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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术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须弥普普
过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方才出去的那手下一路小跑地进了门,立在桌前,低声道:“押司,已是打听清楚了,那顾延章得了州衙的调令,如今正领着保安军中差遣,回来押运辎重、绢酒去往阵前”
郑显的两条眉毛皱得死死的,道:“州衙的调令我怎都不知道免役书不是昨天才开的”
那手下道:“是保安军中的陈钤辖去请的调令,杨平章帐中直接开出的,是以咱们都不知晓。”
他顿了顿,又道:“小的寻到了这一趟同他一起回来的户曹张永,说是这小子当日押运辎重去定姚山,路上遇到了保安军中的徐殿直,以转运之能得了对方器重,靠其举荐,到了陈钤辖眼前,那小子箭法绝妙、骑术绝佳,学问还做得好,陈钤辖青眼有加,特令人去杨平章帐中请了调令。”
这一条一条的消息,犹如一下一下的大锤,砸得郑显快要气得七窍出烟。
他面上越发的难看。
那手下偷偷觑了一眼郑显的面色,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打听来的另一个消息说了,他道:“听说那顾延章从前在蓟县进学,考了两个书院,一个叫做良山一个叫做,什么鸣的均列第一,后来拜到一位大儒名下”
他说到此处,却听“啪”的一声,紧接着,几滴水溅到了他的裤脚上原是郑显把手中的茶盏给狠狠砸到了地上,碎片四溅,滚水四射。
犹如被扼住了喉咙,那手下再不敢往下说了。
砸碎了一个茶杯,郑显的面色竟是变得好了,似乎方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般,他抬起头,对那手下问道:“是不是叫清鸣书院”
那手下连忙点头。
郑显呵呵地冷笑了两声。
蓟州蓟县的清鸣、良山两院,便是他这样的胥吏也听过名头。
仅次于京城国子监的书院,每三年一回科举,那两处都能出上数十个进士,上一届的探花、再五年前的榜眼,均是这两院出身。
他妈的,真是被鬼上了身,居然信了顾平忠的邪
想一想,那顾延章一个全家死绝的十岁小儿,千里逃难,毫无背景,能娶一个从前延州城中钤辖的女儿,几年之后,居然还敢单枪匹马,带着妻子杀回延州,怎的可能是那顾平忠口中所说的烂泥扶不上墙
且看昨日那季家女儿堂上的言行,那样的女子,能看得上一滩烂泥
能在蓟县那个出了名的地灵人杰之地落定下来,竟还考得两院第一,是寻常人能做到的这还罢了,箭法、骑术绝佳,还能做实务,若是将来下场,得了个出身,这都是做能臣的配备拜得蓟县大儒,谁晓得是哪一位,又谁晓得其先生能否通天
一面想着,郑显的唇角一阵刺刺的疼,伸手一摸,原来不过几息的功夫之间,他又急又气,竟是起了一串燎泡。
把大虫当做猫,不拿棍子一下敲死,被对方逃掉不算,还反过头来害得自家猎人变猎物。
顾平忠,你好狗胆





娇术 第一百六十五章 引话(月票750+)
郑显平复了下呼吸,把手下打发出去,在心中默默数了二十下,才渐渐缓过气来。
姓顾的小子如今入了杨平章、陈钤辖的眼,又在郑霖面前晃来晃去他献了这样一笔大财出来,聚拢了众人的眼睛,轻易是不能动的,不然就是太岁头上动土,立时就能被人查出来。
不算今日,那小子在延州城中还有三天时日停留,自家应当还来得及擦屁股。
不能急,不能乱,忙中出错,正因不是小事,更要好生应对才行。
郑显眯起眼睛,走到一旁的旧文书架上,寻出了当日顾延章入城时的登簿,把他家状部分细看了。
一面看,郑显的心中一面冒火。
早知道有今日,当初就不该由那顾大瞎捣鼓,早早在延州城内便把顾家小子结果了,不给他冒头的机会,哪还有今天的幺蛾子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转头看一眼角落处的日晷,时辰已经不早,再拖下去,就要引人起疑心了,他抖抖衣衫,连忙跨出门去,走到后衙的旁室寻了几个心腹差役。
且去会一会那顾家小子,看看他是怎样一个打算,再图后探。
这一处郑显在做着各式筹算,偏衙里头,顾延章坐在椅子上,也在心中想着一会应当怎样应对那押司郑显。
不愧是在延州城内厚植深育数十年的老押司。
方才在公厅之中,见到郑霖同郑显二人相对,便是堂堂通判,对其人也十分器重。
越是这般,他越是能欺上压下,只手遮天,用起来,也该越得力才对。
顾延章把心中主意从头到尾又顺了一遍,把能想到的方方面面都考量到了,这才放下心来。
终究是根基太浅,能力太弱,便是脏刀,也只能先将就使着。
一面想着,听得外边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顾延章抬起头,郑显带着七八个差役自对面走了过来。
顾延章站起身,笑着上前打了个招呼,道:“郑押司,各位差官。”
他客客气气地对着众人行了个礼。
纵然是脏刀,也总比没有好。
诸人打过招呼,便出了州衙,朝亭衣巷而行。
早有人去衙中领了两匹马,给郑显并顾延章一人一匹骑了,其余差役,则是在后头跟着。
两人各自一人一马在前头并排慢慢行路,才走了两步,郑显便转头看了看顾延章,笑道:“不愧是少年英侠,上马能杀贼,下马能文章,以大义为先,舍小家而顾大家。”
他这叫做话引,看对方如何回应,便大概能瞧出这人性情。
顾延章也转过头,拱一拱手,谦逊道:“年少无知,全靠长者照顾,不过有些祖上传下来的富贵,保不得太平,也救不得家国,若是能为前线儿郎派上用场,也不算延章辱没了祖先。”
郑显点一点头,道:“倒是献得干净,没个气量,是做不到的。”
他这一厢还在夸,正想往下引话,不想突然被对面少年郎打断了话头。
“押司,莫要再夸了,若不是走投无路,小子也不会做此无奈之举。”
郑显一愣,却见对面那人面上带着几分冷意。
“也不瞒押司,我此次回来便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的。”顾延章冷冷道,“押司在衙中多年,自然知道夫役罢”
不用郑显接话,顾延章已是往下继续道:“我当日回延州,本待要继承家业,为父母兄长收尸建冢,不想才到没多久,便被族中叔叔寻上门来,转日就得了衙门征召,叫我去服定姚山夫役。”
“我一个单丁户,有甚夫役可服不过是那亭衣巷的贼子陷害之计而已那贼子仗着有个弟弟为里正,便把国法州规当纸糊的,随意揉捏,为着我家中偌大产业,勾结了定姚山中管勾库账、人事的官人,想要陷我于死地,不想小子命大,竟得了陈钤辖青眼,还将我举荐到杨平章面前。”
顾延章的声音之中尽是冷硬,眉眼之间也全是锐利,盯着郑显道:“押司,此番回城,我已是同平章请过示下,平章授意,若是那贼子当真颠倒事实,偷我家产,必将叫其绳之以法小子此回已是盯上了,与那贼子不死不休”
他坐于马上,身上穿着书生的青布襕衫,却丝毫不显半分文弱。
顾延章本就生得高大健武,他五官英俊,不用看相的来说,任谁瞧一眼,也晓得这是正气堂堂的脸面,那两条眉毛更是利剑一般,衬得此时眼睛中的怒火同恨意越发浓烈,看得对面的郑显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这是初出茅庐的小儿,不知深浅,麻烦的是竟还有脑子他耍起狠来,当真是会把摊子给掀了的
活了几十年,郑显算得上什么人都见识过了,最嫌憎的就是这一种,他们一身硬骨头,自以为天下间都该照着他脑子里的规矩去走,看见什么不平事都要管一管。
若是没本事的,只要过得几年,自有世事教他规矩,碰壁碰得多了,自然而然就老老实实了。
可若是有本事的,当真是有能力叫这世间照着他脑子里的规矩去转,那简直是倒了大霉
大半辈子当中,这样的人郑显已是遇到过一次。
同平章事杨奎
纵然此时两处离得远远的,一想到那个人,郑显还是忍不住心中打了个颤。
年过半百了,性子还是倔得同头牛一样,性子也独断专权,把下头管得死死的,谁不照他的规矩来,他就拿谁来开刀。
自己被盯着怒斥过好几次,还有两回,差点当众被打了板子。
而此时,见到对面那个冷眉冷眼的小子,莫名的,郑显竟有了种又被杨奎盯上的错觉。
他是做得出来的他当真会不死不休
寒冬腊月,郑显捏着缰绳的手心被惊得出了一层汗。
抓了顾平忠,少不得要审,这一回回来的还有徐达,那也是个脑子轴的货,只听陈灏、杨奎的话,如果他坚持看在一旁,等审出了什么不好,自己再想翻盘,哪里还来得及
顾平忠,不能再留了




娇术 第一百六十六章 民愤
郑显怕的不是被顾平忠供出来自己更改文书,收受贿赂这几项罪名,只要运作得好,最多也就落个免职而已,若是应对得当,说不定只要被降个职级就能对付过去他怕的是顾延章不依不饶,将此事闹得大了,捅到杨奎面前。
自己最近这一阵子,确实是有些太得意忘形了。
其余的那些个且不说,光是调用州库银绢这事,如果被查出来,都已经够喝一壶的。
挪动的数额如此之大,如果给杨奎知晓了,自己焉有命在
本以为姓杨的在阵前与北蛮大战,没有两三个月,是回不来的,还多的是时间给自己收拾收尾,谁晓得竟突然冒出这个掀桌砸席的小子
郑显迎上了顾延章的眼睛,做一副关切的模样,道:“少年郎好志气,只那顾平礼已被判了决不待时的死罪,你这大仇,也算得报了一半罢”
顾延章冷声道:“还有一恶主逍遥法外,正拿着我家的钱财作耍”说完这话,他顿了顿,似是才反应过来一般,转向郑显道,“小子性直,叫押司见笑了。”
郑显呵呵一笑,摆了摆手,道:“何出此言,若不是那顾平忠确属谋财害命,你又如何会这般以直报怨,平章又如何会属意彻查终究还是罪有应得”
顾延章脸上尽是感激,道:“押司公正,此番全要靠诸位公差,才能帮着小人出一口恶气了。”
两人骑在马上,一左一右,一路走,一路聊了起来。
彼此戏唱得都好,你甩一甩水袖,我定一定身形,倒叫这一台“将相和”演得有模有样的。
越聊得多,郑显心中就越是心中暗凛。
文武全才、能屈能伸不说,还半点文人的架子都没有,明明在杨奎、陈灏两人面前都靠着献产得了脸,只要不出意外,待得向朝廷请过功,一个官身是妥妥的,可对着自己一个小吏,说话行事依旧是滴水不漏
这哪里像是一个十多岁的小子
这样的人,顾平忠竟敢当做寻常的猫儿狗儿来打发
也是死得不冤了
郑显收敛了心神,越发小心应对起来。
骑着马,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便到了亭衣巷,还未进到巷中,便见巷口二三十名闲汉聚在那处,对着里头指指点点。
顾延章与郑显对视了一眼,均是有些狐疑,两人翻身下马,排开人群走了进去,远远便瞧见数十人正披麻戴孝地围在顾宅前门处,或哭或闹,行状十分可怖。
一个老妇拍着顾家的大门,嚎道:“顾大贼你不得好死你逃过了衙门,逃不过老天的眼你赔我儿子命来”
又有人喊道:“顾大贼装死呢”
一面喊着,后头有几人扛着两桶东西走了上去,一面叫道:“让开让开。”
一见到那两个桶,原本围着大门的哀者们纷纷躲开来,那老妇也赶忙擦擦眼泪,几个快步往后跑。
“来了来了”
看到那两个大桶,站在巷口处围着的人顿时躁动起来,人人都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那几人扛着东西,在顾平忠家门口喊道:“顾贼,你开不开门”
里面一片寂静。
似乎是早早就料到了这样的情况,那几人也不多话,后退几步,口中喊着号子,“一二三”之后,一齐把那两个大桶中的东西朝着大门一泼。
“哗啦”两声,黑黑黄黄的东西溅了一门一地,把顾家的大门糊得满满的竟全是粪溺之物,半粘半贴着大门,滴滴答答,黏黏糊糊的,慢慢地往下流。
那景象简直恶心得一塌糊涂,虽然离得远,郑显还是一个反胃,差点便要吐了出来。
泼过粪,那几人把桶随手一扔,便逃也似的窜下了台阶。
门口围着的苦主们仿佛了结了一桩大事一般,纷纷收拾铺盖,一面哭,一面互相扶着各自散了。
巷口处看戏的闲汉们喝了一阵彩,这才心满意足地跟着骂将起来,诸人转过身,正要各自回家,却见到一旁牵着马,穿着官服的郑显,忙往外让了让,噤了声。
郑显面色有些泛青。
昨日他不在公堂之中,所有话都是听人转述,虽然知道这顾平忠当堂被那季家女子扇了一巴掌,还被骂得狗血淋头,引民意而击之,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想象,事情竟是到了这个景况。
被人围而堵门不算,竟然还被泼粪。
看这些闲汉的模样,这已经不是第一回了。
顾平忠的名声完了
直到此时,郑显才真正意识到昨日那季家女儿在堂上究竟做了甚事。
他咽了口口水,转头看着顾延章,心中竟有些发憷。
好手段
这小子一家都不是什么好货
顾延章却是气定神闲地回了他一个颔首,道:“押司且看,这便是恶人的报应”
郑显干巴巴地笑了笑,回首看了一眼,见差役们都跟上来了,才道:“咱们转往后门去罢,瞧这模样,大门是进不去了。”
到了后门,自有差役上前亮明身份喊门。
过了足足一刻钟,后门才开了一个缝隙,见到外头当真是衙门的官差之后,顾宅的下人才敢把门开了,将众人让了进去。
顾平忠接了下人的通禀,早早坐在了正堂,心中正猜测这一回官差来此的用意,想到方才下人来回,说带头的是郑押司,又多少放下两分心来。
往日喂得这样饱,如今至少会顾念几分香火情,是郑显来,总好过是其他人来。
一面想着,等抬起头,就见一行人进了堂。
顾平忠站起身来,正要招呼,却见一人站在郑显身旁,眉目含锋,眼神似刀,其中仿佛燃着熊熊烈焰,直要把自己烧成灰烬。
那一张脸
是顾延章
竟是顾延章
他不是早该死在定姚山了吗
顾平忠心中狂跳,不由自主地扶住了椅子的把手,一时之间,几乎再站不稳了。
这厮居然还活着还把衙门的差役带上门来了
他想作甚他要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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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术 第一百六十七章 无措
顾平忠怕什么
门外聚集着那样多的民众,时不时在外头嚎哭怒骂,把他祖宗八辈都问候到了,这还不算,今日已经第三次泼粪泼尿了。
可他半点都不慌。
有甚好慌的
几个愚民而已,骂便骂,泼粪便泼粪,自家只是懒得跟他们计较,不愿引发冲突,叫官府出面而已,不然家中蓄养的那些个健仆难道都是摆看的
钱已是捞到了手,骂便叫他们骂几句,若是当真拿自己有办法,他们还会聚在此处,除却嚎哭,一丝有用的事情都做不出来吗
会咬人的狗不叫,叫得大声的,牙齿爪子都是软的。
是以外头已经闹得沸反盈天,他顾平忠依旧还能安坐在内,泡着茶,熏着香,踩着地龙,舒舒服服地享福。
而外头那一群,则是顶着寒风,饿着肚子哭嚎。
等过了这一阵风头,他们难道还能日日围在此处吗
一群穷酸干晓得哭,还有银钱吃饭吗
喝西北风去罢
从头到尾,顾平忠怕的只是官府而已。
商人怕官,理所当然。
只有官府才能夺他的财,取他的命。
然而此时此刻,顾平忠半点不放在心上的一个小子,居然同他最怕的官府中人站在了一处。
顾平忠商海浮沉数十年,察言观色的功夫何等厉害,对面那小子同郑显站得那样近,两人并行而前,差役跟在后头。
顾五同郑显是平起平坐的关系
到底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这小子怎的同郑押司扯上了关系
自己从前喂给押司的那些钱,难道都喂狗了吗
顾平忠站在原地半日,脑中乱纷纷的,一时竟忘了上前行礼。
然而郑显却是半点都没有理会他的无礼,而是一马当先,上前几步,对着顾平忠道:“顾大,今日我同顾五郎过来,是向你索要当日顾清峦留在此处的纹银并收息。”
顾平忠终于回过神来,惊问道:“顾清峦纹银并收息”
郑显点了点头,道:“顾五郎为国献产,将家中商铺三百余处、田地七百余顷、纹银五千余,尽数献于州中,用于阵前,其中纹银五千余,另有生意收息一百三十万贯,俱是暂存你处,此回我奉了郑通判之命,同其来取。”
听到前面一半,顾平忠已是毛骨悚然。
屋中设有地龙,便是只着一件单衫,也不会觉得冷,可他却有种从头到脚都冷得发抖的错觉。
千防万防,没有防到那厮这一手
为国献产
怨不得昨日那媳妇砸钱砸得那样蛮狠,原来是这做丈夫的带的
顾清峦,你知道你养的这个败家仔,要把你顾家的家业全给祸害光了吗
小子生来富贵,不知道穷苦日子难过,把祖先的心血就这般肆意糟蹋也不怕夜半鬼来敲门吗
可他是怎样攀上的郑通判
顾延章,此时正该在定姚山才对
还有顾大
顾大领了自己的命去找孙践,他跟着自己许多年,忠心耿耿,又知自己心意,定不会把差事办砸。算算时日,便是大雪封山,他这两日也该回延州复命了。
可此时该回来的没有回来,该在走黄泉路的,却又突然钻了出来
究竟是哪一处出了毛病
自己设下的明明是天罗地网,他是从哪里逃出去的
顾平忠脑子里各色念头翻来覆去,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便听到郑显后头半句。
纹银收息
顾平忠只想放声大笑。
他觉得自己听到了世间最可笑的事。
是自己疯了,还是对面这些人疯了
纹银五千余,收息一百三十万贯
他们到底晓不晓得这是多大一笔钱财
当日他的确是带着顾清峦商线当中的现货现钱,可就算全部折成铜钱,也不过六七十万贯而已,哪里来的一百三十万贯
那纹银五千余又是怎的回事
五千纹银,堆起来都要成山了他顾平忠做了这许多年生意,卖高买低,囤积居奇,还要填上从前吞的顾清峦的家产,才能堪堪凑够这笔数
顾清峦留在他处的纹银五千他怎的全然不知道
顾平忠抓着椅子的把手,偏过头去。
顾延章站在对面,面上的表情说不出是在冷笑,还是在嘲讽
说不啊,说没有啊,正在此处等着你说呢
再往后看,七八个手持大刀的差役正虎视眈眈,似乎当真正等着自己回话。
这当口,顾平忠毫不怀疑,只要自己一个“不”字,一个“没有”说出口,那一群差役便会化作虎狼,群扑而上。
是没有,是骗人的,可自己又能怎么办
衙门说有,难道自己敢说没有吗
没等他说话,郑显已是又意味深长地道:“顾大,你这一注财瞒得好严实啊,阵前的杨平章、陈钤辖已是都知道此事了,正盯着要用呢,你放在何处,赶紧取出来罢”
杨平章
陈钤辖
眼见一个又一个的高官名字从郑显口中念出来,都是自己这辈子想都没有想过可以与其挂上关系的,顾平忠已是脑中一片空白,半点回应都不会做了。
他看着郑显那阴测测的表情,心中暗暗叫苦。
这一时,再去想那等平章、钤辖、通判又有何用,眼前这一个押司,自家便应付不过来了
当日承诺将顾家上下家产都全数舍与郑显,换他去给二弟传一句话,其实那除却真的要传一句话,也是讨他一个首肯,不落井下石,小小看顾自己的意思。
郑显点了头,便是契约达成,只要顾家家产到位,只要自己后续不出什么闪失,顾家就不会从衙门处惹什么大问题。
可现下这顾家家产都给了阵前,自己又拿什么来兑现
本想着有顾家那一门上下的钱财开路,那郑显还要靠着自己的名头,才能把那一注滔天富贵得到手,为着这个,无论如何他也会顾念几分,保住自己,可如今
顾平忠刚要张口,只觉得胸口一阵剧痛,接着气海翻腾,似是什么东西从下而上直涌。
他下意识地吞了口口水,喉咙又腥又甜,竟是方才一口老血呕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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