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术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须弥普普
小儿尤其敏感,谁人疼他,谁人不疼,最是清楚。
这皇宫上下,说起来压根没人真心对待赵渚,太皇太后不过需要个傀儡在上头坐着,挑了看起来性情、身份最合宜的一个。杨太后,也就是原来的杨皇后,因这皇帝人选同她全然无关,只把他视为张家人,更不会放在心上。
其余宫人、内侍都是人精,如何会看不出上头人的心思,虽是面上恭恭敬敬,十分尽力,其实有心无意,十分清楚。
赵渚是被秦素娘照拂大的,两相对比,本性就不正常,更易体味得到差别,少不得更要闹腾。
天子晚上不睡,在床上跳来蹿去,又哭又闹,哄也哄不好。崔用臣一晚上只去看两回,就不堪其扰,下头的宫人要生受一晚上,须臾不能离开就罢了,还常被抓挠打骂。
宫人也是人,也有脾性,下头人被搅得烦得不行,相处久了,晓得他不太会说话,索性拿话来吓。
开始这一招还能震慑一下,到得后来,无论恐吓也好,威慑也罢,俱不怎的得用,却把赵渚弄得更为怕人,脾气也更是奇怪了。
此中缘故十分复杂,可一宫上下,对那赵渚都没几分真心,压根无人去管,明面上他锦衣玉食,也不少吃少穿,出入都有一群人跟着,可实际上,这小孩内心同自生自灭也无甚差别了。
且不说那秦素娘进宫之后,另有一番故事,这一头顾延章出了宫,只觉得自己今日所见十分荒谬,回得家中,也不同季清菱说旁的,只忽然道:“将来咱们有了儿女,也不盼其怎的聪明伶俐,只好性情同常人无甚不同,身体也康健,便极好了。”
他这个话题扯得没头没脑,可季清菱联系前后,竟是听懂了,见得左右无人,便小声问道:“陛下那一处难道有什么不妥当吗”
顾延章便低声同她将赵渚的情形说了,道:“眼下慈明宫、崇政殿、垂拱殿,所有宫人、内侍,想来多半都已知晓,两府之中,只要进得崇政殿的,哪怕没有十分清楚,也能揣测八分,这事情也不知道还能瞒住几日便是宰辅们不往外说,谁又能挡住宫人不往外说”
大晋的皇宫,从来都藏不住秘密。
季清菱听得他形容,只觉得十分奇怪,道:“我从前好似也见人有过类似的病症,最后是后头做爹娘的时时在旁边陪着,经久日长,等他长得大了,也就好了虽是比不得正常人,不过平日里说话、行事都瞧不出什么大毛病。”
顾延章道:“哪里有什么爹娘时时在一旁陪着。”
他语气十分感慨,其中又有些怜悯。
天子之位,听着乃是天下至尊,可对于赵渚来说,却未必是一桩好事。
归根到底,不过是个孩子而已。
这孩子若是在家中长大,家人看着不对,或许去管,或许不去管,可无论如何,有淮阴侯府的家底,最多没有大出息,却也不会吃什么大亏。
可进了皇宫,成了天子,仅仅“瞧不出什么大毛病”又如何够用
无论对朝堂,还是对他本人,都是折磨。
两人正说着话,忽听得外头轰隆隆的连天巨响原是天雷到了。
这一回的雷同以往的春雷又有些不同,声响格外的大,仿佛要震天震地一般。
“是不是要下大雨了”
季清菱一面说着,走到窗前,推开窗望了出去。
天色已经尽黑,天上也无月亮,其实什么都看不清,只有树梢、墙壁的影子黑黑的。
她话刚落音,便听得雨水倾盆而降,发出重重击打树叶、地面的声音,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子森森冷意。
雨声太大,秋爽小跑着进门的时候,季清菱都没有太察觉到,等到听得她叫了,才反应过来。
“夫人,厨房做了桃花蒸梨枣糕,特送来叫您尝尝”
她笑嘻嘻地喊道,等到走到里间,见得顾延章在一旁,显然吃了一惊,同马儿被勒了缰绳一般,一双脚已是踏了出去,又匆匆收了回来,搞得上半截身子都有些往前倾,活像刹不住了一般。
秋爽行得一礼,又小心翼翼叫了一声“官人”,好似生怕自己被教训似的。
府上的小丫头也就罢了,便是这几个大丫头,不知怎的也有些害怕顾延章,其中秋爽尤甚,哪怕他平日里从未同她们发过脾气,其实真正论及年龄,也不是很大。
季清菱私下问过秋月其中原因,秋月想了半日,只悄悄道:“其实我也怕得紧,总觉得不能在官人面前做错事,至于为什么,却也实在不清楚。”
此时瞧见秋爽这幅模样,季清菱看得好笑,也不去为难她,只转头同顾延章道:“五哥吃不吃的”
顾延章便道:“我倒是不饿,陪你坐着吃一点罢。”
两人一齐坐了下来。
娇术 第八百三十九章 虎猫
秋爽见得人坐好了,便将那糕点从食盒中取了出来,摆在桌面上。
虽然叫做桃花蒸梨枣糕,其实这糕点长得倒有点形似香菇,只是白白的,菇柄也略长,外层乃是用糯米与粳米混合而制,中间灌了特调的馅心进去。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伞大、柄长的白菇,菇伞中间又浇灌了一道浓浓、流质的馅心。
季清菱拿筷子随手捡了一个,那糕点热乎乎的,还冒着白气,送进嘴里,先是吃到糯米与粳米特有的香味与米的甜味,然后就吃到了枣心的甜味,当中又混着一股子鲜梨的香甜。
她原本同顾延章说着宫中之事,还有些心中沉甸甸,此时吃了东西,脸上一下子就笑了,小声道:“好吃”
眼睛笑眯眯的。
顾延章在一旁跟着笑了起来,本来没什么胃口,此时也伸手搛了一个,虽也觉得好吃、香甜,却同牛嚼牡丹一般,吃不出什么不同。
等到食物咽尽,季清菱另夹了一个,却不曾吃,只笑着问他道:“好似有鲜梨的味道”
顾延章喝了一口茶,又琢磨了一会,才道:“倒没吃出梨子,是不是下了黄糖”
两人各自又吃了一个,这一回季清菱果然也只吃出了黄糖的甜味,其中倒没有桃花香,却隐隐带着一股子桂花香。等到仔细分辨,这才看出里头的糕点形状竟是有所不同,伞柄长的是有鲜梨味的枣泥馅,伞柄短的则是桂花味的黄糖馅。
两个馅心俱是做成流心状,一咬就有热乎乎的馅化在舌头上,开始还是米香、鲜梨香、枣泥甜味层次分明,略嚼得几下,几种食材的味道就融合在了一处,十分妥帖合适,虽是香甜,却不腻口。
夫妻二人围着桌子,把一小盘子吃了大半,好吃是好吃,却没吃到半点桃花味。
季清菱有些遗憾,道:“这明明叫做桃花蒸梨枣糕,桃花又在哪里”
又凑近了去看,奇道:“是不是拿桃花拧出汁子来,同糯米粉并粳米粉混在一处”
顾延章也陪着她,自拿筷子夹起来凑在灯下认真看了,复才道:“桃花当是粉色,也未必能吃罢可这糕点却是黄白色,瞧不出有什么桃花汁子。”
秋爽站在后头,看着府上官人研究个糕点颜色研究得一派自然,有一瞬间,忽然就觉得自己有些发蠢。
明明家中官人再居家和气不过,为什么从前那样怕他
明明就只是头纸做的老虎嘛
不对,瞧他凑着夫人蹭模蹭样的,与其说是老虎,倒不如说是猫
她心中正自嘲着,只觉得今晚过后,自家定不会再同从前那般,对家中官人躲之不及。
然而这一厢决心还未下多久,等到季清菱讨论不出个结果,偏还好奇原因,便叫了她一声,转头问道:“厨房为什么叫它做桃花蒸梨枣糕难道是拿桃花花瓣混水蒸了”
秋爽正要答话,此时顾延章也跟着看了过来,眼睛只轻轻一扫,不知怎的,她的脚就有些软,背脊也跟着发起汗来,咽了口口水,道:“倒是没有细问,我且去找个人”
口中还在说着,一双腿脚已是像是自己有意识似的,飞也似的往厨房逃窜去了。
过了许久,秋爽举着伞从外头回了来。
此时顾延章已是进去洗漱,只有季清菱坐在桌前抄书,秋爽见状,只觉得全身的肉都轻了三两,忙不迭上前道:“夫人,我已是去厨房问了,说是里头其实没有桃花,本来是那模子做成了桃花形状,若是用来印得出来,活脱脱便是一朵桃花样,只是用了那模子,便不好浇能流出来的馅心,厨房里头婶子知道夫人爱馅心多过爱外头桃花样貌,便换了个模子。”
又道:“也说原想过拿桃花花瓣拧了汁子出来,只是闻着也没什么香气,倒有一股臭青味,吃着也只发苦发涩,又闹肚子,还不如下桂花来得香甜,索性便放了桂花。”
季清菱听她说“桂花”,又说“桃花”,一时听音串字,只忆起一句旧诗,叫做“桃花流水鳜鱼肥”,登时就想到了之前买的那几条大鱼,后头虽是时不时也吃得几顿,这两天却是再没得见了,便忍不住问道:“上回买的那几条大鲤鱼,已是吃完了不曾”
她这话题跳转得极快,叫秋爽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等到听得明白了,却是道:“夫人问旁的我怕是不知,问这事,我倒是能答的”
原是那鲤鱼十分大,可此时气候已经发暖,放得第二顿,鲜鱼便不再鲜了,便除了腌制起来的那一部分鱼脸、肚腹肉,其余俱都煮了大家一并吃。另有厨房熬汤,除却给两个主家的,也多熬了一府上下分一分。
秋爽吃得肚皮滚圆,免不得日日惦记,又想那香煎鱼皮什么时候能再吃,便时不时去瞅一眼。
说起这个,她有些不开心地道:“前日吃的,已是最后一条,吃完那碗用酸笋熬的鱼头芋头汤,再没这么好吃的东西了。”
又叹道:“到底还是大鱼好吃,这黄河的鲤鱼,比起蓟县顺河、赣州赣江、邕州左江的鱼好吃多了”
她这一句话,就把三条大河里的好鱼给定了性,硬要说其没有黄河鱼好吃,也不管它们服不服气。
季清菱听得好笑,道:“真要大家都喜欢,再买便是了。”
秋爽蔫蔫地道:“买也买不得了,我已是催着松节上街问了,就是前头那一阵子大鱼多,这一段,便是一二十斤的都难寻,价钱还翻了许多,再没从前的好价”
季清菱同她说了一会闲话,也没怎么把这事放在心上,只是觉得大鱼来得奇怪,到底历事少,虽然脑子里头隐隐察觉有些怪异,一时之间,却是想不起来缘故,便搁在一旁,不再理会。
主仆二人为这口腹之欲,围着黄河鲤鱼说了半日,而隔着几条大街,就在浚仪桥街左近的范府里头,范尧臣也正为了这黄河鲤鱼操心。
他打发出去探听情况的人花了不少时间,才问得个大概。
娇术 第八百四十章 推测
“先头多是祥符县附近的人来卖,那一段河里头本来也没几个船上人,月前黄河化冻,也不知怎的,有个摆渡的偶然网得一条大鱼,午间才拿去卖了,没成想下午又得了条三十余斤的鲤鱼,很是发了笔小财,左近人听了,要凑热闹,也都到那一段河去捞鱼,果然各有收获。”
京畿左近把靠水吃饭的渔人都叫做船上人,是以那人一说,范尧臣便点了头,示意自己听懂了。
那人又道:“消息传得开了,又见那一处日日能网得大鱼,就有附近的专司捞鱼的船上人跟了过去,几日里头,人人俱是收获甚丰,见附近价格低了,索性运来京城里头。”
“往后十余日,便不仅祥符县,沿河顺流之处,所到县镇,但凡日日下河的,俱是有所捕获。”
“无故丰渔,那些个船上人可知道这是什么缘故”范尧臣问道。
他自家是个灌园郎,小时候虽也下河摸过鱼,可同正经的船上人毕竟不是一码事。术业有专攻,他也不去逞那个能。
那人摇头道:“问了一圈,都说不出什么道理,只异口同声,说是新皇继位,鱼跃龙门,天有所示,地有吉兆。”
又苦笑道:“小的听说白马县得了两只忒大的,一雄一雌,正拿好饭好鱼养着,欲要再喂得胖了,拿来当做祥瑞,献与太皇太后同天子。”
此事当真是在范尧臣意料之外,却又在世俗情理当中。
一朝天子一朝臣。
先皇赵芮刚亲政时很是热衷,到得后头就不太爱弄祥瑞这些东西,可毕竟太皇太后是个老人,早年虽然也不信,可万一现在晚年就信了呢
都说舍不得孩子套不找狼,此时都不用舍孩子,只是丢两条大肥鱼出去而已。
若是中了当然美甚,若是未中,最多给下旨申斥一番罢了,实在运气不好,也就是罚铜增磨勘的处置,也怨不得那些个正事不做,整天晓得去折腾些狗屁倒灶的官员们蠢蠢欲动。
如此蠢材,范尧臣懒得去管,他想了想,只问道:“那祥符县旁的黄河水深,比之经流其余县镇的黄河水深如何”
那人道:“小的听了官人的吩咐,已是去查问过,打渔的也好,走船的也好,都说那一处比起旁的地方,更要湍急许多,尤其这月余间,不知如何,水深复又高了不少。”
范尧臣问道:“可是知道什么缘故”
那人道:“都说不知是个什么缘由。”
范尧臣点了点头,吩咐道:“你且记下此事,明日去衙中翻翻奏报,看那祥符县县官可有报送水深之事。”
又问道:“除却大鱼,那祥符县附近可是有什么其余异象”
那人摇头道:“也无什么旁的异象,只是听闻这旬月里头,猎户打得鸟兽虫鱼也多了,河岸边上常有爬虫四行。”
范尧臣越问越是忧心忡忡,特地又吩咐道:“明日去衙中,若我忘了,记得提醒我一回,叫我唤了钦天监的人来问话。”
那人反应得极快,失声道:“参政,您是说,难道近日要发”
他不敢把话说完,将后头几个字复又缩进了嘴里。
范尧臣缓缓地点了点头。
他遇事从不避讳,也没有忌讳。
当来的坏事,从来不是你不说,它就不会来。
他解释道:“虽是不敢确信,却也有几分像我虽未得见,但看前人记载,又兼上回去青州赈灾,听得当地幸存之人说过,地动之前,常有大鱼大虾出水避祸,游往安全之处,无论山中野兽、地下蛇虫,一般也有所觉,往往四处逃窜,叫人轻易便能捉个正着。”
下头立着的那人捏着拳头,听得头上皆是汗。
京师已经许多年没有地动,若是遇得地动这样的天灾,可又如何是好要躲往其余地方吗又应躲去何处自家还要在此处找饭吃,又能躲去何处
见他这副行状,范尧臣少不得安抚两句道:“也未必是准的,明日召了钦天监的人来问问,再去细究。”
然则那人听了他这番话,却明显更是紧张了,道:“钦天监何时中用过算个晴雨,都能把阴天当做晴天报,也就是哄哄饭吃,如何能信”
他虽没有说出口,可那话中之意,明显更愿意相信范尧臣,而不愿相信钦天监。
范尧臣道:“且再看看,若有后续,再看如何应对也不迟若是我没有记错,祥符县前年报过来的抄之数,县中足有人口十数万户,如无十分肯定,轻易挪动不得,否则便是妖言惑众,欺君之罪了”
又道:“此事务必要好生守着,若无十足把握,决不能往外说,否则,怕是会引起民乱。”
那人连忙点了头,道:“参政放心,小的自省得。”
两人说完,又对了明日要做的事情,心情俱是十分沉重,对坐了片刻,那人道:“参政,上回您问的那一桩事,我已是回去好生思量过了,既是参政有此需要,左右也是听差,只要您有吩咐,我便应了。”
范尧臣叹了口气,点了点头,道:“委屈你了,只要过得这两三年,他那一处架子起来了,你一般还是回来我这一处。”
又道:“你我搭手多年,一日离了你,我这一处当真是十分不惯。”
那人却道:“虽是当着参政的面,我也不怕说,到得他那一处,若是其人胡来,我是待不下去的”
范尧臣哈哈笑道:“你只把他当做子侄,遇得不对,好生教训便是,我已是交代过了,他不敢不听的。”
这一句用的乃是“不敢”,而不是不会。
那人多年为官为吏,心细如发,又怎的会察觉不出来其中区别。
可他却没有做声,只又问道:“姑爷他选了这许多天,选定了不曾怎的好似也没个音讯过来”
虽是当着跟了自己多年的老人的面,到底是家丑不可外扬,范尧臣便道:“我且遣人去问问,想来这一二日便知道了。”
果然派了人出去。
娇术 第八百四十一章 偶遇
杨义府很快得了范府送来的消息。
只是他实在不好做选,也不愿做选。
这数年间的经验已经告诉他,平日里想要说服妻子、岳母二人容易,可若是想要去撼动范尧臣那个故步自封,不知变通之人的想法,实在难于登天。
他虽说心中咒骂,却没有办法,又在妻子那一处使了几回大力,照旧没有什么用处,只好就此作罢,放弃了这一头。
然则那通渠清淤的差遣,犹如吊在马儿面前的一把黑豆,香喷喷、明晃晃,诱得人垂涎三尺,叫他放弃,又着实舍不得,哪怕夜间做梦时,也忍不住时时想着。
杨义府毕竟不是轻易放弃的性子,他思来想去,倒是得了个极巧妙的法子,只是用与不用,又如何用,还是叫他十分纠结。
此时被范尧臣遣人一催,倒是把他往那条路上拱了一下,叫他下定了决心。
将人打发走之后,趁着天色不算太晚,他寻了个由头,只带了个亲信伴当,这便出了门,也不去其余地方,径直在都水监左近的路上等着。
等了好一会,才听得远远衙门口有了动静,不多时,数人牵了马出来,一齐排在门口。
又过了一会,几人从门里头出得来。
趁着那群人尚未翻身上马,杨义府已是先行上了马,当先往前跑了很长一段路,寻到一处狭窄的巷子,见那地方左近又有酒肆的灯光映着,能将对面情形看得清七八分,便往前再跑了几步,复才打马转身,就在那一处站着。
他等了好一会,听得对面有杂乱马蹄,立时就挥鞭向前,预估着时候,与来人迎面而向。
巷子狭小,仅能容两三匹马并肩而过。
杨义府从此处过去,乃是有做防备,对面人从对面过来,却是全无准备,有心算无心,杨义府就这般听音辨位,正正往对方马儿的右侧撞了过去。
刹那之间,马头与马头对面而向,只听得两声马儿嘶鸣。
杨义府勒紧手中缰绳,把胯下马匹的头颅扯向了左边,又把身子往左边一歪。
他骑术精湛,往年在蓟县,也只略输过顾延章一筹而已,这一套动作他近日又演练了许多遍,又兼与之错身而过的,也是个骑术高手,其人反身已是往右边用力拉了缰绳,又歪身一靠。
这般两相抵消,果然如杨义府所算,彼此并无任何闪失,两人俱是与对面堪堪避过。
吃了这如此惊险的一次事故,对面人惊魂初定,杨义府已是拉着马鞍,坐稳之后,面上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翻身下马,拱手行礼道:“冲撞了兄台,是在下的不是。”
又歉道:“可是受了伤,切莫擦伤了哪一处。”
一面说,一面把手中缰绳扔在地上,径直向前冲着对面人走去。
他倜傥风流,彬彬有礼,说话行事俱是大家出身的样子,等行到对方面前,口中正道:“若是伤了,得赶紧就医”
才说到最后那一个“医”字,杨义府的语调便高高拉起,顿了顿,失声叫道:“你你莫不是张监事”
对面那人骑在马上,虽是尚在喘着气,可和着灯光看那面容,分明是一张熟悉的脸正是张待的长子,张璧的长兄,张瑚本人了。
对面听得杨义府说话,眯着眼睛低头看了下来,一时也觉得眼熟,只是没有认出此人是谁,便犹豫地道:“你是”
杨义府行礼道:“在下姓杨,正在学士院中任职。”
张瑚想了一会,只觉得对方相貌不是初见,可听那姓名,一时却又想不清楚来历,只好回了一礼,寒暄了两句。
杨义府忙道:“不知监事可是有擦碰到哪一处今次乃是我行事仓促,若是有什么不妥,定要先去就医才是。”
张瑚也不是那等得理不饶人的,他心情虽然不太好,却也知道今夜这一回,不能全算对方过错,自己莽撞而行,一般要负责,便道:“此事我也有错。”
两人谦让了一回。
此时张瑚后头的伴当早已跟了上来,围在一旁。
杨义府道:“不知监事可有急事,此处离马行街不远,我且同你去瞧一瞧罢。”
张瑚并未受伤,也不打算在此处耽搁太久,推拒了一回,上马便要走。
杨义府只得道:“若是有什么不妥当,还请莫要自行担着,定要着人来寻我。”
又把家中地址说了,再道:“时辰已是不早,监事早些回府罢。”
正说着话,后头一骑快马行了过来,正要擦身而过,见得杨义府,连忙放慢了马蹄,踱了过来,叫道:“官人怎的在此”
原是跟着杨义府出来的心腹伴当。
那伴当好似没有料到会看到眼前的场景,却是十分着急,忙道:“大参才着人来问,官人怎的早早便走了,也不多留一留。”
再道:“问得厉害,您不如还是回去罢”
杨义府摇了摇头,道:“我此处还有要紧急事,你且去答一声,只说我不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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