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术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须弥普普
听得张户曹这样说,顾延章心中顿时便有了谱,他有心要多问,因一路同行,早知道这人性情谨慎,方才那一句提醒,已经是对方最大的善意了,再多谈下去,要引人起疑心不说,也不会得到什么答案。
他笑一笑,岔开话题,另找两件无关紧要的事情说了,才走到一边去。
人会骗人,口舌能伪装,可文书并不能。
顾延章特意携带在身上那些个产业单子,俱是不惹眼,却又十分容易得利的,无论是卖是赁,还是自己经营,都十分便宜,如今翻寻库架,皆已易主。
挂在谁人的名头之上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人后头是谁,这事又是谁干的。
能将这些产业挑出来的人选,除了顾平忠,再不做第二人作想。可他一个商户,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有主产业换主,说是痴人说梦,都是给面子了。
没有旁人的提携助力,他恐怕便是窜上天去,也动不了。
刚到延州城之时,不仅顾平忠试探过顾延章,顾延章也打听过顾平忠。
顾平忠试探顾延章,只能观其行、听其言,看其行李、算其服色,毕竟顾延章已经不在延州久矣,随身带的仆役也俱是些卖断身契的外地生人,无人可问,也无交际可查。
可他自己却不同。
自延州收复始,顾平忠便入了城,买地买宅,置产夺业,有了不小的家当与势力,枝脉颇广。
这是好事,也是坏事。
这叫他想要算计顾延章时可以轻而易举地用上各种人力物力,可也叫顾延章想要打听他的时候,事半功倍。
顾延章打听顾平忠,用的是笨办法,他直接叫一个小杂役守在亭衣巷的巷口,数着顾宅每日进出的外姓人家数量,又看顾平忠府上每日来往的是什么府邸的马车,哪一户的下人,还把松香松节打发出去,时时尾随顾家的几个大管事、顾平忠本人出入,看他们拜访的是什么阶层的人家。
当时,他并不完全确定这一位族叔对自己抱有多大的恶意,只是为了估算一下对方的势力才做了这一手准备,然而此时此刻,这看似并无大用的一着,却恰巧派上了用场。
松香等人查探回来的结果,顾平忠的交际圈中,除了城内富商、地主,并没有什么达官显贵,能攀附上的,也就是几个胥吏而已。
而他来往最密切的胥吏之中,便有这一个名唤郑显的押司。
原还不觉得,当从宗卷架子上翻出来那些文书之后,这位郑押司,即刻就冒出了头,人如其名不说,那签得花枝招展一手字,叫人想忽视都忽视不掉。
简直是为顾平忠夺产天造地设的人选。
老于吏事、多年根植于州衙之中,欺上压下,哪怕还没有见着对方一面,顾延章已经能在脑中将那人的相貌给勾画出来。
这样一个典型的奸吏,只要给出足够的利益,不要说只是帮着夺产,便是助力杀人,也是做得出来的。
他盘算了一下,想起昨日季清菱说的怀疑顾平忠纵火的事。
趁着正在户曹司的宗卷库中,顾延章照着宗卷架上头的排列,很快找到了这半年来走火得厉害的几条街的产业契纸。
季清菱只以为顾平忠是为了多赚银钱,可顾延章却觉得,虽然那翻了几倍的木料、砖瓦、走水器械卖将出去,在常人看来已是一笔大财,可对顾平忠来说,还看不上眼。
同以前不同,这半年以来,走水的次数频密,地点也离平戎街、南大街越来越近,烧得厉害的几乎都是民居。
烧了商铺,虽然要多耗费钱财,可背后的主家一般都会有余财,再建便可,然而若是烧了民居,往往住户泰半家资都会付之一炬,等到火势灭了,也再无能力重建。
顾延章打开东大街的架子上的几卷契纸,翻到那前一阵走水的地段,果然,连着翻了好几页,都在户主那一栏,看到了熟悉的名字。
顾平忠。
再去翻其余几条街道,上面的户主,来来回回就是几个,而出现得最为频繁的,还是顾平忠。
顾延章心中骂了一声,从心底里泛起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憎恶。
怪不得走水的一半以上都是靠近繁盛地段的民居。
哪有比这更好的收产收地的手段呢卖家卖得急,或是要救命,或是要治伤,或是等着另寻便宜地段重新买地盖房。
衙门判案需要证据,可顾延章却不需要,只要看结果便好。
把宗卷放回架上,深深吸了一口气,已是把主意打定,他扫一扫屋中,寻到午间吃席时被众人尊于上座的那一个,走到其人身边,帮着整理摆在一边已经清点出来的田亩契纸。
宗卷库不小,七八个户曹并胥吏各自分散开来,时时又有人走出走进,他跟着在那一处,并不多惹人注意。
对方正翻着几年前的文书,见顾延章过来了,带着酒意笑着与他搭话道:“小子,知道这一回你献了多少家财不”
中午一桌席吃下来,众人觥筹交错,此时酒气未散,酒桌上的交情尚在,对方说话也没有太多顾忌。
顾延章叹一口气,一副酒后吐真言的样子,道:“实不相瞒,若是守得住,我何苦要做这一出”
“我多年不曾回来,这一趟回来,家中产业尽被族中叔叔占去,钱、产皆是难讨,既如此,倒不如一把献了出去,好歹换个出身。”他打一个酒嗝,口无遮拦地道,看上去活脱脱一个受了气,正在宣泄的少年郎,“原来西亭街、党庄巷、秀园那几间卖胭脂、布帛的铺子,都是我家的,如今不过半年,便都换了一个主,正要同张户曹把这事说了”
他这一厢絮絮叨叨,特意找了几个更名时间近的产业,一个一个把名字念了,果然,原还不以为意,只当他在说笑话的那一名户曹长官,突然坐直了身子,面上也没了先前的酒意。
片刻之后,这名户曹长官找了个理由,匆匆走了出门。
娇术 第一百六十二章 双刃
那户曹长官前脚才踏出门,后脚这宗卷库房便来了一个小吏,说是通判郑霖有召,请顾延章去一趟。
这一趟回延州,顾延章身上的正经差事有两件。
其一,清点顾家资财,与州中确认之后,签转献书,并办转登事宜。
其二,与徐达押运绢酒辎重至阵前。
第二桩事暂时只用缴了文书,等州中安排便可,而第一件事,却是从头到尾都需要他的配合。
商铺三百余处、田地七百余顷、纹银五千余,这钱财已是多至可以通天,不仅陈灏着急,就是杨奎也一样十分上心,此回特意把张户曹派回来,就是看中他多年在户曹司中任职,对田亩、籍账、产业都十分熟悉,也能在中间起个上传下达的作用。
杨奎作风强硬,雷厉风行,他亲自交办的差事,张户曹只恨不得生出十二只手脚,从早到晚睡在衙门,早早办妥了,好赶紧回去交差,他不敢奢望得这一位平章夸赞,只求顺顺利利,不出篓子,是以一回延州,便立刻同通判郑霖汇报去了。
按着杨奎的意思,等顾家资财清点完毕之后,需要州中大张旗鼓地做一回宣扬,鼓励延州上下齐心。
这种事情,自然需要此时代管州城的通判郑霖出面。
虽然郑霖事务繁多,可这是大事,即使是杨奎不交代,他也会好生处理,更何况还有张户曹在旁边看着,等着去回杨奎,是以他百忙之中,依旧是当天下午便抽出了一段的时间,特意召见了顾延章。
换了一身衣衫,又用浓茶漱了口,重新整了整仪容,顾延章才跟着小吏走了。
进到郑霖的公厅,他上前行礼道:“学生顾延章,见过通判。”
顾延章一身襕衫,行为恭谨有礼,声音不徐不疾,满身都是士子特有的气质,此时又自称学生,叫郑霖吃了一惊。
这难道不是商户之子吗
他狐疑地打量了顾延章两眼。
通身的文气,哪有什么铜臭之味
“你是顾氏子弟,欲将家中资财全数献与州中”不由自主的,郑霖的态度柔和了几分。
对读书人,与对商人之子,自然是不一样的。
顾延章恭身道:“国家有难,匹夫有责,学生家人俱被北贼屠戮,钱财在手并无半点用,不若献与阵前,叫我大晋早日得胜。”
郑霖满意地点了点头。
忠义两全,还是个读书郎。
“你且在户曹司中,待州衙清点完毕,办过手续,自会向朝中为你请功。”他态度温和地道。
话刚说完,想起推官提醒的话,郑霖问道:“你是顾延章,那昨日在公衙之中,当堂献产的女子”
“是小人内子。”身上揣着热腾腾的,刚出炉的婚书,顾延章答得理直气壮,半点都不打含糊。
郑霖皱眉:“那她昨日在堂中所献”
“也是学生家产。”
这一句话刚落音,顾延章便见郑霖的脸色难看了些,他早知有此一着,也不以为怪,只上前半步,道:“内子已经言明,学生自不收回,只是要同杨平章好生解释一番。”他顿一顿,道,“学生家中尚有部分产业收息未有下落,更暂未确认数目,是以没有言说,此时回来已是探明,折换下来,约莫也有上百万贯,届时一并献与阵前,以代那几间商铺,想来平章不会怪罪。”
“只是这一笔收息却在学生族中七叔手上,学生动之不能。”
站在郑霖的桌前,顾延章的姿态从容不迫,却又有着足够的恭敬,此时更是面带歉意,拱手道:“还请通判派遣一二得力差官,同学生一并去一回亭衣巷,请出献银,也好叫早日了结此事,免得州中劳顿,也是给杨平章、郑钤辖一个交代。”
此时此刻,听着顾延章在对面言之凿凿地说着“请出献银”,郑霖心中暗笑,那干巴巴的面皮都快要跟着绽开来。
好个狡猾的后生
怎的原来未确认数目,现下便能确认数目了
不过顾延章的族中七叔,自然便是昨日那堂中的顾平忠,郑霖正愁找不到错处拿他开刀,这一回得人递了个把手过来,哪里还会推开。
他满意地点点头。
到底还要顾及自己通判的架子,也要顾及律法,他想了想,又问道:“既是产业收息,可有凭证”
“从前签过契纸,只是被火烧了一把,十有八九已是化为灰烬了。”顾延章一副坦然的样子,直白道,“不过在下族叔亦是延州子民,向好之心同学生也是一般,想来只要好生说了,没有不认的道理。”
郑霖几乎要笑出声来。
好个“没有不认的道理”。
若是对方肯老实认了,他还需要站在此处,将那一大笔家财献与州中,再向自己讨一二得力差官吗
不过这样醒目的少年郎,又是为州中效力,为阵前献银,便是偏帮一下,也无妨。
多生出这一笔财,也省得州中要跟阵前打嘴皮子仗,大家各自花自己的,也免得废话。
这样想着,郑霖道:“既如此,我且遣一人带着差役与你同去。”一面说,一面打了铃。
顾延章站在下首,看着外头走进来一个小吏。
坐在桌后的郑霖转过头。
顾延章屏住了呼吸。
一息之后,他要的结果终于出现了。
郑霖对那小吏交代道:“去把郑显叫来。”
后衙一处公厅之中,郑显正坐在桌后的椅子上,对着手下交代道:“既是一早便说清楚了,叫他就不要再来同我讨价还价,哪有捞人不用出钱的同他说了,回去好生想清楚,如今正是寒冬,路边都有冻死饿死的,狱中哪一日没有一两个瘐死的犯人若是银钱给得晚了,且不要怪到我头上,捞出一具尸首,我也嫌晦气”
下头那一名小吏弓腰道:“已是同他说了,只他说两百贯实在是有些多,便是现借也凑不够”
郑显冷笑一声,道:“叫他嫌多罢,反正关在里头的不是我儿子惹毛了,我也不收他这点打发叫花子的钱,叫他那儿子自家上公堂去罢反正斗殴死人,对家可是天天在街边哭,不是我派人拦着,这案子早就接了”
娇术 第一百六十三章 惊觉
与从古至今的许多胥吏一般,郑显也是子承父业。
在延州州衙之中做了几十年的老吏,又侥幸逃过了北蛮的灭城屠戮之后,到了如今,从衙前寻到衙后,当真是找不出半个比他资历还深的。
作为州府中的押司,郑显虽然不能像寻常县衙里的押司一般,把持政事,将知县、主簿都耍得团团转毕竟能做到一州长官,再如何,也会有几分能耐,是以他多少还要顾忌一下头上的知州、通判、录事参军等等高官可对普通的小官小吏,下头的平民,他已是动动手指,就能叫对方栽个跟头。
延州城复之后,州衙重构,许多差役都是他来主持招募的,自然得以亲手塞进了不少爪牙,靠着从上到下的势力,他的日子过得比起从前更是滋润了。
原先杨奎还在之时,郑显还要收敛手脚,现下杨奎不在了,他便趁机多揽钱物。延州乃是大州,里头数不尽的来钱的地方,无论是服役、差事、刑狱,处处都能榨出不少油水来,更何况还有那些“无主”产业。
打发走替想要捞自家当街打死人儿子的事主传话的小吏,郑显看了看桌上堆积的文书,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
不过是两百贯,就要死要活的了,这还是延州城中的富户。果然比起那些个商贾,小民的底子还是太弱了。
正想着,门外突然匆匆走进了一个人来。
郑显抬头一看,是户曹司的长官。
“押司”对方三步并两步,跨到了桌前,急急道,“不知押司还有无印象,上个月,你我二人改了一批无主产业,其中有西亭街、党庄巷、秀园之中几间卖胭脂、布帛的铺子”
自家经手的事,郑显如何会不记得。更何况那几间铺子都是旺铺,本是原延州奢豪顾清峦的家产,后来自己居中设法,将其人部分产业转挂在顾平忠名下,这几处,就是顾平忠给自己的“酬劳”当中的一小部分。
当时为了不叫人瞧出问题,他还特意把那铺子挂在了妻弟名下。
此时听得这户曹官一说,他已是觉出不妙,连忙坐直了身子,问道:“出了什么事”
“早间衙中来了一个姓顾的,乃是原来延州城中顾清峦的遗子,他同杨平章说了,要将全数家产献与州中,用于阵前,如今户曹司上上下下忙作一团,正在核查旧档,要将宗卷库中顾清峦的产业全数清点出来,再做转献。”三言两语,户曹官把事情解释了一遍,又道,“那小子吃醉了酒,方才来同我闲话,说是有许多往日在他家名下的产业,如今尽数换了主,也不认识是谁,还特意把这几处点了出来,因有两处正是我与押司经办,赶忙先来通福一声”
顾清峦的遗子
那不是当日顾平忠信誓旦旦,已经处理干净的小子吗如今正该在定姚山中服夫役才对
入了孙践的手,别说想要爬出来,想多喘口气都不可能,他这是怎的回事,棺材板竟压不住吗
“那小子是不是叫顾延章”郑显再也坐不住,“腾”地站了起来,急急追问道。
户曹官一愣,一时没有想到郑显居然认识那人,过了一会,才连忙点头道:“正是顾延章”
居然当真是他
昨日郑霖叫人来开了那顾延章的免役书,他是半点也不担心。落到孙践手里到今日,早有一二十天,死得快的,身子都已经过了尸僵,要免役书又有何用。
谁成想,这人竟又跑了出来
郑显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以手做拳,狠狠地捶在了木桌之上,震得整个桌子都抖了几抖。
好个顾平忠
居然欺到自家头上来了
篡改产业,民吏勾结,最多就是丢个职而已,只要自己好生运作一番,过得一两年,等风头过去了,再回来也是简单,并不算多大麻烦。
可怕的是,这小子在杨奎面前过了眼。
只要给他一个机会,难道会不在杨奎面前透露一二吗若是叫杨奎知晓了,肯定会顺藤摸瓜,一查再查。查来查去,要说会查不到自家原来做的鬼祟上头,才是有鬼
他郑显,做得可不仅仅是这些个小事
这人是如何攀上杨奎的
一个在定姚山里头做苦役,一个在阵前指挥,中间差了十万八千里的出身,那顾延章一个商户小儿,若是没有因缘,便是想要接近营帐都做不到,又是如何攀上的杨奎
叫杨奎查出来那些个旧事,他郑显焉还有命在
为今之计,旁的无暇他顾,先把首尾收拾干净了要紧。
郑显一双眼睛鼓得似蛤蟆,太阳穴突突地跳。
可惜知道得太晚了
若是一早就得知,先把那顾延章支到一边,把痕迹给抹干净了,哪里还会这样手忙脚乱
也是凑巧,今日一早,徐达与顾延章等人便取了文书,来州衙之中奏报。这一回陈灏所要的绢酒、辎重数目甚多,光是征召的民伕都要上百,因要送到阵前,还得抽调二百兵士护送。
郑显上月从州库中拨转了些库银出去放数,这一回徐达来得突然,他一时半会收拢不回来,是以从一大早接到了上官的吩咐,便忙上忙下,查阅各县各库留存,好确保能按时将这笔数给凑出来,等事情办妥了,刚歇了下来,又遇上小吏来为几个人传话,暂时还来不及知道顾平忠许诺的顾清峦家产,如今已经全数易主,归了阵前的事情。
想到当日顾平忠在自家面前说的那些个话,郑显简直想要把他碎尸万段。
什么叫只会打架斗殴,其余全无能耐
他想了想,按下心中的怒火,尽量心平气和地问道:“按如今的进度,你们要查核到甚时才能清点完毕”
户曹官算了算,回道:“至少还要两日。”
郑显点了点头,道:“找个理由把那小子支走,今夜叫户曹中管印的留下来,再叫上几个人,把原来那几批田契、地契都先改了。”
户曹官一口答应了下来,道:“只是夜间值夜的差役那边”
郑显道:“我自会安排。”
实在不行,惹急了他,就一把火烧了宗卷库,看那顾延章还如何翻旧账
两人正在商量夜间行事,忽然外头来了一个小吏,进得门来,他走到桌前,道:“押司,通判有要紧事,叫你速速过去。”
娇术 第一百六十四章 觉悟
郑显悚然一惊,问道:“甚事”
那小吏道:“暂是不知,只里头有个书生,看起来倒是斯斯文文的。”
郑显狐疑地看了一眼旁边的户曹官。
“便是那顾延章。”户曹官连忙答道。
不是个武夫吗
郑霖那厢急召,郑显来不及再细思,只得整了整衣冠,一马当先,往通判的公厅之中去了。
他才踏进门,一眼便瞧见了立在桌前的一名青年,对方身着书生常穿的青布襕衫,身量高大,相貌堂堂,腰背挺直地站着,叫人一看,心中便不由自主地冒出三个字。
好人才
这便是那顾平忠所说的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纨绔
虽然暂时还不清楚,对方究竟是如何从定姚山脱身,又是如何攀附上杨奎,可见到这样一个品貌的人站在眼前,郑显已是知道,十有八九,自己是被那顾大给阴了。
他上前几步,先朝郑霖行过礼,才问道:“下官在此,通判有何吩咐”
郑显靠着家财捐了一个虚衔,虽然并无任用,也无差遣,只是拿来躲避税赋差役的,可在郑霖面前,也能自称一声“下官”。
郑霖指着郑显,对顾延章道:“这是衙中的押司,名唤郑显,他是积年老人,办事十分得力,今日便叫他带着差役,同你去一趟亭衣巷。”
顾延章抬眼望去,拱一拱手,对着郑显行了个礼,口中道:“郑押司。”
郑显和气地笑了笑,回了个礼。
郑霖指着顾延章,又道:“这是州中的义士,名唤顾延章,他以巨富身家献于阵前,因家中尚有收息、银钱放在亭衣巷顾府之中,暂待取回,你且带几个人去一趟,把事情办妥了。”他顿一顿,又道,“此事平章特意交代过,你好生盯着。”
郑显心中那万一的侥幸,也终于被冷水给浇熄了。
没得好说的了。
郑霖虽然比杨奎好糊弄,却也不是傻的。
顾家那泼天财富,与自己再无缘分不说,从前那些个首尾,也要赶紧收拾妥当了,不然须臾便要引火烧身。
他拱一拱手,口中道一声下官知晓,心中却是又气又疼。
这不止是割肉,也是打脸
顾平忠,这是把自己当猴子耍呢
与顾延章一前一后出了公厅,郑显和和气气地同对方打了声招呼,道:“我自去清点人手,你且去后衙歇坐片刻。”
顾延章笑一笑,道:“押司自便,我在后衙等候即可。”
郑显回了一个礼,转身走了。
一回公厅,他便找来手下,吩咐道:“去查查这顾延章的底细,他此刻正该在定姚山中,如何突然又回了延州城”
敢大摇大摆进衙门,对方肯定是有恃无恐,可定姚山的孙剥皮,与他也是多年的交情了,那人的狠辣,便是他郑显也自叹弗如。进了孙剥皮的嘴,还想叫他呕出来,除非太阳打东边起来了
其中定然有什么缘故。
这蹊跷若是不弄清楚了,他当真是寝食难安,生怕什么时候被人在后头捅上一刀。
等手下领命而去,郑显才坐在椅子上,拿起桌上的茶杯,一边喝茶喘气,一边想着如何把这事情给收拾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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