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术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须弥普普
娇术 第五十五章 做梦
难得顾延章这样有原则,季清菱撒了半日娇,他也毫不退让,嘴上哄了一万句,却始终不肯答应。他一时给季清菱整理一会枕头,一时给她擦一回脸,一时催丫头把窗户半开了,不但自己一刻也闲不下来,还把房里留守的两个小丫头支使得团团转。
两人歪缠了半日,看得一旁的秋月心惊胆战,她年纪较大,自卖给了顾宅,当真是一心一意把季清菱当做主子来伺候,此时只觉得家中这少爷对姑娘当真不太对劲又有哪家哥哥这样对待妹妹的
她还没有往不好的地方想,心中念着也许是家中没个老人,兄妹相依为命,感情太好,亲昵过了度。
秋月被调教了这几年,早不是当初那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乡野丫头了,明白女子名声也顶顶重要,关起门来什么都好说,外人在的时候,却不能让看去了。
她站到门前,等见到外头柳家的两个老嬷嬷吃过饭回来了,忙提醒道:“少爷,您不若先去吃点东西,柳家的两位嫂子过来了,要给姑娘擦身。”
没等顾延章说话,季清菱便皱着眉头问道:“顾五哥,你还没吃饭”
秋月便道:“自姑娘病了,少爷一回家就忙着照顾您,别说吃饭,连觉都没有怎么睡”
顾延章晓得要遭,正要解释,却已经来不及,季清菱眼神都变了,盯着他发起火来,口中道:“我晓得我生病了,说话就不管用了,有人从前答应我的事情也当化成了灰,再不作数的反正我也拿他没办法,谁让我又帮不上忙,只会拖后腿呢”
她此时有气无力,靠在床榻上慢吞吞地说着话,眼睛也软趴趴地看着顾延章,她病才好了一些,连话都说不大声,这火发起来自然也没甚力度,却把他看得难过极了。
“我向日习武,一天两天的少一两顿,少一两觉不会有大碍,你病成这样,我哪里又吃得进,睡得着如今好容易好了,才让我放下半点心,你就来淘气,说这种戳心窝子的话,当真是小没良心的”顾延章看着她叹一口气,始终是没办法,道,“是我的错,下一回再不这样了。”
他一面说,一面老老实实站起来道:“我这便吃饭去,一会来同你赏月。”
两人正说话间,柳家的刘嬷嬷并一个老妇已是走了进来,两人手中提着食盒,见顾延章在里头,先行过礼,刘嬷嬷便道:“天色这样晚了,顾家少爷不若回房歇着,姑娘房中我们来伺候便可,病人体弱,就着窗户赏一回月即罢,要早些休息才好。”
顾延章听得此言,几乎要呕出血来,好容易季清菱醒过来,烧也退了,正打算晚上好好同她单独待一会,说两句话,不想这两个老嬷嬷来了,别说独处,竟连面都不能见了。
他心塞得不行,到底挂念季清菱的身体,只得迟迟疑疑地出了门。当晚胡乱就着菜一个人吃了几碗饭,拿一本书对着月亮,半晌才翻了一页。
十五月亮极亮,照得院中疏影横斜,白月溶溶,顾延章看一回月亮,看一回书,过了许久,还是连纸页上写的什么都不记得,幸好此时秋爽提着两个大食盒过来,禀话道:“姑娘说少爷今夜一个人,怕您记挂,让送些果子来给您赏一回月。”
说着把食盒中东西一一取出放在桌面,只见葡萄、半个蓟县产的白瓤瓜,梨子、林檎果等物摆了一片,又有一壶桂花酒,几碟子咸味糕点。
顾延章把书收起,就着糕点喝了一杯,入口绵长,桂花味倒比酒味重。他心思早飞到了季清菱房中,可惜里头杵着两个老婆子,进也进不去,因怕晚间又复烧起来,更不敢把人送走了,只得抓着秋爽不放,听得季清菱吃了两碗粥,看了一回月亮,此时已经睡下,他惆怅一回,听得说已经烧退了,还有精力闹着吃果子,被两个嬷嬷拦下了,倒是又觉得好气好笑。
他对影邀月,想着前一年两人坐在院中赏月看花,喝酒吃菜,谈天说地,好不快活,哪里像这一回,小家伙可怜兮兮地吃了药躺在床上,自己则心中挂着人,还不得见,这般思来想去,免不得多喝了两杯。
这一日因是过节,厨房做了许多硬菜,顾延章虽食不知味,可到底也是个青年男子,他惯来习武,食量比起常人要大上许多,这两天季清菱病了,更是吃得少,好容易今日放下了心,难免多扒了两口菜,却不想当中有许多牛肉、羊肉、鹿肉。
他吃的时候不觉得,此时几杯酒下肚,后劲上了头,顿时有些燥热,少不得又用水酒去压,一来二去,酒入腹肠,困意上涌,便趴在桌上眯了一会眼。
顾延章往日精力充沛,白日间看书习武,把力气榨干了才睡,倒也没什么其他事情,往往一觉就是大天光,这几日有季清菱的事情在上头吊着,自然习武就放到一边去了,至于书更是没空翻,每日除了照顾小姑娘,出出进进等候消息,旁的事情一样没做,此刻一趴,模模糊糊便做起梦来。
他恍惚间似乎一眨眼便得了官,因科考没有考好,只得了一个二甲第十八名,被挑挑拣拣被送去了一个下等县熬资历,当时季清菱已经十八岁了,出落得如同一朵花儿似的,不知为何,被州中一个大官看中,要迎去做小妾。
那大官荒淫无度,欺上瞒下,吞了无数民脂民膏不说,还害得许多平民家破人亡,今日竟还把主意打到了季清菱头上。他在席间听得这话,气得拔剑刺去,把这一个朝廷命官了结了性命,只得带着季清菱亡命江湖,结果就在半路,得遇一个大商人家的公子,偶然间见到季清菱,惊为天人,便向他求娶。
他先还不肯,谁知被季清菱知道了,哭着对他说,喜欢那公子才貌双全,家中又有钱,不愿意再同他过这样颠簸流离的生活,情愿嫁给那富商之子,说着拉着那公子的手,两人飘然离去。
顾延章喊也喊不停,拉也拉不住,惊出了一身冷汗,就此醒来,头脸皆是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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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术 第五十六章 虎胆
这一场梦做得全无头绪,及至醒了,也是莫名其妙。
顾延章身上、头上俱是冷汗,想到季清菱拉着那公子头也不回的样子,只觉心烦意乱,什么事情都无法做了。
他酒意未曾消下去,脑子里一点理智也无,糊糊涂涂的,尽是梦中的画面,实在是站坐不宁。
一时想着季清菱原来长大之后是那样的形容,果然好看得不得了,可两人这样多年相依为命,她又怎的能弃了自己而去就别人;
一时想着若是别人同自己抢,还能斗上一斗,可这一回是季清菱亲自选的旁人,又该如何是好;
一时醒悟过来这应当是梦,可想一回,如果若干年后,这妹妹当真取了别人,给他人生儿育女,两人牵手而去,只剩自己孤零零的,哪怕高官厚禄,日子又该何等无趣,便是攀上青云之路,没有她陪着,实在也没甚意思。
这桂花酒也不晓得用什么做的酒底,当时浅淡,后劲却足,晃得他晕乎乎的。
顾延章本来酒就少喝,平日里醉了也不过睡一觉,此时恍恍惚惚,想一回这样,想一回那样,思绪早飞到了九霄云外,便连以后季清菱嫁了人,自己孤独终老的情形都在脑中构画得活灵活现。
他木木的,幸而还晓得招呼松香打了热水,胡乱洗漱了。虽醉得一塌糊涂,还记得又问一回季清菱房中情况,知道一切如常,也未有再烧,这便和着各种乱七八糟的念头倒头睡去。
这一回依旧一躺下就开始做梦,开始还好,他科考得了榜眼,虽仍不十分满意,也算是比上一回强了,放榜当日,御史中丞、枢密副使、翰林学士、参知政事几人轮番抢着要捉他做女婿,他被人推着挤着,似乎是一转眼便成了一位枢密副使的东床。
六礼过完,匆匆就要成亲,结果老丈母娘说家中女儿养大不容易,给陪了好几栋大屋子,他在新房中结了亲,转来转去找不到季清菱,抓了人来一问,竟是谁也没听过这一个人,似乎季清菱从未出现过一般。
都这样了,他哪里还有心思成什么亲,只四处乱寻,可普天之下,居然没有一个人听说过这样一个小姑娘,似乎他全是光身一人过的这小半辈子。
眼见就要到了吉时,他被人抓着拜了堂,一并送入洞房,七八个大汉押在身后,逼着他饮了合卺酒,等到盖头一掀开,红头巾下一张那样熟悉的脸,花容月貌,娇俏可人却不是季清菱是谁
见了季清菱,他怎会还要人逼迫,自己就不敢置信地抱着不肯放,眨眼间房中一人也无,帐幔也放了下来,红烛芯迸炸,红被红幔,美人似玉,在灯光下美得他连话都说不出,竟自己宽衣解带起来,等他颤巍巍伸出手去,触及那一团软玉,下腹忍不住一阵发紧,这便将人拥入怀中,正要被翻红浪,不想那乖宝哭着喊:“顾五哥,我头疼得厉害,我热”
顾延章登时吓醒,睁眼一看,天边已是鱼肚白,而自己全身湿漉漉的,头夜那一个澡当是白洗了,不仅如此,下头一阵湿意,伸手摸去,果然又黏又腻,摸出了一手的自溢之水。
他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那等呆子,素问、铜人经等医书也读过许多遍,自然知道这是年纪到了,精气勃发之况,再正常不过。可前一晚做的那些个梦,却实在叫他心神惶惶。
他扯过一条帕子,胡乱在下头擦了两下,便连忙唤松香送水,在冷水里头泡了半日,才觉得脑子清醒过来,一时羞愤欲死。
想到当日季母把季清菱托付给过来,可这才多久,自己不仅没有照看好,竟生出了这一种非分之想,当真是禽兽也没有这样不知丑的。可转念一想,又忆及了第一个梦,当真觉得那富商之子也无甚好嫁的,从前季清菱自己不是也说过,不想做商人妇吗
他思来想去,一时觉得自己过分,一时又觉得,凭什么自己就不能这样过分。他与季清菱,男未婚,女未嫁,他虽然出身差了一些,又是个商人之子,比起小姑娘自然是比不上的,可天下莫欺少年穷,他这般发奋认真读书,不就是为了给家中这一位一个好出路吗如果自己真个有了出息,那嫁与自己,又哪里有什么不好
凭全天下,怎么可能找出比自己更疼爱家中那一个可人的嫁给别人,他还要担忧将来被人欺负了,生病了,受委屈了,或是家长里短等事,可若是进了自己这一门,顺顺当当,哪怕在家里横着走也不怕,自有他撑着腰。
难道就因为当日被季母托付了这一回,自己连个机会也无了也忒的不公平罢
顾延章心中思绪纷纷,把各种事情利害关系翻来覆去地想。他擦了两下,罩了身衣服,莫名其妙便走到了房中一处柜子前,拿贴身的钥匙开了,从中取出两张纸。
他屏住呼吸,将纸张打开了,原是一张女方草帖并女家定帖,上头写了延州城某官三代情况,曾祖为何,祖为何,父母为何,女方的生辰八字并嫁妆,又有季母后头一份允诺信及女家定帖,只男方那一处是空着的。
这是当日季母留下来的东西,本欲要给他带入京城,若是将来能同李家结亲,把那李家公子名字填上去,便是等同于六礼成了一半。
他把那婚书看了又看,心中生出一股子熊心豹子胆,拿到桌案之前,提笔沾墨,几乎就要把自己名字补进去,幸而心中未曾全失了控制,究竟还是把笔又放了回去,收拾纸张,把柜子封好。
顾延章只觉得自己心中砰砰直跳,仿若做了天底下最坏的恶事,如今做到一半又止住,竟比做的时候更后悔,更痛苦。
他发了一回呆,抬眼一看,天色已经大亮,踌躇片刻,到底还是抬腿往季清菱房中去了。
娇术 第五十七章 决心
进屋的时候季清菱已经起了,正坐在桌前吃早饭,见他来了,嘴巴瘪瘪地道:“五哥,快来同我喝粥,一个人吃这汤汤水水的,好生寡淡”
顾延章应了一句,坐到了季清菱身边,看半日她的面色,又伸出手去摸一摸额头。
他心怀鬼胎,早不是从前那样单纯的想法,其实早试出温度果然已经全数退去,因贪恋这肌肤相亲的触感,一只手迟迟不肯放开。
他试过额头,又去探手,把季清菱一只柔荑握在手中,半晌才道:“好似是真好了。”
季清菱抿着嘴巴,不好意思地道:“是我不好,白生了这样一场并,让五哥忧心了难得休沐,又是中秋,竟都没过好”
顾延章慢腾腾放开手,这才道:“只你好了比什么都重要,一个节两个节的,又有什么要紧,总归是咱们两一同过”
他话中自有深意,季清菱却没听出来,只道:“我已是好啦,五哥,咱们今晚赏月罢都说十五月亮十六圆,昨夜没有一起过上中秋,今夜过一回十六,也不算虚度了。”
小姑娘这样有兴致,顾延章自然是千肯万肯,他柔声道:“只你想,我自是奉陪,只一桩事,等你好了,我每日回来同你一并去练那擒拿术,再不许拖着了。”
季清菱一时以为自己听错了,忙道:“这又是什么说法五哥你在书院念书,这一往一返,少说也要一二时辰,辰光这样珍稀,怎能浪费在这路途之上”
顾延章道:“先生有事去了京城,没有两三个月工夫暂且回不来,为避发解试,我这一向都在清鸣院的钱老先生家,每日来回虽不算近,却也不算太远。”
说着将柳伯山的话简单解释了一回。
季清菱知道对方拿定主意的事情,自己再说也无用,便也应下,笑道:“果然处处皆是乡党,当初为了抢你们这批考生,清鸣、良山两院只差打起来。这才过去多久,想着发解试,转身又黏糊糊的了。”
她年纪小,身体也康健,这一回虽病了许多天,可烧一退下,又睡了两夜,得两个嬷嬷好生照料,又吃得好,如今精神已经恢复了七八分。可惜两颊原本嘟起来的一点子婴儿肥,此时是再不见了,倒是显得整个人清瘦成熟了些,仿若一夕之间便长大了。
顾延章看着这一张宜嗔宜喜,略带半分病容的脸,一颗少年之心,忽然就明白为何古人要将病西施称为娇袭之美了。
他脑中全是昨夜的梦境,香艳场景犹然历历在目,挥之不去,又想偷眼去瞧一瞧她,又觉得臆想的画面着实太可耻,把自己煎熬得不行。
他看一回,想一回,想一回,又忍一会,知道这样不好,心中默念了半日夫天降将大任与斯人也,必将苦其心志,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这才堪堪将心思拐正。
这一顿早饭吃完,顾延章食不知味,只季清菱病愈了大半,又得家中这一位休沐回来,心情极好,她拉着顾延章说一回文章,又把自己这一阵子整理的西北山川、地理情况拿来讨论。
两人说一席话,查一回书,吃两顿饭,时间过得飞快,似乎一眨眼月亮就挂在天中了,还没等多聊两句,刘嬷嬷便来赶人,言说病人要休息,要把做哥哥的撵走。
顾延章走了半日也没走出房门,索性大步回头,到了季清菱面前,忐忑道:“昨夜我做了一个梦”
说着将头一个梦说了一遍。
季清菱听完,笑得几乎连腰都直不起来,只道:“顾五哥,你这做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梦,简直匪夷所思”
顾延章见她笑成这样,也颇觉得自己小题大做,口中一句“将来有那样一个人,你是选他还是选我。”压在舌头下面,复又觉得实在太过婆婆妈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到底还是吞了回去。
季清菱年纪还小,哪怕说得再多,也未曾往那方面想,辰光还早,时日且长,只要他悉心呵护了,这一株小苗,迟早能在他的墙内相缠相绕,开花结果。
只要不往外头长,一切都好说。
顾延章陪着笑一回,心中早拿定了主意。
反正如今东西在自己手上,谁也别想他交出去
自己这样近水楼台,不过是拿一颗心换一颗心的事情,又有什么难的。
打铁还需自身硬,只要加倍地对她好,加倍地努力成才,自然能稳坐钓鱼台,将来保准她一个外人都看不中,早早晚晚,那一张婚书上会有他的名字,说不定还能握着小家伙的手,一起填上去,届时何等甜蜜自如。
顾延章这一通美梦做得甚甜,他磨磨蹭蹭回了房,晚间看书看到三更,次日早早起来便又去跑马练武,他拿了季清菱送的鞭子,只觉得挥出来的鞭花里头都带着蜜意,虽一句话都未曾说穿,自己已经同季清菱送的这一堆鞭子、书籍、文章谈起情爱来。
转眼中秋节沐结束,季清菱病愈了大半,他却仍不放心,因害怕家中这一位有事,索性着松香去钱家请了两日的假,在屋子里一面读书,一面守着季清菱,打算候她无事了再回去。
松香到了钱府,自向门房递上拜帖,钱迈接了下人送进来的帖子,少不得说了两句,正巧钱孙氏在一旁同他谈些家事,听得正正的,等人走了,忍不住问道:“这顾延章家里头还有一个妹妹”
当日聊起小女的婚事,两人有过一场争执,到底是多年夫妻,如今少不得各人退一步,打算再看两个月另行决定,不急于这一时。因有了这个想法,钱孙氏倒也正经打量起顾延章来。
她心中存着挑剔之心,不免有些偏颇,此刻听说这一个为了家中妹妹生病,竟要请假,十分不悦,只觉得他又不是大夫,在家中杵着,能顶什么用好好一个学子,本来出身就不好,不老实上学,居然还要为了家长里短地在折腾,十分不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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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术 第五十八章 教女
钱迈倒是对季清菱印象颇深,从前她做个小男孩儿打扮,拿着那几本困学纪闻去典让,行事做派均有大家风范,后来虽然事情有了变化,那几册书也被自认做是仿造,可一样极有价值,当中许多内容让他豁然开朗。
如今几册困学纪闻已经送去京中,被翰林院中许多老儒供起来研究,蓟县也因此大出了一番风头。
此时听钱孙氏提起,他听不出老妻这一句问话后头的隐语,只点一点头,简单解释了几句,因觉这个小孩子人极有意思,话语中不由自主便多了些维护与欣赏。
钱孙氏立场不同,自然想法也同他不一样,越想越觉得不对。自古嫁女儿除了怕嫁到寡母之家,一样怕遇上多事的小姑子,这顾延章只有一个妹妹,两人一处住着,今日为了她还连学都不上,从中能看出两人感情甚好。
顾家的妹妹才十余岁,上无父母长辈,外无族亲,只顾延章这一个哥哥在,且不说人品相貌如何,就这样的出身,将来要出嫁定会是一桩麻烦事。
听丈夫这语气,应当是个识文断字的,越是这样,以后越是不妥。女儿已是当嫁之年,若是说定了人家,这一两年间就要出阁,真个进了顾家,至少还有好几载要同那小妹妹相处,长嫂如母,虽才大了几岁,将来少不得要帮着说人家。
这样一个人,上不得,下不得,高不成,低不就,说得好是理所当然的,万一说的不好十有八九难说好,以后就没完没了了。
钱孙氏是嫁过几个女儿的,但凡进了寒门,当真没一个过得好,虽然说出去好听,丈夫都是进士,前途无量,可这都是摆给外人听的,诰命顶在头上,别人看着好看,可日子苦不苦,只有自己知道。
她现在年纪大了,就这一个心尖上的女儿未曾出嫁,实在不想再让她为了面子吃亏。
自家丈夫是靠不住的,他先生做久了,看见有才学的寒门就心动,也不想想这做学生是一码事,做女婿又是另外一码事。
钱孙氏并不打算跟丈夫吵,她只把这一桩桩,一件件记在心里,之后再做对比。
婚姻乃是结两姓之好,杨义府无论出身、背景,样样都吊打顾延章,她其实已经有了初步的决断。
这一回,无论如何也要让女儿嫁一户舒服的人家。
钱孙氏心疼女儿,到了晚间,特去找了钱芷,她也不藏着掖着,直接道:“你爹爹如今管着几个学生,都是这几年间数一数二的,为了将来下场能十拿九稳,这一回连发解试都不参与了,家里有心从中给你选一个,明日收假,你好生看一看,心中也好有个数。”
钱芷年龄不小,她每日听着母亲说些家长里短,多多少少也晓得女子嫁人,无异于二次投胎,然则小女儿家,到底羞涩,她低低“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了。
钱孙氏笑看着自己的女儿,道:“娘自会帮你上心,可也要你自己挑中才行”
钱芷还是害羞,嗔了两声,只不肯再说,当晚翻来覆去,脑中尽是那一日厅中得见的场景。她睡不着,索性翻身起来点了灯烛,在光下看一回顾延章的当日院试的文章,阅到精彩处,忍不住诵读出声。过了盏茶功夫,方才满肚子期待地回床睡去,一夜醒来几次,总觉得天该亮了。
次日大早,郑时修、杨义府二人回来,少不得去钱孙氏房中拜见一回,钱芷坐在下首,本是半垂着头,可她余光一扫,竟没瞧见那一个人,登时心凉了半截,别说凝神细听,连坐都坐不稳了。
钱孙氏留着两人问了许多话,她占着长辈的身份,用垂询关心的名头便能聊上许多家中细节。二人在此毕恭毕敬地回了小半个时辰的话,这才告辞而去。
钱孙氏是丈母娘看女婿,怎么看怎么满意,两个学生站在一处,越发衬得杨义府出身名门,举止得当。待他两走了,她才遣退了下人,笑着对女儿问道:“觉得如何”
钱芷绞了半日的帕子,这才鼓足勇气问道:“娘,上一回,不是还有一个人今日怎的没有见着”
钱孙氏防了丈夫,谁想到竟被女儿在此拆台,她知道小女儿家不谙世事,多少会有些才子佳人的天真想法,也知道丈夫日日在口中念着,估计也对她影响甚深,便拉着女儿,说了许多门当户对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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