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术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须弥普普
一会自己如实说了,她面上肯定不会有什么不高兴,可心里又会怎么想
就算有不高兴,为了不叫自己为难,她也只会默默压着。
就像是如果清菱私下把两人的东西全卖了,而自己一直被瞒着,事后才被告知。
不对,如果清菱全卖了,肯定有她的理由
况且卖了就卖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顾延章想了半日,举来举去,举不出一个合适的例子,总觉得无论自家小姑娘做什么,都是对的,肯定都有道理。
可她这样做是对的,自己这样做就不对了
怎么办
要怎么说
肯定是瞒不住的,也绝对不能瞒。酿下错本是不得已,可之后若是刻意隐瞒,那就更不能原谅了
可是现在说,还是回去说,是今日说,还是明日说
好容易才见上面,不如明天再说
但是隔了一日,是不是不太好好似一见面就坦白,才显得自己认错的心思诚意十足
顾延章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只觉得自己活了十多年,此时最为忐忑紧张,平日的果断多智,都已是被风刮去了天边,跑断腿也追不回来了。
怕她心里不高兴,却不叫他知道。
他有些心虚地看了季清菱一眼,却见对方不知道在想着什么,竟是出了神的样子。
“清菱”他轻轻叫了一声,道,“咱们先回去罢,就要宵禁了。”
季清菱“啊”了一声,神色不安地看了顾延章一眼。
她也有些心虚。
如果是到蓟县之后,她同顾延章二人共同赚下的钱财,便是全数提前献了出去,也不打紧,回来再同对方解释一下就够了。
可那是顾家长辈留下来的产业,先不说她本人如今只是一个未曾过门的妻子,便是六礼都过完了,名正言顺了,也不好随意支配先人的遗产。
五哥心疼自己,也许并不会多放在心上,也不会怪罪,可这到底不合适。
情不得已不是借口。
要不要一会好好道个歉,回家之后,写个通福,给顾家长辈们捎个信,也求个心安
可那通福要怎么写
如今衙门之上名都未登,六礼都未过完,还有家谱也未上。
未来媳妇把产业献了
这第一印象似乎有些太糟糕了罢
她按下心中的不安,对顾延章点了点头,道:“走罢。”
顾延章看一看天色,突然起了个心思,他转头对季清菱道:“我带你回去,骑马走得快,也好早些到家。”又道,“不是总嫌弃说从前蓟县的马匹不得力吗这是军中的西马,跑起来便同腾云驾雾一样。”
季清菱怔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
从前在蓟县的时候,自己确实说过类似此地的马匹脚软无力等等话语,不过是说笑,不想却叫这人记在心上。
她心中一暖,却是摇头道:“你这一路过来,马儿也辛苦,背着两个人,十分吃力,不要叫它那样累罢”
顾延章笑道:“这是才换的新马。”又道,“我们一人三马换着往延州赶路,不然也不能到得这样快。”
他拉着季清菱的手,道:“以后有机会,给你去寻一匹大宛宝马,驮上三四人都不吃力,到时候一起出去踏青。”
既是他这样说了,季清菱也不再推辞,两人手牵着手一路走到了那马儿边上。
从顾延章方才丢开缰绳到现在,足足过了有盏茶功夫,那马儿留在原地,半步都没有走开,一丝声音也未曾发出,只偶尔抖抖身上飘落的雪花,显得十分听话。
然而走得近了,季清菱才发现,自己原本的预估还是跟实际出入有些大。
这马好高已经同她齐肩高了
季清菱扶着马鞍,正要坐上去,却被顾延章越过手去,把那马鞍给卸了。
他柔声道:“马鞍太窄了,咱们两个人坐不下。”
他一面说着,一面把马鞍扔到地上,将季清菱的裙子两侧“嘶啦两声,一一撕开,复又双手扶着她的腰,把她托了起来。
季清菱“啊”了一声,连忙伸出手去,扶着马背,跨坐上去。
待她坐稳了,顾延章俯身拾起那马鞍,也不见怎么使力,一个腾跳,翻身上马,在季清菱身后坐定下来。
他左手抓着马鞍,右手贴着季清菱的腰,把马儿的缰绳拉住,还不忘轻轻在她耳边道:“怎的腰这样细这一阵好生吃东西了没”
季清菱这才有功夫消化方才发生的事情,朝前头一看,秋月并松节两人都低着头,站在不远处一动不动,似乎根本没发现这一处刚刚发生了什么似的。
季清菱回头嗔了他一眼,小声道:“下回不要这样了,大庭广众的”顿了顿,到底还是补了一句,“糟蹋东西裙子才穿两回,就被你弄坏了。”
顾延章低低一笑,道:“回头我帮你缝起来。”又道,“哪里大庭广众了,这一处就我们二人。”
那对面秋月松节两个是什么吗妖怪吗
季清菱哼了一声,却是拿他没办法。
两人共乘一骑,顾延章心情实在是甚好,他脚跟轻轻碰了碰马腹,那马儿稳稳地往前走了几步,很快到了秋月、松节二人面前。
顾延章把手上马鞍往松节手里一抛,吩咐道:“我同姑娘先行回去了。”
一面说着,一面调转马头,只一个呼吸的功夫,便带着季清菱跑得远了。
松节接着那一副马鞍,只觉得莫名其妙,他转头看了看秋月,道:“就这样走了”
小屁孩,啥都不懂呢
秋月嫌弃地看了他一眼,道:“谁叫咱们碍眼呢”
松节更莫名其妙了。
他办差一贯得力,又聪明又醒目,少爷同姑娘只有夸的份,偶尔提点一两句,也是下一回就改好了,怎么可能会觉得自己碍眼
难道是秋月姐觉得自己碍眼
可自己长得挺清秀的啊,厨房的婶娘都说自己讨喜呢
娇术 第一百五十五章 迷惑
季清菱头一次骑这样高大的马。
西马不愧是军中特意蓄养的,不单是健硕,跑起来还如同踏着风,又快又疾。
季清菱的骑术不错,可却未到没有马鞍也能坐稳的程度,马儿只跑了几步,她就觉得自己从头到脚都随着身下的奔驰而颠动得厉害,几次想要换个姿势,都不敢乱动,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掉了下去。
正要转头叫顾延章拉一拉缰绳,叫这马儿跑得慢一些,不想腰间突然一紧,季清菱被一双臂弯往后揽了揽。
“靠紧我。”
顾延章由后头低下头,在她的耳边道。
话未落音,胯下马儿的速度就渐渐慢了下来。
季清菱松了口气,依言往后挪了挪,刚贴得近了一些,就被顾延章整个打腰腹之处半扶半抱起来一点,轻轻往后挨了下去,后背之处紧紧挨着他的结实的腹部与腿间。
顾延章穿着骑装,本来披着大大的披风,一上了马,因风刮得大,早把披风往后鼓飘起来。
他此时把披风一角抓住,往前拢了拢,将季清菱整个包住了,双臂则是又重新越过她的腰腹,先在前头抓过缰绳,将缰绳塞进季清菱的手里,再把那拿着缰绳的一双小手握住。
骑马之时,本来身体便要往前半倾才好坐得稳,顾延章却更是前倾得厉害,他的肩臂贴着季清菱的背,还将半张脸都贴在了季清菱的面上,对着她的耳朵轻声道:“下雪了,贴近我些,不要被雪花打着了。”
季清菱正要点头,不想头只转过去轻轻动了动,左边脸颊便同顾延章的脸轻轻摩挲起来,两人脸面相贴,肌肤相亲,呼吸相互缠绕,显得又是亲密,又是温情。
其实真正算起来,两人不过才分开了二十多天,可其中却是波折不断,季清菱经历了走水、抓贼、上堂、告状无数事情,只觉得时光漫长无比,好似分别了一年半载还要久。
好不容易终于复又团在了一处,好不容易贴在了一起,好不容易又能说上了话,她心中暖洋洋的,索性整个人都放松下来,把全身都靠往了后头,面上也露出一个满足的笑。
顾延章把季清菱抱得更紧了些,看着她的笑脸,似是吃了美酒,得了三分醉意之后,全身都泡在了一池热水里,又是酥,又是麻,从身体到心房,俱都软了下来。
虽然他把风挡去了大半,季清菱的脸还是被吹得有些冷,被雪光暗暗照着,似乎白得要发亮,而与肌肤相映的,是她那一双眸子,亮灿灿的。
莫名其妙的,顾延章竟似乎在其中看见了波光与水汽,这一双妙目只消眼波轻轻流转,便仿佛他的半个甲子。
简直是醉人心魄
他情不自禁地微微侧了侧头,在季清菱的左颊上蜻蜓点水地亲了一下,亲过之后,双唇又贴着她的眼角,轻轻吻了上去。
他屏住呼吸摩挲了好一会,才意犹未尽地松开了唇,只定定地看着她笑,一双眼睛勾缠着她的眼睛不放,还一句话都不说,却是笑得眉眼都是柔的。
季清菱被他亲了,心中只麻麻地跳,她侧过头,面上也一样噙着笑意,微微把头仰起,擦着他的右脸吻了上去。
顾延章吻得轻,她吻得更轻,两个人互相亲过这一回之后,各自都心满意足,静静地彼此看着笑。
不晓得过了多久,季清菱才含着笑,把头转了回去,远远望着前方的路。
此时已是接近宵禁,又是狂风已至,暴雪欲来的天气,路上一个行人也没有,路边的铺子也早早把门给下了,偶尔有一两间只下了半边门,便从里头透出浅浅的昏黄的光,映着铺门前的一小块地上一片淡黄的颜色。
天暗云低,寒风呼啸,小朵小朵的雪花开始打着圈从天上卷下来,等落到了地面,偶尔打一两个滚,便混在道路上厚厚的积雪里,一瞬间白得浑然一体了。
这是延州城冬日大雪天里最为寻常的景象。
这些天里,季清菱不晓得看了多少回。
而这一回,她靠在顾延章怀里,两人一马,共乘而行。
“下雪真好看。”
她低声道。
顾延章把缰绳松开,随着胯下马儿自己慢悠悠往前踱步,只觉得天地间只剩自己与季清菱二人,相依相偎,相扶相携,相亲相爱,仰头是广阔又低郁的天空,低头是纯澈又晶莹的积雪,而怀中,则是最最珍贵,最最可爱,心尖上最最重要的那一角肉。
一瞬间,他的呼吸都轻了,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去,噙住了季清菱的双唇。
触感冰凉,柔润,细腻。
顾延章连动都不敢动了。
他只轻轻噙吻了一下,就松开来,把手中那一双小手摩挲了又摩挲,而眼睛则是定定看着季清菱,里头是真挚,是浓情,是满足,却又是渴望。
季清菱忍不住笑。
她生得好看,笑起来更好看,拿一双亮亮的眼睛看着顾延章,看着看着,就凑到顾延章的唇边,对着他的唇角,轻轻啄了一下。
啄完之后,她转过头,装作若无其事地样子,复又道:“下雪真好看。”
顾延章只晓得笑,把脸蹭着她的脸,低声应和道:“对,真好看。”
他蹭着蹭着,有些不满足,把头稍稍偏了偏,对着季清菱的左边耳朵,轻声问道:“是下雪好看,还是我好看”
他的气息热乎乎的,呼到了季清菱的耳朵上,叫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只觉得耳朵痒痒的,似乎痒到了心里去。
那声音低低的,中间带着半分的柔软与半分的甜蜜,在她耳边缠绕着,与其说是在要她回话,不如说是在哄她回话。
季清菱只是笑,靠着后头那厚实的胸膛,结实的臂弯,慢慢地道:“都好看。”
她转回头,看着顾延章有些失望的眼睛,笑道:“你最好看。”她顿一顿,复又补道,“在我心中,世间只你最好看。”
说完这一句,季清菱只觉得自己的心口砰砰地跳。
雪色太美,柔情太醉,劫后余生,久别重逢,叫她简直是迷了心窍。
娇术 第一百五十六章 归家
被迷了心窍的不止季清菱一人。
她被雪景迷了心窍,顾延章却是人被迷了心窍。
他再未想到会听得到这样一番话,只怔怔发着呆,连呼吸都轻了。然而只过了一个眨眼的功夫,却已是再忍不住,低下头去,对着季清菱的左边脸颊亲了又亲,复又对着她左边耳朵细细碎碎地又亲又吻,轻声轻语地唤道:“清菱”
他翻来覆去地唤,却是除了名字,一句话也不说,只对着季清菱的脸面颈项耳朵几处亲来亲去,亲得甚是柔情,叫得甚是甜蜜,只恨不得把季清菱泡在自家这汪甜水里,最好溺得手足俱软,叫她不要再想爬出去了。
两人抱了这样久,体温相交,呼吸相融,又兼披风护得严实,顾延章本身体温就高,呼出的气更是热热的,熏得季清菱一阵晕乎乎。
她先还想着好容易见了面,好容易团在一处,亲一亲,也就叫他亲一亲罢。
反正只是亲一亲脸,反正帖子早写定了,反正众人都认过了,反正明日便要去衙门录名,反正那人是五哥。
可被亲着亲着,那一双唇竟从脸颊转到耳朵,复又从耳朵转到颈项,闹得她从头到脚又酥又麻,这还罢了,后来竟含着她的耳垂不肯放了
她挣扎着要把头偏开,却听顾延章半含着她的耳垂在她耳边含糊地道:“你今日吃了多少糖”
季清菱一愣。
顾延章已是渐渐把自制力拉了回来,知道此时此地全不方便,也不是时候,他重重吮了一下那一只小小的耳垂,被那丰润又柔嫩的触感给荡了一下心神,终于狠一狠心,依依不舍地松开,却又对着季清菱的耳朵低声道:“我实是受不得你这样甜,再来勾我,我就要忍不住了”
好容易得松开了耳垂,季清菱红着脸,连忙把头偏了偏,刚要回过头瞪他一眼,却被顾延章一把又往回搂紧了。
“别乱动,叫我抱一抱,我在外头日日想你想得紧”顾延章有些叹息得在她耳边道,他顿一顿,轻声问道,“你在家想不想我”
季清菱满腔的羞意同恼意就被他这一句话给打消了,只得小声道:“你不许再胡乱动手动脚。”
顾延章低低地“嗯”了一声,把脸复又贴着她的脸,低声道:“真担心你被欺负了,都是我不好”
两人说了这许久的话,那座下马儿依旧是缓腾腾地走,也不晓得是怎的回事,比起蓟县那等吃坏了肚子的驽马还要走得慢几分,幸好蹄步极稳,这才没有负了它西马的名头。
顾延章此时脑子里什么有用的东西都没有装进去,就是问他叫什么名字,估计也要过上片刻才回答得出来,他凑在季清菱的耳边翻来覆去地挑着各种甜言蜜语一通乱说,见她笑了,一颗心就飞起来。
他们二人走得慢,又不自知,更是不自知后头还远远缀了一辆马车。
秋月探出头去,本来只想看看此时到哪里了,却见前方远处一匹马儿驮着一个人,比那年过古稀的老大爷走得还要慢吞吞的。
她皱了皱眉,只觉得那一人一马十分熟悉,连忙缩回头,叫了一声松节,复又道:“你瞧瞧前头,是不是少爷在骑着马”
松节狐疑道:“不会罢少爷说他们先走,那马那样快”一面说,一面果然半跪起身,跟着探出头去。
他从前日日跟顾延章,自然比秋月眼神要好,几乎是立刻便辨认出来,连忙轻轻拍了拍马车门,对外头的车夫喊道:“陈叔停一会”
车夫很快拉了缰绳,把门打开一点。
松节直接把门打开了,道:“咱们待会再走,你进来坐坐吧。”
陈二性子闷,也不多话,听了松节说,便把马车驾到一边,下马车把缰绳绑了路边的枯树干。
车厢里,秋月忧心忡忡。
“这样晚了他们还这样慢,要是当真赶上宵禁该如何是好”
这回轮到松节给了她一个鄙夷的眼神,回道:“少爷他们的西马快,不要多久就能回到了,你倒是担心一会咱们吧”
少爷说他与姑娘要先走,就不能让他们变成后走。
此时若是赶着马车跑到了前头,叫少爷脸面往哪里放啊
平日里还无所谓,如今在姑娘面前
还是等等罢,实在不行,被巡铺抓到了,叫府上来认领算了自己这般用心良苦,少爷不会怪罪罢
一面想着,松节转过头去,看了看角落处的食盒。
秋月看了他一眼,道:“你想干甚”
“秋月姐,把那糕点取来吃了罢。”松节道,“也不知道甚时才能回去,肚子都要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幸好前头季清菱也有些饿了,她偏头看一眼顾延章,问道:“五哥,你饿不饿”
顾延章只觉得看人就能心满意足,着实不饿,但他才摇了头,很快就领会过来,柔声道:“今日吃了什么是不是饿了”
季清菱点了点头,道:“想回家喝点热汤。”
顾延章顿时自责起来。
他光顾着想亲近,想抱一抱,都忘了小姑娘今日累了一天,东西也没怎么吃,连忙哄道:“是我不好,只顾着自己,都不晓得照顾你了。”
语毕,连忙将脚跟点一点座下马腹,那马儿立刻飞奔了出去。
州衙离客栈本来就不远,西马脚程快,不过盏茶功夫,就到了门口。
秋爽等人跺着脚在外头等,见他们来了,高高兴兴地迎了上来。
松香奔到前头,把顾延章手上的缰绳牵了,又接了马鞭,秋爽则是提着一柄灯笼在前头开路,很快进了屋中。
堪堪洗手坐定,正好厨房提来了饮食,两人各自喝了一碗热汤,又略吃了点东西垫肚子。
一回到屋里,季清菱便渐渐神智清明起来,等匆匆吃过晚食,才把桌子收拾干净,她已是忍不住问道:“五哥,你不是在定姚山中服役,怎的突然回来了”
顾延章将这二十多天中发生的事情一一同季清菱说了。
他的语气甚是平淡,轻描淡写,便将许多惊心动魄的事情简而略之了,可饶是这样,还是叫人听得一颗心跟着他的所述七上八下。
结交衙前、长夫,借着转运之能得了保安军中殿直看中,再以武艺入了人眼,最后靠着文才与能力,借兵马都钤辖之势,逃脱了定姚山孙践之手。
明明是寥寥数语,听得季清菱心惊胆战。
她不由自主地拉着顾延章的手,道:“五哥,我已是帮你讨了免役书”
娇术 第一百五十七章 后方
顾延章今日是傍晚才回到延州城中的,他同徐达、张户曹讨过示下,便直直回了客栈。
他满似以为一进家门便能见着家中小儿,一颗心滚烫得似烧红的炭,谁晓得到了客栈门口,却见满地焦土黑垣,登时惊得差点连心都不会跳了。
幸好往后一看,西小院仍是隐隐约约露出半面黄墙来,这才赶忙绕到后门。
几名镖师仍在此处尽职尽责地守着,除了镖师,竟还有两名衙差,另有松香在门口候着,见他来了,赶忙冲上前来,也不待他问话,便道:“姑娘去衙门了”
三言两语把事情简单说了。
顾延章也顾不得细听,知道季清菱并未受伤,也未吃亏,只是去指认一回,哪里还有空听松香在此絮叨,将手中行囊并另两匹马一扔,立时重新翻身上马,直奔州衙而去。
他着急见人,可脑子还在,去州衙大门外绕了一圈,见只有稀疏几个人,便拉一个问了,得知早案子早判了,算算时间,却不见季清菱到家,路上也不见到人,多少也猜到几分,必是季父的钤辖之身叫人挖了,十有八九,是州衙留了人。
果然,一转到后衙门口,就遇上了。
他知道凭着季清菱的身份,在州衙之中,必然会多得照顾,却不想对方竟能帮着自己讨来免役书。
别的同样出身的小姑娘,这个年龄谁不是风花雪月,诗酒歌茶,可自家这一个,被自己带累着,开始是连每日饭食都要烦忧,后来好容易日子好过些了,又要帮着他整书理目,到得如今,还要因着他族中的恶人,被迫费尽心力,给自己求一个脱身。
可她千辛万苦谋来的东西,自己却是没办法用上。
顾延章一时不晓得该如何说话。
他反握住季清菱的手,望着她的眼睛,道:“清菱,我如今奉了陈钤辖之令,回延州城押运辎重去保安军。”
季清菱有些不解,道:“可你是受延州征召,只要州衙给了免役书,便能不去服役啊”
确实,顾延章如今身上之职乃是役夫,所属延州州衙,后被陈灏抽调去保安军履职,又被委派了差事,可他的征召还是发自州衙之中,只要身上夫役之职得免,自然那差事也不再存在了。
说一句不恰当的比喻,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有了免役书,他便能顺理成章地将身上差事交卸出去。
他不过一个役夫而已,州衙之中,还有无数官吏可以去接管辎重押运之事,不至于少了他一人,便运转不开了。
“清菱,咱们回到延州已经旬月了,你瞧此处规矩如何”顾延章问道。
季清菱想了想,道:“面上尚可,规矩皮毛仍在,只州衙有些乱得过分了。”话一说完,她就愣住了,错愕地道,“不会转运司中连一个能把活干好的都找不出来了罢”
顾延章深深看了她一眼,不知道是该夸她聪明,还是该叹她聪明。
他摇了摇头,道:“找得出来,但是大都已调去保安军、镇戎军,更有去接应灵州、秦凤、永兴、荆湖各路驰援的。”他与其说是解释,不如说是附和道,“纵使那些人尚在,依着我在军中看到的各项封档文书,转运司中能把活干好的,当真也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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