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术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须弥普普
从前中原统辖的时候,每年只象征性地让他们进献几两黄金、几两丹砂而已,就这样,都还年年要拖拖拉拉,被邕州三催四请,才慢吞吞地交些成色不足、缺斤少两的东西上去。
既是交了东西,洞主们便觉得甚是吃亏,挨个拉着手排成排,向朝廷哭穷,又要银,又要抚济,除此之外,还暗暗派侬人、土人时不时到边境之处劫掠一番,或抢或掳,或烧或夺。
一旦被邕州抓到了,就装着傻,说不关自己的事,不晓得是哪一处的乱民。
后来中原不堪其扰,每年不仅要拨付赈济银两,还要增加防卫,收的那几两黄金、丹砂,连炼几颗丹给天子养肾都未必够的,算来算去,当真是血亏的买卖,索性将广源州扔给了交趾去管束。
交趾自然是没有那么好说话,把广源州中的侬人、土人当做奴隶来用,因此地盛产黄金、丹砂,便每年规定了庞大数额,若是不交足,便要抢了牲畜、劳力去做抵。
广源州中哪里经过这些,想到从前依附中原时,几两黄金便能打发了,还可以讨要银钱,便又上表朝廷,说要重新依附回去。
此时正值晋太祖起事,上有北蛮,足有西戎,国中起义、乱民层出不穷,前朝着实无力理会,更担心自家一旦插手,交趾便能借着这个机会,掺和进来分一杯羹,届时四方面敌,哪里应付得过来,自然便是当做没有此事。
娇术 第四百四十一章 被动
见得中原如此,广源州中各洞主又要埋怨朝廷置他们于不顾。
数百年间,此地一直立在墙头,远远瞧见树上叶子翻一翻,有点风来了的影子,便要朝着叶子翻的方向倒一回,在中原与交趾中间,便似一个不倒翁似的,眼见哪一处不好了,就要重新弹立起来,往另一边倒。
张定崖自然不知道广源州有这样一番过去,听得顾延章说,倒也觉得开了眼界,正要说话,忽然听得远处原本此起彼伏,正在鸣叫的蝉声停了下来。
眼下早已是深夜,营中一片寂静,只零星听得几声咳嗽,蝉鸣的起与停让人听得格外清晰。
顾延章同张定崖两人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彼此眼中都浮起了一丝警惕。
会不会是夜袭
张定崖对着不远处的亲卫唤道:“安排几个人,往那边去看看。”
一面指着西南的方向。
梁炯长于兵事,此处距离峒中不过三个多时辰的路程,官兵扎营在此,早已做好了夜间会有叛军来袭的准备,他此时觉出不对,却也没有慌张,反倒有些兴奋起来。
去探查的斥候很快回来禀道:“应当是叛军的探子,是个熟手,对地形熟悉得很,没有追到,已是跑了。”
张定崖忍不住转头看向顾延章,抱怨道:“梁炯这个人,明明已经反了,胆子却是比从前还小官军才到此地,人疲马倦,此时不偷袭,更待何时往日他可不是这等性子”
顾延章摇头道:“他是不会夜袭的。”
张定崖奇道:“为何这般说”
顾延章便道:“你既与他是旧识,他自然也与你是旧识,哪里会不清楚你的行事。”
陈灏带着大军南下桂州,又派人去广源州,这消息想瞒也瞒不住,梁炯只要派人稍微打听一下,便能知道南征的帅、将分别是谁,此时再安排探子监控一回,也只是做一个确定而已。
张定崖虽然性格爽直,年纪也不大,可带起兵来,却已经驾轻就熟,他惯爱行出其不意之法,然则无论进退,都是小心谨慎。
梁炯既然同张定崖一早便认识,自然也是知道他的能耐的,早知道今夜偷袭,对方必有准备,胜负不说五五,最多也就六四,又何必如此。
张定崖不由得叹道:“从前我同梁炯还一同喝过酒,谁曾想得,竟会有今日。”
顾延章也道:“世事难料,一失足成千古恨,待得见了面,再好好问他一回罢。”
他一面说着,一面也觉得有些感慨,不由得抬起头,看了一眼天空。
天上黑云厚厚,连星星都瞧不见几颗。
梁炯夜间果然没有派兵突袭。
次日一早,张定崖便安排了斥候们出去探路。
官军派出去的人距离特磨洞还有几里路,就已经被梁炯安排在外头的守兵发现了,幸好他们都是邕州本地人,对丛林十分熟悉,跑起来也快。
同前一夜张定崖的斥候抓不到梁炯的探子一般,今日梁炯的守兵,也抓不住张定崖的人。
守兵们转了一圈,一无所获,只好跑回去回话。
梁炯与他才封的三个“王爷”。一个“丞相”坐在堂中。
他们如今所驻的屋舍乃是此处上一任洞主的私产。
杀了洞主,撵散了对方的手下,占了他的屋舍、田产之后,梁炯等人便选了这一处最宽敞的房舍作为“白虎堂”议事。
他才四十一岁,正当壮年,相貌端正,尤其有两条极黑的浓眉,令人看起来印象十分深刻。小时候,梁父在吉州城中寻了一位过路老道给他相命,对方见了这两条浓眉,说他将来如果当了大官,世上必定会要死很多人。
后来梁炯果然从了军,虽然没有当上大官,可也算得步步稳扎。
直到眼下,坐在这白虎堂中,不知为何他却忽然想起小时候那老道的话。
他这辈子确实当了“大官”,因为他当这一个大官,世上必定也会死很多的人。
他如今造了反,还稀里糊涂地称了帝,应当已经算得上是世上最大的官了,可不知为何,心中却一直有一种没有落在实地上的感觉。
实际上,从开始到现在,梁炯一直都没有打算叛乱。
他是广信军被裁的人当中军职最高的那一批,纵然也屈辱极了,可毕竟做军将许多年,攒下了不少银子,虽然未必大富大贵,可养活全家,并不存在半点问题。
梁炯去衙门讨银,是被部下请去的。
他威望最高,官职也最高,众人都愿意听他的,有什么事情,也总习惯性地去找他。
梁炯又怎么可能推辞。
许多人都是他带出来的,大家同袍相泽,在战场上同生共死,是共一辈子的交情。
只要上了战场,就会有死有伤,被裁的广信兵士,许多都是在延州阵前受了伤的。战场受伤,伤了手指已经是万幸,瘸了胳膊少了腿的,数量也不少。
而今立的军功被吞,赏银也好,赐绢也罢,都少了大半这些全都忍了,可居然把抚恤银子也扣着,却不晓得眼下都等着米落锅吗
吉州才遭了蝗灾、旱灾,粮米价格本来就贵,一时半会,种田种菜也难有收成,梁炯实在不能忍受看着从前的手下饿肚子。
他带着人去州衙讨钱,谁晓得知州、通判尽皆避而不见,眼看着拖得越来越久,本该在外头等结果的兵士早被激起了火,那一日正正好被一个小吏嘟哝了几句,说什么“居然还没死绝,挡在这里连路都走不了。”,众人听得大气,冲上前去,就对着那小吏一通打。
这一处是衙门外,打得狠了,自是引得衙役前来抓捕,小吏见有了帮手,就叫嚣着要把他们全数送进大牢,将来个个有进无出。
都是本地人,谁又不知道胥吏的坏,更知道这一个当真做得出来那等事情的,一旦进了牢,在里头做点手脚,何其容易,当真是有命进,无命出。
既是如此,横竖都是一死,饿死也是死,冤死也是死,造反也是死,索性造反得了,这般反而尚存一线生机。
人多便要乱,当时也不知道是谁起的头,直接冲进州衙,把那小吏给杀了,又要去擒州官。
等到梁炯听得不对,跑了出来,一切木已成舟,再无回旋可能。
娇术 第四百四十二章 争执
听得官军距离此处已是只有半天不到的路程,堂中各人神色不一。
“军将,张都监这回不会是来劝降的罢”
一名“王爷”道。
他说的明明是一个问句,可无论谁来听,都觉得其人想要表达的,是一个肯定的意思。
梁炯还未回话,一旁已是另有一个补道:“那赣州的顾通判也在官军之中”
纵然梁炯已经称了王,可部属也好,家人也罢,对他依旧是用着从前的称呼。
而在座头上顶着“王爷”称号的三人,也一点都没有自己已经是王爷的自觉,反而俱都面色复杂。
此回朝中带兵来广南的人为谁,广源州中早在数日前就已经有了风声。
将帅乃是陈灏。
他虽然不比杨奎,可直到如今,近百家峒寨中的洞主听得他的名字,都还有些忐忑,至于梁炯等人,更是他麾下多年的旧部。
领军的是张定崖,数月之前,众人还是同席吃饭,同桌喝酒的袍泽。
居中转运的是曾经的赣州通判顾延章。
想到这三个名字,梁炯实在有些说不出话来。
掀了州衙自是因为忍无可忍,又是因为无路可走,可等到冷静下来,若说没有后悔,都是骗人的。
然而覆水难收,已然反了,再说旁的,全是马后炮。
堂中一时有些沉默。
坐在上首的是梁炯,他下头左右又各有三张大交椅,左边俱是身材精壮,高高大大的武人,右边却是个膘肥体大男子。
那男子三十余岁,单独坐在右边的一张交椅上,一面拿巾子擦着脸上大滴大滴的汗水,一面道:“军将莫急,虽说是张都监带兵,毕竟不是陈节度亲来,这一回只有两千人手,又是急急从邕州赶路过来,哪里有时间停下来休整,又哪里有力气打仗昨夜听得他们到了,我便想叫军将遣兵夜袭,只可惜”
他话说到一半,轻飘飘瞄了一眼坐在左手边的几个“王爷”,眼神闪烁,却没有继续把那一句话说完,而是道:“白白浪费了这机会”
“你懂个屁那张定崖乃是保安军中数得着的用兵能手,他会不晓得防备夜袭”
一个“王爷”瞪着眼睛道。
那男子呵呵一笑,道:“小人却是没有说过他不懂防备,只是赶了许多天的路,昨日才到得地头,便是防备也无力气打仗,依我说,昨夜便当起寨中兵力,赶着两洞的壮丁,联络上西山洞中的蛮军,一起打过去,五六千对他两千,便是披了铜皮铁骨,也一般给他捶得稀烂。”
他顿一顿,又眯着眼睛望着对面三人,道:“怕不是怕打,是有些人还想着回去投降罢”
夜袭之事,众人昨日便已经讨论了半日,左边的三个“王爷”都不同意发兵,只有右边那一个胖子一直叫着要突袭,最终是梁炯拍的板,决定还是按兵不动,先看一看官兵的情况。
此时胖子旧事重提,立时就引来了对面人的反弹。
“我怕你这是在做梦罢”坐在左边的又一个“王爷”冷哼道,“那可是保安军中的精锐我们行兵打仗这么多年,打不打,还用得了你来教”
“徐某虽然比不得在座诸位皆是多年的将军,可却是一心一意为了军将好,更是一心一意为了在座诸位好,眼下不趁着他们才到广源州,什么都不熟,又什么都不懂,一鼓作气,把人给灭了,等到他们缓过气来,谁死谁活,却是不晓得”
“到时候,有些人投了朝廷,说不定会做点什么恶事,好要功过相抵,只可惜军将却是想要脱罪而不得白白为了那些个狼心狗肺的人做这样多”
胖子讥诮的话一出口,对面三人登时面色为之一变,其中一人再忍不住,几个大步迈过去,扬手就是一巴掌,冲着胖子的左脸扇了下去,只听“啪”的重重一声,那胖子躲也躲不及,被打得一个右倒,左半边脸立时就肿了起来。
那人大骂道:“徐茂滚你的蛋去老子跟着军将的时候,你还不晓得在哪里吃屎哪个狗里钻出来的蛆,来挑拨我们兄弟间的关系凭你也配”
一面说,一面又用脚去踹。
原来那胖子就是梁炯封的“丞相”徐茂。
徐茂长得人高马大,又膘肥体壮,他开始是没防备,再兼对方手脚实在是快,一个没挡住,被打得眼冒金星,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也不要面子了,直接滚在地上,恰好把那一脚给躲开,又顺势伸脚去勾对方的腿。
“老三,你这是做什么还不快住手”坐在上首的梁炯连忙拦道,又斥骂另外两人,道,“都愣着干嘛快去把人拦住了”
被点到名的两个“王爷”应得倒是挺快,几步上前,一个压着徐茂,一个拖着“老三”,可压着徐茂的手脚下得又重又狠,拖着“老三”的,却是一副拉不住的模样,叫那老三狠狠踢实了好几下。
这一厢还在打着,外头却是进来了一个亲兵,站在门口,进不得、退不得的模样。
梁炯恼火极了,扬高了声音,终于把场面压制住了,才叫那亲兵进来。
小卒禀道:“军将,南边又来人了,正在门口求见。”
场中本来火药味极浓,听得那小卒说话,却是俱安静了下来,一齐看向梁炯,等着他说话。
梁炯犹豫了一会,才道:“带人进来罢。”
坐在左手边的三人几乎是立时就叫了起来,异口同声地道:“军将,使不得”
梁炯沉着脸,道:“我自有分寸。”
其中一人却是道:“军将,当初兄弟们仗打成什么样子死的死,伤的伤,十个来,五个回去,如今才过了多久,怎的就忘了当日的仇”
梁炯还未回话,那徐茂就捂着流着血的鼻子,瓮声瓮气地道:“当日为甚死人,还不是因为帮朝廷打仗,而今朝廷都要把你往死里逼了,别人都不计较你,你还去计较这个人都已是到了广源州,还当自己是从前的军头咸吃萝卜淡操心”
那人却是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骂道:“徐茂,老子兄弟几个说话,你他娘的给我滚一边去”
娇术 第四百四十三章 停留
闹到最后,梁炯还是让小卒把人给带了进来。
老三气得不行,把桌子一拍,气冲冲地往外走了。
梁炯叫了一声,没有叫住,只得对下头一人道:“老四,你去看看他。”
被称为老四的人面色也有点难看,却是没有拒绝,而是站起身来,跟着往外追去了。
他到得门口,正正与小卒带进来的两个人打了个照面。
那二人一前一后,走在前头的黑瘦矮小,一张南蛮人的脸,而跟在后头的却是个汉人。
老四木着一张脸,当做什么都没有看到,直接越了过去,远远听得后头有人问话。
他在广南打了几年的仗,后来又戍守在此,旁的不提,交趾话却是十分熟稔,此刻一听,立刻就辨认了出来,那人说的是“方才那两个是谁”
虽然厌恶交趾人,可在这种情况下,老四也不知道自己当如何是好,索性不去理会,而是听从梁炯的安排,去寻了刚刚走掉的老三。
才踏进后头的一处房舍内,他便听得里头有人在说话。
是一道妇人苍老的声音,听来十分熟悉。
那妇人问道:“三儿,我昨日听得他们说,这一回赣州的顾通判要过来了”
老四便听得他的三哥道:“不关事,娘,你好好在这一处养病,莫要出去同旁人说那些乱七八糟的。”
那妇人便叹一口气,道:“你叫我怎的不管,当日若不是我病得厉害,将屋里那点存下来的银钱都花光了,你也不至于同他们跑去衙门讨粮饷,如今好好的,哪里又会造了反”
哪怕隔着一重帘子,老四都能听出对方声音里头的难过。
那老妇人确实伤心得很,却又不晓得当要怎么说。
他们家里头的日子虽然苦了些,却是从来清清白白,谁能料到,仅仅是眨眼之间,一家人便从老老实实的百姓,变成了人人讨伐的反贼。
而这个,竟是因为自己得了病。
怎么能造反呢
可儿子是为了给自己治病
当日还在吉州的时候,听说儿子同从前跟着的军将一起反了,又是因为去州衙讨饷,老夫人便已经惶恐惊骇。
后来梁炯带着士卒南下,少不得要将家眷一并上,老妇人一面跟着南迁,一面见得打仗,更是心惊胆战。
等到了广南,又是水土不服,在广源州中更是难找大夫,心中忐忑难安,坐卧不宁的,自然病得越发厉害。
老四又听得里头三哥安抚了几句。
那妇人又道:“旁的我也不管了,只当日你不在家里头,吉州遭灾,我跟着你媳妇去赣州,那一时若不是有顾通判设了流民营,如今你也见不到这个娘了,不是病死、就是饿死,世上没有得了别人的恩,还要恩将仇报的道理,我一个老妇人,别的也说不动什么,只报恩之事,要同你说一回”
老四再听不下去,只好转头出了屋子。
去岁吉州蝗旱之灾闹得严重,可以说得上是十室九空,人人都去避难了。
吉州的流民当中,多半都留在赣州,在流民营里头混口饭吃。
等到回来之后,无论男女老少,几乎个个都没口子地夸赞那赣州通判顾延章,说起他来,只有好话,没有坏话,夸得同天上星宿一般,都道多亏了这一个官,这一次才能活这样多人命。
老四常年在外行军,回到家乡,灾情已是过了,没有经历过流民营,自然也不能理解父老乡亲的想法。
他从前并不当回事,可此刻见得三哥的娘这样反应,心中也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
跟着梁炯来广南的,除了广信军中的旧部,还有不少各人的家眷、亲族,只要去过赣州的,几乎都受过顾延章恩惠,连三哥的娘都要这样说,那其他兵士回到家中,会听得什么话,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了。
这一回朝中派的人选,实在是朝着他们的七寸来的。
对着旧日的将帅,对着曾经的袍泽,对着不久前的恩人,当真打起来,又如何下得了手
听说张都监领了保安军与部分广信军,另有荆湖南路的厢军南下,到时候见了面,刀一竖,发现从前在一个桌上吃过酒,说不得还在同一个营房中住过
这要怎么打
老四站在门口,望着远处的山头上那一丛一丛森绿的树,听得不远处的蛙叫,心中烦躁不已。
是条汉子,做了错事也得认,绝不怂,可有一说一,当时是真的没有想过会闹得这样大。
还有那徐茂,也不知道是哪一处冒出来的小人,去到广信军中都不到一年,竟是哄得不少人觉得他厉害,却是镇日都唯恐天下不乱。
当日在吉州怂恿去抢兵器库的是他,带头联络抚州,怂恿那一处联合举事的是他,提议要来广南的是他,眼下要他们同交趾人坐下来谈一谈的,也是他。
老四在军中多年,如果不是看这徐茂当真长得一张汉人脸,平日里头看起来也没有什么异样的地方,简直要怀疑这是哪一处敌国派来的奸细。
又在门口站了一会,他才重新进了屋,打算同老三好好说一下,无论怎样,都不能随意跑出来。
大哥本就是被他们几个拖累的,而今还要给气受,也有些太过分了。
况且两人就这般出得来,也不晓得那交趾的信使过来是说些什么的,如果是想要同他们联合起来打大晋,那他们二人留在堂中,还能一起跟那徐茂打打擂台,省得只有一人在里头势单力薄,大哥一个不小心,被哄得脑子发了烧,当真同意了。
想到这里,老四又有些恨恨。
怎的能把交趾人给放进来
当日他们不晓得屠杀了多少晋人,杨平章来之前,邕州被屠了一回,死了八万余人,他们费尽心力,拼了那样多的同袍,才把交趾人给打败了。
如今刀口上的血腥味还未散去,就当那一桩事情从未发生过了吗
怎么能忍
且不说这一厢老四再一次撩起帘子,进了老三的屋舍,白虎堂中,那一个交趾人,一个汉人同那梁炯说完事,也不着急回去,却是就在峒中择了一处房舍,竟是住在此处了
娇术 第四百四十四章 把柄
天色渐晚,夜幕犹如一副巨大的黑色纱幕,将山峒整个罩了起来。
梁炯站在房屋门口,远远望着高低起伏的一座座山峦,便似一只只蛰伏的黑色巨兽一般,仿佛不知道什么时候,便要跳出来咬你一口。
晚间的山峒中除却虫鸣、蛙叫,并没有什么其余的声音,如果爬到高处,还能见到各处竹屋当中星星点点的火光,看着是乡野间寻常的生活,好似是安稳了,可对比起大晋,莫说京畿之地,便是寻常的州城,也当真只能说一句荒凉无比。
吉州乃是上州,虽然遭了蝗旱,可州城却一直是繁华的,梁炯自离了广信军,便一直在吉州住着,眼下看着这毫无人烟的地方,心中实在是堵得慌。
他转身朝着里屋走去,还未推开门,便听到里头一阵阵熟悉的读书声。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知所先后,则近道矣”
是儿子在背书。
梁炯不通文墨,自然不知道儿子背的是礼记中的大学篇,更不知道这其中探讨的是大丈夫修身治国平天下的道理,可却不妨碍他听出读书声中儿子的向学之意。
他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有走进去。
自家这个儿子,自小聪颖过人,数百字的文章,只要读上七八遍,便能背得滚瓜烂熟。夫子说过,若是好生读书,将来说不定能想一想进士。
梁炯本来还打算想想法子把儿子送去州学当中,哪怕自己这枪林箭雨之中靠着血肉攒出来的积蓄,就要全数砸将进去,只要能攻出一个官身来,也算是老梁家改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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