘乱党分子’?”
“差不多,反正是个与gongdang作对的角色。”他的眼中带着道不明的笑,“为日本人卖命,是不是很可恶,很该死?”
陆惊鸿见他忽然反问自己,顿了顿回答:“也不是,真正可恶的应该是日本人。为其卖命也不过是保自己的命,人活在这世道,都是有苦衷的。”
男子听完后,再次仔细看了眼陆惊鸿,忽然说道:“我累了。”
然后走回了二楼的客房。
陆惊鸿看着他远去,空气忽然间又变得诡异而静谧,他好像没说错什么吧……
待到傍晚,蔡花才提着两篮菜匆匆赶回来,然后奔进后院的厨房开始做晚饭。
陆惊鸿靠在厨房门槛上赞叹了两句他的贤惠,然后问道:“怎么样,查到什么没?”
蔡花刚好把鱼鳞剔净,回答:“没有。老板,我觉得三娘的那个什么情人根本就不存在,我问过清欢门好几个姑娘,她们都说没见过也没听说过此人。”
“兴许他是躲在了什么地方,不好露面。”陆惊鸿思索道。
接下来,一顿饭吃得安安静静,陆惊鸿给蔡花提起了下午丰崎醒过来一事,小花听后捧着碗大笑:“哈哈,老板,他这是感觉与其在这任你糟蹋生命,还不如去自首的好。”
陆惊鸿黑了脸,推了推自己面前的汤碗,说:“把生鱼汤给他端些上去,得饿着了。”
小花立刻抖了两抖,嫌弃地用手扇了扇自己面前那股浓烈的中药味,道:“老板你这是何苦为难人家啊,那位丰崎先生好不容易有了活下去的希望,你这再折腾……”
“你再不闭嘴,我把这整碗汤都给你灌下去,先把你给折腾死。”
他看着陆惊鸿咬牙切齿且目光凶狠的样子,乖乖地闭了嘴。
就这样到了蓉城的十一月,二十一日那晚,青衣舍重新开场。戏园外,来往的看客依然如瀑。
陆惊鸿将蔡花留在了铺子里看门,然后带着丰崎去了青衣舍,说要带他看望他的“救命恩人”。
“我这条命,既是你的,又是他的。还起恩情来,岂不麻烦。”丰崎漫不经心地坐在人群中,开口道。
陆惊鸿笑着反问:“你又不是个姑娘家,还怕一女同侍二夫吗?”
丰崎忽然沉着脸瞥他一眼,没再说话。
“哎呦,你小子是不是真活得不耐烦了!”大堂门口忽然传来争吵声。
“我宋漾可没嫌这安生日子过得多,要先去见老祖宗,也是你这个只知狗仗人势的疯狗先去。”
“哟呵,宋公馆的二公子了不起啊?别仗着自己有个做督理的哥哥,就可以……”中年男子忽然大叫起来,“啊,痛,痛……”
宋漾松开了压着他胳膊的左手,拍了拍男子的脸,道:“别以为谁都跟你一样,话说回来,像你一样趋炎附势的霍家下人也还不少,但是能这么不要脸地大庭广众之下调戏别人,还反过来咬我一口的人,真是不多见。”
“你!”男子甩开他的手,骂道,“老子干什么关你屁事,有这闲工夫还不如滚去青楼,还你那风流债吧!”
“都是寻花问柳的人,何必为了那些鲜花嫩柳在此伤了和气。”陆惊鸿走向他们两人,笑道。
男子看向陆惊鸿:“陆老板,今天这事和你没什么关系吧?”
“你们之间的事自是与我无关,可在这青衣舍里闹事扰了大家心情,我看不惯又如何?”陆惊鸿摇了摇折扇,每次来这总能遇见些烦心的事,而眼前的霍家人,更是隔三差五就要闹得鸡犬不宁的主。
“行。”男子最后放声大笑,“这个破戏园子老子还不乐意呆了。等着吧,你,宋家,还有你们这个破地方,总有一天会败在我们霍家老爷手里。”
他指着宋漾,又指了指弄堂,最后冷哼一声走了。
宋漾嗤笑一声:“哼,眼睛挺小,口气倒蛮大的。”
群众的目光渐渐剥离他们,待戏开幕,一如往常。
戏还是起初的戏,人也是曾经的人。
柳眉生上台之后,他的一举手一投足,都使得戏台之下观众移不开眼。
第十八年惊蛰 分卷阅读5
宋漾来这里也就是为了消遣。谁让最近那个清欢门冷冷清清的,玉三娘也不知是不是偷偷躲在屋里吸大烟了,几日不见人,弄的清欢门门可罗雀。
他本来因为刚刚的事还心有不爽,但看见柳眉生的一刹那,忽的就呆住了。
“他是谁?”宋漾目不转睛地看着台上的那一抹红裳,问向旁边的陆惊鸿。
“柳眉生,青衣舍的台柱子。”
宋漾盯着台上没再说话,他知道那是柳眉生,红遍蓉城的第一戏伶。但他从不知道,原来一个名震满城的小戏子除了唱腔绝,长得也这般好看。
一个真正能美得脱俗的人,不是因为他的出现会使身边的风景黯然失色。而是他就这样存在着,再灰暗的尘世也会变得清明起来。
在宋漾看来,眼前台上的风华绝代的柳眉生就是这样的人。
一旁的丰崎始终沉默不语。
戏才唱到一半,宋觉又猝不及防地带着军队闯了进来,看戏的宾客一看阵势,一片怨声载道。
一个大汉终是没忍住,抱怨道:“这他妈都第二次了,能不能等老子看完再进来!”
高副官一眼扫过去,提起说话人的衣领,用枪指着那个人的右额:“再说一句,信不信我一枪毙了你!”
那人立刻怂了,开始求饶。
宋觉站在队伍前面止住了副官,道:“别浪时间,直接抓人。”
陆惊鸿一听,握着折扇的手紧了紧,难道他们已经什么都查到了?不着痕迹地偏头看了看身旁的丰崎,一脸的从容淡定。
下一秒,高副官却直接带着人上了戏台子,然后一个手势,身后两个士兵便压着柳眉生的双臂意图让他跪下来。
柳眉生似乎也没想到自己忽然就被抓了,随着身旁两个士兵的施力,他依然咬着牙死活不跪。但终究抵不过两人的力量,最后单跪在了戏台之上。
一时之间,台下议论纷纷。
陆惊鸿不动声色地看着台上那一幕,知道今天这事无论如何还是因丰崎而起。虽然目前看来宋觉还未找出他的下落,但踪迹一定是越来越明显了。
副官看了看柳眉生淡漠着脸,毫不退惧的表情,直接道:“柳老板,有人举报你私藏‘乱党’,知情不报,跟我们走一趟吧。”
“呵,乱党,哪儿?”柳眉生轻笑着瞥了他一眼。
副官见他不承认,这时一个身穿青色戏袍的女子走上台,指着他说道:“就是你上月谢幕后鬼鬼祟祟,我看过你上台穿的鞋子,鞋底有一滩干涸的血迹,而打扫时发现这个房梁之上,也有一大滩血迹。肯定当时那乱党就躲在这上面了,你这不是知情不报是什么?”
面前指认他的女子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她在《覆华别》里饰演了一名宫女采枝。
柳眉生听闻看了看眼前这个和自己没什么交集的姑娘,不得不说,她此时的言语动作,真是像极了戏中的采枝。多加培养,又是个名震满城的角儿。
但他随即又笑,自己这都自身难保了,还想那么多做什么。
第4章第四章
熙熙攘攘了一会儿,宋觉便毫不犹豫地将柳眉生带走了。
陆惊鸿看着他们如上次一般再次远去,不同的是,这次还带走了一个人。
他对宋漾道:“宋二少爷,柳老板就这么莫名其妙被抓了,你说我们这些想看他唱戏的人可怎么办?”
而宋漾也不是个傻子,回问道:“他犯了什么事?”
“这个陆某也不是很清楚,都是一个月以前的事了,谁还管那么多跟自己无关的事。”陆惊鸿说得一脸真诚。随后又补充道,“不过柳老板这一被抓,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放出来了,如果真与什么‘乱党’有关,恐怕是凶多吉少了。可惜了这绝代风华啊……”
宋漾忽地站起身来,道:“今日这戏是又看不成了,陆老板,宋某先走一步。”
陆惊鸿看他远去,知道他这是迫不及待赶回家救人呢。至于为什么是赶回家,这也只是他的猜测而已,他以前就听说宋公馆的后花园有个地下密室,是特地用来关押拷问一些秘密嫌犯的,如今这‘乱党’一事还没个清楚,估计柳眉生应该是会被带去密室,而并非警察厅。
随后他带着丰崎回了‘凡肆’。
“你要干什么?”丰崎看着陆惊鸿难得在铺子里忙里忙外,找东找西。
陆惊鸿力地从积满了灰的柜台下翻出一张白布,回道:“当然是改行算命算风水了。”
丰崎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道:“你要去宋公馆?”
陆惊鸿拿着布的手抖了抖,起了笑:“没错。”
他在几番斟酌后,还是决定自己也要去一趟宋公馆。毕竟就凭宋漾那德行,能从他哥哥手中要个嫌犯过来,怕是个难事。
“带上我。”丰崎看向他,要求道。
陆惊鸿不假思索地拒绝:“你去了,不仅柳眉生出不来,我们的命都要搭在里面。”
“那我一个人去。”丰崎继续道。
他不禁扶额,这呆子怎么就不懂呢,叹道:“你哪儿也不要去,和小花留在‘凡肆’就好,明儿一早我就去宋公馆,带了人就回来。”
“我一个人就可以。”丰崎依旧坚持,说着还掏出了一直藏在腰间的枪。
“喂喂,别冲动。”陆惊鸿后退一步,“宋公馆可不是你能随便开枪的地方,再说了都是中国人,没必要这样大动干戈的。”
“我……”丰崎开了开口,看了眼陆惊鸿,最终没再说话。
若是去警察厅救人,他到也不至于百般要求跟着前去。可一旦陆惊鸿去了宋公馆,事情就会变得复杂许多。
毕竟,蓉城安乐的日子不多了。
第二日,宋公馆。
灰暗的密室里,冰冷潮湿的墙角立着几根蜡烛,闪烁着微弱的火光。
一个拷问官正坐在一旁打盹儿,他昨晚审了柳眉生一整夜,愣是啥消息都没捞到。偏偏宋司令又嘱咐过,只能问,不能打。
“水,水……”柳眉生现在也不比面前的拷问官清醒,睡的迷迷糊糊,还是站着睡的。他自昨晚上台,便再没进过水。
这时大门外的铁链被打开,刺耳的声音一下把拷问官惊醒了。
宋漾走了进来。
“少爷来了?”拷问官立刻恭恭敬敬地迎上去,边问着边往他身后看了几眼。
“别看了,我哥没来,就我一个。”宋漾直接打断他的想法。
第十八年惊蛰 分卷阅读6
拷问官听后尴尬地笑问道:“那不知少爷来这儿,是干什么啊?”
“找人。”
“少爷怕是走错了,这里只有嫌犯,轻则关押个几年,重则秋后问斩。哪有你要的……”什么人啊。
这时柳眉生又迷糊着开口喃喃了句:“水……”
宋漾立刻看向拷问官,吩咐道:“柳老板要水,还不快去。这唱戏的嗓子怎么能不好好保养呢。”
柳眉生终于清醒了会儿,最后喝了两口拷问官不情不愿递到嘴边的茶水,然后轻声道:“多谢……宋二少爷。”
宋漾讶异,问:“你认识我?”
柳眉生这时才虚弱地抬头看向他,轻笑一声:“宋二少爷的名声可是蓉城富家公子里最响的,花天酒地,无所不享。我一介梨园戏子,自是听说过。”
宋漾一听他这么说,立刻暗道不好,自己的形象在他心中居然早就臭掉了,必须要挽回才行。
于是他不顾旁边拷问官的劝阻,非要把柳眉生给弄出去。
“赶快把你的猪手拿开!”宋漾大吼。这厮居然敢抱着柳眉生的腰不放,简直是找死。
就在宋漾准备一拳头打过来时,拷问官终于猛地松开了他的腰,然后一脸悲愤:“二少爷,如果你真要不管我的死活救这个人出去,那我死也不怕了。”
说完他就转向一旁的铁柱子,回头哭着道:“二少爷,请你……一定要照顾好我妈!”
宋漾一脚把他撂倒在地上,满脸嫌弃:“劫狱的是我又不是你,寻死做什么?再说了,本少爷是那种会给老人送终的孝顺儿子吗?自己母亲应该自己养,你都一大把年纪了,别太懒。”
拷问官立刻摸了摸自己才四十来岁,还不算太苍老的脸庞。反应过来时,他们二人已经消失在门口了。
而另一边的陆惊鸿特地从旧市场买来了一套法师服,自己又扯了两块破布扎在竹竿上,还让丰崎写了几个漂亮的毛笔大字。
他乔装打扮后来到宋公馆时已经早上近九点,公馆外不算太强烈的太阳晒得他有些眩晕,果然是活得久了,身体也正在渐渐退化。
又等了一刻钟,管家才领着他进去。这个时候宋觉不在,而宋公馆里本身也没什么其他人,只有一两个仆从偶尔匆匆从身边走过。
深秋的晨风吹过,卷起一地苍凉。
管家领着陆惊鸿转到后花园,陆惊鸿刚好看见宋漾扶着柳眉生从一旁的假山后走了出来,而管家此时正背对着他们对着他侃侃而谈。
管家看了看他,疑惑道:“法师,有什么问题吗?”
陆惊鸿听闻立刻装模作样地看了看四周,确定柳眉生已经被带出去了后,故作高深道:“此公馆风水极好,养灵养人,并无邪祟。”
说罢就打算告辞。
“宋督理,这就是你们请的法师?”
一个极为年轻的声音忽然从他们身后响起。
回头便看见宋觉身穿军服站在院子的拱门下,身边还立了个穿着奇怪的年轻人。
宋觉皱着眉头,看向管家,冷声问道:“承叔,我答应让你随便带人进公馆了吗?”
“这,这……大少爷。”承叔立刻变了脸色,“我以为这位法师他就是……谁知他……”欲言又止地瞄了眼一旁的陆惊鸿,心下叹了口气。
没想到自己一大把年纪,还会被江湖术士骗到。
宋觉看了看陆惊鸿,没说话。反而问向身边的年轻人:“怎么样,公馆是否……”
年轻人抬手止住了他所问的话,沉默地在花园里逛了一圈。随后停了下来,沉思了会儿道:“你们府中确实有妖,但行踪不定,目前我还没有办法探出它的踪迹和来历。”
宋觉点点头,全然不觉惊讶或怀疑。
陆惊鸿心下冷笑,原来大家都是个骗子罢了。不过他转念一想柳眉生已经出去了,这宋觉怕是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再出手,那么他,也可以退场了。
于是陆惊鸿忽然清了清嗓,不顾颜面地出声道:“抱歉,宋督理打扰了,我就是个混吃混喝的,下次,我一定不会再来贵府招摇撞骗。告辞。”说罢便走人,没有丝毫犹豫。
宋觉看着他潇洒离去的身影,对管家吩咐道:“带面斗大师回客房歇息。还有,下次别什么人都往公馆里带。”
承叔连连答应,然后将面斗带去了后院。
陆惊鸿还没踏出公馆的大门,宋觉就叫住了他。
“陆老板还真是好兴致,今天怎么有心情跑到我的公馆里招摇撞骗?”
他一听就知道自己逃不过这一难,笑着回头道:“当然是帮你们除妖斩邪了。难不成宋司令觉得我一介画皮师,除了画画,还不能懂点阴阳法术吗?”
宋觉目光凛了凛,冷道:“画皮还是捉妖,都与我无关。但明知柳眉生关在这里却还要闯进来,只怕陆老板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交代……”陆惊鸿笑出声,问,“交代我怎么在你们公馆骗吃骗喝吗?可我没记错的话,似乎管家先生连口水都没递给我呢。”
“陆惊鸿,你最好少给本帅贫嘴。我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自己干了什么,代价又是什么,我希望你能自己衡量清楚。”
“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低声重复着,随即抬眼看向宋觉,道,“我向来最讨厌跟你们这些人扯在一起,所以,告辞。”
很快,陆惊鸿便消失在深秋的晨光中。
宋觉抬头望了望天空,忍不住低语:“真是个不知好歹的人,如果知道自己摊上的是个日本人,不知还会如此不在意吗。”
陆惊鸿一路沉着脸走回‘凡肆’,进了铺子后,坐在油木桌旁,沉默不语。
过了一会儿,丰崎走下楼来坐在他身边。看了看他,没说话。
“你到底是谁?”
终究是陆惊鸿先打破了沉默。
“丰崎良墅。”他的声音很坚定,不带一丝犹疑。
陆惊鸿的左手握着桌子上的瓷杯,紧了紧,又松了松。
他不得不再次怀疑他的身份,他不相信一个乱党分子值得监察厅如此密谋周旋,他更不信宋觉会为了抓个乱党分子拐弯抹角地去诱捕别人。这怎么看,都像是在搜查某种机密讯息。换句话说,宋觉极有可能已经知道他们要抓的人就在‘凡肆’,但为了更深层的目的,选择了暂时观察。
“我去看小花饭做好了没。”说罢他便起身去了后院的厨房,他不想再问下去了,因为他知道无论如何他怎么问,得到的答案都是
第十八年惊蛰 分卷阅读7
一样的。
第5章第五章
丰崎坐在桌旁沉默了一会儿,便上了楼。
关紧房门,他灵敏地察觉到身后有异响。下意识拔出腰间的枪,极快地指向了身后,准备扣动扳机。
面斗被他突如其来的枪弄得愣了愣,随即笑道:“哥哥,不过三月不见,何必用枪对着我呢。毕竟,你的枪应该指着中国人才是。”
丰崎看清来人后起了枪,声音骤冷:“你来了,祖父不会被气死吗?”
“哈哈,你和大哥都在中国,丰崎家不也没被那些乱臣吞并吗?我不过来玩一玩,祖父自是答应的。再说了……”面斗看看他,走过他身边坐在了圆桌旁,“祖父死了,哥哥一定是最开心的那个人。”
丰崎抬眸看了看他天真的双眼,十九岁的丰崎面斗是日本大阪最出名的阴阳师,可在他眼里,他的存在和其他丰崎家的族人一样,都是他最憎恶的人。
“如果你是来找般阳童子的,我想你应该猜到他会在哪里了。这里只有人,没有你要找的妖怪。”丰崎立刻向他下了逐客令。
面斗叹道:“哥哥每次都这么冷淡,你可别忘了,半年前是谁把它放出来的。如今我来到中国,不过是为了替你赎罪。”
“呵。”丰崎忍不住冷笑,“我不将它放出,难道等着让它吞噬我,成为整个丰崎家的傀儡?这些年我杀的中国人还少吗,为什么你们还是不肯放过我?”
面斗忽而认真地望向他,道:“永远不要以为自己杀够了人,就可以摆脱杀戮的禁锢。我的哥哥,你应该心里最清楚,你的存在于整个丰崎家而言,代表着什么,又能改变什么。”
丰崎的眸光暗了暗。
面斗忽然惊道:“呀,我的袋子呢?”沉思了会儿,恍然想起,“肯定是刚刚爬窗户落在后院了。”
这时,后院的厨房里响起了一阵大叫声。
丰崎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便疾步下了楼。
面斗看着他匆匆赶过去的背影,纯净的脸挂起一抹笑,低声喃喃着:“哥哥,我们会再见的。”
他走出房门,墙角的一只灰色老鼠惊得立刻逃开,转瞬间便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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